燕言言带着幽怨的眼神还没往外冒,送饭的店小二果然来了,而且不论燕言言问什么,哪怕拿出碎银子诱惑,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真的不知道啊客官,您说的人我根本没见过。您看我们店里每天人来人往,什么书生、少侠、官爷都有,哪里记得清楚。”
林千枕递给师妹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燕言言吃饭也没胃口了,随便扒了几口连说难吃,就出去打听消息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燕言言就回来了,事实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对面的糕点铺子闭店回家了,听说要出远门。”
“算命先生问他事情,他非要给我算姻缘,说我是什么桃花煞——”
动作真快啊,林千枕心道。
燕言言喝了口茶,气愤道:“那个掌柜的更过分,东拉西扯地乱说一通,说前几个月有入住的年轻侠客,佩剑如何如何名贵,剑柄上镶嵌三颗白玉——开什么玩笑,我们云矶山的人怎么可能带剑?”
云矶山以刀修闻名,几乎无人修剑。
林千枕指尖一顿:“镶了白玉的剑柄?你可知道药门寺?”
“当然知道,那个老和尚涂弗烦死了。”
“他门下的弟子善药善剑,弟子等级以剑柄上白玉数量为准。”林千枕解释道,“看来在这里历练和失踪的还有药门寺弟子。”
可昨日众人齐聚造化峰的时候并没有提起这件事,看来他们跟燕言言一样,也是今天才得到弟子失踪的消息。
这下武都城怕是又热闹了。
“那师兄,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笃笃笃——
门外是谢慕千那张温柔俊朗的脸:“叨扰了,想跟二位打听个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不方便。”燕言言伸手就关门,却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门边,元婴境界的她一时间还真的被阻挡住了,怔愣之中,谢慕千侧身进了房门,大喇喇地坐到林千枕的对面。
“言言你先出去。”林千枕忽地开了口,“凌云他们应该快到了。”
支走了满脸狐疑的师妹,林千枕垂眸饮茶,良久才看向面前的人,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就没从自己身上挪开过。
“客栈的人你都打点过了?”
“还有周边以及方圆两条街内,在你们来之前基本上都打点好了。”谢慕千浅浅一笑,又伸手取了壶为林千枕添水,低声说,“师父安排的事情,徒儿自然尽全力去办。”
杯中的水因为颤动泛起一圈圈涟漪,林千枕神色不变:“苦离族没有难为你吗?”
“他们难为我做什么?”谢慕千的笑添了几分冷色,“仙道已经彻底容不下我,他们目的已经达到,我也成功变成苦离族争霸魔族首席地位的棋子,自然没必要再继续针对。”
不待林千枕再问,谢慕千继续说道:“云矶山的弟子五个月前徒步下山,一路走到武都城的时候几乎已经身无分文,最后十一人凑了钱在这家客栈的柴房租了半个月挤在一起,店小二和掌柜的对他们印象都非常深刻。”
林千枕:“......银钱不足?”可即便是一块普通的下品灵石,也足以兑换百两银子,这些弟子莫不是遭到抢劫了?
“今非昔比,我们在洞府里的时候,外面兑换银两的仙市因为入不敷出关门了。这些弟子想去兑换也只能找到空荡荡的仙市店铺。”谢慕千,也就是乔装的谢惟安看着林千枕苍白的唇,忍了又忍才没伸手去触碰,握了拳搁在桌面上,想了想又继续说,“我昨日路过仙市,已经变成了鲁克族的赌坊。”
魔族内分支颇多,加上魔族本性好斗争强,千万年来一直内斗不断。谢惟安所处的苦离族是目前势力最为庞大、族人性格狡黠又善战的一族,而鲁克族是苦离族的死对头,嗜血又疯狂,两边族人每每见面都是你死我亡的场面。
也就是魔族的不统一和不断内耗,让仙门各派在灵气枯竭的如今还能有喘息的余地。
“后来呢?”
“为了谋生,他们十一人组了一个杂耍团,在客栈门口耍刀卖艺挣了些银钱才能吃上饭。”
难怪客栈门口的人看见燕言言拿刀不但不害怕,反而以为是杂耍,原来早就有了这么一出在前面。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知道的:“说重点。”
“我只是想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师父。”谢惟安低声说,“不会有任何欺瞒。”
过往,谢惟安看着他的目光是敬畏的,含蓄而隐忍的情感总是藏在眸底极深,他偶然看见也从未放在心上,只当是年少的孩子孺慕之情。但洞府中的几个月却让这段关系变得极其复杂又让人无法直视,即便是出来了,谢惟安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没有任何掩饰的,赤.裸又直接的爱意灼得林千枕心底突突跳个不停。
好在常年的表情修炼让他面上几乎没有波澜。
林千枕在心底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即便两人已经结为了道侣,那也是为了冲破洞府的禁制不得已而为之。即便自己表面上接受了谢惟安的感情,可实际上只是为了稳住他体内的魔种不再爆发,他不会对自己的徒弟产生这种情感。
唇边凑来温热的呼吸,谢惟安露出了本性:“不过师父,看在徒儿这么努力的份儿上,是不是该给些奖励?”
林千枕没有拒绝的机会,一个吻印了上来,抹额被扯开,黑色裂纹印记与谢惟安额头的连接在一起,体内灵力汹涌地运转起来,他被魔气冲的战栗到指尖,反手一巴掌——摸在谢惟安的脸庞上,婉转地将他推开。
“师父不喜欢?”谢惟安问,“这可以帮你巩固境界。”
“不习惯。”林千枕抿唇,看着抹额被谢惟安拽在手里,“魔族道侣印太霸道了。”被标记者无法用障眼法遮掩,只能用外物遮盖,面对道侣的时候印记会自动缠绕,就像主动勾搭一般......当然好处也有,便是灵力反哺,他的修炼速度会比之前更快。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便自己去查。”
“师父别生气。”谢惟安退后了些,回到原本的位置,显得乖巧许多,“是徒儿唐突了。”
似乎一瞬间,谢惟安又成了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贴心徒弟,可在洞府里的那些日子,林千枕才觉得重新认识了他。
“从算命老头那儿打听到,他们一行人挣到银钱后就带足了干粮分成两路,一边是虎溪洞,一边是麒麟山,应该是想去剿灭作乱的恶兽。”谢惟安把玩着手里的抹额,动作温柔,“这一去就再也没有消息,直到昨日我回到苦离族,逼问之下才得到他们失踪的消息。当然,也是我找人告诉燕师叔弟子尸首的位置。”
“苦离族会有人愿意告诉你这些?”
“自然是用了些手段。”谢惟安说得比较婉转,“可是依旧只知道这些消息,并且我确认,其他门派的弟子失踪并不是苦离族干的。”
“既然不知道其他事情,为什么急着来见我?”林千枕扶额,说到底就连谢惟安也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能带来了。
谢惟安顿了顿:“师父,若不是有了大乘的实力,恐怕这次我去了魔族也是凶多吉少。你可能不知道魔族内的情况,大乘以上的魔尊起码有十五位,渡劫的魔圣还有三位,仙道中人丁稀薄灵气匮乏,可魔族修炼速度比之前快上不知多少,如果不是因为内斗无暇顾及仙道,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仙门存在了。”
林千枕:......
魔尊不是魔界族内第一人吗?怎的如今听上去像批发的一般,十五位魔尊,三位魔圣?仙门哪怕元婴境界的修士也没有十五位。
一个谢惟安已经让整个仙道震动和害怕,十五个......林千枕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仙魔两道斗了千万年,第一次把实力拉开到一颗雨滴和万丈泥潭的地步。
“这百年来仙门都闭关修炼,根本不管外界如何,殊不知魔界早已成长到了无法面对的地步。”谢惟安淡淡道,“他们只是根本不把仙门放在眼里,想尽办法将我弄回去也只是为了壮大种族的声势,无人真正将我当成魔尊。”
林千枕忽地伸手握住了谢惟安的扇子:“魔族现在已经危险到了这个程度,你根本应付不过来——”
“师父。”谢惟安罕见地打断了林千枕的话,眼底却因为林千枕的动作绽放出细碎而又明亮的光,“你还记得在洞府里时候跟我说过的话吗?”
“或许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你让我再想想。”
“你说让我——”
林千枕抬手,谢惟安的唇立即紧紧闭在一起无法出声。
“噤声。”
谢惟安安静下来,突然伸手紧紧攥住林千枕的,闭合的唇缓缓分开,竟是用法力强行解除了林千枕的术法。
“我偏要说,你说——”
林千枕这次用了唇,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将谢惟安要说的话牢牢压回去。
很快,蜻蜓点水一般,林千枕重新回到正襟危坐的模样,只是耳根后红了一片。
“不许说。”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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