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袖坐在电脑前,郁闷地剪辑视频。


    马上到考试周,但她必修课的结课作业还在万里长征第一步。


    就因为贪图李教授选课前放出风声,说平时没有随堂测,期末不用线下考试,去年选课没选往年呼声最高的好好老师,结果现在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


    平常答个到就把平时分给满,期末交一个手写的三千字小论文作业,再去考个试它不香吗?


    现在期末考试是不用了,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得做视频,投放到老师指定的几个平台上,写心得体会,打分标准参考视频和直播的播放量、粉丝数、完看率等,各平台有各平台的标准。


    她还记得李教授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听取“啊”声一片时的愉悦神情。


    “我知道同学们可能想这不就是变相拉票,比拼自己的人际关系,或者去软件上买一点粉丝充数,也只是花一点钱的事情,”他扶了扶眼镜,平和道,“不过我要先提醒一下同学们,我们学校是与这几个平台有技术合作的,你们能有大胆的想法,网站也有对应的策略,要是哪位同学因此被封禁账号,那咱们只能明年再见。”


    方怀袖想想就觉得头疼,这还不如参加考试呢,她宁愿去分析为什么那神奇的鱼眼里会有一丝诡异的光!


    舍友柏祯知早早写完了结课论文,她这个周末没有考试,惬意地躺在床上刷群消息,看到同乡群里也是一片怨声载道,忍不住笑出声。


    “袖袖,你几个粉丝了?”她笑得不行,“多亏我没选上这老头儿,要不然这六个必修学分就得和我说再见了!”


    选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非酋,没想到原来是欧皇。


    “我第一个视频才做完,还没投放呢,哪有粉丝?”


    方怀袖听她忽然问起这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拿起手机翻群消息,不免大吃一惊:“这才两三天,都有好几个被封的了?”


    有怀着侥幸心理找了网店刷粉丝的,还有直播和视频不小心露出肌肤过多,说话不文明,被判定含有不良信息关播限流的。


    甚至有一个是因为同一微信分享链接进入过多、新注册账号激增而被判作假的。


    有一个同学做的是他们本专业相关内容科普,内容中规中矩,但播放量低也就算了,下面有一个昵称为s大教师李四的观众留言:视频制作流畅,态度认真,但存有几处错误等,下周课后,咱们到办公室详细说一说。


    账号已经被封禁的自然挂科没商量,账号限流的那几个估计短时间很难达到大家的平均水平,至于社死的,同学们都在群里为他默哀三分钟。


    “还好还好,我选的题材还没什么人撞的,”方怀袖问了其他几个同学的进度,长吁了一口气,“拿a太难了,但多做几个攒一攒,估计也能及格。”


    哪怕是几百几千的播放量,累计起来也不少,她已经预备半躺平,加上假期还有几个月,勉强及格就行。


    柏祯知但最近太忙,没留意方怀袖的视频内容,好奇道:“你打算做哪方面的啊?”


    方怀袖想了想自己之前看的攻略:“我打算做稍微娱乐性一点的历史讲解,隔行如隔山,老师那么忙,总不至于有耐心从头看到尾挑错。”


    她本来想做影视剧讲解,但万一推送给认识的人,让爸妈知道她每天辛苦趴在电脑前,做的视频全是“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一定认为她在学校天天只知道追剧。


    做新人up主很难有流量,不过她拿小号试了一下不露脸直播,才知道有一个小技巧是开通直播是可以免费加速自己作品曝光的,直播时间越长,获得的扶持曝光也就越多。


    帝王将相的故事自古以来就有话题度,但缺乏幽默感和那种游刃有余的自信,是新人博主的通病,方怀袖对自己有着清醒认知,她不是社交恐//怖/分子,没办法面对观众侃侃而谈,就先从最不容易出错的录制剪辑视频开始。


    她打开万能的某书,打开自己收藏的干货“五十个不露脸主题”、“30天速成,你也能做自媒体”、“终于有人把怎么做自媒体说清楚了[大哭]”,重温了一遍发布玄学攻略,创建视频系列专栏分类,选了一个m站流量不错的时间段投稿上传。


    【您好,您的视频已经上传,系统正在处理中,静待审核员审核】


    万事开头难,第一个视频就是没有播放量也很正常,方怀袖往椅背一瘫,如释重负,反正她迈出第一步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管它呢,她要去享受短暂的美好时光了!


    方怀袖累得不行,以至于连电脑都懒得关完再走,等它过一会儿自动熄屏。


    然而她才换好衣服出门,屏幕忽然闪现出一段文字。


    【您的视频已经审核通过,现在可以分享】


    【系统监测到您的视频含有特定内容,请问是否由后台定向推送给关注此类内容观众?】


    【10秒后默认确定】


    【10、9、8……2、1】


    【投放成功】


    ……


    长安八月,秋草碧滋。


    夜色将尽,各家各户紧闭门窗,惟有通往太极宫的道路偶有新贵的马车声响。


    武德九年夏,突厥再度骚扰唐境,太子李建成奏请齐王李元吉为统帅,抵御突厥。


    同年六月,太白经天第二次显现的翌日,秦王李世民先一步动手,亲率甲士于玄武门诛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


    原本打算在昆明池设伏击秦王的太子李建成中箭而死,被割下头颅示众,东宫亲信见太子首级如鸟兽散,天策府将士直入东宫,杀其诸子。


    正在泛舟作乐的李渊被这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太子齐王已死,尘埃落定,即便贵为天子也无可奈何,终于与秦王父子相抱而哭,在三日之后册立秦王为新太子,并于八月初九甲子日禅让皇位。


    但与此同时,突厥的虎狼之师如入无人之境,直入帝国心腹,颉利可汗亲自统军二十万,号称百万之众,势如破竹,一路挺进武功。


    尉迟恭于泾阳迎战,斩杀千余人,然而敌众我寡,终究未能阻止突厥入侵。


    天下为之麋沸蚁动,才经历过一场动乱的长安并没有因新君登基的喜气而一扫阴霾,官民惶惶不可终日。


    夜色尚深,内监已经为皇帝更换了衣服,才登基不过二十日的新君大步走出,面容肃杀,见到换了短襦窄袖长裙的长孙皇后,才稍稍柔和了面色。


    “阿奴轻巧纤丽,一如当年。”


    李世民凝视皇后端庄妩媚的面容,不无担忧道:“若长安失守,你便先去洛阳暂避,那里经营多年,尚可抵挡。”


    洛阳有天子气,地位仅次于长安,数年前他一战擒双王后,被太上皇封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在此地经营不少,便是当初玄武门生变前,他也做了与妻子同逃到洛阳去的最坏打算。


    不过这一回不同于玄武门,突厥精兵压境,长安城中的兵马并不足以保护他们全身而退。


    “二郎……”


    长孙皇后看向自己高大的丈夫,捏了捏袖中的毒/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皇帝身死,她也不愿独活。


    她心下一片酸涩,然而却只是笑了笑,抚平他皱紧的眉宇,嗔道:“你怎么不问阿爷和承乾?”


    李世民握了握她的手,仿佛是成竹在胸,回以一笑:“忙起来头昏,除了外面那些可憎的贼奴,也就只能记起观音婢。”


    他故作轻松:“兵不厌诈,我与颉利也交手多次,他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逐利之徒,上天难道会保佑这种人?”


    太极宫远远近近燃着灯烛,跳跃的烛光渐渐隐没在初阳里,据推算,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携过妻子的手,呼吸着长安城微湿的热气,远眺壮丽宫阙。


    今日之战,无论是输是赢,对于大唐的新君而言都是莫大的耻辱。


    他表叔隋炀帝好大喜功,巡游被围困雁门关,凭借各地勤王才勉强脱困,太上皇早年太原起兵,为了向突厥借兵许诺良多,连军旗都被迫改换,折中为红白二色。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特别丢脸的事情,当年有意入主长安的各路诸侯,哪个不曾向突厥称臣?


    然而哪怕是父亲称帝后,突厥自恃其功,每遣使者来长安,颇多横恣,然而太上皇为了北方边界的安宁,赐予突厥的财宝不可胜计。


    可是即便皇帝如此忍辱负重,突厥仍存狼子野心,毫无信用,时时有凭陵中国之志,想做道武帝第二。


    大唐开国尚不足十年,连年征战不休,百废待兴,手足之间争权夺利,他不那么光彩地做了皇帝,地方上旧太子与齐王党羽也惊慌,攻讦新天子德不配位,军防更加松弛,突厥趁虚而入,竟然兵临都城!


    灯烛爆了一声,李世民如梦方醒,忽而道:“观音婢,我若只做二十日皇帝,身后不知道要有多少骂名。”


    长孙皇后心下微微一动,他新作了天子,又是那样心高气傲,正要大展抱负,却遭遇此等耻辱,再坚强的男子也会有些迷茫气馁。


    二郎并不是外间所传的嗜血无情之人,相反,他是十分重情义的男子,杀害兄弟手足、架空父亲,他当真做对了么?难道不是又步了前朝炀帝的老路,二世而亡?


    “那陛下就做二十年的天子,教天下臣民看一看您是怎样一位君主,就不会有这许多担心。”


    长孙皇后抬头望他,声音轻而坚定,“周公王莽倘若早死二十年,名声便该互换,陛下提剑平定天下,神武非常,我与阿兄还有天策旧部难道不晓?”


    她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温柔缓缓道:“二郎,你做一日皇帝,我便陪你一日,天命在谁我不晓得,后世如何唾骂你我也是未知,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天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李世民看着妻子坚定明亮的双目,心神也随之振奋,大敌当前,天子不能在人前沮丧,也只有在观音婢的面前才会偶尔寻求一丝安慰。


    他见殿外内监来,知道也该出发,到军前安抚臣下军士,吐出一口浊气,道:“阿奴,我走了。”


    长孙皇后俯身行礼,柔声道:“静候陛下佳音。”


    她站在宫殿的廊前目送他的背影,皇帝的步履沉稳而从容,早不见一点慌乱。


    他曾无数次接受太上皇的旨意持节出征,正如当初征讨薛秦、收复并汾、荡平虎牢关那样意气风发,大踏步走向晨光。


    ……


    渭水北岸,旌旗蔽日,突厥大军列阵严整。


    尽管在泾阳吃了一个不小的败仗,被尉迟恭斩杀一千余人,锐气稍稍被挫,但他们即将攻破唐的都城,只要想到城中的财宝粮食,就让人热血沸腾。


    颉利可汗端坐在马上,他仰视着天空,沉吟不语。


    “叔父,将士们正等您下令呢!”


    突利可汗夹了一下马腹,看向这位既是继父又是叔叔的颉利可汗,他虽然与新君李世民私交不错,结为兄弟,但是作为突厥的贵族,他内心又期待着入主长安的那一日。


    他们一贯讲究速战速决,而且唐地与草原气候不同,不仅仅是他,连日奔袭,就是军中将士也有些水土不服。


    “再等等。”


    颉利可汗握着刀柄,面上平静:“中原人有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李世民这个人狡猾狠辣,诡计多端,连执失思力都敢扣留不放,他手下又有许多能臣,不得不谨慎行事。”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然而唐皇帝却扣押了执失思力,这无疑给了突厥进攻的好借口,但李世民这个可畏的对手和他这个好侄子仍让人感到不安。


    老皇帝在位时,几乎被他们打到迁都,结果豳州一战,李世民只以数百人马周旋,又因为雨水泡坏了突厥的强弓利箭,他们不得不再一次退出长城。


    突利撇了撇嘴:“上天帮助李世民一次,难道还会帮助他第二次?”


    颉利可汗看向他,微微一笑:“你往日与唐皇帝称兄道弟,今日怎么这样急功近利?”


    话音未落,汤汤渭水的那一侧,忽而有七人,着汉人衣冠,纵马疾驰而来,勒马停在了对岸。


    颉利可汗眯了眯眼睛:“是唐皇帝派使臣来交涉,还是他们放了执失思力回来?”


    旁边的酋将正要去看,却见为首一人轻身而出,厉声喝道:“阿史那咄苾,你还记得我吗?”


    许多突厥士兵并没见过唐的新君,汉人在他们的印象里相对柔弱可欺,唐的旧皇帝对他们也一贯能忍则忍,可是对岸的男子却身量高大,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怒自威。


    听到李世民熟悉的声音,颉利可汗也纵马而出,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转眼间黑云密布,巨大的黑幕遮住了太阳,刮起了热而疾的南风。


    天空中一声巨响,伴随着音效,一道闪电划过,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幕忽然蹦出了一行从左到右的文字,类似唐的语言。


    《大唐战神与他的突厥舞王:浅谈李世民征服突厥之路1》


    原本正要厉声斥责颉利可汗背信弃义的李世民被这异象也惊得一顿,抬头望天。


    自然,被震惊的远不止他一人。


    熟悉唐文字的突厥贵族不在少数,起码李世民与唐、突厥几个字他们还是勉强猜出来意思的,大唐的皇帝已经被人打到了家门口,长安保卫战都未必能赢,还能征服他们伟大英勇的可汗颉利?


    他以为他是谁,霍去病吗?


    即便是不识字的士兵,唐皇帝才一开口,便天降神迹,也足够令人惊骇不已。


    颉利可汗早在李世民身上早吃过一样的亏,刚想狠狠地咒骂一声这该死的鬼天气,就被这天上倏然出现的文字惊得哑口无言。


    他这一辈子打过许多仗,还没有一次像现在,见识到这样的神迹。


    突厥人崇拜太阳与雷电,甚至以此来定迁徙时间,但是上苍从未向世人如此直接地展露自己的仙法神力。


    舞王是谁?他是李世民安插的奸细吗?


    突厥并没有这个封号的贵族,还是说这是上天对突厥的预警,他的身边已经出现了叛徒,李世民许诺一旦得手,封他为王?


    他稍微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身边战战兢兢的突利可汗,不免有些庆幸。


    他就知道,李世民这个人一定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么敢只带这么几个臣子出来应战!


    突利稍年轻些,对神祇也更虔诚,攻入长安之前不单单问过天,还顺道让人拜了拜唐境内的寺庙,保佑突厥大军平安,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是在战场上的可汗,已经掉下马来。


    如果说对上李世民的那一刻,他心中就下意识有些反复,那么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退兵了。


    李世民的马匹随他南征北战多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皇帝号令,而随侍天子的高士廉、长孙无忌等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谋士名将,尽管对天降异象也大感吃惊,但仍旧克制着面上的表情,临危不乱。


    不过对岸原本严明的军阵已经开始有小小的骚乱,隔着渭水,还能隐隐听见突厥将领声嘶力竭的训斥喊话。


    “神迹,这是神迹!”


    “妖术,这是李世民用来迷惑我们的妖术!”


    李世民尽量泰然平静地坐在马上,克制自己的呼吸,只是执缰的手微微颤,暴露了他起伏的心绪。


    他不是不慌乱,然而听到对面安抚人心的话语,一边尽量镇定,一边回头与高士廉、房玄龄几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做什么了?什么也没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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