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因为她这句话足足愣了三秒,因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提离婚这个词了,更因为沈墨从未想过谢茵配不上自己。
谢茵也并不好受,话一出口,心如钝刀子割肉,宛如凌迟,让她要呼吸不过来了,她眼含泪水的看着沈墨,“结婚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不思进取,也不优秀,如果你喜欢优秀的,你一开始就应该去找更为优秀的妻子,而不是非得把我这个不思进取的人改变成优秀的人,变成你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强扭的瓜不甜,沈墨,我不想改变自己。”
说完长长的一段话,谢茵的语气已经不成调子了,她甩开沈墨的手,转身跑进了屋子,进门的时候,险些撞到了在门口的蓝惠。
“茵茵。”蓝惠下意识伸手,想拉谢茵,可谢茵动作太快,没能拦住。
他们几个站在门口,看向院子里孤零零站着的沈墨,一大早的家里太过安静,刚才那番话他们都听见了,谁也没有想到谢茵居然会因为这件事提离婚。
沈墨脸色霎时变得颓丧,挺拔的肩膀下沉,像是受到极大的打击,连蓝惠都看不过去了,推了推谢重,示意他上去安抚几句。
年轻夫妻一吵架就容易提离婚,冲动起来不管不顾,觉得离婚一拍两散,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可分明谢茵和沈墨现在已经有了感情,离婚了,他们就真的如愿了吗?
谢重上前,拍了拍沈墨的胳膊,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沈墨却声音嘶哑的开了口,“爸,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茵茵,我改日再来。”
说完沈墨匆匆离去,车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蓝惠几步走了出来,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重重的叹了口气,“完了,我看小墨也被伤到了。”
沈墨一心为谢茵考虑,可谢茵反倒提离婚,看他那副样子,蓝惠都心有戚戚,生怕两人真会走到分道扬镳的一天。
“唉,茵茵这孩子太冲动了,怎么能说那样的话,也太伤人了。”谢重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大过年的,谁能想到他们闹的这么大。
谢璇没说话,她上了楼,推开门,果然看见谢茵趴在床上,已经泣不成声,看来提离婚,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
谢璇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却没说什么,让谢茵哭个明白。
有时候,哭过,痛过,才能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谢璇当初得知爸爸有外遇时,也是没日没夜的哭,可哭完了,生活还不是得继续。
谢茵哭了很久,从放声大哭到小声抽噎,最后哭不动了,无声无息的埋头在被子上,像一只冬眠的乌龟。
谢璇递过纸巾,倒了杯温水过来,“哭完喝点水。”
谢茵也是哭的口干舌燥,红肿着双眼坐起来,接过水杯小口的喝着。
看她喝的差不多,谢璇把杯子放回床头柜,用纸巾擦了擦谢茵脸上的眼泪,才轻叹一声,“茵茵,你真的想和沈墨离婚吗?”
谢茵抱着玩偶,低着头,不肯说话。
“当局者迷,我能看得出来,你们互相都有感情,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也不过半年,他们两人就已经处出了极深的情谊,若不是有情,谢茵又何苦哭成这样。
“姐,考研不是单纯的一场考试,它是能改变我一生的东西,我一旦决定考研,我这一辈子都会不一样,停不下来了,再也回不到现在的样子,我的未来也会变得模糊不清。”谢茵哭的嗓子很哑,语调很沉,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谢璇揉了揉谢茵的后脑勺,“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跳出舒适区,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你很满意是不是?你不想在这么舒适的生活里发生任何的改变,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谢茵闭了闭眼,几滴泪珠嘀嗒的坠在了手背上,“是,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不想改变我自己。”
谢璇怜爱的抱了抱谢茵,“我懂你,舒适区真的太舒服了,会让人沉沦,觉得这辈子都这样就很好。”
“你知道吗,我知道我爸有外遇的时候,我也纠结过一段时间,数学题太难解了,学特长太累了,我不如放弃吧,反正就算我爸有私生子,也不可能饿死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缺钱花。”
“可是我又想,如果我不努力,以后家产就可能落到别人的手里,原本该属于我的,会成为别人的,所以我咬紧牙关,跳出了舒适区。”
“你之前身体太差,我们不求你有出息,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努力为你营造了安静平和的生活,你习惯了宁静的日子,陡然让你跳出舒适区,让你去努力,去奋斗,去博一个前程,这的确需要极大的勇气。”
想要安于现状的人突然做出改变,需要很大的勇气,而这种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谢茵又被家里惯的太过娇气,本来就吃不了苦,她没有这个勇气太正常了。
如果不是遇到沈墨,她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安于现状的人遇到了不断攀登之人,双方必须有一个人做出让步。
是谢茵,还是沈墨呢?
谢璇这番话戳在了谢茵的心头,她抱紧了谢璇,悲伤的呜咽,“姐,我舍不得沈墨,我不想和他离婚,可是我也不想改变自己,姐,我该怎么办啊?”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谢璇听着都觉得难受,她这个被全家人呵护着长大的妹妹,象牙塔里的小公主,遇到了人生第一条分岔路口。
谢璇不由得反思,之前大家对谢茵过度的保护,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的确让谢茵平安健康的长大了,可也让谢茵失去了突破自我的勇气。
谢茵如今的想法,何尝不是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呢?
谢璇不断安抚着谢茵的后背,免得她哭过了头,谢璇声音温柔,“茵茵,茵宝,虽然说这句话很残忍,可你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改变,茵茵,你问问自己,你对沈墨的感情有多深,愿意为了沈墨改变自己吗?”
要么,是沈墨接受谢茵的不思进取,不再要求她上进,要么,是谢茵勇于跳出舒适区,走向沈墨身边。
要不然这两人迟早要分开的。
感情这种事,只能靠自己,谢璇即便想帮,也无济于事。
谢璇说完这句话后,谢茵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说想自己安静的待一会。
谢璇走前摸着她的脑袋说,“茵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你不可以想不开做傻事,我们把你照顾长大,已经是求尽神佛,别让你爸妈伤心。”
谢茵情绪波动的厉害,谢璇很担心。
谢茵点了点头,“姐,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谢茵知道自己这条命是爸妈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可能想不开。
谢璇出去带上了门,留给谢茵一个安静的环境,她也确实是需要好好想想了。
谢璇才下一个楼梯,就看见蓝惠和谢重满面焦虑的等着,谢璇打了个手势,他们下了楼。
刚好谢沉赶回来了,谢璇把情况一说,谢沉本来想和谢茵聊聊,又止住了步子,谢沉可以大包大揽谢茵的所有事,唯独感情,他插不了手。、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唉,怪我,”蓝惠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怪我溺爱了茵茵,让她这么大人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谢重愁云满面,“以前那样的情况,我们有的选吗?还是当初让两人结婚这个决定错了,现在闹成这样。”
两人昨晚一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总感觉比当初自己吵架闹矛盾还要棘手,无从下手的感觉。
“二叔,二婶,茵茵能和沈墨相处出感情,说明本来就有缘分,也未必是错的,不如让他们两人各自冷静一下,现在在气头上,吵架肯定是越吵越凶。”谢璇看向谢沉,“大哥,你觉得呢?”
谢沉拧起了眉梢,“也没更好的办法,先看茵茵吧,看她怎么选,先顺着茵茵来,别让她气病了。”
对于谢茵,到底是不忍苛责的。
就这样,之后无人再劝谢茵,也没谁主动提起这件事,家里恢复到了从前谢茵没有出嫁的模样。
谢茵肉眼可见的变得安静,沉闷,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毫无生气,脸颊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眼瞅着又消失了,大家都知道,谢茵在做一个很难的决定,一个也许会改变一生的决定。
之后两天,沈墨没再来找谢茵,不过每天早晚还是会发消息给她,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谢茵都没回,像是石子落入了无底洞,连个回音都没有。
这件事没传开,只有双方父母及其比较亲近的人知道,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沈墨爸妈打了电话给沈墨,可沈墨什么都没说。
白天,沈墨依旧西装革履去公司上班,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成章身为沈墨的助理,明显感觉到沈墨周身的气压变得很低,一靠近像结了冰似的,分明快要春暖花开,可沈墨身上却带着寒冬的冷冽,连带着这几天整个总裁办公室那一层楼的员工都胆战心惊,不敢靠近沈墨,生怕触了霉头。
成章隐约猜到了沈墨情绪变动八成是因为谢小姐的事,毕竟跟在沈墨身边也不短了,知道他的脾气,恐怕除了谢茵,也没谁能让沈墨变成这副样子。
可偏偏成章有件事,不得不问沈墨,还是关于谢茵的,毕竟明天就是年会了,只能提心吊胆的去询问。
“沈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成章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
沈墨抬眸,幽深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是一汪深谭,“怎么?”
“今天是元宵节,公司下午放假。”元宵节不算法定节假日,可以不放假,但公司算是比较人性化,放了半天假,成章也和家里人约好,下午要带小侄女出去玩。
沈墨了然,垂下眼睫,“你下班吧。”
“好,”成章点了点头,“沈总,明天就是年会,需要我为夫人安排上门妆造吗?”
之前几次,都是成章联系的,当然,做这些额外的事,都是有奖金的,沈总待下属虽然算不得宽和,但薪酬绝对丰厚,所以大家都很愿意跟着沈总。
沈墨捏着钢笔的指尖忽然收紧,薄唇抿直,顿了片刻才道,“不用了。”
成章心中讶然,看来他没猜错,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无声的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成章下班了,其他员工也陆陆续续离开大厦,整层楼变得悄无声息,犹如午夜寂静。
越是这个时候,沈墨的眉头蹙的越紧,一旦放松下来,心里极力压制着的东西就会一股脑的蹿出来,像血液一样,游遍全身,控制着他的大脑,再也无法正常思考。
当沈墨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沉下心来看文件时,他就知道再待在这里已经无用了。
沈墨关了电脑,拿上手机回家。
今天多云,过了年,温度也不高,屋内不开灯的话,算不得亮堂,暗沉沉的。
沈墨给阿姨都放了假,现在家里和公司一样静的吓人,这些日子,习惯开了门有人在家里等候的感觉,如今空空荡荡,连带着沈墨的心也空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挖了一片,鲜血淋漓。
坐到沙发上,沈墨从茶几上捞过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薄唇咬住烟蒂,沉声吸了一口,感受着烟雾浸透四肢百骸。
沈墨随意的夹着烟,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让烟静静的燃烧。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再抽居然有些许的不习惯,可唯有尼古丁的气息能短暂的麻痹自己的大脑,茶几上的陶瓷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
他靠在沙发上,抬眸便能瞧见挂在电视机上方剩余的几个金子,是谢茵还没有达到运动时长,没能收进口袋的金子。
再低头,能看见电视柜上摆着谢茵最喜欢的薯片,吃了一半,被她封口用书本压着,可能是想晚上看综艺的时候吃。
茶几上的粉蓝色水杯,地毯上的小黄鸭抱枕,多宝阁上的发财树,无一不在昭示着谢茵存在的痕迹。
两人相处了半年,早已亲近的不分你我。
可她说要离婚。
他让她失望了。
“喵呜喵”听见动静的福福睡觉醒来,走到沈墨脚边蹭了蹭,叫个不停。
这几天谢茵不在家,福福都变得没有胃口,早上沈墨去给它倒粮,却发现它昨天的猫粮还剩下很多。
以往不怎么叫的福福,却好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只要看见沈墨,就一直叫个不停,还张嘴咬沈墨的裤脚,总往门口走,好像在等着谢茵回来。
相处久了,连一只猫都通了心意,更何况是人呢。
沈墨摁灭手中的烟,伸手去摸了摸福福。
福福以前不怎么要沈墨摸的,可现在却任由沈墨抚摸,像是知道沈墨心情不好,不愿意惹他生气,也像是在讨好沈墨,让沈墨把谢茵带回来。
“喵”福福抬头看沈墨,它的眼珠透亮的像水晶,让沈墨不由得想起了谢茵那双满含眼泪的杏眸。
真的要离婚吗?
已经无法挽回,无法改变了吗?
沈墨咬紧后槽牙,清隽的喉结上下滑动,长叹一声,靠在沙发上,狭长的眼眸半阖,令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叮——”有微信消息进来。
沈墨猛地睁开眼,从茶几上拿过手机解锁,随即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不是置顶。
沈母发消息问沈墨要不要回去过元宵节。
元宵本也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对于沈墨来说,少了个人,怎么能叫团圆。
沈墨拒绝了沈母,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摸了一把福福的脑袋,起身去了厨房。
在厨房折腾了许久,临近傍晚,沈墨提着一个食盒出来,捞起手机下楼,驱车前往谢家。
谢家正在做餐厅汤圆,因为谢茵谢璇谢沉这几个孩子都在家,又考虑到谢茵心情不好,蓝惠提出今年自己做汤圆。
谁都不提会让谢茵伤心的事,蓝惠教谢茵做汤圆,好不容易让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谢茵正把一个芝麻汤圆做好,放到一边,谢璇提着一个令她眼熟的食盒走进了餐厅。
谢璇没提沈墨,只是笑着说,“家里做的还没好,这里有现成的,热乎着的汤圆,大家先吃一碗吧。”
也不等谢茵说什么,谢璇用碗装了汤圆放到谢茵面前。
谢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其他人也都拿了碗,食盒不大,每个人装了几个就空了。
蓝惠尝了口,赞叹道:“味道不错,茵茵也尝尝。”
谢茵蜷了蜷手指,沉默的望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汤圆,犹豫了很久,别人都吃完了,谢茵才慢腾腾的拿起瓷匙,舀起一个,送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香甜软糯,是豆沙馅的,甜的舌尖都要发苦。
她几乎能想象到,这些汤圆是怎么一颗一颗被人做出来的。
蓝惠给谢重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离开了餐厅,要么进了厨房,要么去了客厅,只有谢璇坐在谢茵旁边,还在做汤圆。
谢茵吃完了碗里的三个汤圆,粉唇翕动,心口扑通扑通的跳,还是没能忍住,轻声问,“他说什么了吗?”
谢璇摇了摇头,“他在门口的路灯下站了挺久,我走过去,只把食盒给了我,没说什么,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走。”
谢茵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门口,可视线被花园的一颗桂花树挡住了。
谢璇看了谢茵一眼,心中叹息,也离开了餐厅,只留下谢茵一人。
谢茵坐在椅子上发呆,手指揪着精致的餐桌布,把餐桌布揪成了一团咸菜干。
不知道纠结了多久,谢茵终于从椅子上起来,走向了餐厅的落地大窗,站在窗前,能看见半个花园,也能看见院门口的路灯。
但是没有,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扑火的飞虫,不遗余力的撞击着路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将路灯劈成一束束影子。
谢茵的心一下子就落空了,眉间神色无声的低沉下去,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庆幸。
“叮——”微信消息提醒。
谢茵拿起手机一看,置顶跳出来一个消息:【茵茵,元宵安康。】
短短六个字,成功让谢茵酸了鼻尖,泪水一下子就从眼眶里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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