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祸临头(一)
一轮圆月高悬。老鸹一声尖叫,从枯树枝上一掠而过。
一户茅草屋里。
“我不嫁——”何田田听爹娘说要将自己嫁出去,心里是一百个草泥马跑过,把脑袋挂在麻绳上坚决地说。
她爹何书尧道:“孩子,别害你爹娘。不嫁的话,要被砍头、诛九族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嫁。”田田一秒变脸,丢了上吊的绳子,没骨气地说,“不过他谁啊?能诛我们何家九族。”
他们家九族加起来就她和她爹娘。
她娘赵慧道:“额,他姓王。”
“王麻子、王小黑、王源。娘,难不成是嫁给王源?”
“想什么呢你,还王源,王源才几岁,你都几岁了,二十了,还不知道好好待在家相夫教子,其他女人都孩子好几了。”
“娘,我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梦想?你的梦想是要像你爹以前一样验尸呀?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跪下。”
田田瞬间下跪,赵慧掐着何书尧的耳朵:“你看你都将女儿教成什么样了?整天抛尸、验尸,对着尸体说话,像你一样要当个仵作。”
田田小声嘀咕:“不是仵作,是验尸官。”验尸官是个官位,可以参与破案,仵作却只能验尸,连个官都算不上。她心疼阿爹,大声道:“娘,您轻点。”
每次她娘生气,都是惩罚她爹,但这次不同,她正要起来,刚抬起一只脚,赵慧道:“等会儿再收拾你。田田,你可还记得黄叔叔?”
田田将脚放下,重新端正跪好,“哪个黄,黄色的黄?”
“其实他真正姓王,乃明阳城城主,你要嫁的人是他儿子,明阳城的少君。”
“啊?”
经过她娘与她爹你一句我一句,叽里呱啦没条理的一通讲,田田总算弄明白了,十年前统共来过她家几次的黄叔叔是城主微服私访,改换了姓名,年轻时和她爹是好朋友。她爹曾经在城中破获过很多大案。
“爹,你真厉害!”
“没什么,不过是替城主破了个类似狸猫换太子的案子,城主对我们家还是感激的。”
田田小声嘀咕:“那为啥我们家还这么穷?”
赵慧慷慨激昂道:“人穷志不穷,想当年你爹因为你爷爷在山里,放心不下,这才辞官回乡,隐居山林,与我成为一对山林中的鸳鸯,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田田暗自腹诽,别扯有的没的,原来我当年还有当大小姐的命,结果被爹娘你们给坑没了。
“田田,这少城主啊,是个神仙般的美男子,你一定要抓住,牢牢抓住这一次机会。”
田田苦笑:“牢牢抓住。”总不能跟亲娘对着干,但心里发牢骚,我又没见过他,嫁给他能有感情吗?万一他跟王麻子一样满脸麻子,跟王小黑一般全身漆黑,只留牙齿雪白,我还能活命吗?她娘口中的美男子总不像那么回事。
“我和你爹已收到书信,城主令明天就会到。你切记别乱跑。”
田田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方才起身。不乱跑那是不可能的,今天官府的人来过要他们家去处理一具尸体,是她接的任务,自然是她去处理。
爹娘前脚刚走,她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深山野林中,田田将锄头放在一边,点燃三支香向面前用草席包裹的尸体拜了拜。不管对方生前是什么身份,死后大家都一样,只有生命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不管富贵贫穷,归途都只有死路一条。
拜完,她拿出自制的解剖工具开始动手了,这具尸体从死亡到被送到这里不超过三天,尸体虽有些腐烂但基本保持完整,不难看出性别和年龄。
何田田嘴里振振有词道:“无名男尸,年约三十,上颌有一门牙断裂,应该是撞击或者击打留下的旧伤,身上多处骨裂已经愈合。多处刀疤和骨折有修复的痕迹,身体肌肉发达,种种迹象表明他死前应该从事打斗,排除常年受虐待所致。胃里含有积食,应该死前曾用过餐。致命伤是……心脏窦房结被刺穿。”
可太奇怪了,田田找来找去就是没有找到刺穿心脏的东西,难道是对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吗?
这是官府丢弃的尸体,田田没有资格调查,查案属于官府的事。
何田田将发现详细地记在本子上,书封为《典案名录》,名是师出有名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地验尸。
每一具尸体都在告诉她,他的生前事以及他姓甚名谁。她尊重每一个人,对死者的亲朋来说,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牢记。
最后,她在无名男尸这一页落下“辛丑牛年腊月廿四南方小年”。一抔黄土下去,掩埋过往种种。一次验尸,犹如看了他人一生。
回去后,她躺在自家的棺材板里。没错,他们家的床都是棺材,他爹觉得光抛尸养活不了三口之家,还做起了棺材买卖,就是怜星村地处偏僻,村里多是孤寡老人,农民动手能力强,棺材统共没卖出去十具。
何田田时常在棺椁里考虑生与死的问题。生该如何生,死又何所去?生是为了证明死,还是死后才能够证明生命存在的痕迹?
梦着一群被自己掩埋的尸体时,她考虑着自己未来该如何生,她现在才二十岁,人的结局或许都会归于平凡,但人生的过程可以绚烂多姿。如果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肯定不能实现梦想,如此一想,去首府应该不错。
她家所在的怜星村位于云川,明阳城合掌云川。在云川,明阳城就是皇家,城主类似一国国主,主城为明阳城。
正当时,周边国家很多,战争连绵不断,云川仍保持和平实属不易。明阳城主坚持先祖作风,始终以城主自居。
整个云川有十五府二十一州五十四个县,首府是明阳城的简称,为城主府所在地,富庶却不代表管辖的区域里没有怜星村这样贫穷的古村落。贫富差距越大,平民往往越没有出头之日。
怜星村,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村里的孤寡老人占了大部分。男丁少得可怜,更何况是未出嫁的女子。
在村里,何田田属于二十岁还未出嫁的“老剩女”。
次日天一亮,城主府的接亲队伍紧锣密鼓地来了。锣鼓喧天,花团锦簇,烟花爆竹,红绸软轿。
由内官在何家门口宣读城主令,何书尧和赵慧笑脸盈盈地接下。田田苦着脸,压根笑不起来。
城主府是皇城,由各大宫殿组成,宫里人有宫里人的服饰,田田穿上由宫人们带来的新衣裳,虽然一身锦衣华服华贵非凡,却觉得还是原先朴素的衣服穿着最舒适。
临行前,爹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田田心想,爹娘是真的舍不得我走,当即眼泪水便落下来了。
“爹娘,我舍不得你们。”
“我们也一样。”
“那我就不走了。”
“城主令都接了,孩子,你必须要去。”
“娘,我死都不想走。”
“但我们不想死啊!”
“啊?”
“去吧,你别有压力,我们会在这里始终想着你。我们的乖女儿。”
田田前脚刚被接亲的轿撵接走,她爹娘转头放烟火爆竹,喝酒吃肉嗑瓜子,不要太欢乐。但田田没有看见这一幕,与父母离别,坐在轿撵中痛哭流涕。
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村子啊,今日便要别离了。她哭得越凶,接亲的人认为她越想嫁。明阳城早有风俗,婚礼中新娘哭得越凶,寓意越好,能与夫君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料定少城主夫人不好当,对首府的认知完全没有,路上,她问了随行的宫女桃茱,“小桃,在首府,成婚的流程是怎样的?”
桃茱是个长相甜美的宫女,估摸比她小两岁,是她在这众多随行中最先认识的。桃茱眉眼含笑:“回少夫人,这次您过去直接大婚便可以了。”
“没有流程?城主府不该有很多繁文缛节吗?”
“对您来说没有。”
这是专门给她放水了吗?“那少君长啥样啊?”
“长得很好,绝对配得上您。”
田田自认自己有姿色,在村里好歹是朵村花,心想,少君也许真长得不错。嫁人不亏。
田田对婚礼来了一点兴趣,但更多的是想到首府后向黄叔叔请求退婚。她想当验尸官,而非少城主夫人。
但她刚到城主府,便被拉去梳妆打扮,更换行头成婚,压根连城主的面都没见着,自然无法请求退婚。
婚礼中,她全程头顶红盖头,没有看见成婚对象,甚至没有感觉到对象的存在,像是拜了空气。
入洞房后,宫女说了句“少君交给少夫人您了”便锁门离开了。田田奇怪,掀开红盖头,拍门窗发现没用,好家伙,全都锁了。
这是成婚,还是逼婚呢?
她心里愤愤,听见房间内有支支吾吾的声音,差点儿以为是老鼠,转头发现竟然是一个大活人。
大活人,男,坐在床上被绑住手脚,嘴里被塞了团手帕。
这是多大的仇怨,需要将这位传闻中的少城主给绑起来成婚呢?何田田一眼猜出眼前的男子就是她的成婚对象——明阳城的少城主——人称“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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