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发出阵阵惊叹,严仲东脸色渐渐发青。
他站在讲台上,下不了台,班长察言观色了片刻,举起手说:“老师,刚刚您没看见,是王闵轩先搞事,他骚扰女同学。”
周围的同学异口同声附和。
严仲东脸色缓和,顺着台阶下来,朝王闵轩的方向扔了个粉笔:“王闵轩,这事你也逃不了关系。”
“我——”王闵轩瞪了班长一眼。
“起来罚站一节课。”
王闵轩极其不爽地站起来,椅子往后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顾暮迟这才低头。
顶着那人愤恨的眼神,无动于衷地翻开书。
宁酒对着桌子发呆。
身后少年挺身而出的维护声,一丝不落钻进耳朵,她的耳膜渐渐发烫。
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像有个人挡在前方,遮挡了所有能够伤害她的利剑。
即使事情已经临近结尾,大家陆续进入到上课的氛围里,她的大脑仍然缠绕着顾暮迟主动起身要求罚站的身影。
严仲东在黑板上继续写公式,就在这时,宁酒悄悄回头看。
顾暮迟在看书,眼皮耷拉着,那双黑峻峻的眼睛,像被冰冷海水拍打的暗礁,透着股薄凉的意味。
明明看着挺冷,却能让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逐渐热起来。
她的嘴唇动了动。
顾暮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了抬下巴,露出线条锋利的喉结,随即迁就她的身高微微俯身:“有事?”
宁酒:“你还站着,老师刚刚没让你罚站。”
他弯着唇:“站起来冷静一下。”
“……”宁酒停顿了一下,仍坚持说,“刚才谢谢你。”
“谢我干嘛?”顾暮迟勾起唇角,偏着头低低笑了一声,“我喜欢站着上课。”
“……”
他还特地强调了一遍:“早上没睡醒,有助于集中精神听课。”
尽管他的嘴巴很硬,不肯承认。
她还是清晰地认识到,刚才他就是在维护她。
心脏划过异样的感受,像有一只小麻雀在她的心脏啄了啄。
太奇怪了。
她捂住发烫的耳根,努力平复情绪。
后面有只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过于突然,她的心跳慌乱地乱了一拍,他的手指勾起,挑了挑她肩膀上的背带:“书包没放。”
“嗯。”她吐出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小声回。
取下书包,两人站在教室的最后两排,靠近一面最里侧的玻璃窗。
夏日的热风拂来,掀起一角米色窗帘,轻轻穿过两人宽大的蓝白色校服。
她的袖口鼓起。
翻开的书本一页一页地被风吹开,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盯了一会,用橡皮压住书页,嘴角偷偷地掀起。
罚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严老师的脸原来也没那么可怕。
因为有他陪着。
-
中午下课,吃饭时间。
按照开学前一晚的约定,和上学期一样,中午下课与蒋舒喻碰面。
年级一共12个班,蒋舒喻在11班。
和宁酒隔了四层楼。
蒋舒喻站在楼梯口旁边,等了大概三四分钟。
她的眉眼清秀,脸上浅浅带妆,认识同一年级的朋友挺多,等待的过程中,接二连三跟别人打招呼。
宁酒气喘吁吁跑下楼,蒋舒喻迎上前,自然地挽起她的手。
两人手挽着手往食堂走,这时候太阳毒辣,不少女学生打了把遮阳伞匆匆而过。
食堂人潮汹涌。
她们等排队打饭,然后找了两个空位置坐下来。
宁酒低头小口吃饭,突然听到蒋舒喻大声朝食堂窗口的方向喊:“喂,卢飞宇,顾暮迟,这边这边。”
她蓦地抬起头,顾暮迟已经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一瞬间,她感觉到,周围女生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聚焦到这里。
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卢飞宇大口扒饭,完全没注意到这些情况。
其他三人也习惯了顾暮迟的惹人瞩目,就很坦然地拿起筷子吃饭。
等扒完饭,卢飞宇发现自己是吃的最快的一个。
他根本闲不住,人往椅背上靠,嫌弃得不行:“这菜也太难吃了。”
没人理他,他又继续叨叨:“都新学期了,味道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难吃你还吃这么快。”蒋舒喻无语了,“给你吃猫粮,恐怕你都吃得下。”
以为他会反驳。
结果卢飞宇愣了一下,很离谱的表情:“你说啥呢,猫粮这么贵,我可不舍得吃。”
宁酒:“……”
蒋舒喻:“……”
顾暮迟一副淡定,见惯大风大浪的模样,他置若罔闻,专心致志把炒肉里的葱花一个个挑出来。
卢飞宇继续说:“我怀念咱们学校旁边的烧烤店,就那家小王烧烤,味道真的不错。”
说罢他砸了咂嘴,目露向往之情。
蒋舒喻奇怪:“你暑假不能来?人家全年开业。”
听到这番话,卢飞宇不乐意了:“我家太远,跑这里专门吃顿烧烤,傻子才做这种事。”
说罢,视线在三人间转了一圈,他提议说:“咱们放学去撸个串?”
蒋舒喻:“我减肥。”
卢飞宇:“那你看着我吃。”
蒋舒喻翻了个白眼,冲他一脚踢了过去。
他动作灵活地躲闪,转头,嬉皮笑脸问另外两人:“你们去不去?”
顾暮迟看向宁酒。
宁酒想了想:“去吧,好久没跟你们一起出去吃了。”
卢飞宇又问:“兄弟?”
顾暮迟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回了一句:“行,看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肯定给你个面子。”
见他又开始嘴欠,卢飞宇忍不住回敬一句。
“滚,爱去不去。”
-
放学后,四人浩浩荡荡来到学校小吃街。
这条街据说历经二十年的城市建设,从一开始杂乱无序的地摊形式,变成整条街琳琅满目的店铺。
空气飘荡着浓郁的菜香,引人流连。
刚好是餐点,每家店挤满了人。
小王烧烤也不例外,门口摆四五张桌椅,仍旧不大够用。
四人只能在旁边站着,等有人离开,腾出空余的桌子。
宁酒打开手机通讯录,给乔母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宁酒下意识把电话挪远了些,那边传来响亮的声音:“久久啊,到家了?”
“妈妈,今天我和同学一起吃饭,晚一点回家。”
“哦……”乔母谨慎问,“男生女生?”
“暮暮,还有以前初中的朋友,你都认识的,蒋舒喻和卢飞宇。”
乔母放心地嗯了声:“大概几点回家?”
“八点前。”
“这么迟?”乔母语气流露出担心的意味,“妈妈开车接你?”
“不用啦。”宁酒瞥了一眼顾暮迟,“我和暮暮一起坐夜班车回家。”
顾暮迟这孩子,乔母从小看着长大,对他印象还不错。
他是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像外面有些男孩子到青春期越来越混,不安分。
有他陪着,乔晓霞终于点头同意:“回家时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了。”
宁酒挂断电话。
天空渐渐暗下来,给世界渡上了一层灰蓝的光泽。
远处车辆缓慢经过,车尾灯形成一条光辉溢目的彩带,渐渐延伸向看不见的尽头。
蒋舒喻低头玩手机,卢飞宇一直跟顾暮迟没话找话。
顾暮迟两手揣兜里,神情懒倦,时不时敷衍地嗯一声。
宁酒站在台阶上,脚渐渐酸麻,昏昏欲睡,精神不大好。
今天早晨,她的喉咙就有点不舒服,现在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站一会就累了?”顾暮迟瞥她,“你暑假是不是没运动过?”
宁酒仰起脸,静静和他对视了片刻,老老实实点头,
“……嗯。”
他闲散掀起眼皮,往旁边一指,“你看看人家七八十的大爷,都比你精神烁烁。”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小吃街对面有个五层楼高的老旧小区,楼梯台阶建在外面。
一个大爷正在爬楼梯健身,从台阶底跑到台阶顶,又从顶楼跑回底部,脸色红润,身材比很多年轻人都壮硕。
宁酒:“……”
顾暮迟慢慢掀起眼皮:“有没有产生一种自不如人的感觉?”
她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话,背着的书包又厚又重,她的身材玲珑娇小,确实比不上大爷。
顾暮迟喊了声她名字。
宁酒拼命给自己找理由:“大爷退休了,时间比我多。”
理由挺充分,但并非无懈可击。
为了以身示范,顾暮迟抬起自己胳膊。
宁酒的目光落在上边,青筋略微突出,肌理每一寸都紧实,稍微用点劲,鼓起的弧度清晰明显。
“那我咋锻炼出来的?”他挂着一抹炫耀般的笑容。
眼神仿佛在说,你别给我找借口偷懒了。
“原来你希望我锻炼成这样。”宁酒点点头,抬起眼,用正经的语气说,“行,过两天你带我一起去体育馆。”
顾暮迟:“……”
“相信坚持不久,我一定能超越你。”
顾暮迟:“……”
“噗哈哈。”
卢飞宇捂肚子笑个不停,没想到有一天,顾暮迟也有被噎得无语的时候。
笑着笑着不小心呛住,他一边咳嗽,一边抬手搁到他肩膀,“兄弟你干嘛呢,管人家姑娘体力好不好,你想干嘛啊你。“
话语带了点暧昧。
顾暮迟听了,斜斜睨他一眼,皱起眉头:“你闭嘴。”
卢飞宇声音洪亮,手指几乎戳到他鼻梁上方,话语充满了对顾暮迟的指责,“我招你惹你了?”
顾暮迟骂了他一句:“别乱开玩笑。”
青春期男女间,一个长时间对视的眼神,就能传出离谱的谣言。
什么体力不体力的。
简直突破少年少女们的想象空间。
意识到这话不合适,卢飞宇立马承认错误:“我嘴贱我先说。”
顾暮迟一脸大度:“你知道就好。”
“不对。”看他这幅不要脸的样子,卢飞宇不得劲了,“你自己先犯贱,跟宁酒提什么体能不体能,你不提,话题能被你拐跑?”
宁酒在旁边听了半天。
她确实有点疑惑,他的关注点为什么放在自己的运动体能上,连体育老师都不在意她跑步成绩倒数。
高中只要运动方面合格就行,体育成绩重要性不大。
有时候各科老师还会抢占体育课。
很快,这点疑惑被打消了。
顾暮迟背靠墙面,视线在她脸上流连,随后不爽地呵了一声,“八百米测试跑倒数,她从小就把药当饭吃。”
宁酒怔住,心上划过汩汩暖流,嘴巴不自觉抿出一抹笑容。
却听他嗓音闷了一度,又补充说:“我们坐得近,万一你传染给我,这可不行。”
“……”
后面这句话挺多余,宁酒当做没听见。
夜晚的风吹来有些凉,顾暮迟挂着副冰冷无情的脸色,解开围在腰际的外套。
宁酒头低下来,外套从天而降盖住了她脑袋。
“穿上。”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点菜了。
小王烧烤这家店,与小吃街的其他烧烤店形式不一样,别的烤好了再上菜,唯独这家需要顾客动手为自己烤肉。
食材新鲜,调料味道极佳,受到很多学生们和本地人的喜爱。
收银台叠放一层小山般高的菜单。
卢飞宇随手拿了两份菜单,递给顾暮迟一份。
顾暮迟将菜单推了推,往中间移向宁酒这边:“你想吃什么?”
宁酒手指点了点:“青菜面筋牛肉串金针菇五花肉臭豆腐,各一串。”
“就这么点?”。
“嗯,差不多了。”宁酒把菜单往回推。
火炉烧热前,四个人一致低头玩手机,时不时插科打诨说几句话。
顾暮迟话不多,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桌子。
完了将废纸扔进垃圾桶,又新抽了几张,给宁酒前面的桌子擦几遍。
看到这一幕,卢飞宇心道,哟呵还挺周到。
他像个大爷一样坐在那儿,提了个要求:“哥们,给我也擦一擦。”
顾暮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滚。”
卢飞宇不满:“都是朋友,你怎么能差别对待呢?”
见他好像还跟自己扛上了,顾暮迟不落下风地回了一句:“你一个男的没手?还要我伺候你?”
卢飞宇心说,原来是因为他男的,这家伙果然重色轻友。
他指了指蒋舒喻:“她是女生。”
意思是,你怎么不为她做点什么。
顾暮迟不吭声了。
被连续点名两次,蒋舒喻一脸懵逼:“你俩瞎侃别老扯上我。我忙着呢。”
刚说完,又一个微信响起来,她刚才一直打字,手有点疼,靠近手机话筒发了一串语音。
宁酒忍不住弯了弯唇。
烧烤发出浓郁的香气,周围吵闹,给人一种人间烟火的感觉。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顾暮迟的外套披在身上,听他们聊天,自己却没什么精神说话。
菜烤到一半,还没熟。旁边桌子换了人,来了三个挺胸凸肚的彪形大汉。
他们落座不久,四面八方的嬉笑怒骂声传来。
宁酒往声音的方向瞄了一眼,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互相勾肩搭背,发出夸张油腻的大笑声。
顾暮迟坐在简陋的椅子上,略微弓着背玩手机。
似乎很久没剪发了,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眉毛,只露出那双清亮的眼瞳。
高高瘦瘦的身形和疏离干净的少年气质,与充满烟火气的烧烤店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高山的白雪,无暇而清冷。
她微微抿着唇,目光停留了许久。
在他看过来时,慌忙把头低下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明晃晃的灯光洒落,落下一道道交叠的影子。
宁酒盯着他影子的线条,莫名出了神。
脑海重现出,白天上课他突然从座位站起身,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的身影。
外套淡淡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如同雨滴打湿新叶。
这是独属于少年的味道。
她摸了摸胸口,悄悄捏了捏发汗的手心,心脏的跳动剧烈。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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