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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完全在慕昭预料外的回答, 她没想到,当时随口说的一句别让她被比下去的话,会被他以行动贯彻得如此彻底。

    【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耳边清晰浮现当时他给出的回答, 现在看来, 他并非应景敷衍,也没有夸炫实力的嫌隙,他闲懒地坐在那里,举手投足间是满满的游刃有余。

    慕昭刚想开口,掌心里的手机震一下,提醒她新的微信通知消息。

    【小小琳邀请你加入了群聊】

    泰诗琳把她拉进那个桃城百花群, 刚进去,就看见泰诗琳在群里发疯,一个泰妹猛锤墙的表情包, “笑死, 搞得没有男人为我们昭昭一掷千金似的, 6不6?”

    立马有人跟上满屏的6.

    慕昭说不上心里具体什么滋味,但多亏傅时沉, 确实有解恨的感觉,她只要一想到现在那对男女脸上不好看,心情转为愉悦。

    三号桌的牌子再次高高举起。

    宋淮予神色难虞,维持着表面风度, 却经不起细看推敲,语气沉了许多,“五百二十万。”

    现场氛围更凝结。

    就在这时,慕昭身旁男人握着牌柄, 也没等拍卖师倒计时, 直接举牌, 另一只手轻慢地拿起桌上配的带线麦克风,举至唇边,嗓音清寒,“宋总不如直接说最高价,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很狂妄的话语。

    偏又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就有着剧烈的反差感。

    明摆着在挑衅宋淮予。

    慕昭能够闻到厅里硝烟弥漫的味道,还有周围满座宾客蠢蠢欲动的吃瓜欲望,自古以来,新欢碰撞旧爱的戏码,都极有看头。

    名门上流皆在的场面,落败的一方是要被看笑话的,以慕昭对宋淮予的了解,他那么好面子,又是在最近风头正盛的情况下,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竞价。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宋淮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先是一声冷笑,然后说:“拍卖行有拍卖行的规矩,哪有人会直接报最高价,你要是出得起价,我慢慢陪你玩就是了。”

    “……”

    这话也说得很拽。

    有关两个男人间经济实力比拼的战争,一触即发。

    宾客们的呼吸都变慢了。

    “那行。”

    男人眸色阴郁暗沉,挟裹着黑云般,染得声音也让人听着觉得渗人,“奉陪到底,六百万。”

    他还是只叫整数。

    慕昭注意力完全被傅时沉此举吸引,心不在焉地垂睫扫着百花群的群聊记录,里面在疯狂刷屏,热闹得很,甚至有人开始下赌猜谁会赢,里面基本上所有人都压宋淮予会赢。

    完全不意外这群人会这么压,毕竟他们谁都不知道今晚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到底是怎样一尊神佛。

    要是他们知道,绝对会为自己愚昧的下注而道歉。

    【宋淮予才不会赢。】

    当慕昭发出这一句的时候,群里静了好几秒,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句,“慕小姐对新男友这么自信呐?”

    慕昭:【当然】

    盯着自己敲出去的字,慕昭恍然般,觉得自己是不是带入得太快?看着别人说傅时沉是自己新男友,竟然觉得很自然,没什么不对劲。

    台上的拍卖师已经说出99号桌,也就是她这一桌的最新叫价。

    ——九百万。

    宋淮予紧跟着举牌叫价:“九百二十万。”

    像是没有耐心般,都不等拍卖师开口,傅时沉直接举牌,眉眼间涌出倦意,以及盖不住的阴冷,“一千万。”

    一千万了!

    全场唏嘘不已,这已经打破历年兰花的最高拍卖价格!

    冲冠一怒为红颜。

    今晚阔绰的公子哥们一掷千金,猎杀出一株天价醉玲珑,说出去又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这时,慕昭观察到男人落在桌面的修长手指,正在不停轻敲着桌面,幅度小,也不明显,但她还是敏锐察觉到什么,“你心情不好吗?”

    “一般。”

    傅时沉转脸看她,眉眼清冷,眸色里没情绪,“只是今天本来就烦。”

    慕昭有点在状况外,他现身纳西比后,状态和心情看着都很不错,没看出他哪里烦,好像是从他坐在这个拍卖厅开始心情不佳的。

    难不成是因为和宋淮予竞拍的原因?

    “其实不拍也没关系的。”

    慕昭挪一下椅子,与他坐得更近,方便咬耳朵说悄悄话,“虽然你很有钱吧,但花出去的毕竟是真金白银,没必要因为受我之托这么较真。”

    闻言,男人薄白眼皮懒懒一掀,情绪不明地看着她,默两秒后,才淡淡开口:“那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然后接下来一句话给慕昭噎回去,他用很随意的口吻说:“三十亿都砸给你了,还差这点水花?”

    慕昭当场怔住,心说那不是正常的商业交易吗,和眼下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她却选择收声移开视线。

    心里怪怪的。

    怎么从他豪气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丝丝宠溺。

    ……

    接下来,慕昭没再开口阻拦傅先生财大气粗的砸水花行为,以至于场面几度失控。

    现场唏嘘声不断。

    那株醉玲珑的价格已经被抬到六千万,一个足够让很多人颤抖的数字。

    这时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或许双方都不是真的想要花,而是纯粹为挣一口气,赢一分面子。

    像是一场无法收场的闹剧。

    再一次轮到99号桌叫价时,傅时沉举起号码牌,身体微微往后仰,靠得更恣懒,喝过酒的嗓子带着把哑意,却更显迷人:“两个亿。”

    ——两个亿。

    慕昭听到这个数的时候,在品红酒,刚进嘴里差点被呛到。

    六千万直接跃到两个亿。

    没法评价。

    他应该是完全失去耐心了,才会直接喊这么大。

    满座哗然,不停都能听到周围人频频倒吸冷气的声音。

    宋淮予差点觉得是自己认错,浅淡看一眼四周人反应才意识到,他没听错,那男人的确喊的就是两个亿。

    “淮予。”

    在旁边早就满心焦灼的林紫芸开口,声音故意放大,“我也没有很喜欢那株兰花,细看觉得一般,算了,我不想要了。”

    无疑是个收战的信号。

    宋淮予扭头,完全阴沉的俊脸看着有点渗人,他的眼神里露出狠光,问林紫芸:“你确定吗?”

    林紫芸点头:“对。”

    话音落下,宋淮予直接撂下手中号码牌,鼻间溢出冷嗤:“我女朋友看不上的玩意儿,我不稀罕拍了。”

    放弃的话说得很拽很漂亮,面子保住点,但是不多,毕竟在场个个都是人精,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林紫芸瞧着宋淮予脸色难看,眼见着价格已经被抬到一个惊人高度,且对方没有任何收手趋势,赶紧开口递一个台阶出去。

    “两个亿,第三次!恭喜99号桌的慕小姐拍下十号醉玲珑!”拍卖师声音激昂地说着,然后大力鼓掌。

    雷鸣掌声瞬间爆发在拍卖厅里。

    震震贯耳。

    慕昭在片片掌声里微微挽唇,看着是笑着的,却没多少真情实感在,她只觉得嘲讽。

    这些人是为她鼓掌吗?不是的。

    他们在为两个亿鼓掌,在为暗藏的权势鼓掌,却独独不是为她鼓掌。

    有人来通知慕昭,让她去登记地址,明日会有专人专车将那株兰花送到。

    “留你的吧。”慕昭对傅时沉说,毕竟今晚花掉两个亿的人是他。

    傅时沉坐着没动,单手反搭在椅背上看着很慵懒,他抬抬眉梢说:“给你拍的,那就是你的。”

    “……”

    “你去留地址,我在这等你。”

    “好。”

    慕昭留完地址后,去趟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遇到林紫芸在洗手台前补妆,手里一只ARMANI口红。

    真是走哪都冤家路窄。

    慕昭面无表情地到旁边空的地方,手包轻放在台面上,垂眼洗手,余光注意到镜子里的林紫芸在看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紫芸就开了口:“你带的那个时先生像是有大来头,两个亿眼睛都不眨一下。”

    “……”

    慕昭关掉水龙头,顺手在旁边墙上的纸盒里抽出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很好奇。”

    “那我也有很好奇的事情——”慕昭顺着话往下说,红唇笑意讥诮,“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竟然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困扰她整整三年的问题。

    出狱多天,总算有和林紫芸单独面对面的时候,她才得以问出口。

    现场洗手间里没有别人。

    林紫芸表情很从容淡定,像是料到她迟早都会问这个问题,“还重要吗?昭昭,有时候人是不需要知道原因的。”

    擦手的纸被捻作一团,慕昭把纸团掷进垃圾篓里,冷淡说:“你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我外公资助的,额外还有生活费,加起来几十万有了吧?此外我个人和你做朋友,送你衣服,经常给你发红包,我和我家都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而你呢,林紫芸,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时,林紫芸的表情已有变化,看上去不再那么平静,浮出些许不自然。

    慕昭紧紧盯着她,继续说:“你给我上了一课,叫农夫与蛇。强行让我给你顶罪,抢走我的未婚夫,你真的很有种。”

    “……”

    林紫芸落在白瓷洗手缸上的手指渐渐蜷缩,似在忍耐,她透过镜子回看慕昭,声音有些抖:“少拿你家施的那点恩惠来施压,休想让我感到内疚。”

    施舍恩惠?

    她竟然这样理解的。

    林紫芸喘一口气,压着情绪瞪着慕昭说:“你每次给我发红包,不就是在炫耀你有钱吗,是在可怜我,是在施舍我吗?”

    “……”

    慕昭从没想过,林紫芸居然会这样想她。

    以前读书时期,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慕昭都会收到很多红包,她想着林紫芸家中困难,也不会有人给发红包,便从自己的红包中匀出点分给她,想让她也开心一点,也能有零钱买点当时女生喜欢的东西,比如发卡和漂亮文具之类的。

    “慕昭,我和你只不过出生差距而已。”林紫芸声音抖得很厉害,积攒着不少对她的不满,“我要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在豪门,金尊玉贵地长大,那我也是日日风光,读书时期也能成为全校焦点,而不是只能沦为你的陪衬品。”

    不满命运的不公,愤愤地嫉妒他人,不惜把他人推下万丈深渊。

    居然这就是真相。

    残忍直白,细细剖析说来也不过是一句,人的心真脏。

    ……

    慕昭离开洗手间,心情糟糕至极,她有点神思外游,不停在想读书时期的那些事情,撞到人都没察觉。

    刚想道歉,一双温凉大手稳稳扶住她,头顶传来男人熟悉的清沉嗓音,问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留言有小红包嗷~-

    ◉ 第 15 章

    慕昭思绪回笼, 抬头对上傅时沉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微怔两秒,才开口说了个没事。

    “慕小姐的脸色不太好。”

    傅时沉上身倾弯, 宽肩呈出微微内扣, 两只掌心还分别托扶着她的手肘,支撑着她险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嗓音低徐,“真没事?”

    人和人间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慕昭在很久前就明白这个道理,也固然有不会轻易和他人诉说苦难的原则。

    况且她连泰诗琳都没说, 和傅时沉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不见得说出来就会有什么帮助。

    慕昭收拾情绪,撤回被他扶着的双手, 轻摇头:“谢谢傅先生关心, 真的没事。”

    周围无人, 她还是识礼地叫他一声傅先生。

    傅时沉没再多过问。

    慕昭扭头看一眼女洗手间的标识,问:“你是走错了吗?男洗手间不在这边。”

    他应该是第一次来纳西比拍卖行, 不熟悉内部地形,正当她这么想着时,傅时沉随意地抬起腕表,垂眼扫了下, 语气淡淡地说:“二十分钟过去你都没有回来。”

    是专门来找她的?

    慕昭脸色依旧不算好看,强撑出一抹微笑,说:“不好意思,浪费你的时间了, 只是拍卖会已经结束, 你可以先行离开的。”

    今晚的戏, 已经可以落下帷幕。

    傅时沉正好站在一盏欧洲铁艺雕花壁灯旁,暗黄的光色照半张脸孔,把阴郁斯文的英俊感直接拉满,他就那样顶着半面暗光,低头看着慕昭,声音蛊沉:“我送你回家。”

    那一瞬间。

    慕昭总觉得有什么飞鸟的翅膀略过心脏表面,有着耐人寻味的短暂酥痒。

    “好像约定里没有送我回家这一条。”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手包想翻手机出来。

    傅时沉看着她手上动作,漫不经心地说:“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会错意?

    慕昭想细问的时候,没拿稳打开的手包,手包脱手而去,直往下坠。

    眼见着手包就要掉到地上——

    一只冷白色的大手极快地稳接住她的手包,腕骨漂亮精致,玉扳指相当惹目。

    慕昭看在眼里,觉得他接手包的动作很潇洒帅气,要是周围有年轻小女生,准得兴奋尖叫出声。

    傅时沉慢条斯理地直起腰身,长身笔挺,他把手包递给她,“你下游轮时拒绝让我的司机送,说什么怕有人传你勾引司机。”

    慕昭微愕,他竟然把这种细微末节记在心里。

    紧跟着,又听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我亲自送。”

    ……

    亲自送上门的猎物,不要白不要,慕昭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的主动,“那先谢过傅先生了。”

    这时,后方不远处的女洗手间门口,林紫芸走出来,就看见慕昭和她的新男友在前方说话,那男人很高,即便慕昭穿着高跟鞋,仍能比慕昭高出大半个头,男人的目光从慕昭头顶越过来,落在她脸上,无比阴沉可怖,像是深渊里的一把暗刃。

    林紫芸不禁周身打了个寒噤。

    慕昭没留意到这一段小插曲,正低头给泰诗琳发微信,说今晚不坐她的车回去。

    发完短信,她收好手机,说:“我们走吧。”

    傅时沉淡淡嗯一声,目光再度扫过慕昭身后女人的脸,剜人似的,目光里的警告意味很浓重-

    周玺山庄的夜晚凉意倾人,即便是五月的初夏天,却因为地处半山腰,入夜的温度就只有几度,再有山风的加持下,足够让女人们美丽冻人。

    慕昭刚出拍卖行的大门就撞上好一阵裹寒山风,冷得轻眨双眼,顾忌到外面还有大批拍照的记者,不敢缩脖子,怕刚出狱就有丑照流出,又引万人嘲。

    散场时刻,外面等着乘坐观光船离开的宾客众多,都攒三聚五地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或在湖边,或在某一柱路灯下。

    今晚的风暴眼注定是慕昭,话题中心只会围绕她,她在强忍冷意的情况下,就听到几声关于她的议论——

    “到底什么来头啊?”

    “那可是两个亿诶,慕昭上哪钓的有钱大佬。”

    “更恐怖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扒出那个男人的身份,细思极恐啊,得厉害到什么程度才扒不出来啊。”

    “不过眼睛得多瞎,才会看上一个坐过牢的慕昭啊,她现在完全是人见人打的烂名声。”

    慕昭眼皮微跳,想当没听见,但那些人其中一个却正好回头看到她,眼神对上,对方脸上明显露出尴尬神色。

    对方却没第一时间移开视线,而是在看她后方。

    不用想都知道在看傅时沉。

    慕昭无端生出点烦躁,刚想抬脚远离此处时,倏地感觉肩上一暖,紧跟着单薄后背也感受到同样的暖意。

    她垂眼去看。

    发现一件男人的黑西装落在她的肩上,温暖宽大,衣摆轻轻在冷风中晃荡,吹出沾染来自于他的淡香。

    黑西装的主人在她身后淡淡开口,“晚间山风很冷,而慕小姐身娇体贵,着凉可就不好了。”

    那群本来在嚼舌根的女人们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约而同露出酸溜溜的歆羡表情,相继转走视线。

    慕昭没想到他会这么绅士,要用受她之托来说事的话,未免太过勉强,反而她觉得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温柔教养,“谢谢。”

    与此同时,慕昭有些出神,在狱中三年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说她身娇体贵,从傅时沉口中听到,有些异样的感觉。

    两人一同到湖边等观光船。

    随便往那一站,就轻而易举成为视线焦点。

    慕昭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一圈,看到很多媒体记者在拍他们,隐有忧虑,轻声问:“你被拍到没关系吗?”

    坊间传言里,甚至有人说傅时沉有生之年不会在外界抛头露面。

    可见神秘程度有多么重。

    “随便。”

    男人站在湖边,高大身影倒映在月光粼粼的水面,寡声道:“反正拍再多也没用。”

    言外之意很明显,没一张照片能够流到外面去。

    慕昭在心里暗叹,不愧是传说中手眼通天,掐住桃城经济命脉的男人。

    等船的间隙,傅时沉接了个电话,全程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不用。

    有傅时沉的外套,慕昭不再觉得冷,就连坐船过湖心的时候,她也没多大感觉,只下意识拉拢微敞的西装外套,收拢在身前。

    傅时沉坐在她旁边,余光注意到她拢紧他外套的动作,声色不动地低脸,垂下长长眼睫时,薄唇微抿了下。

    到对岸后,船内的人竟没人敢先动,

    纷纷都在等。

    等什么?

    那肯定是等今晚最受瞩目的男人先动身下船,以免无意中得罪,才晓水的深浅。

    傅时沉像是早就习惯被种种优待,神情散漫,姿态闲散地起身,很自然地递出手去接慕昭,“湖边地滑,牵着我。”

    近在咫尺的手,冷白色,生长着恰到好处的青色血管和筋络,看着一点都不吓人,反而看着相当禁欲迷人。

    迎着满船人的目光,慕昭清楚他在和她做戏,便也理所当然地将手轻放在他掌心,款款起身。

    男人顺势牵住她的手,裹进温热的掌心里,形成绝对的肌肤相亲。

    慕昭今日份牵手有感。

    她细细体会了下,他的掌心是热的,手指却是很凉的,矛盾的冰火两重天。

    “你在这里等我。”

    下船到湖边后,傅时沉摸出一把车钥匙,“我去把车开过来。”

    他亲自开车?

    慕昭穿着高跟鞋,踩在软绵绵青草地上有些不便,还是追了上去,“你要亲自开车吗?”

    男人长腿一停,回身望她,唇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不是不放心其他司机吗?”

    慕昭:“……”

    他还真是一丝不苟啊,说要送她回家,还真就屈尊降贵亲自开车当司机。

    慕昭无话可说,转念一想,他开车那不是更好吗?

    只有孤男寡女在封闭车厢里,更容易滋生暧昧气氛。

    来到车旁。

    慕昭发现是那辆她坐过一次的劳斯莱斯银魅,放眼整个停车区,找不出比这辆车更贵的豪车,简直是在对其他车进行降维打击,她记得这辆车的价格,十六亿。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辆车,以及很惹眼的车牌号。

    数字9的连号车牌。

    就光这车牌,都比现场大部分车都要贵。

    真的如她要求的那样,他今晚所有行头都相当唬人,包括出行的座驾。

    “上车。”男人已经拉开副驾车门,单手扶在车门上,微屈一边膝盖站得懒散,却又不失英俊随意。

    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慕昭动作优雅地倾身弯腰,墨绿色旗袍撑出的曲线很勾魂妩媚,她坐到银魅的副驾上后,随意扫上周围一眼,就看到无数双嫉妒的眼睛。

    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是林紫芸,林紫芸站在人群中看着车内的慕昭,嫉妒似乎快要从眼睛里流溢出来,而宋淮予却不在她的身边。

    慕昭很满意这样的场面,但是这样的程度远远不够,等她完全拿下傅时沉,才是真正有筹码宣战的时候。

    一声关车门的声响。

    紧跟着,傅时沉的声音在旁边传来,淡淡提醒她:“系安全带。”

    “好。”

    慕昭收回视线,低头拉安全带系上,抬头发现这车竟然是星空顶,入目皆是亮晶晶的真钻,流光溢彩地炫目,很漂亮。

    除开昂贵外,没有别的缺点。

    上次坐这车心里记挂着公司的事情,竟没注意到。

    慕昭多出点欣赏兴致,扭头去看上方星空顶的全貌,发现这并不是简单的星空顶,而是一幅星图,星图以钻绘成,轮廓清晰,一个小人坐在一头高仰脖子白羊的上面。

    这是白羊座的星图。

    等她看完星图时,车子已经离开停车区,驶进蜿蜒盘旋的山路里,明晃的车大灯照着前方密林的路。

    慕昭感受到车里的暖气,看一眼那枚被男人随手扔在中控台上的火机,随口找了个话题:“你是白羊座吗?”

    傅时沉单手掌着方向盘,淡淡回了个不是。

    “那你怎么在车里弄一个白羊座的星空顶?”慕昭刚问完,就恍然大悟般,轻啊一声,“我知道了,是你心里白月光的星座。”

    “……”

    车内默了一秒。

    然后慕昭开始推翻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对,你看着不太像。”

    “不太像?”他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太像爱而不得的人。”

    慕昭说出最真实的感受,当一个男人集皮囊财富于一体时,基本上是强大到近乎无所不能——没有办不成的事,没有得不到的人。

    不知为何,傅时沉没认同她的话,而是从前方山路里抽空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这样觉得。”

    “……”

    慕昭敏锐察觉到这是个不怎么样的话题,似乎和旗袍话题一样,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要是她再说下去,就会遭人烦了。

    适时地收声闭嘴。

    慕昭玩了会手机,看了会微信消息,屏幕冷光衬得她脸孔格外妩媚美艳。

    车厢里静得可怕。

    身旁男人气场冷郁强大,车又开在阴暗山路里,慕昭无端觉得有些压抑,便问:“我能放歌吗?”

    补了句,“连我的手机蓝牙。”

    傅时沉淡淡嗯一声。

    刚连上蓝牙,慕昭还没来得及放歌,就收到泰诗琳的发来微信消息,一条八秒的语音。

    她下意识直接点了语音条。

    万万没想到,已经脸上蓝牙的手机直接把泰诗琳的声音外放出来,很兴奋的语气:“昭昭,你今晚准备和那个帅哥满分吗,我好激动啊!草,他长了一张活儿很好的脸!”

    “……”

    慕昭手指有点发凉,迟迟没有做出反应,只觉得旁边落来一道沉沉视线,男人似笑而非的戏谑嗓音紧随其后:

    “你提的要求里,可没有陪.睡这一条。”

    没回复泰诗琳,慕昭直接熄屏放下手机,也没有放歌的打算,维持着平静说:“不用在意,我朋友她乱说的。”

    她是想钓傅时沉没错,但也没有到这么操之过急的地步。

    泰诗琳真是的……

    回头得给她好好算这笔账。

    傅时沉没再接话,深邃黑眸落在前方,两侧幢幢树影不停地从他眼底飞掠而过。

    为缓和下尴尬的车内气氛,慕昭特意找了个他会感兴趣的话题,“今晚你拍下那株兰花,真实的市场价格大概多少?”

    “几百万吧。”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Destiny得无比感激你。”

    男人眉梢微挑,桃花眼微微一眯,语气还是格外不动声色:“怎么这么说?”

    慕昭提醒:“你花了两个亿。”

    谁料,傅时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很多?”

    慕昭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偏脸看男人精致侧脸,笑着说:“对你来说两个亿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一个设计师来说可是一个大数目。”

    男人没接话。

    慕昭又接着说:“Destiny可能自己都没想到,他设计的一条裙子,明明也没多惊艳,有朝一日居然能卖到两个亿,我觉得他今晚睡觉都会直接笑醒。”

    “…………”

    作者有话说:

    ◉ 第 16 章

    一个半小时后, 暗银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慕家的别墅门口。

    院中茉莉正值花期,清香芬芳馥郁,副驾车窗缓缓降下, 傅时沉偏头面朝她, 薄冷双眼看一眼外面,“是这儿?”

    “嗯,是这里。”

    慕昭纤白似玉的指落在门键上,顿了一瞬,语调柔柔,“谢谢傅先生送我回家, 今晚也谢谢你。”

    傅时沉捞着中控台上的火机把玩,垂着眼睫,眸色不明, 只淡淡嗯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

    推开车门后, 慕昭想到还没换他外套,她褪掉肩膀上那件黑西装外套, 取下来递给他,“也谢谢你的外套。”

    男人微抬下巴,示意她:“放副驾就行。”

    慕昭轻声说好。

    曼妙的旗袍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傅时沉刚按下启动键,准备离开, 余光瞥到副驾脚垫上的一点白色,他转头去看,发现是一张名片。

    捞起来,翻个面查看——

    网康总裁, 尚振生。

    还挺会给自己找盟友。

    眼光不错。

    他熄火, 降下车窗, 给自己点了根烟。

    果不其然,没一会,别墅大门重新打开,已经换上家居拖鞋的慕昭小跑着出来,用黑珍珠盘在脑后的髻也已卸掉,身上还是那件墨绿旗袍,及腰长发在纤腰处晃荡,正逢晚风温柔,画面唯美。

    慕昭没想到傅时沉居然还没有离开,有点意外,但也不再着急,小跑转为慢走。

    劳斯莱斯的车窗全降,男人侧脸矜贵清隽,腕骨精致的手懒散随意地搭在车窗外,指端一点猩红色,两三缕青白烟雾,衬着他寡冷的眉眼在风里四散。

    那支烟已经快要燃到尽头。

    在傅时沉的余光里,十几米开外有道墨绿色身影在靠近,他缓缓吁出一口烟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脸,下一瞬间,黑眸的眸光瞬变,指间的烟坠落在地上。

    一个小红点落在女人白皙的额头上。

    不偏不倚在额头正中心。

    ——瞄得相当准。

    “……慕昭!”

    那是慕昭第一次听见他叫她的全名,以往都是礼貌疏离的一句慕小姐,只是他的声音为什么听着那么着急,甚至还有惊惶流露,这不太像他的作风。

    “怎么了?”

    慕昭停下脚步,神色疑惑。

    傅时沉迅速回头,去看慕昭家对面的那栋别墅,目光四处梭巡,终于锁定在二楼,靠左没开灯的房间,帘子掀开一条缝,借着月光隐约看清在缝里支出来的东西——黑漆漆的枪口。

    ——【老板,真不见得他会因为个女人下车。】

    ——【他和这女人才认识几天啊?】

    ——【只要他下车,就开枪!】

    慕昭注意到男人黑眸阴鸷得不像话,脸色也转为极端的沉冷,她准备询问情况时,就看见他动作迅速地按下开关门键,长臂直接推开车门。

    全程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很果决迅速。

    男人绕过车头,直奔慕昭,与她保持在一条完全垂直的直线上,满面霜冷,黑眸早已沦为死寂的炼狱。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张白色名片。

    慕昭只以为他是拿名片给她,脸上重新露出微笑,长发在风里摆动得很温柔,主动朝前走:“傅先生,谢……”

    “砰——!”

    她的话被一声刺耳枪鸣打断。

    ——【老板,正中胸口,这得额外加钱吧?】

    ——【你先马上离开!】

    像被人按下暂停键,慕昭霍然停在原地,双眼微瞪,看着距她只有几米的男人,高大的身躯猛烈震颤一下后,左侧胸口处洇出大团的鲜血,打湿白衬衫,形成一种红与白的反差视觉冲击。

    死一般的剧烈疼痛在瞬间吞噬傅时沉,以左侧胸口为圆心般,牵出一发强爆炸的疼痛,顺着每一根神经传到大脑,短短三两秒的时间,周身都呈出麻痹趋势。

    因为脱力,他手上的那长白色名片轻飘地坠落到地上。

    “傅时沉……”

    慕昭被眼前一幕惊得险些站不稳,踉跄两步,然后赶紧朝他奔过去,乌黑长发在风里凌乱。

    男人没低眼看胸口淋漓的血势,而是看着那道朝自己奔来的纤影,震荡动乱的黑眸清楚收纳她的模样。

    恍然间,他生出时光回溯的错觉。

    像是回到多年前——

    也是这样五月初夏的夜晚,微风徐徐,月明星稀,少女披散着长发奔跑的薄瘦身影,笑颜艳极。

    ……难以再支撑身体。

    男人周身发软,单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也跪在跑来的慕昭面前,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前栽去。

    慕昭冲到他面前,与他跪在同一处的地方,在他面朝下栽下去的那一秒,用纤弱身体接住他。

    他几乎是砸在她身上的。

    男人已经失去意识,唇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大颗大颗的冷汗冒出额角,他的头落在慕昭一侧肩膀上,一动不动,呼吸渐渐微弱。

    慕昭刚接住他,手上就沾到温热的鲜血,她觳觫发抖,颤着声音冲家门方向喊:“外公——!钟叔——!”

    怀里抱着的男人流了好多好多血……

    慕昭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那些血打湿她的双手,往地上滴,滴在深色石板上面,变作一种诡谲可怖的红。

    她没忍住,红了眼。

    然后起风了。

    …………

    救护车来得很快,不过傅时沉伤势太过严重,已经完全失去意识陷进昏迷,急救医生拿着小手电扒开他的眼皮查看,两秒后扬声喊:“快!除颤仪!”

    他的瞳孔已经固定不动,心脏停跳。

    慕昭的神经已经紧绷成一根岌岌可危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掉,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退到一边,看着急救人员将他包围,给他做心肺复术,紧急止血。

    很快就有警察赶到现场维持秩序。

    这事发生在别墅区,很快引发轰动,听到声音的居民不少,很多人揣着看热闹的心思出来,统统被警察驱回家,现场更是用黄带拉出警戒线。

    “慕小姐,借一步说话。”

    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警察向她出示证件,“我是辛世,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

    “好。”

    慕昭苍白的唇掩在口红下,看不出来,但脸上却还有惊魂未定,她跟着辛警官到院中一角,没人的地方。

    辛世询问她当时的情况。

    慕昭心系傅时沉的生命安危,眼神频频看向他所在的地方,尽量组织语言,把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意思是,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没有任何预兆是吗?”辛世问。

    “对。”

    慕昭摇摇头,“没有预兆。”

    辛世沉思片刻,说:“麻烦跟我回一趟警局,我得做个记录。”

    慕昭看见不远处,傅时沉被放在移动担架上,正在往急救车上移动,“明天可以吗?我现在想去医院。”

    辛世说了个可以。

    得到许可,慕昭便匆匆往急救车的方向赶去,告诉急救人员她要陪着他去医院。

    “你和患者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慕昭被允许随车去医院,急救车里,身高一米九的男人躺在狭窄担架床上显得很拥挤,他太高,脚踝以下的部分都是悬在床外的。

    她坐在他旁边。

    男人中弹处已经紧急包扎处理,没有再往外渗血,身上还穿着那件血衣似的白衬衫,看着相当渗人。

    在去医院的那十几分钟里,慕昭不停在想,今晚的目标到底是她还是他?

    如果是他,那为什么偏偏在她家门口。

    如果是她,那为什么最后击中的是他,他根本就没有必要替她。

    疑虑万千。

    一到医院,傅时沉直接被推进急救手术室。

    进去没多久后,胡川神色匆匆赶到手术室外,身后还跟着几名黑衣保镖,个个喘得像牛,应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飞奔赶来的。

    慕昭正独自坐在不锈钢长椅上,她看到胡川后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川先开口:“傅董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中。”

    “……”

    胡川看她的眼神里有责怪,小声抱怨道:“慕小姐不让傅董今晚带保镖,要不然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慕昭怔住,眼神凝固。

    不让他带保镖。

    这的确是她提的要求,而傅时沉当场就应下她可以。

    当时胡川似有意劝阻,还被他用眼神遏住。

    强烈内疚攀上她的心头,她只是觉得带很多保镖的话,实在太过招摇,浅见以为他也不过是撑排场,没想到真的就一晚没带保镖,就引来杀生之祸。

    “拍卖会结束的时候我还打电话问过傅董,我能不能带人过去接他,他说不用。”胡川说。

    一听这话,慕昭立马想到,在散场后周玺山庄湖边的一幕,傅时沉当时接了个电话,她听他淡淡说了个不用。

    现在看来,那个电话就是胡川打的,而傅时沉当时决定亲自当司机送她回家。

    她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默了好一瞬,慕昭眼神黯然下去,耷着头看着旗袍上沾着的鲜血,轻声说:“……对不起。”

    “你道歉没用。”

    胡川心烦意乱地靠着墙蹲下去,不停搓着脸,“要是傅董有个三长两短就完了,一切都完了。”

    慕昭没再说话。

    在原地站了几秒后,她转脚来到冰冷的手术室门口,仰头,看着电子屏上三个红色的字体发呆——手术中。

    凄冷安静的长廊,消毒水的味道弥散,双道钢质手术门内的男人生死未卜。

    在这样的时刻,慕昭突然就有点后悔去招惹傅时沉,如果没有她今晚折腾的这出,那他现在也不会躺在手术室里,也不会命悬一线。

    或许他现在就会在女皇号的甲板上,吹着海风喝上一杯热红酒,再优哉游哉地抽上一根烈烟。

    作者有话说:

    ◉ 第 17 章

    抢救时间长达五个小时。

    慕昭坐在离手术室门口最近的长椅上, 表情看着还算平静镇定,但眉宇间还是隐隐露出的焦灼色。

    对面的胡川更是像只热锅蚂蚁,要么蹲在墙根处搓着脸直叹气, 要么就叉着腰在长廊上来来回回不停走。

    当他再一次经过慕昭时, 停了下来,对她说:“慕小姐,你还是先去洗个手吧。”

    慕昭应声低头,看见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血已经干掉,看着很触目, 尤其掌心部分更显惊心。

    深红嵌进纹路里,似一种无声纠缠。

    “好。”

    来到旁边洗手间里,慕昭拧开水龙头, 双手放在涓涓水流下, 白色的陶瓷洗手缸立马被染上红意。

    洗完手, 慕昭关掉水龙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而是双手撑在台面上,闭眼开始仔细回忆当时情形——

    当她踏出别墅大门后,隐约觉得眼前有一星点红色略过,也就是在那时候, 在车内的傅时沉扭头看她后,脸上骤沉,并厉声叫她名字。

    这么一推的话,脉络逐渐清晰。

    瞄点出现在她身上, 那就是打从一开始, 行凶者的目标就是她, 而并非是傅时沉。

    下车后的他像是故意与她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成为活靶子。

    不……不对。

    慕昭霍地睁眼,眼球飞快转动半圈,进行着头脑风暴,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一枪命中左胸的水平,由此可见对方的枪法精湛狠绝。

    如果对方目标真的是她,那在瞄点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那她就已经中枪,而绝不会等到傅时沉下车后再开枪。

    越想越不对劲。

    那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慕昭设想出无数种可能,又因逻辑无法说服自己,而一一推翻。

    最后得出一个很荒谬的结论。

    她自己都不信。

    今晚对方目标就是傅时沉,却因傅时沉当时坐在车内,属狙击盲区,根本无法命中,所以故意将瞄点落在她身上,给傅时沉看,强行将傅时沉逼下车。

    这是慕昭所能想到最合理的结论。

    也是最荒谬不敢让人信服的结论。

    她何德何能?能够让傅时沉在明知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还能那样果决迅速地下车。

    那可是傅时沉啊。

    严谨点来说,算上今晚,也才是她和傅时沉的第二面,相交很浅,两人更没什么交际,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

    慕昭回到手术室外的长廊时,看到一名小护士拿着两袋血液,脚步匆匆地小跑着进了手术室内。

    情况不乐观。

    没一会儿,那小护士再次出现,胡川趁此机会逮着人问:“里边儿什么情况?”

    “患者肺动脉大出血,很危险,我还得去血库拿血,没工夫和你细说!”

    护士飞快地跑着离开,然后拿着四袋血折返冲进手术室里。

    四周静得可怕。

    长长的廊道里,红色灯牌散发着诡谲的光,所有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胡川的嘟囔声打破这份静:“傅董本来可以什么事都没有的……”

    保镖们有人蚊呐般附和:“就是。”

    声音很小,却因环境过分安静显得很清晰。

    慕昭知道傅时沉的人都在怪她,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确实赖她,没有她,就不会有今晚的这一切。

    她没出声,默默听着对她的抱怨。

    五个小时后。

    手术室双层门缓缓打开,摘掉橄榄色手术帽的急救医生出来,医生满额头的汗水,眼镜片上都是水意。

    见到医生,慕昭站起来,刚要上前询问情况,就被胡川抢先一步,他火急火燎地迎上去,“医生,怎么样?!”

    医生取下眼镜擦汗,点点头用感慨语气说:“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人就没了!”

    急救科医生见惯生死,不会轻易夸大患者情况,如果直接说差一点,那就真的就只差一点。

    急救情况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在急救室内——

    剖开胸腔取子弹时,在场所有人都直接惊住,包括麻醉师,手术助手,主刀医生。

    “右、右位心……”助手呐呐道。

    ——右位心。

    顾名思义,庡㳸心脏生长在胸腔右侧,在正常人肺所在的位置。

    子弹在肺里面。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男人血压降为0kPa,瞳孔固定散大,呼吸停止,心脏停跳,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

    “糟了!”

    医生一把推开助手,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直接伸进血淋淋的胸腔里,轻握住已经变为紫红色的心脏,进行心脏按压,同时让助手辅以气管用以通气顺呼吸。

    整整四分钟的按压后,男人的心脏才重新恢复自搏。

    即便如此,情况依旧危险。

    子弹虽然没伤到心脏,却直接打到肺瓣叶上,旁边就是主动脉,操作难度很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大血管破裂,且因为子弹打碎一根肋骨,伤到肋间血管,血液进到胸膜腔,造成血气胸。

    这台肺部弹创的手术难度相当大,大到如果成功可以直接开国际研讨会的程度。

    直接在阎王爷手里抢人。

    夹取出子弹的那一秒,一股细长鲜血直接喷射在医生脸上,医生被激得闭了闭眼,然后迅速进行指压控制喷血,不忘对助手说:“拿线来!”

    助手迅速递出缝合线。

    整间手术室里的人全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不仅仅因为眼前情况,也因为十分钟前一通打进手术室的电话——

    巡回护士接到电话时,吓一跳:“……院、院长?”

    院长在那边无比严肃地说,这是一台无论如何也要成功的手术,绝对不能失败!

    巡回护士诺诺说好,迅速将消息传递给所有人。

    缝合时,肺动脉大出血。

    岌岌可危。

    前后两次拿了六袋血,医生使尽浑身解数,绷着神经用最大的能力将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兄弟们,傅董没事!”

    胡川激动得直拍手,那群黑衣人个个脸上也缓和下来,然后一并和医生道谢。

    五小时的高度手术,医生早已精疲力竭,摆摆手说:“不用客气,患者直接转进icu,24小时都有专人看护,家属不用陪同。”

    慕昭在这时插话:“那在ICU可以探望吗?”

    医生说在ICU不允许探望,后续等转进普通病房后再探望,她心里有点失落,却还是说理解,也顺便给医生道了谢。

    然后又问了句:“多久能转普通病房?”

    医生想了想,说:“快的话两三天就行。”

    ……

    慕昭本来打算陪着傅时沉,等他醒后道歉再离开,现在也没办法,她只能先行回家,明早还要去警局做笔录。

    一夜未眠,慕昭瞳孔里有着显见的疲惫,在医院门口打车时,隐隐看见一抹鱼肚白自东边泛出。

    整个通宵都耗在医院里,天都要亮了。

    桃水湾。

    别墅门口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辆银魅不见踪影,呈现出一副平静景象,就像是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门口停着另一辆熟悉的车。

    黑色宾利。

    等慕昭下车看清车牌后,眉头不由得一皱,他来做什么?

    通过前院,慕昭进门后直奔客厅,果然看见宋淮予坐在自家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模样看着很悠哉,手里端着杯紫砂茶杯,低头啜饮。

    外公就坐在旁边,神色如常,也捧着杯茶在喝。

    慕昭皱眉,语气不掩厌恶:“外公,你放这个人进来干什么?”

    慕立山还不知道两人间的那些渊源,有些不明所以,“小宋一早过来,说来看看我,也商量下和你的婚事。”

    “婚事?”

    慕昭听得眼皮一跳,脸立马往地上掉,“宋淮予,我不管你和我外公说了什么,但现在麻烦你立马从我家出去。”

    “……”

    宋淮予饮完那口茶后,才不疾不徐地抬眼,留意到慕昭旗袍上的血迹后,眸色稍滞,继而放下茶杯起身,绕过茶几来到她的面前。

    “昭昭,你受伤了?”

    男人语气关心,甚至还伸手想要拉她查看。

    慕昭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眉眼冷艳,“这和你没有关系。”

    宋淮予上下打量她一番,得出结论:“这不是你的血,那是谁的?昨晚那位时先生?”

    慕昭冷冷道:“这也和你没关系。”

    宋淮予没再细问,脸上却明显多出几分得意神色,然后说:“我今天来,是来商量婚期的。”

    抽哪门子的疯?

    慕昭红唇稍挽,弧度相当讥诮:“我和宋总,哪有什么婚期?”

    男人丹凤眼微眯,笑得和润,嗓音也温柔:“昭昭,前些天惹你不开心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这话更像是说给外公听的。

    慕昭主动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只两人能听到,“林紫芸知道你来找我商量婚期吗?”

    “我会处理好的,这并不是个问题。”

    宋淮予同样压低声音,垂眼看她的表情几分迷恋几分真假,“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从前,相爱如初。”

    好一个回到从前,相爱如初。

    慕昭都快要听笑了。

    就在她要开口时,又听见男人低低说:“你最好不要和慕老说起小芸,以免老人家动怒伤了身体。”

    慕昭简直想甩他一个耳光,碍于外公在,她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住冲动。

    “我和宋总没有婚期可约,也不晓得今儿哪股歪风把宋总吹来,真不合适,也真招人厌烦。”

    “老钟,送客!以后概不接待宋总!”

    “……”

    老钟到男人身旁,有些畏惧,却还是诺诺开口:“宋总,您请吧?”

    宋淮予单手插兜,望着那道已至旋转楼梯处的纤丽背影,脸上笑意全消,“昭昭,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慕昭脚步一顿,他果然还是选择了撕下面具。

    慕昭施施然转身,单手落在木质的楼梯扶手上,慢条斯理地笑着解读他的话,“不是来商量的,那就是来通知我的。”

    “……”

    “宋总有什么非娶我的理由吗?我如若不答应呢?”

    男人遥遥望她,平日里温润脸庞此刻布满郁色,也不再顾忌慕立山在旁边,“慕氏刚刚转危为安,但是要想面临第二次危机也很容易,只要我想。”

    慕昭一共问的两个问题,她却只得到后者的答案,他并没有给她一个非娶不可的理由,但是她却清楚。

    “看来宋总昨晚在纳西比颜面受损严重,受的刺激不小,那点可笑的占有欲直接爆发,所以一大早就跑来商量已经取消的婚期。”

    观人色,察人心,是一种好的能力。

    何况慕昭太过了解宋淮予这人,就变得更加容易。

    宋淮予没否认,薄唇轻轻勾着缕似笑非笑,嗓音低沉:“所以下个月十六号怎么样?”

    慕昭轻啧一声:“不怎么样呢。”

    “那——”

    “别做梦了好吗?”

    慕昭打断男人,淡淡翳色浮出眼底,声音更冷:

    “十年时间不够让你了解我吗?一旦是我做过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你觉得我的性格,会因为你出言威胁就妥协吗?宋淮予,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嘲笑你蠢还是天真。”

    字字珠玑笃定,话里行间全是讽意。

    听完后,男人不怒反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想让你妥协的办法有的是,你以为我只会出言威胁?”

    慕昭眼梢一凉。

    “昭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联系网康的尚振生,想扳倒我的极讯浏览器,天真的人是你,就算你和尚振生合作,也不见得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再说除开互联网领域,我还做软件,以及娱乐公司和其他的产业,你能处处都和我作对吗?”

    慕昭顺一缕乌发在脑后,潋滟的春水眼里透出冷艳寒芒,笑得迷人又危险,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呢?一个接一个地扳倒不就行了?”

    宋淮予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慕昭跟着笑,笑得更嘲讽凌然:“你最好是。”

    再一次让老钟送客,这次宋淮予没再逗留,深深看一眼慕昭后,转身离开。

    慕昭回到卧室,卸了妆准备到浴室洗澡,就听到敲门声,外公声音在门外传来,在叫她名字,她摘下压发带,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去开门。

    外公站在卧室外,表情担忧,关心地问:“你和小宋怎么回事?怎么闹到这么僵的地步。”

    “没怎么回事。”

    怕气到老人家,慕昭不想细说,“我和他完全没可能了,他再来不见就是了,对了,昨晚停在门口的车呢?”

    就是傅时沉的那辆劳斯莱斯银魅。

    “那车停在门口太惹眼,住这里的人再有钱也没有开那辆车的,我就叫老钟开到地库停着了。”

    外公是个聪明的人,慕昭点点头,“这样挺好,那我先去洗澡了。”

    “等等——”外公叫住她。

    “嗯?”

    “昨晚事发突然,外公都没来得及问你,那个男人是谁啊?”外公顿了顿,“我瞧着他有点眼熟。”

    “……”

    外公的话把慕昭听得一怔,当下就诧异地开口:“您怎么会眼熟他呢?您莫不是年纪大记错了?”

    那个神秘到世人年纪性别都难知的傅时沉。

    外公怎么可能会眼熟。

    谁料,外公却抹了把鼻子下面的胡子,摇摇头笃定地说:“没记错,就是在哪见过,但是我一下子还真就想不起来。”

    慕昭温和地笑笑,耐心地说:“外公,那个男人就是傅时沉。”

    外公脸色骤然一变,表情多出几分自我怀疑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嘟囔道:“那还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看吧?”

    慕昭拉着老人家的手拍了拍,亲昵地说,“我就说是您记错了。”

    外公话锋转得很快:“我知道你为啥要拒绝小宋了,你有了更好的选择,不愧是我孙女,眼光真好。”

    慕昭:“……?”

    她失笑道:“外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人家傅先生为什么要送你回家?他情况如何?”

    得知傅时沉的身份后,外公立马就关心起人家的情况,看来傅时沉的权势和财富真的不是一般吸引人,慕昭有些哭笑不得,只说情况暂且稳定,其余的没有做解释。

    外公还想刨根问题时,慕昭及时说:“外公,我一晚上没睡,真的好累,先去洗澡。”

    无奈,外公只好暂时放过她。

    面前卧室门关上,慕立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皱着眉一脸冥思苦想的模样,还挠了挠脑袋,嘴里不停在嘟囔两句话。

    “我肯定在哪见过的……”

    “到底在哪里见过,怎么会那么眼熟。”

    “……”

    作者有话说:

    ◉ 第 18 章

    上午十点, 慕昭出现在桃城南区的警察局。

    又是一日台风天。

    临出门时,慕昭在手机上看过近一周的天气预报,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里都有台风, 建议市民减少外出时间。

    警局门口的橡皮树在暴风里狂摇, 肥厚的叶片间互相扇打作响。

    慕昭经过橡皮树,径直到警察局的大厅,向在服务窗门口的民警说明情况,说要找辛警官。

    值班民警请她坐着等,然后拿着面前座机给辛世打电话,然后让她直接上二楼, 左转第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笔录室。

    房间里就只有辛世一个人,辛世用纸杯给她倒了杯温水,“坐吧, 喝点水。”

    慕昭坐在黑桌前, 接过纸杯, 浅声道谢。

    辛世面前摆着台电脑,屏幕上已经调出笔录档, 他看一眼慕昭,说:“请说吧,慕小姐,昨晚详细的事情经过。”

    “……”

    听完慕昭所诉, 和昨晚现场询问的情况并无差别,记录完毕的辛世疑惑地开口:“经我们调查,慕小姐家对面那栋别墅主人,昨晚并不在家, 早在一个月前就外出旅游了, 在马尔代夫, 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慕昭认可道:“不,不是对面那家人。”

    对面别墅的主人是一个煤矿老板,叫王通,四十多岁,离过婚,带回家过夜的女人不少,光慕昭偶尔看到的就不下二十个,讨煤老板开心点的就会被带出去旅游,这次肯定也是带情妇去的马尔代夫。

    辛世拿出马尔代夫某酒店的监控画面给慕昭看,证实她说的话,“王通的确是带着个年轻女人去的,已经在那家酒店住了一个月了。”

    “……”

    “王通也没有作案动机。”

    案件仿佛陷进死胡同。

    慕昭又想到一个点,忙问:“桃水湾的监控调取看过了吗?”

    说到监控,辛世摇头叹气说:“哎,昨晚你们别墅小区的全部监控录像丢失,保安亭给出的说法是内存主板烧坏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

    慕昭听得皱眉,然后说:“绝对是人为删除的,对方早就做好各方面的准备,自然不会漏掉监控这一块。”

    辛世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哎——这案子棘手得很呐,上头给的压力很大噢,搞不好我要脱掉这身衣服的。”

    慕昭下意识看一眼他身上的制服,轻声问:“上头?”

    辛世掀眼皮看她,郑重地点点头。

    想着傅时沉的高贵身份,认识点厉害人物没什么稀奇的,便好奇猜了一嘴:“你们局长吗?”

    “……咦。”

    辛世放下鼠标,端着水杯喝了一口,看她的眼神很狐疑,“慕小姐和那位走那么近,让那位开车送你回家的程度,不至于还没我一个外人了解得清楚吧,怎么可能是局长,更上面的上面的上面!”

    一连三个上面。

    慕昭听得糊涂,觉得再问也有些不礼貌,便微笑着起身,“既然笔录做完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辛世客气地送她下楼,并热心嘱咐台风天出行多加小心。

    ……

    慕昭回到车上,今日出行坐的家里的车,一辆低调的黑色宝马,司机问她:“小姐,现在去哪儿?公司吗?”

    “不去公司。”

    慕昭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去正谦路。”

    “好的。”

    正谦路位于桃城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条街,寸土寸金,随便一家几十平的小店铺租金一个月都得七八万。

    黑色宝马开进正谦路。

    慕昭转头望着车窗外,琳琅店铺过目,一声冷笑溢出:“他还真是舍得花钱啊。”

    司机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事,在前面那家甜品店门口停。”

    “那家叫恋恋宋的店吗?”

    “对。”

    “好的。”

    ——恋恋宋。

    上次进店得匆忙,慕昭都没来记得看一眼招牌,现在才注意到叫这个名字,想不到林紫芸还挺有小心思,店铺名字都暗戳戳在给宋淮予表白。

    她又笑了。

    黑色宝马靠边停车,司机下车替慕昭开门,慕昭拎包下车,倾身弯腰,高跟鞋落地时刚好一阵暴风经过。

    在台风天气出行的市民很少,一到这样的天气,实体店里都没什么客人,冷清寥落。

    甜品店门口还是站着两个负责迎客的年轻女店员,脸上带着标准的甜美笑容,齐声道:“欢迎光——”

    女店员们看清来的客人是慕昭后,迎字直接卡在喉里出不来。

    几天前这个疯女人才把店铺砸得稀巴烂。

    这才刚刚整修好就又来了?

    慕昭浑不在意,眼风都没留一个,径直越过到店中。

    店内客人稀少,闲着的店员倒有数个,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招呼,神色却如出一辙的疑惑,都在想她来做什么?

    “你们老板娘呢?”

    慕昭停在陈列千层蛋糕的展柜前,用塑料小叉戳起一块试吃品,送到唇边,不着急吃,“让她出来见我。”

    “老板娘在烘焙室。”有女店员怯怯地回她,语气里能听出恐惧。

    慕昭垂眸,看着叉子上的抹茶蛋糕,没情绪地说了两个字:

    “去叫。”

    烘焙室里。

    林紫芸放下裱花袋,摘掉手套,眉在瞬间紧皱,向店员确认,“你说现在谁在外面说要见我?”

    “就是上次砸店的那位慕小姐……”女店员声音越来越小。

    ……

    慕昭停在玻璃展柜前,浅尝小半块蛋糕,刚咬一小口,就听到熟悉的女声带着笑传来,笑里掺着刻意,“昭昭,你怎么来了?今天还是台风天呢。”

    数名店员面面相觑,神经崩紧。

    慕昭垂手,把塑料叉子连带着上面那块蛋糕,一并扔在脚边的垃圾篓里,扯过一张纸巾轻拭唇角,笑意漫漫,说的话却暗讽丛生:“上回听宋总说,抹茶千层是你的拿手招牌,今天特意尝尝,发现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

    林紫芸刻意的笑容僵了下,旋即消沉了点,“你今天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是不是有点太无聊。”

    “那当然不是。”

    慕昭解开手包银扣,取出手机,翻出一段录音后,屏幕面朝上摆在玻璃展柜上,“主要还是想给你听一点有趣的东西。”

    那是一段长达两分钟的录音。

    慕昭纤细莹白的食指悬在红色播放键上方,目光悠然平静地注视着林紫芸,然后轻轻落指,录音内容以最大音量外放而出——

    “昭昭,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这一句话放出来后,林紫芸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诧异和惊恍交织。

    录音还在继续——

    “宋总有什么非娶我不可的理由吗?我如若不答应呢?”

    “慕氏刚刚转危为安,但是要想面临第二次危机也很容易,只要我想。”

    “……”

    “所以下个月十六号怎么样?”

    全部录音内容播放完时,林紫芸一张脸已经青白相接,在强忍情绪,脖子上有细细青筋鼓突而出。

    其余女店员们则是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这料真的猛。

    好半晌过去,林紫芸才做出反应,摇摇头,微微喘着说:“不……这不可能……”

    慕昭知道她不会轻易信,纤丽的眼微眯着笑:“不信没关系,我直接给宋淮予打个电话。”

    手机还摆在展柜上。

    慕昭拿起手机,在通讯里翻出那个被拉黑的号码,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拨出,并且开的还是免提。

    林紫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响铃数秒后,那通电话被接通,男人含笑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昭昭,你改变主意了?”

    话音落下那一刻,林紫芸膝盖一软,险些跌下去,得幸扶住玻璃柜才强稳住身形。

    见状,慕昭唇畔浮出冷艳笑容,将手机拿近脸庞,用循循善诱的清柔嗓音开口:

    “今天早上你来我家时,说只要我答应嫁给你,你会处理好和林紫芸的关系,所以我想问问清楚,你准备怎么处理?是分手吗?还是找个地方把她偷偷养起来?”

    “……”

    那边沉默好一会儿。

    全店死寂般,个个儿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当然还是林紫芸的脸最难看,只有慕昭一人显得很自得悠然,“问你话呢。”

    男人先低低笑了下,然后用哄人般的温柔嗓音说:“听你的行不行?”

    “行啊。”

    慕昭撩着眼风笑得冷艳四射,嗓音显尽讥诮,“正好她就在我旁边,你现在就给她说清楚,我把手机给她。”

    现场无人不叹!

    这女人真狠啊,事情做得真绝啊,真会杀人诛心。

    慕昭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把手机递到林紫芸,笑道:“和你男朋友说两句?”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慕昭毫不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放回包中后,她抬脚准备离开。

    在经过面色惨白的林紫芸时,却又停下。

    两人肩并肩,在同一水平线上,相差不过半个身位。

    慕昭转过头,微挑双眼很有攻击性,美艳至极的脸孔上带着威慑,一字一顿地说:“林紫芸,这才只是开始,你最好做足准备。”

    “……”

    “你也了解我,我不是个只会放狠话的人。”

    林紫芸身体微微颤了下。

    慕昭勾了勾唇,显出丝阴恻笑意:“你应该还记得高中的那个何连君吧?”

    何连君。

    也就是泰诗琳口中那个,高中时期,往慕昭水杯里加粉笔灰,最后却被逼得转学的女生。

    林紫芸当然记得。

    到这里,林紫芸僵硬缓慢地转过头,受惊后的脸色是一种寡惨的白,哽着喉咙绷着唇说:“你是在威胁我吗?”

    慕昭浅笑道:“你可以这么理解,还有一件事,上次你在Dikker上发帖撕我,引导你的粉丝来网暴我,这笔账我准备和你清算清算。以明晚为限,你去宋淮予好好商量下,看你们愿意花多少钱买下我手机上的录音,否则我不介意也在Dikker上发上一贴,让网友们看看宋总真实的嘴脸,以及很不受宠的你。”

    丢下这么一段话,慕昭施施然离开。

    ……

    下午的时间,慕昭全部耗在公司里,一大堆琐碎的事务等待她处理,在查看最新的财务报表时,在看现金流量表时,她注意到有异样处。

    五月三日晚上,也就是她登上海洋女皇号找傅时沉那一晚,公账上进账三十亿。

    数字没问题。

    时间却有问题:入账时间23点20分。

    那天晚上,慕昭在签协议时,留意到墙上挂着的一扇欧洲旧式钟,当时钟上的时针和分针都刚好指在十二点,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十二点才签的字,钱却提前四十分钟到账。

    慕昭后背开始冒汗,她霍地站起来,推断出那晚的四十分钟前,正好是她刚刚登上女皇号的时间。

    也就是说——

    傅时沉在她上船的那一刻,就已经命人打钱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昭整个下午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索性选择找当事人问个清楚,直接让司机载她去医院。

    傅时沉很有可能还没醒,但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撞上晚高峰时期,太阳西沉而去,潮汐车道间车流量惊人。

    又是一日的逢魔时刻。

    到医院后,慕昭直接到住院部的重症病房区。

    电梯门刚打开,慕昭就看见几名女护工在病房区外吵得面红耳赤,昨晚的急救医生也在,焦头烂额地似乎在调和。

    医生一看到慕昭,就像是看到救星似的,给女护工们一指:“看看,人家正牌女朋友搁这呢,你们争个什么劲儿?”

    昨晚上救护车时,被询问她和傅时沉的关系,她直说是女朋友,医生不知内情,故而当了真。

    慕昭不明所以,慢步走出电梯,“怎么回事?”

    在医生口中得知,在ICU病房里,患者都是赤.身不穿衣服的,盖薄被,会有专门的护工进行一日两次的身体擦拭,女护工们因为谁负责给傅时沉擦身体的事情,起了口角,从病房里一路吵到房区外。

    那一刻,慕昭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感觉,倒也谈不上生气,只是多少有点不舒服。

    她淡淡扫过那些女护工的脸,冷艳眉眼间没情绪,语气淡得不像话,鬼使神差说了句:

    “换个男护工。”

    女护工们耷眉臊脸地离开了。

    慕昭向医生询问傅时沉的情况,“他醒了吗?”

    医生刚好查过房,说:“醒了,但还很虚弱,等明天转到普通病房后,你再来看他吧。”

    “明天就能转了吗?”

    慕昭秀眉微蹙,语气里有着隐忧:“就两天时间,没事吗?”

    医生宽慰她说没事,可以转的。

    “谢谢,那我明晚再来看他。”

    作者有话说:

    下章,傅董终于要出来了……-

    ◉ 第 19 章

    翌日傍晚, 慕昭再次到医院,带着一篮新鲜水果,还有一束白色的满天星。

    VIP豪华病房区, 在住院部的顶层。

    慕昭乘电梯上24层, 随着叮一声的到层音,本不知道具体哪间病房的她,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知道了。

    一定是门口站着两名黑衣保镖的那间。

    慕昭提着东西到那间病房门口,礼貌地说:“我来看看傅先生。”

    两名黑衣保镖认得她,面面相觑一眼, 互相交换眼神,其中一个犹豫地说了句,“抱歉慕小姐, 胡特助吩咐过, 傅董需要静养, 谁来都不见。”

    其实会料到这个结果。

    傅时沉会在鬼门关闯一遭,全是她的原因, 他手底下的人都巴不得她滚得远远的,永远别来沾边。

    她都懂,也理解。

    空气静了几秒。

    慕昭厚着点脸皮,杵在门口不肯走, “麻烦帮我传一声吧。”

    “真的不行,胡特助交代过,说不让——”

    保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病房里传出一道男人沉冷平静的嗓音, “让她进来。”

    “收到。”

    保镖打开病房门, 侧身让路, 伸手一引,“慕小姐,您请。”

    一厅一房的豪华病房,明亮舒适,冰箱,微波炉,饮水机等设施一应俱全。

    慕昭穿过客厅,来到里面的房间时,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傅时沉——

    男人半躺半靠的姿势,房里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他立体英俊的五官在那份暗黄光影里起承转合,唇显出苍白色,短短两日时间就有清减的痕迹,手边面朝下盖着本绿皮书。

    看他无恙,慕昭悬着的心稍有落定。

    她把果篮和花束放在茶几上面,额外还有一个白色纸袋也一并放着,然后来到病床边。

    “对不起。”

    第一句话毋庸置疑会是道歉,哪怕是句废话,她还是要说的。

    傅时沉眼梢微抬,望着她,淡淡问:“因为什么道歉?”

    那晚惊险的画面在慕昭脑中闪过,她顿了顿,才说:“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遭这罪,也是我让你别带保镖的。”

    男人神色一沉,眸底多出几分阴刻,嗓音也在往下沉,“哪个蠢东西在你面前嚼的舌根,胡川?”

    怕殃及无辜的池鱼,慕昭忙否认,“和他没关系。”

    傅时沉没往下追究,没情绪地寡声道:“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站上权力场的顶点究竟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刀口舔血。

    九死一生。

    这些都无人知晓。

    慕昭想象不到,他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才能把死生之事淡然宣于口而色不改,有种根本不顾个人安慰的从容冷漠。

    他还真是一个对自己都狠到极点的人。

    沉默须臾,慕昭还是问出心中困惑:“当时狙击手的瞄点是我,你为什么要下车?”

    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神色不动半分,黑眸沉寂深邃,懒懒开腔:“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是我。”

    “按照当时的情况,你处在狙击手的视野盲区,完全不用下车。”慕昭不停追问,步步紧逼。

    像是非得要到一个合理说辞。

    不然不罢休。

    傅时沉不着急回答,反倒是无端轻笑了一声,笑里裹着点意味深长,“因为怕死就躲在车里,让一个女人挨枪子,在你眼里,我傅某人就这么下作?”

    “当然不是!”

    见他误解,慕昭语调都升了几分,旋即又降下去,“可你明知道下车很有可能会死,医生肯定也给你说过抢救情况,真的很危险,如果你不是右位心,那就已经没命了。”

    本以为这样说会让他有所触动。

    没想到,男人还是那副淡然模样,语气闲懒:“人终有一死,早死晚死总归要死,没差别。”

    “……”

    慕昭表面不做评价,却忍不住在心里暗想,他倒活得很通透豁达,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

    “那行。”她顺手拉过一根独凳,在他病床边坐下,“就算那晚发生的事情可以用你舍己为人来解释,那三十亿的入账时间有又什么说法?”

    男人睫羽稍压,嗓音略低,“入账时间?”

    慕昭转身,在茶几上的果篮里取出一颗苹果,拿了旁边的水果刀,一遍削皮一边说:“三十亿的入账时间,刚好和我登船时间对得上,在还没有进行谈判的情况下,是什么原因让傅先生直接掏了三十个亿?”

    问得逻辑清晰,句句在理。

    傅时沉垂眼,又开始转动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动作徐缓,眸色晦暗,隔了好一瞬,他才幽幽开了金口。

    “慕氏即将破产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你花三天时间四处找我,找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已然把我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既派人去接你,那就说明我有合作意向,所以提前打钱也没什么打不了。”

    她问得句句在理,逻辑清晰。

    他答得严丝密缝,滴水不漏。

    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谈判战。

    慕昭手中的一截苹果皮断掉,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削,“你就不怕没谈拢吗?”

    玉扳指的碧绿映在男人漆黑的眸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绿点,他答非所问:“你知道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什么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

    慕昭微微一冷,纤浓的睫毛颤了颤,“是什么?”

    男人转着玉扳指,长睫低垂,眸光深深,意态轻慢地说了三个字——

    “是饥饿。”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他知道,以她的聪明程度,不可能听不懂他话下的含义。

    慕昭的确也听懂了。

    慕氏当时的情况就像是一个濒危饿死的人,对于食物是没有挑剔权的,何况摆在慕氏面前的还是一顿肥餐,不管开出怎样刁钻过分的条件,慕氏都会选择答应,然后尽情享用,所以她口中的谈不拢,也根本不在他担心的范围内。

    最后一点苹果皮削去,慕昭把削好的苹果切为小块的月牙状,装在盘子里,盘边放上两根牙签,然后端给病床上的傅时沉。

    “伤口还疼吗?”

    “不过中弹开了个胸而已,疼什么?”

    慕昭下意识看一眼男人胸膛,再对上他有些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才惊觉过来他在说反话,在笑她问的是句废话。

    “……”

    慕昭哽了下,没接话。

    窗外夜色深浓,上弦月遥遥悬在天际一角,四周密密麻麻的星子,亮度不一,呈出满天星的盛况,就像她带来的那束满天星一样。

    台风天的夜晚竟然能有这样多的星星。

    还真是稀奇事。

    “喜欢看星星?”傅时沉清懒的嗓音打破沉默,他的目光和她一同落在窗外。

    “挺喜欢的。”

    慕昭想到无数个看星星的夜晚,眨了眨眼,说:“我听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我从小就爱看星星,总觉得其中两颗会是我的爸妈,这想法是不是挺幼稚的?”

    傅时沉默默听完,收回目光,落在她清绝侧颜上,语气绝对称得上温和,“不幼稚。”

    再往下说就是悲伤的童年回忆了。

    慕昭及时打住,站起身来岔开话题,“还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我把Destiny的那条裙子带来了,已经清洗干净了。”

    男人面无表情,把手里还剩很多苹果的盘子放到一旁柜子上,没有再吃。

    慕昭从茶几上拿过白色纸袋,里面就装着那条墨绿色的旗袍,“我拿来还你,还有你的车暂时停在我家地库里,可以随时让人去开走。”

    傅时沉苍白的薄唇稍稍一抿,眼底情绪没变化,淡淡说:“我说过,那条裙子你可以留着自穿。”

    “不用的。”

    慕昭再次婉拒第一旗袍设计师Destiny的收山之作,用的还是换汤不换药那几句话,“这裙子太贵重了,况且我真的不是很喜欢,留给我我也不会常穿,放衣帽间吃灰太浪费了,还是收回去吧。”

    ——梅开二度。

    男人阴郁黑眸睨着她手中的白色纸袋,脸上始终没有鲜明情绪,隔了好一会,寡淡开口:“一条破裙子,没什么好贵重的。”

    慕昭刚想开口,就听见他凉薄无温地开口:“扔了。”

    她怔住,“什么?”

    不知为何,此时的傅时沉看上去有点阴刻渗人,眉眼间浮攒着层淡淡阴云,透着股子尖锐感,语气多出几分不耐烦:“我说扔了,你听不懂?”

    他生气了。

    慕昭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开始分析,他既然能拿到Destiny的非卖珍品,说不定和人家设计师是朋友,而她几次三番当着他的面,说看不上Destiny的设计,也难怪会惹人不快。

    想到这,慕昭赶紧找补:“Destiny设计的旗袍很好,真的很好很高级,也很受欢迎,我不喜欢只是我个人的原因而已。”

    男人表情如旧,沉冷寡淡。

    看来她找补失败。

    没取到任何作用。

    为缓和气氛,慕昭随手把手机放在床沿边,转开话题,坦白道:“我以后都不会再麻烦你了。”

    “什么意思?”他淡淡问。

    “一开始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说想追你,那都不是我真心的,包括使心机让你当我的男伴也是。那都是我想要报复那对狗男女,利欲熏心下的不择手段,而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想,我真的不能那么再自私下去,继续在你身上耍心机手段。”

    “……”

    话刚说完,慕昭的手机响起来。

    刚好放在男人手边,他漫不经心地一眼,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

    【未婚夫】

    昨天在甜品店放话威胁后,慕昭解除宋淮予的号码拉黑,以防他愿意高价找她买录音时联系不上,但却因为懒而没有改备注。

    “所以,慕小姐现在是要吃回头草?”

    男人嗤笑一声,戏谑道:“还真是不挑食。”

    作者有话说:

    傅时沉:昭昭,你是懂探望病人的-

    ◉ 第 20 章

    慕昭没在意他话里的讽意, 人之常情,也难怪他会这么想,要是她真回头, 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倒也没解释,只轻声问:“方便我接个电话吗?”

    男人眸光深暗,没情绪地说了个随意。

    慕昭拿着手机到窗边,背对着病床上的男人把电话接起,并不着急开口。

    对面也没有声音。

    沉默持续好一会后,才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男人熟悉冷润的嗓音, 带着点咬牙切齿那味道:“昭昭,你做事够绝。”

    慕昭手落扶在窗沿,红唇微诮, 悠然反问:“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宋淮予长驱直进正门, 问:“你要怎样才肯删除录音?”

    “那就——”

    慕昭拖着长长的尾音, 把关子卖得足够气人,“要看宋总出不出得起价钱了。”

    宋淮予在书房里, 神色沉郁地在桌前踱步,端着茶杯没喝的心思又重新放下,沉声问:“你想要多少?”

    听筒里女人娇懒不屑的笑音传来。

    紧跟着。

    慕昭的声音直达耳畔,清晰简洁地三个字, “两个亿。”

    “……”

    空气似乎停止流动,男人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骨节青白色泛出,嗓音沉得可以凝冰, “你在敲诈我?”

    一段录音两个亿。

    这是合理的吗?

    慕昭故作惊讶地轻呼一声, 明媚的春水眼里泄出玩味,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脑子这种东西,还能看出来。”

    明嘲暗讽。

    这下可把宋淮予气得不轻,男人舌尖顶了下后槽牙,气得直发笑:“可以,你很能耐。”

    慕昭垂眸,勾一缕腰间的乌发在指上卷着玩,声音清冷,“我很好奇,不愿意花两个亿为心爱人拍兰花的宋总,愿不愿意花两个亿买自己的好名声。”

    宋淮予扬出手中的茶杯,砸碎在书柜上,碎片四渐,怒道:“两个亿?你做梦!”

    慕昭一点都不急,徐徐笑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贵公司公关团队的实力吧,我很期待。”

    也不给宋淮予再开口的机会。

    直接挂断电话。

    月影横斜的窗外,浓夏的风阵阵吹过。

    慕昭转身,正好撞上男人一双深沉的眼,她这时候才说:“你也听到了,这通电话和情情爱爱没关系,应该算是一通——”顿了下,她找到个合理说辞,“敲诈电话?”

    傅时沉抚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挺不拿我当外人。”

    慕昭无谓地弯弯唇,到沙发处坐下,说“没什么不能听的,我再待一会就走。”

    她决定立马在Dikker上面发帖。

    既然宋淮予不愿意出钱买录音,她不介意放出来给大家听听。

    这时,传来三下敲门声,还有胡川的声音,“傅董,调查有眉目了。”

    男人淡淡说了个进。

    慕昭刚登上Dikker准备编辑新内容,就见胡川快步进来,她抬头,就看见胡川看见她时眼神有点诧异,隐隐中还有些不满。

    胡川在床尾处站定,手里拿着份文件,却没开口,眼神却频频落在慕昭身上。

    慕昭立马意会,起身道:“那我就先——”

    还没说完,就听到男人抬手示意她,“你坐着。”

    嗓音淡而强势。

    他甚至沿用她刚刚的那一句话,“没什么不能听的。”

    慕昭只好捧着手机坐下,尽量不关注旁边,但离得太近,胡川说的什么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胡川汇报道:“已经查明,买凶的人就是王利华,他通过境外账户给中间人汇美金,由中间人介绍狙击手与他本人联系,联系时间就是在他被打断腿扔下船的那一晚。”

    慕昭记得那个雨夜——

    她在十六层的甲板上,俯眺下方,看见在十层甲板上,被数人簇拥的傅时沉,有人替他撑着一把黑伞,当时傅时沉面前跪着个人,在给他磕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最后被拖走的时候,双腿拖行出两条长长血印。

    原来那个人就叫王利华。

    胡川继续说:“傅董,白锋制药子公司里还有王利华的爪牙,他的计划就是把您除掉,然后有爪牙拥护,到时候股东会议上也有话语权,那他就算事迹败露,也不会从老总的位置上掉下来。”

    “偷取公司高级机密配方卖给对家公司,更是借着分公司老总的职权,私下贩卖职位以饱私囊,这样背叛我的人,只是两条腿的代价,竟然学不会感恩,还反咬一口,想要我的命。”

    男人嗓音清寒,没情绪,却让听者脚底冷意丛生。

    胡川立马接话:“是是是,那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您别生气,为这种东西生气不值得。”

    慕昭在旁边静若寒蝉,总觉得气氛有些僵硬紧张,她连呼吸都放轻了,默默低头在手机上编辑Dikker上的新帖内容,心里免不了在想,他还真有本事,竟能比警察更快找到人。

    “傅董,现在怎么处理?”

    病床上,身着蓝白色病号服的男人唇色微白,衬得眼底寒芒如银,偏偏脸上却又反差地浮出几分笑意,他看一眼窗外光景,薄笑着开口:

    “最近总有台风天,恶劣天气下,人出点叉子也是常事。”

    能留在傅时沉身边做事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胡川眼观鼻鼻观心,眼珠一转,立马应道:“明白,这就去办。”

    胡川离开病房时,慕昭刚好编辑完贴文,发送完毕。

    立马就有新的评论跳出来。

    不堪入目——

    1L:你怎么还有脸出来的啊?

    2L:撞死人的你赶紧去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3L:真的是贱……

    就算心态再好的人,也架不住看这么多辱骂自己的言论。

    慕昭秀眉微皱,视线紧紧盯着屏幕,“这些人连录音都没听,到底在骂什么?”

    本是一句随意吐槽的话,引来男人的淡声询问:“怎么了?”

    慕昭抬头,发现傅时沉正在看自己,便笑笑说:“没事,就一些无聊的网友乱骂人而已。”

    男人若有所思,没接话。

    沉默了会。

    慕昭熄屏手机,起身准备告辞,“那我就先走了,傅先生,我会抽空再来探望你的,至于其他方面,不会再给您添麻烦造成困扰了。”

    即便她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但是还没到泯灭良知的程度。

    慕昭刚迈出去没两步,就听到身后男人阴刻沉冷的嗓音,近乎一次一顿地说出来:“利用完就急着撇清关系,那又何必到处宣传你是我的女朋友?”

    “……”

    慕昭顿住脚步。

    他指的是,她给医院人员说是她女朋友的事情。

    其实真要拿利用说事,傅时沉对于她来说,还有相当可观的利用价值。

    只是她不想再这样下去。

    自知给他造成麻烦,慕昭心里歉意更深,没有多做解释,也没转过身,只是轻飘飘地开了口:“以后不会了。”

    周遭仿若陷进死寂。

    隔了好一会儿,慕昭才听到男人的嗓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一种更为深沉的感觉,像是那晚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一样,只有短短一句话——

    “不用再来探望。”

    默了一瞬,慕昭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心脏像是无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好,再见。”

    她应下一声,旋即抬脚没犹豫地离开病房。

    再见。

    亦或是再也不见。

    随着一声关门的响——

    砰。

    病房里完全静了下来。

    傅时沉自门口方向收回视线,淡淡扫一眼茶几上装着旗袍的白色纸袋,然后面无表情地端起床边柜上的那盘苹果。

    苹果被细心地切为月牙状的小块。

    他垂眼拿起一根牙签,叉起一块苹果送到嘴边,张嘴咬下,咀嚼,动作机械得像是被提前写好的程序。

    最后,白瓷盘里空了-

    宋淮予的确让慕昭见到兴风集团公关部的厉害,在那段录音被公布在DIkker上面的半小时后,兴风集团在官号微博上,直言录音系合成,所诉内容均为编造,属不实信息,已发律师函警告。

    说实话,不能算多高明的公关文,但却赢在慕昭的名声实在太烂,毕竟她是一个酒驾撞死人还试图逃逸的前科犯,做出多荒谬的事情出来都不奇怪。

    某个约了泰诗琳泡私汤的下午。

    泰诗琳端着杯橘子汁趴在温泉池边,边喝边骂:“纯粹是骗骗大众的手段罢了,律师函这东西最没用了,上回有个女明星,上一秒还在发律师函,声称自己绝没偷税漏税,下一秒号都炸了,然后直接被税务总局出来锤了,笑得我想死。”

    慕昭用手指熨熨脸上面膜,闭着眼没所谓地说:“我不打算继续撕。”

    泰诗琳疑惑地问:“为什么啊?你就活吃这哑巴亏?”

    那怎么可能,只是慕昭绝对,现在外界对她评价不好,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不如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再慢慢清算。

    这一笔账,也先记在心里。

    “日后再慢慢算。”她说。

    泰诗琳恍然大悟般,八卦地笑着凑近,故作神秘地说:“你是不是要让你新男朋友,那个时先生给你出头啊?”

    提到傅时沉,慕昭心里有点堵:“别提他了。”

    泰诗琳茫然:“怎么了?”

    慕昭坦白和傅时沉不过逢场作戏的事情,然后说:“我和他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他。”

    泰诗琳狐疑地盯着她,“那我怎么听你口气还挺遗憾的?”

    “遗憾?”

    慕昭没觉得自己语气里有遗憾,但立马开了个玩笑糊弄过去,“是挺遗憾,毕竟他那张脸真的很顶。”

    “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慕昭没想到,再次见到傅时沉的那天,会直接和他去领证。

    ——成为合法夫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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