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林李两家人加上一个父母远在异国他乡无处可去的冯秋,一起在林家过了这个年。
厨师是林先生请的,据说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卖林先生一个面子才抽空来做的这桌年夜饭,十二个菜,涵括了东南西北八大菜系,味道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大概是之前的名头太响,拔高了人的期待,真正吃起来后,除了夸一句好吃也没什么特别惊喜的地方。
当然,如果林绛知道了这位厨师的出场费,这顿饭也就不必吃了,会把她气饱的。
这顿饭从春晚的开场歌舞开始,一直吃到难忘今宵。
之前因为签约的事儿,林家夫妻跟林绛吵得很凶,真正是伤了心。家人之间不怕有仇有怨但最怕伤心,哪怕一直维持着和谐的气氛,饭桌上也一直透着淡淡的尴尬。
好在有李词帮她活跃气氛。
不过,叫林绛没想到的是冯秋这人也是个交际能手,不仅哄得林先生把自己上着锁的酒柜打开了,更夸张的是喝了半道李词他爸非要穿衣服回家去拿酒。
“喝了一身汗,小心出去感冒了!”李太太连忙拦着:“要拿什么酒,让李词回家拿去。”
李词他爸人称李总,林李两家能交往这么多年,离不开他们两个兴趣相投,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收藏酒以及显摆自己收藏的酒。这会儿李总喝得有些高,恨不得把自己的宝贝酒全搬来给冯秋这个小年轻见识见识,于是一摆手,说道:“李词他不行,他不懂酒,我自己去拿,小冯你等着啊……”
李词穿好衣服,把他爸按住:“走路都打晃,小心一会儿掉进外面水池子里。”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孩子……”李太太在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冯秋跟我回去拿总行了吧。”李词把他的衣服递过来。
这个提议达成了李总显摆酒柜的目的,满意了:“行,小冯去拿,看中哪瓶就拿来,别跟我客气!”
林先生跟李总继续推杯换盏,苏太太跟李太太去了二楼的小客厅聊天,林绛百无聊赖窝在沙发里刷手机,背景音乐里传来一众主持人拜年的声音,林绛点开通讯录,也开始拜年。
她不算多么练达的人,朋友不多,平常没事也找不出话题联络,拜年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契机。
林绛发拜年短信时是很诚恳的,主要是觉得既然要给自己比较珍重的朋友拜年,那就要真诚一点。前面加上对方名字,后面阐述她对对方的祝愿,让对方一看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
从聊天界面一个个点进去,开头就先一个来亲爱的某某……
直到点到李鸿老师,林绛顿了顿。这是对她意义非凡的一位恩师,短信拜年不太正式,最后还是决定打一个电话过去。
林绛去了一楼的卫生间,关上门隔绝掉客厅的声音,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林绛,你好啊。”
一听到李鸿老师的声音,林绛就条件反射地觉得安心、踏实:“老师,新年快乐,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啊,签约公司后就要忙起来了,听说你最近在拍戏?”李鸿问。
李鸿是个演员,二十几年前电视上到处可以看见她的身影,十几年前宣布息影,专心演话剧。在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她是当年表演系外聘的台词课老师,同时还是校内话剧社团的指导老师。
社团招新时,海报上一面黑体加粗的强调了这一点,另一面放了张顾岑柯话剧表演时的舞台照,原本就向往舞台的林绛没想到能一举两得,高高兴兴的就填了报名表。
那时候林绛喜欢顾岑柯,与无数怀春的少女没什么两样,想暗戳戳的靠他进一步,不动声色的靠近一步。那时候她还很优秀,身上闪着光,骄傲地想着或许再靠近一点、再熟悉一点,他就能被自己吸引。
结果就是这么不如人意。
等她加入社团,那时候已经大三的顾岑柯忙着看剧本接剧拍不在社团演出,反倒是由他的搭档姜澜暂时管理。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姜澜是顾岑柯的女朋友”“姜澜跟顾岑柯的关系很好”“顾岑柯偶尔回学校会来看姜澜排练”。
那时候林绛一边听着这些八卦一边心烦,另一边还觉得有些不服气。结果几年物是人非,当年不算出众的姜澜成了当下著名设计师,出自她手的首饰,被无数一线明星争抢。
跟顾岑柯站在一起的那种自信让人觉得他们就该是一对儿。
而现在想起在学校话剧社团的经历,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是啊,正在拍一部戏。老师您最近还好吗,忙吗?”林绛转身靠在梳洗台上,柔和的光打在她身上,静谧协调。
“说起这个,本来是打算过了年再一一通知你们,不过,今天在电话里说也可以。”李鸿老师说,“前段时间话剧院原创的剧本排好了,今年春节首演,初二那天在国话剧院,如果有空的话过来看看吧。”
林绛在话剧院打过一段时间杂,新剧本名字叫《无聊配角》,走的是现实主义黑色幽默的路子,当初偶尔听见话剧院里的前辈谈起,现在终于可以看见成果,林绛说不出的期待,她点头,“一定,我一定去。”
“那好,我替你留一张票。”李鸿笑了笑。
露台上的阳光房里放了几盆绿植,有半人高,拉上露台与客厅间的那道玻璃门,顾岑柯走到矮沙发上坐下。
乔岩打电话过来拜年,顺道说一说年后复工的安排。
“给几个艺人工作室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明天统一发过去,你用不用看一眼。”
顾岑柯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背上,姿势惬意,“不用,你安排吧。”
“那行。听你声音还有点哑?”乔岩问道,“要是状态不好的话,初三那天的采访我就推了。”
手机不断地往里进拜年短信,一些同行的朋友或者是一些合作过的导演制片,顾岑柯上下滑动看了眼,有些失望,“不用,正常进行。”
“好。”乔岩没再坚持:“对了,初二李老师的话剧首演,你去捧场吗?”
顾岑柯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兴致不高,“她今天倒是跟我说了这件事儿,我就不去了,点个花篮送去祝贺一下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省得到时候被狗仔拍到了又乱报道。”乔岩说:“这群人挖八卦的本事比黄金矿工还厉害,大过年的别给自己添堵了。”
“嗯。”
“还有我发给你的那几个剧本你看了吗?”乔岩说:“《孤烟》的那本已经确定是陈导买下来了,制作公司听说在接触京合和博维这两家,要是陈导找你谈的话,你注意一点。京合还好,如果是和博维合作,他们那边肯定是完全以商业性为主,那剧本里的很多东西就呈现不出来了。”
“孤烟的编剧是哪位。”顾岑柯问。
“陈导老搭档邓萍,也是熟人了。”
近些年各个行业都在走下坡路,甚至部分行业的下坡速度仿佛是绑了两个涡轮增压,直接一骑绝尘江湖再见了。
影视行业也是一样,好剧本难找,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能碰见好导演好制片。邓萍是界内有名的编剧,最擅长在宏大的故事背景上讲小人物的爱恨缠绵。顾岑柯出道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跟陈导以及邓萍合作,毫无疑问的顶级配置,所以哪怕他出演的只是个配角,也是拥有完整灵魂的配角并借此机会被大家记住。
跟乔岩聊了会儿,嗓子就开始不舒服。挂了电话,顾岑柯从阳光房里出来,到客厅倒了杯热水,听见李鸿还在打电话。
春节对顾家而言,除了是法定长假外就没什么特别,今年过年顾总在国外谈生意没能回来,缺了一个人后家里的气氛更尴尬了。
一个亲儿子一个后妈,不冷不热地相处了十多年,尤其这个后妈还有在亲妈在世时就存在的嫌疑,所以除了保持最基本的礼貌,也实在发展不出什么亲情。
掰了两粒感冒药吃下,那头的谈话声也停了,为了避免尴尬,顾岑柯拿起手机准备回房间。
毕竟还有那么多拜年短信等着他回。
点开消息框,在一溜红点中往下滑,找到了那个埋在消息流中的,已经很久没联系的名字。
越看越皱眉。
“……算了。”人家未必把你当朋友,苦恼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顾岑柯揉了揉眉心,满脑子都是车厢里林绛无所谓的语调。
再睁眼,消息界面突然自动滑到了顶端,有一条新消息进来,排在最上面。
林绛:亲爱的顾岑柯,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到来了,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星途闪耀,在新的一年里给观众带来更多的优秀影视作品。
顾岑柯看着这条消息,足足看了二十秒,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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