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别人不痛快,杨千影就痛快了很多。这下心情好了,又捏着剧本施施然飘走,什么对台词不对台词的,已经不是杨大小姐该考虑的事儿。
小唐烧好热水泡好茶回来正与春风得意的杨千影错身而过,又看见林绛脸色不好,赶紧问了句:“小林姐,她又来说什么了?”
林绛把热水杯抱在手心里暖了暖,又把暖好的手在冻得泛红的脸上贴了贴,一瞬间调整好情绪,脸上的挫败已经消失:“她想气我还能说什么,说几百次都是这个事儿,也不腻。”笑了笑,又说,“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来争取这个角色,临到手了被换掉,想想也是倒霉透了,可我又想,有些演员进组拍了好久的戏都会被换,现实就是这样,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就是觉得可惜了这个剧本。”
执行导演来喊她去走戏,林绛掀开腿上的毛毯站起身,低声感叹了一句:“挺好的谍战戏,改成了过家家了。”
这场戏是林绛饰演的老板娘彻底暴露身份后,女主玉芽为了保全大局,意图灭口的戏份。
有打戏,武术指导提前就在片场教动作,为了拍摄效果,现场架了几台摇臂,上面固定着摄像机为了拍俯拍的镜头。
是一场室内的打戏,为了留出动作空间,几架摄像机的位置都卡在角落里。最后调整好位置和打光后,场记打板,正式开拍。
万幸这场戏杨千影就两句台词,第一镜顺利过了,接下来就是几镜动作戏。台词都要看心情背的杨大小姐,动作戏必然是更不屑于下心血,于是难度降低,一场打戏恨不得分出八百镜。但即便这样,她的动作依然做的不漂亮。
这场戏都是近景,无法用替身,杨千影亲自上的效果还不如不上,李山河满脑门都是官司,从监视器前抬起头,苦着脸对她说:“千影啊,动作要干脆一点,抬腿踢得那一下腿别弯,你是训练了多年的特工,要把力量感踢出来。”
“但是,踢直了腿疼啊。”杨千影说。
“疼……”李山河被她这话噎住,脸色又绿了两个度,指了指武指老师说,“再给她调整调整动作,抓紧时间,别耽误进程。”
五分钟后,再次开拍。说实在的,杨千影不是多笨的人,每次被指出问题改得也很快,再开拍时,这一脚踢得有力多了,林绛按照剧本里的要求抬手去挡,却直接被这力道顶了出去。
“卡。”
“没事吧。”杨千影走过来在她胳膊上揉了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对不起啊,没控制住力度,我真不是故意要踢疼你的。”
“我知道,没事,不疼。”林绛摇摇头,把衣服上的灰擦干净,防止穿帮。
“林绛出画面了,重来。”李山河面对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可算是逮到了出气筒,骂骂咧咧地,“她踢过来这一脚你要接住,没吃饱饭吗这点力气都没有?”
“再来!”李山河拉着脸,“第二镜第三次!”
杨千影再次踢过来,林绛这次做足了心理准备,接住了这一脚。之后几个手部的动作镜头拍摄的很顺利,武指老师帮忙调整了下动作就过了。
“最后一镜大家好好配合。”灯光老师调整打光板的时候,李山河坐在导演椅上往这边看过来,“一会儿千影用匕首往下刺的时候,林绛注意你要被她压倒,按照走戏时候的位置倒,别出画面,倒下之后动作要放开一点,争取一条过啊。”
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老板娘被玉芽压倒在地,两人女人势均力敌,原本的同事变成敌人,这种情绪的转变在这场戏里清晰起来,故而两人应该打得激烈又狠绝。
当然,这是剧本上的要求,现实里李山河的要求是只要你们俩打完且是在镜头里面打完得,就算合格。
再当然,杨千影也有要求,就是林绛不许演得比她好。
林绛就这么糊弄着配合着杨千影的动作,双手抓住她捏着匕首刺来的手腕时,劲儿都不能使得太大。一个近景镜头在轨道上推过,下一个动作是杨千影要卷起身下的地毯把林绛控制住。
地毯是道具组低价复刻的手工美术式地毯,质地偏硬,杨千影扯了一下,居然手滑没扯动,她没做停顿,接着加大力道再扯了一下。
这次倒是动了,动的不只毛毯。
“啊!”
“小心!”
毛毯延伸在角落里的一角被中号摇臂的三角架压住,谁也没有注意到。于是这一扯,电光石火之间,摇臂被带倒,上面固定的摄像机直照着两人砸去。
躺在地上的林绛是最先也是最直观地感受到这一刻的,摄像机正对着杨千影的后脑勺砸过来,要知道一个摄像机重量不小,砸在人的脑袋上场面估计不会太好看。
林绛很佩服自己此刻如此淡定的心理活动,就在无比淡定的同时,她伸手抱住杨千影在地上滚了一圈。
“嘶。”林绛皱眉抽了口冷气。
摄像机正砸在她的后背上,力道果然是不轻,镜头保护罩的一角如同锥子一样钉在她的肩胛骨上,当下就疼得林绛流出眼泪。
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呼着围了上来,先赶忙把摇臂扶起来,然后再在摇臂地下把林绛扒拉出来。
“没事吧,没事吧。”
“摄影!怎么搞的啊?小贺你没告诉他们这场戏要用到地毯吗?怎么能把三角架压在地毯边上?你们是怎么干活的?啊!砸出事儿来了谁负责!”李山河在一旁咆哮,摄像机倒下的那一刻他的那颗老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吧林绛?没砸骨折吧!”
有人要扶她,林绛抬手拒绝,被砸的地方钻心似的疼,她抽着冷气:“先别,让我缓缓。”
剧组叫来了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把林绛送去了医院,躺在担架床上时林绛觉得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想说其实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但是杨千影在哭,一度让林绛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全剧终。
“小姐,我真的没事,也死不了。”林绛无奈地看着她。
“我知道。”杨千影抽了抽鼻子,一抹眼泪,嗡里嗡气地说,“我又没哭你,我是后怕,万一砸到我脑袋上呢,那可是脑袋,会死人的。”
“不是哭我吗?”林绛笑了笑,眼神往下点了点,示意,“那你握着我的手干嘛?说实话,捏得太紧了,很疼。”
杨千影瘪着嘴把手松开。
林绛活动着被捏僵硬的手指,故意逗她:“口是心非啊。”
杨千影嘀咕:“你不也一样?明明很讨厌我还救我。如果我被砸死了,说不准女主还是你来演。”
且不说垂直地面三米高的摄像机砸下来能不能把人砸死,当时的场面她也来不及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砸到哪里都好,总比砸到脑袋强,而且,当时她蛮有自信地觉得自己这一滚一定能滚出被砸到的范围,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救不救你的另说,”林绛想了想,“我对你也没到讨厌的程度。”
“是啊,你根本就是无视我啊。不……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你眼里看不见别人。”杨千影打量着林绛,她脸上深一色号的妆还没卸,但还是漂亮,骨相精致,眉眼清丽。漂亮女孩笑一笑就会很讨喜,可林绛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她在客气在敷衍,仿佛在说“我在听,但我不在乎。”
她真让人感到矛盾,皮相吸引着人靠近,骨子里的冷淡又把人无形地推远。
“你是不是都没有朋友啊。”杨千影说,“能跟你做朋友的人一定特别委屈。”
林绛闻言眨了眨眼睛,想起她有且仅有的一位朋友李词,觉得自己并没有委屈过他,倒是反过来她经常要给李词收拾烂摊子。
但她现在也不是很有兴趣跟杨千影讨论这个问题,救护车压上一道减速带,轻轻颠了一下,牵动了后背的伤,痛感顿时又剧烈起来。
林绛一直不是能够忍疼的人,额头上开始冒冷汗,瞬间眼圈就红了。
杨千影紧张地往她身旁凑了凑:“你没事吧。”
林绛摇了摇头。
在骨科拍了片子,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出结果。诊室的医生看上去很有资历,头发没了一大半,杨千影扶着林绛走进来时一直在她耳边嘀咕,林绛只听了个大概,是说上次她在北京碰见个年轻的骨科大夫,相当的不靠谱,非说她长了骨刺,吓得她辗转了几个医院后得出了个误诊的结果,但今天的这个医生一看就很专业,绝对不会误诊云云。
看上去很专业的医生拿着她的x光片往观片灯上一贴,看了两眼,得出结论:“骨头没事。”
而后又一脸性冷淡地说:“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林绛照做,把后背受伤的地方露出来。
“砸伤的?砸的挺狠。”医生扫了一眼,让她把衣服放下,“给你开一点消肿的药,回去冷敷,48小时之后可以热敷。最近不要做剧烈运动,也别吃腥辣。”
说完再次一脸性冷淡地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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