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卑劣如他

    南部高新区内一片喜气洋洋。

    战牧野和居潮汐在一年前安全区的夺主之战当中做出了巨大贡献, 帮助南部高新区的区民们获得了解放。

    现在两位英雄都从沉眠当中醒来,安全区内理所当然地该有一场庆功晚会。

    这天安全区难得全天供电筹备夜晚的篝火庆功盛宴,平常荒芜的街口处也因为路灯的灯光而妆点上了几分人情味。

    居潮汐正晃悠在路上, 从巷口处忽然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

    居潮汐吓了一跳,下一刻却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从阴影当中走出, “你是居小姐吧?”

    居小姐?

    老婆婆看居潮汐一脸懵然,便伸手指了指头顶, 那是整个南部高新区当中最大的高楼展示屏。

    居潮汐这个时候才发现,展示屏上面赫然是满屏她的照片, 旁边还用各种字体和语言标明了她“战斗英雄”“解放女神”的身份。

    居潮汐:“”

    难怪她就说今天上街回头率格外高。

    “这是苏先生特地叫人换上的我们整个安全区的公民都很期待您醒来呢,今晚的篝火晚会您会来参加的吧?”

    居潮汐反应了一下, 然后点了点头,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当然会。”

    居潮汐最喜欢凑热闹, 今晚的这场篝火晚会就算和她没关系,她也一定会拉着战牧野凑上去瞧瞧。

    老婆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那就好。”

    然后她低头从自己灰扑扑的布袋当中掏出了一个蔫苹果, 献宝似的递给居潮汐。

    “居小姐, 这是我前段时间集市交换来的苹果, 是好东西,您别嫌弃, 是我的一点心意。”

    居潮汐当然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水果有多么珍贵。

    她赶紧摇手, “不了不了, 婆婆这个您留着自己吃吧,我自己屋子里还有。”

    可老婆婆的态度却非常坚持, 一定要把苹果交到居潮汐的手上。

    最后居潮汐没办法, 只好收下了。

    等到送走了老婆婆后, 居潮汐又在路上收到了许多“谢礼”,纷纷感激居潮汐保卫了他们的家园。

    其实仔细想想,居潮汐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过是在自保的路上,被大佬带着杀了一条大蛇而已。

    起点并不伟大,所以忽然之间受到这么多人的感激与喜欢,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宣传片当中都没有战牧野的身影,按理说苏倬既然能够将暗域当中的景象保存下来,给战牧野剪一个宣传片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怀着疑问,居潮汐在回到基地后就晃去了苏倬的工作室。

    苏倬作为安全区内最高领导人之一,他的办公室有层层守卫,居潮汐甚至还看到了好几个异能者把守在门外。

    行政中枢生人勿进,只是他们都被苏倬交代过,要将居潮汐当作安全区未来的女主人对待,是以他们并没有拦着居潮汐,在恭恭敬敬地给行了礼后就放居潮汐进去了。

    出乎居潮汐意料的是,苏倬并不在办公室里。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偌大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简约冷淡,没什么生活气。办公桌上有两张烫金的请柬引起了居潮汐的注意。

    很精致的设计,带着巴洛克前卫华丽怪谲的元素,落款是玫瑰庄园。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居潮汐莫名想起了苏倬预示里的那一片金色沙滩。

    “潮汐姐?”

    苏倬的声音又惊又喜,“你来找我啦?”

    居潮汐转过身,就看见苏倬和战牧野一前一后进了门。

    “是啊,你的布丁还给我留着吗?”居潮汐对待苏倬还是像对待小弟弟那样,她笑眯眯地开口,语气无意识间软化许多。

    可面前这个将近高了她一个头的男人早就不是一年前被动而怯懦的小男孩了,他将布丁递给居潮汐,目光却轻轻地缠连在居潮汐那截纤瘦的腕骨上。

    居潮汐毫无所觉地转过身。

    她切了块布丁送进嘴里,抬起头含含糊糊地问战牧野,“大佬,你怎么在这里啊?”

    “战、战大哥和我讨论了些关于安全区内布防的事情。”

    还不等战牧野开口,苏倬的话就横插了进来,说完后他还不忘看向战牧野确认,“对吧,战大哥?”

    岂料战牧野清冽的眸光连半分都没分给苏倬,他只是垂眸看向居潮汐,“今天上午去哪儿玩了?”

    “不是玩。”居潮汐煞有介事地摇头,“是去巡视一下,由战斗女神捍卫下的这片土地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

    “战斗女神?”

    战牧野的语气有些疑惑。

    “是啊。”居潮汐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人家现在可是南部高新区的战斗英雄了喔。”

    战牧野长睫微颤,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苏倬的手笔。

    将她塑造成安全区内活着的信仰,就像希华那样吗?

    居潮汐等了一会儿,看战牧野仍旧没反应,就干脆凑到了战牧野的跟前,甜腻腻的嗓子含着水声儿软软地问道:“怎么样啊战牧野——我厉害吗?”

    人间撒娇精那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潋滟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光彩,勾人而不自知。

    战牧野呼吸滞了一瞬,随后唇角轻轻地勾起了个并不明显的弧度,伸手揉了揉居潮汐的小脑袋。

    “嗯,真厉害。”

    居潮汐终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她还试图喂给战牧野布丁,战牧野明明可以轻易躲开,却还是任由居潮汐扑到他身上又吵又闹。

    苏倬在两个人身后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这一幕,陡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眼中的神采也逐渐灰败下来。

    其实他能看出来,比起在他面前温和端庄的莞尔一笑,居潮汐在战牧野面前展露的形象更加鲜活与真实,那双漂亮的眼里满是欢喜与信任的光芒。

    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究竟什么时候,潮汐姐也可以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呢?

    当战牧野和居潮汐一路打打闹闹走到门口时,苏倬才终于开口,“战大哥。”

    战牧野带着居潮汐站定,却没有回头。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居潮汐的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抬头寻向战牧野,好奇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啊?”

    战牧野却兀自摁下了居潮汐的小脑袋,带着人继续往外走去。

    只是他在居潮汐看不到的地方抬起了右臂,背对着苏倬挥了挥手,挥到最后缓缓地比出了个中指。

    非常嚣张的。

    苏倬:“”

    ——

    篝火晚会布置在整个安全区内最大的露天广场中心。

    器材和用具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筹备,只等着居潮汐和战牧野一醒过来就可以搭建举行。

    白天将近五十度的高温已经逐渐褪去,在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面之际,四周所有的火把都被瞬间点燃。

    从近到远,陆续燃成了一条火龙,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居潮汐身边。

    白天的暑热尤在,所以居潮汐现在只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吊带裙,上面披了一件流苏披肩。

    海藻般的长发被尽数挽起,盘在头顶,用一条充满民族风的珠帘固定着。

    火光映照在她身旁,仿佛她是从草原最尽头的部落当中走出来的小公主,穿越过历史与文明的屏障,款款驻足在他们身旁。

    她美丽端庄,她恣意明媚,更是纯洁无极。

    安全区里的公民们在领导人苏倬的影响下,都热切地爱戴着、尊重着这位救安全区于陷落时的解放女神。

    自末世陷落以来,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举行过如此热闹、喜庆的活动了,因此这一回的篝火晚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居潮汐也被这里其乐融融的氛围所打动,心底淌流着无尽的暖流。

    一直到腰鼓与卡洪鼓手都就位了,战牧野却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居潮汐心底忽然有阵空落落的恐慌,她扭头找去,却只看见苏倬端着一枚陶瓷盏走进。

    “是梅子露,度数不高,酸酸甜甜的,你要尝尝吗?”

    篝火晚会当中人声沸嚷,居潮汐第一下没听清,双手在面前拢成了个喇叭状,“你说什么?”

    苏倬凑近了居潮汐,“梅子露,果酒,你要喝吗?”

    梅子露的外形小巧可爱,居潮汐接过来小抿了一口,咂咂嘴,“还不错。”

    苏倬暗笑,慢慢地坐得离居潮汐近了些。

    战牧野临出门前被无意间偶遇了个路过的老婆婆,她直言“大好的日子穿黑色不吉利”,然后战牧野拗不过,就被她带着换了一身民族风的服饰。

    姗姗来迟的战牧野停在远处,可过人的动态视力却还是让他第一眼就在人群当中找到了居潮汐。

    他看着苏倬慢慢地靠近居潮汐,两个人有说有笑,温暖的火光照亮她秀气的小脸,奕奕的神色当中是难得的心安与宁静。

    她是属于人群的。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战牧野的脑海,就令他站定在原地,脚底好像生了根。

    苏倬白天对他说的话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

    ——“你的未来一片漆黑,这是神的旨意,意味着你不论怎么挣扎,都注定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不懂吗,如果继续南下,不仅是你,潮汐她也会被你害死!”

    ——“既然如此。你自己找死我无所谓,只要你能劝服潮汐姐留在我的领地里,作为交换,我可以将玫瑰庄园的邀请函给你。”

    ——“你知道的,玫瑰庄园的这一场盛宴就是Z先生专门举办来宴请各个安全区的领导者的。”

    于夜色朦胧处,战牧野的身影仿佛一座孤寂的小山,影子被远处冲天的火光无限拉长,身后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一身清冷的气息,向死而生,与远处温暖热烈的篝火格格不入。

    最后战牧野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抬起腿转过了身。

    “战牧野!”

    下一秒,居潮汐的呼唤声就从不远处传来。

    居潮汐拢着身上的流苏披肩,“哒哒哒”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战牧野面前,抬起小脸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带着些许撒娇意味地眨眼,“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战牧野说着,鬼使神差地看向远处的苏倬。

    果不其然,刚刚还笑得春风化雨的苏倬此刻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篝火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篝火当中的火舌蹿起又落下。

    呵。

    战牧野心底暗爽。

    “是啊。”居潮汐举起手中的瓷盏,“梅子露,酸酸甜甜的,你想尝尝吗?”

    居潮汐小脸红扑扑的,嫣红丰润的唇瓣沾着晶莹的酒液,看起来可口极了。

    战牧野凝着她唇角的酒渍,眸色渐深,“怎么还没开始就喝成小醉鬼了?”

    “没醉!”一生要强的居潮汐受不得激,一听战牧野这话,她赶紧又抿了一口梅子露示意自己好得很,一点没醉!

    居潮汐甚至一把将梅子露塞到战牧野怀里,凝出潮汐长剑,当着他的面耍了一套剑术。

    自从战牧野意识到居潮汐和潮汐长剑之间存在着特殊的练习后,就一直有意去督促居潮汐练习剑术。

    居潮汐身影纤瘦,舞起剑来时并非力大无穷,而是风骨秀挺,刚柔并济,甫以她体内的那股能量,末世当中大部分的异能者都不是她的对手。

    其实战牧野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身死了,至少居潮汐能够有自保的能力。

    天苍苍,野茫茫。

    漆黑一片的苍穹被热烈的火光映照,长裙蹁跹,她那瓷白的肌肤与鸦黑的长发在月光与火光的溶溶当中宛若梨花落雨,神晖流照。

    战牧野将居潮汐纤瘦袅娜的身影尽数映在眼底,深色的瞳仁缩紧,落在裤侧的手指颤着。

    像是结着寒霜的一池深潭骤然卷起了滔天巨浪,将周围一切萧瑟荒败都通通毁灭,只剩潭中央那一抹身影静静地起舞。

    疯狂与平静在此刻达到了极致的和谐。

    明明已经打算远离她了,可是心底的不甘却又像是蔓生的藤蔓,不断叫嚣着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

    时至今日,战牧野不得不承认,也许正如伽茹所说的那样,居潮汐是他的恶念,是他心底最大的恶欲。

    战牧野站在黑暗当中,深邃高挺的轮廓在脸庞上切割出明与暗的光影,宛如亦正亦邪的堕神。

    他向死而生,不断行入黑暗,而她是热烈的太阳,归于耀眼的曙光。

    而此刻此刻,那抹纯洁熠熠的曙光却还在不知死活地靠近他。

    她那潋滟的双眼朦胧而勾人,樱桃般的小嘴不断呼出甜丝丝的酒气,如春水一般的软嗓还在笑意吟吟地和他说些什么。

    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战牧野扣着居潮汐的纤腰,铁臂将人强势地箍进怀里,同时他的心底轻喟了一声。

    居潮汐似是受惊一般霍然抬头,四目相对间,谁都没有率先移开目光。

    像是什么挣脱了束缚,战牧野听见自己的心底在轻声呢喃着。

    亲吻她吧,就当是一场告别。

    把光明渡给她吧,就算再也见不了面,也应该把光印在她的双唇上。

    至少在这一刻,他没有遗憾。

    战牧野低头,宽阔的手掌按着居潮汐纤细的脖颈,半是丽嘉强迫半是引导着居潮汐抬起头来,然后,强势地深入。

    湿润而柔软的甜蜜,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意,像是蛛网一样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他酸软而膨胀的心脏。

    近乎攫取的力道,扫荡过每一个角落,涎液被吞入,而他甚至疯狂地还想要更多。

    在火光与黑暗交界的地方。

    他们亲吻了。

    藏着他所有的心碎与不舍。

    这个吻生涩而疯狂,水声与吸吮,甚至还有细细软软的轻哼,短暂的分离,居潮汐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向后仰去,可下一瞬战牧野就追了上去,严丝合缝地侵占,然后是又一轮疯狂的攫取。

    “唔”

    甚至居潮汐攥着他衣领的手都发起抖来。

    他是恶人,而那是他恶欲的凝实。战牧野悲哀地想。

    到最后居潮汐双颊酡红,四肢无力,只能靠在战牧野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后背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更衬得肌肤细腻如瓷,战牧野垂首轻轻地将她肩头的汗意吻去,引得居潮汐又一阵酥麻。

    最后战牧野重新替她披上了流苏披肩。

    居潮汐忽然在战牧野怀里扬起了小脑袋,她那嫣红丰润如樱果的唇瓣此刻泛出可怜的红肿,可她的眼里却亮晶晶的,纯稚又期待地看着他。

    她问,“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啊?”

    战牧野的喉咙忽地绷紧,苦涩与咸腥的铁锈味在他喉口间忽然漫开。

    战牧野的神色在明灭不定、朦胧不清的火光下显得有些悲伤与沉默。

    他垂首亲了亲她漂亮的眼睛,然后将人紧紧地抱进怀里。

    “乖,先别说话。”

    战牧野抬手捂住了居潮汐潋滟动人的双眼,然后折下身,近乎虔诚地轻啄着那嫣红饱满、过度红肿的唇瓣。

    不断地流连,轻轻描摹。

    后面是人声喧嚷、火光参天,焰子飞扬在苍茫的夜色当中;而战牧野的身后,黑暗、冷清、沉默。

    他们好像在沸反盈天当中光明正大地接吻,却又好像背弃世界在偷情。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居潮汐的心忽然紧张起来,那股失落的恐慌卷土重来,她拼命想抓住些什么。

    她忽然伸手按住了战牧野腰间的那根三指粗的皮带,低着头,甜软的嗓音轻轻,“战牧野。”

    “嗯?”

    “你今晚”

    居潮汐扣着战牧野皮带的手不自觉地轻攥起,仿佛是内心十分纠结一般,她攥着皮带的手骨节也不断泛起青白色。

    不知过了多久,居潮汐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你今晚,想来我的房间吗?”

    你今晚,想来我的房间吗?

    小耳朵爬上了艳丽灼目的绯色,娇怜动人;那双精致漂亮的狐狸眼里面盛着亮晶晶的火光,看起来生动鲜活极了。

    战牧野狠狠地怔在原地。

    安静了整整三秒,战牧野扶在居潮汐肩膀上的那只手都不自觉地用起了力,“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居潮汐咬着唇,上面还泛着不知是谁的水色,分明是荒唐又淫靡的景象,可她的眸光却坚定又认真,“因为喜欢,所以所以才会想邀请你。”

    可战牧野长睫微动,眸光却沉静悲哀。

    她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她明白什么是爱吗?

    是他卑劣。

    在她懵懂无辜不知什么是爱的年纪,卑鄙无耻地掠夺了她的馥郁与柔软。

    现在,甚至还要荒唐地把这些感觉扭曲成爱。

    作者有话说:

    42、“很晚了,睡吧。”

    战牧野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陪着居潮汐参加完了一整场篝火晚会, 然后再将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走时居潮汐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战牧野转回身,温声询问,“怎么了?”

    居潮汐眼尾微微上挑,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时,是说不出的娇憨勾人、风情万种。

    “你, 你今晚会来吗?”

    她的眸光认真又期待,似乎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一场荒唐。

    可那只是战牧野恶欲的生发。

    泥淖潮湿的黑暗怎么能将耀眼的曙光吞噬侵占呢?

    战牧野的喉结动了动, 修长的手指将居潮汐的小手一点一点从衣袖上拂下。

    “很晚了,睡吧。”

    他的目光甚至不敢直视居潮汐。

    撒旦一时的心软只会连累天使。

    房间的门戛然合上。

    居潮汐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今晚在篝火晚会玩疯了的阿珍一进房间就像是被剥离了电池, 困恹恹地找了个抱枕就盘身睡下了。

    房间里一下子就陷入了无比的静谧,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

    相比起刚刚那一场篝火盛宴、人声鼎沸来说, 现在极端的安静恍如隔世。

    孤寂与失落吞噬了她,居潮汐拖着疲惫的身子洗完了澡。

    贴身衣物也都湿了, 居潮汐看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把它泡在水里一口气洗完。

    就像把今晚那些疯狂又荒唐的记忆都全部一并抹去那样。

    洗着洗着,“噗通”一声。

    一颗豆大的泪珠忽然坠落在水中,迸裂出四溅的水花。

    居潮汐吸了吸鼻子, 稍圆的狐狸眼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轻声啜泣着, 双肩微微发抖, 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一直到了月上中天,居潮汐洗漱完毕, 抱膝坐在床上时, 仍旧在一抽一抽地默默流眼泪。

    阿珍没心没肺的呼噜声均匀而绵长地挤满了整个空间。这让居潮汐勉强觉得没有那么孤独了。

    居潮汐又在床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直等到了后半夜,战牧野也没有来。

    她失落地缩回了被子里, 一双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像是兔子眼睛。

    脑袋里胡乱又混沌, 一直到天色渐青, 东方既明,居潮汐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窗户忽然被打开,轻盈的窗帘飘动,泄进几丝清凉的微风。

    战牧野纵身跳进了窗户。

    他的脚步轻盈,又有异能加持,即便是居潮汐睡得并不安稳,也没能醒过来。

    战牧野在居潮汐身边坐下了。

    小姑娘今晚明显是哭过,眼睛又红又肿,简直和被他吸吮啃咬过的唇瓣有得一拼。

    战牧野心底软得不行,爱怜又愧疚,他轻轻抬手,借着月光慢慢描摹着她秀丽的容颜。

    从挺翘的鼻尖,到饱满的唇珠,战牧野的手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画过曲线。

    一点一点,战牧野想把她的模样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苍白修长的指间顿在居潮汐的唇角。

    像是被晨雨蹂躏浇淋过的蔷薇,战牧野仿佛还能嗅见她诱人而馥郁的甜香。

    手指在唇角处停留了许久,最终战牧野还是没有摁下去。

    骨节分明的大掌转而替居潮汐掖了掖被角,然后轻声离开。

    就如同他根本不曾来过那样。

    居潮汐在战牧野走后忽然翻了个身,在睡意朦胧当中将手伸出了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软喃着,“战牧野……”

    可此时,居潮汐口中的战牧野已经在夜色中独身走向远方。

    从战牧野得知自己重生开始,他这条命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了。

    他是为了上辈子枉死的千千万万人而活,他不属于自己,他背负着的使命干系着千千万万人。

    作为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战牧野从一开始便能极其坦然地接受这辈子再度死亡的命运。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活下来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只是在那一秒,在他看见居潮汐双眸含泪的那一秒。

    他曾贪婪地妄想过,如果他能活着,能活下来,那该多好。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异常瑰丽绮幻的梦境。

    而现在梦醒了,他也该继续上路了。

    ——

    篝火晚会后的第二天,居潮汐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多才起来。

    居潮汐起床时就察觉到,周围的氛围有些不太对。

    四周的人似乎一对上她就眼神躲闪。

    等她洗漱完毕,下楼找了两个鸡蛋准备敷眼睛时,苏倬和寻秦一同出现在了大厅里。

    寻秦一脸的欲言又止,而苏倬依旧笑得春风满面,朝她打招呼,“早啊潮汐。”

    “什么潮汐。”居潮汐昨天玩得过火,现在的嗓子还有些嘶哑,她将手上的其中一个鸡蛋朝苏倬扔了过去,“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姐。”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苏倬轻声反驳。

    居潮汐作势还要砸他,苏倬赶紧跑到了寻秦身后,“哎呀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潮汐姐。”

    “这还差不多。”居潮汐翻了个白眼,继续剥鸡蛋壳。

    她其实很想问,战牧野去哪儿了?

    毕竟以前战牧野从来不会放任她无止境地睡下去,到了点无论如何都会将她从床上薅起来。

    可今天,她这张嘴就好像被下了什么封印似的,迟迟张不开嘴,叫不出“战牧野”这个名字。

    心里不宁静,手上的鸡蛋也剥得坑坑洼洼。

    最后寻秦实在看不下去了,抱着阿珍来到吧台,“你还是把鸡蛋给阿珍吃吧,别糟践食物了。”

    “什么叫糟践?”居潮汐白了寻秦一眼,“这叫物品利用最大化,在给阿珍吃鸡蛋前,我先敷一个眼睛,一个鸡蛋,两个用处,多好。”

    寻秦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鄙夷,“你就憋着吧。”

    居潮汐头也不抬,“滚。”

    苏倬看看寻秦,又看看居潮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苏倬昨天一直默默关注着居潮汐,自然也看见了居潮汐和战牧野在篝火晚会正式开始之前吻得天翻地覆。

    他心里难受,手上的酒就喝的多了些。

    今天差不多是和居潮汐同一时间才起床的。

    寻秦的眸光逡巡在眼前两个满脸求知欲的人身上,有些嫌弃,“你们都还不知道吗?”

    “少卖关子。”居潮汐不知道怎么的,今天的脾气格外暴躁,“有话直说。”

    “好吧。”寻秦抱着阿珍默默退开两步,“战牧野走了。”

    “走了?!”苏倬睁大了眼睛,说不出的惊喜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

    可下一瞬,他心底的良知却让他感到了无比的赧然和罪恶。

    越往南,丧尸的进化速度和进化等级越高,这是世所公认的。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接近最南边的玫瑰庄园,那片区域附近的丧尸进化到了何等高级的进步。

    那是几乎不死的巨型丧尸!

    他们不仅有类人的智慧和反应力,甚至还有更大的体型与力量,然而更为骇人的还是他们不间断的修复力。

    一般的异能攻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其伤害速度远不比他们修复的速度,因此这类丧尸群被视为“近似永生”。

    纵然战牧野的异能几乎达到了人类的天花板,可让他以一敌多,甚至是一一己之力歼灭成千上万只巨型丧尸,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去往玫瑰庄园的活路只有一条,而这一条路则是需要拿着庄园主人——Z先生分发的邀请函才能前往。

    除此之外,皆是死路。

    可苏倬今天起来时还特地去看了眼桌子上的邀请函。

    如假包换,上面还有他特意做过的印记。

    而苏倬也知晓,战牧野是清楚玫瑰庄园有多么难以进入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他没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独身一人强闯玫瑰庄园。

    就好像完全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似的。

    这样无声且倨傲的对抗让苏倬觉得,这是战牧野狠狠地抽向他的一巴掌。

    毕竟他此前还为掌握了战牧野的软肋而沾沾自喜,甚至“胁迫”他将居潮汐留下来。

    可没想到战牧野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把居潮汐带走。

    而他同样也不需要苏倬提供给他的“便利”或是“施舍”。

    苏倬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的打脸可真是叫人难堪且烦躁啊。

    而居潮汐依旧低着头,还在剥着她那个难剥的鸡蛋,看起来这个消息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不是那个鸡蛋被居潮汐的手指忽然掐裂开然后掉到了地上的话。

    寻秦和阿珍一同惋惜地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鸡蛋尸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居潮汐的声音低低的,又有些嘶哑。

    没等待寻秦回答,居潮汐又抬起头看向寻秦,“嗯?”

    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寻秦才发现居潮汐的眼睛肿成了个核桃。

    平时潋滟精致的眼眸今天就像是失去了高光,满是麻木,只在听到战牧野的离开时有些波动。

    “不知道。”寻秦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其实原本我也只是想寻找蓁蓁的下落,恰好和他同路而已,现在我也已经和蓁蓁正式告别过了,了却了心愿,本想和他一起再度踏上旅程,却不止一次地被他拒绝。”

    居潮汐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我们继续走,对吗?”

    寻秦点了点头。

    居潮汐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擦干净了手,转身准备上楼。

    “潮汐姐,你去做什么?”

    “我还没有和他告别过,就算要离别,也应该正式说过再见才可以。”居潮汐趿着拖鞋越走越快,“他这样根本不是告别,他这是抛弃同伴!”

    居潮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她抬腿时一绊,整个人都磕在了台阶上。

    “潮汐姐!”苏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膝盖瞬间红肿了一片,居潮汐几乎痛得失声。

    “你没事吧,来,你抱着我的脖颈,我带你去医务室。”苏倬将居潮汐打横抱起,转身就要下楼。

    可居潮汐挣扎起来,她的额头因为疼痛而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不,不要,你带我上楼去。”

    “你难道还要去找战牧野吗?”苏倬有些嫉恨,声音难过,“他已经决定抛下你们,自己独自去寻找希华了!”

    寻找希华?

    居潮汐霍然抬头,“希华希华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倬的心乱得很,左奔右突的情绪让他没办法正常思考,心中阴暗的想法不断滋生。

    “她没死。”

    迎着居潮汐不解又疑惑的目光,苏倬硬着头皮继续道:“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寻找他的爱人希华才踏上征途的。”

    “潮汐姐你知道的,我有预示能力,我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居潮汐眨了眨眼,神色略有些茫然,“爱人?”

    “是的,就是爱人。潮汐姐你也知道你是潮汐剑的剑灵吧,潮汐剑之前就是希华的佩剑。自从希华失踪之后,她的佩剑也在动乱中失踪了,战牧野九死一生才将潮汐剑从其他野蛮的安全区当中带出来。”

    “他是为了缅怀希华;还有他脖子上的戒指,你有印象吧?”

    居潮汐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有好几次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戒指要挂在脖颈上,而不是戴在手上,难道

    “那是希华的戒指,是女式戒指。”

    “战牧野和希华不仅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恋人。”

    因为看见过居潮汐对战牧野是何等的依赖,所以他更明白怎么样说话才能让居潮汐死心。

    ——希华是战牧野曾经的爱人,所以在她失踪之后,战牧野不断寻找着她的下落,戒指是挂在脖颈间思念爱人的,佩剑也是他跨越万水千山、历经险境找回来的。

    而居潮汐,那就更简单了,因为那是他爱人佩剑的剑灵啊。

    他当然应该好好保护她。

    甚至因为剑灵肖似主人,化形后会带有其主人的特征或是思想,所以战牧野在和居潮汐一次次的相处当中,逐渐将她看成了希华。

    看成了他失踪已久的爱人。

    于是在意乱情迷之下,他对她做了那些事。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负责任、愚蠢自私的男人而已。

    这样的现实锋利而刻薄,却能彻底断绝掉居潮汐对战牧野的幻想。

    他这是为她好。

    苏倬心里是这样想的。

    哪怕这么做带着他的一点私心,可他也是为了让居潮汐留在南部高新区内,这样她就不会身涉险境,然后受伤甚至死亡了,不是吗?

    至于战牧野,苏倬自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告诉了战牧野,继续往前走他必然死亡的结局,可他还是选择了前行。

    甚至独身上路。

    那么为了让剩下来的人余生过得更好、不再挂念着已逝之人,苏倬也不得不这么做。

    这样想着,苏倬轻轻点了点头,完成了一次逻辑自洽。

    而此时的居潮汐在他怀里轻轻地发着抖,长而卷翘的睫毛微颤,而她的唇瓣发着肿,却完全失去了血色。

    “可是我不是剑灵。”居潮汐怔怔地轻喃,“我不是剑灵,我不是希华的剑灵。”

    她挣扎着想从苏倬身上下去。

    可苏倬没给她这个机会,强硬地带着居潮汐径直往医务室走去。

    “我不是希华的剑灵,我和她一点都不像。”居潮汐无措地攥着手,眼里的泪珠却簌簌落下。

    “我怎么会和希华长得一模一样呢。”居潮汐开始哽咽起来,呜咽之间,她猛然抬头看向苏倬,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你见过希华吗?”

    末世沦陷时的第一位女英雄,芳名远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希华自从建立了安全区之后就鲜少再在一些安全区交涉问题上露面,所以除了大学城安全区的人,其他安全区的人基本上都没见过希华。

    饶是如此,可苏倬依旧点了点头,“见过。”

    “我们、很像吗?”

    居潮汐此刻脸色苍白,精致的小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般,惹人爱怜。

    苏倬内心百转千回,面对着居潮汐近乎哀求似的目光,错开了视线,慢慢点下了头,“像。”

    居潮汐的动作顿住。

    而苏倬尤嫌不够,他硬着心肠继续道:“除了发型是长发外,几乎一模一样。”

    几乎一模一样?

    居潮汐的脑海当中忽然浮现起曾经做过的梦,她梦见自己在教室、在操场、在无数个世界的角落和希华擦肩而过。

    可她却始终没能看到希华的正脸。

    而此刻那些记忆卷土重来,居潮汐似乎在二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拉住了对方的手。

    然后,拉着她转过身。

    眼前的短发女孩赫然长着一张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从精致的眉眼,到高挺的鼻子,再到秀气的小嘴。

    每一处都像极了她。

    不居潮汐的手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究竟是希华像她还是她像希华?

    而那个短发女生似乎有些不解居潮汐的举动,浅浅地笑了起来,“你好,我是希华,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

    不是这样的。

    记忆骤然碎裂,居潮汐的眼前依旧是南部高新区的病房。

    而苏倬的手正关切地搭在她手上,柔声询问,“潮汐姐,你还好吗?”

    居潮汐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

    脸上是一片冰凉的濡湿,居潮汐伸手去碰,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潮汐姐?”

    居潮汐瘦削的身形晃了晃,在失去意识前她听见自己说,“战牧野,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43、沉沦

    每个人的人生画面都在不断的变化与演绎之中。

    可唯独战牧野的预示, 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未来, 都是可怕的漆黑一片。

    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预示,一般预示类异能者都将其称之为, “神谕”。

    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结局,挣扎或不挣扎最终都将招致灭亡。

    那天苏倬对战牧野低语, “战牧野,你无法违抗神谕。”

    想要悖逆神的旨意, 必将付出比之惨痛千倍万倍的代价。

    假如战牧野孑然一身,唯一身血肉可剥夺倒也没什么, 可现在他身边有了个居潮汐。

    那样一只,娇气、挑剔, 又脆弱的剑灵。

    纵然他可以承受如同上辈子一样的虐杀, 可他舍得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走过和他一样、甚至更加残酷的血路吗?

    可战牧野只是将冷冽的眸光垂睨向他,带着藐视一切的漫不经心,低声哂笑, “我的存在, 就是神的旨意。”

    ——

    战牧野路上基本没做什么停留, 越野车一路疾驰在荒芒的旷野之中,扬起尘土如烟般尾随。

    其中有几只速度丧尸一路上紧咬着他的车跟了许久。

    战牧野在后视镜当中瞄了一眼, 眸光冷淡, 带着睨视的倦懒。

    他实在不忍丧尸们跟着他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赶路, 于是大发慈悲,掌心凝结风流, 随即一枚宛若回旋镖一般的物事就从车窗飞掷向不远处的丧尸群。

    风镖如丝线一般细细地切割进入丧尸群后, 转眼间就引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炸, 如同火星溅入油锅,巨大的轰炸声响过后烟土弥漫。

    战牧野回了神,伸手换挡的时候,忽然发现档位杆边的置物篮里还塞着一张粉色的糖纸。

    是包裹口香糖的软纸,皱皱巴巴的,战牧野拿起轻嗅了一下,上面依稀还残留着草莓味的糖精香。

    战牧野回忆了一下,当时似乎是居潮汐说新学了一个叠纸玫瑰的方法,只要战牧野能帮她把糖纸切割成正方形,她就能把它叠成纸玫瑰送给他。

    结果到最后也没叠。

    小骗子。

    战牧野开了两天一夜的车没合眼,到这时候他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

    他停下了车,打开车门往外走了两步。

    越往南,昼夜气候温差逐渐变小,是以现在近地面温度还有十六度。

    夜晚的凉风吹得人清醒起来,战牧野从工具包当中找出了火折子生火。

    包里还有些压缩饼干和速食食品,他就这样就着冷水吃起了这两天来的第一顿饭。

    其实战牧野对于生存环境的要求非常简单,有基本的吃住保证就够了。

    上辈子他在丧尸群中摸爬滚打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

    只是在居潮汐出现之后,她才再度把甜味的、刺激的、五花八门的事物甚至更多都带入战牧野的生活。

    她让他知道了何谓有“人气”的生活,她是战牧野在紧张的战斗生活中与伊甸园交界的缓冲带。

    火光一闪一闪地映着战牧野冷峻的面容,朦胧的光夜交汇下,他锋利的眉眼竟也显出了几分温柔。

    战牧野一边嚼着干瘪的馒头,脑海里却渐渐浮现出了居潮汐的模样。

    如果居潮汐在这里的话,肯定又要皱着小眉头,嗲声嗲气地抱怨馒头太硬、水太凉、压缩饼干没有味道了。

    而这个时候,居潮汐忠实的拥趸阿珍和自作聪明的投机者寻秦就会疯狂附和,然后三个人会无视他的警告,不知死活地从空间里拿出料锅开始煮火锅。

    一边自顾自地下肥牛一边还要让战牧野把寻味而来的丧尸都解决掉。

    有时候小白眼狼良心发现了,也会给他调一份辣锅等他来吃。

    不过大部分时候,她会因为他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丧尸的脓液溅到锅里而和他生气生上三天三夜。

    居潮汐鼓着腮帮子不理人的模样实在可爱,就像一只小仓鼠那样嘟着嘴不说话。

    战牧野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嘴里的馒头粗糙干涩得难以入咽。

    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战牧野烦躁地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四周的氛围忽然变得沉静又压抑。

    战牧野伸手又撕了块馒头放进嘴里后,就把干粮慢条斯理地重新包裹好,放进了车里。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夜色当中忽然出现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紧接着是干瘪尖利的黑爪直击战牧野的心脏!

    只差最后一毫的距离,战牧野侧身躲过,身后的风流随着他的动作霎时碰撞出骇人的风涡。

    那具狼突虎奔的丧尸忽然被定在空中难以动弹,它的脚踝不知何时已经被战牧野手中的风链收束上了,接着它就像是链球最末端的那个铁球一般,骤然被甩出视线。

    周围的丧尸都愣住了,他们回头望了望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的伙伴,扭过头来面面相觑,“嘶嘶咔咔”地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

    很显然这里的丧尸除了嗅觉和听觉外,还进化出了一定的智力,看得懂战牧野浑身上下就写满了“好吃但不好惹”三个字。

    就在丧尸们尸心动荡之际,战牧野收回了手中的风链,转而流转出一把锋锐的唐刀。

    他淡声道:“给你们一个和我公平对刀的机会。”

    唐刀和风链不一样,它属于近身攻击型武器,攻击范围远不及风链,在群攻之下显然不具备优势。

    这无疑是丧尸们进攻的好机会。

    略有智慧的丧尸们一合计,又纷纷“嘎吱嘎吱”地朝战牧野扑了上去。

    战牧野也毫不怯战,提起唐刀就纵身跃入了丧尸群当中。

    战牧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和丧尸近身肉搏。他一路上砍瓜切菜,凡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器官,不论是胳膊还是脑袋,下一瞬都纷纷移了位。

    自从离开了居潮汐身边后,他体内异能的躁动越来越频繁,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似乎只有无止尽的消耗与杀戮,才能勉强让他体内那一股蛮横的异能平静下来。

    月色渐渐清朗起来,当区域群中的最后一只丧尸应声倒下时,战牧野的唐刀上还淌着接连成珠的脓液与腥臭的血液。

    他的胸膛不断起伏,就连苍白的脸颊上也溅上了血液。

    他沉默地蹭过手背的血渍,收了手中的唐刀后,踩着堆积了数层的丧尸尸体回到了自己的越野车上。

    战牧野坐在驾驶位上默了许久。

    记忆当中似乎在每次打斗结束后,居潮汐都会带着热毛巾和酒精湿巾上来给他清理和消毒。

    偶尔也会借机摸上一把腹肌和胸肌。

    小姑娘虽然每次都会埋怨他打个架都会把自己搞得一身脏,但还是会乖乖地站在他面前帮他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在战牧野的角度看去,居潮汐那嘟起的小嘴都快赶上她秀气的鼻尖了。

    习惯了热闹无序的生活,现在陡然恢复成一个人,战牧野竟然难得感觉到了几分不适应。

    空气当中倏然荡开一声轻嗤。

    战牧野自嘲一笑,暗道果然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战牧野在换衣服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件藕粉色的蕾丝边小背心夹在他黑色的无袖衫里。

    大概是之前存放过一次居潮汐的空间,她懒得分类就把衣服一股脑儿地全塞进去了,放出来的时候也没挑拣仔细,剩了一件被裹在他的衣服当中。

    ———

    居潮汐:接下来的写不下去啦!

    战牧野:那怎么办。

    居潮汐:去那个地方。

    战牧野:那个地方?

    居潮汐:就是v那什么b呀!看作话!

    战牧野:那接下来是?

    居潮汐:妈咪为了补足字数的,别管!

    ——

    每个人的人生画面都在不断的变化与演绎之中。

    可唯独战牧野的预示,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未来,都是可怕的漆黑一片。

    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预示,一般预示类异能者都将其称之为,“神谕”。

    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结局,挣扎或不挣扎最终都将招致灭亡。

    那天苏倬对战牧野低语,“战牧野,你无法违抗神谕。”

    想要悖逆神的旨意,必将付出比之惨痛千倍万倍的代价。

    假如战牧野孑然一身,唯一身血肉可剥夺倒也没什么,可现在他身边有了个居潮汐。

    那样一只,娇气、挑剔,又脆弱的剑灵。

    纵然他可以承受如同上辈子一样的虐杀,可他舍得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走过和他一样、甚至更加残酷的血路吗?

    可战牧野只是将冷冽的眸光垂睨向他,带着藐视一切的漫不经心,低声哂笑,“我的存在,就是神的旨意。”

    ——

    战牧野路上基本没做什么停留,越野车一路疾驰在荒芒的旷野之中,扬起尘土如烟般尾随。

    其中有几只速度丧尸一路上紧咬着他的车跟了许久。

    战牧野在后视镜当中瞄了一眼,眸光冷淡,带着睨视的倦懒。

    他实在不忍丧尸们跟着他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赶路,于是大发慈悲,掌心凝结风流,随即一枚宛若回旋镖一般的物事就从车窗飞掷向不远处的丧尸群。

    风镖如丝线一般细细地切割进入丧尸群后,转眼间就引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如同火星溅入油锅,巨大的轰炸声响过后烟土弥漫。

    战牧野回了神,伸手换挡的时候,忽然发现档位杆边的置物篮里还塞着一张粉色的糖纸。

    是包裹口香糖的软纸,皱皱巴巴的,战牧野拿起轻嗅了一下,上面依稀还残留着草莓味的糖精香。

    战牧野回忆了一下,当时似乎是居潮汐说新学了一个叠纸玫瑰的方法,只要战牧野能帮她把糖纸切割成正方形,她就能把它叠成纸玫瑰送给他。

    结果到最后也没叠。

    小骗子。

    战牧野开了两天一夜的车没合眼,到这时候他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

    他停下了车,打开车门往外走了两步。

    越往南,昼夜气候温差逐渐变小,是以现在近地面温度还有十六度。

    夜晚的凉风吹得人清醒起来,战牧野从工具包当中找出了火折子生火。

    作者有话说:

    打架都没能消磨掉大佬的精力,我们一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精力过剩。

    指路v那什么b,具体见专栏!!

    ——

    44、“你抓到我了。”

    车程持续向南, 周围的景象也从荒茫的戈壁沙漠逐渐过渡成了高大的椰树和棕榈树群。

    一路上常见树木苍翠,耳边只有汽车行驶的风声,让人恍惚间仿佛仍旧置身于末世来临前的夏季, 而周围是由现代科技组建起来的文明与秩序。

    到了晚上,整片茂郁的树林当中没有一点活物的动静, 只有越野车疾驰的声音。

    高大的车身从小坡上飞出,缓震落地后不断穿梭在树林间, 而它的身后则是“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断,像是被什么神秘野兽盯上的猎物。

    现代文明消迹数年后的棕榈树群野蛮生长, 林地坎坷不平,越野车很快就被“野兽”赶上了。

    平静的氛围骤然被飞扑上前的黑影打破, 随之而来的还有树干被横截而断的惨状。

    越野车被拦在巨大的树身之间,眨眼间就被黑影“咚”的一声贯穿然后四分五裂。

    长树截断后, 清亮的月色遥遥落下, 终于将挖食车身的怪物照亮。

    怪物有着类人的身躯,体型却是人类的两倍大,四肢生长接近猿猴, 全身红粉交错, 仿佛是人体内的血管赤裸地覆盖在身体表面, 黑色的眼球当中生长出白色的瞳仁,看起来好像长了白内障似的眼睛却拥有极为撼人的夜视能力。

    怪物像是掏食内脏一般将铁皮车身直接剥开、肢解, 然而当它白色的瞳仁扫过空荡荡的车厢时却发出了疑惑的“哼哼”声。

    下一瞬战牧野从那只怪物的身后突然出现, 有力的长腿夹住怪物的脖颈, “唰”的一下就将它反剪在地。

    趁它还没反应过来,战牧野那赏心悦目的修长五指就好似最锋利的长刀般直接抠进了怪物的脑壳。

    令人牙酸的搅拌声伴随着脑骨碎裂的动静一起传来, 战牧野横飞入鬓的长眉一蹙:晶核不在脑袋里。

    只见那个怪物的右手边“咕蛹咕蛹”地又长出了个骇人的脑袋, 战牧野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在它利齿啃咬进他肩背的前一刻,一柄长弯刀从它新脑袋的下颌处贯穿了它的整个脑袋。

    晶核应声落地,战牧野又旋出一个凛冽的风涡将巨大的怪物尸体碎成齑粉。

    怪物的体型壮硕却不笨重,有敏锐的战斗判断能力和本能作恶残杀的基因——战牧野掂了掂手上的晶核,然后将上面沾染的血浆剔除干净后就把它放进了口袋——看来他判断的没错,这就是他上辈子被害前遇到的进化最为完整的丧尸群。

    这群丧尸的恐怖之处远不及此,他们拥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修复再生能力,即便被人碎成了肉块、冲散在湍急的万丈河流当中,那群丧尸依旧能够凭借碎片不断再生,然后凭空进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崭新独立个体。

    也因此,他们被绝望地称为“不死丧尸”,人类文明消亡的敲钟人。

    被碎成齑粉的丧尸一时半会儿难以再生,战牧野抬脚刚想走,下一瞬,原本黑暗寂静的高大棕榈树林当中就不约而同亮出了无数双冒着红光的眼睛。

    战牧野脚步一顿。

    不死丧尸不仅有着强大的战斗能力和修复能力,且智商极高,在战斗方面尤甚,是一种非常难缠的丧尸。

    刚刚战牧野以车身为饵才让不死丧尸放松了警惕,他也因此得手,可如果是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丧尸,那事情就大条了。

    月迷津渡,雾失楼台。

    纤冷的月牙在夜雾当中时隐时现,像是挣扎似的断续映在广袤的大地上,走至中天时终于被浓稠的夜色所吞没。

    地面被阴沉沉的晦暗所笼罩,不时有断肢飞来掉落,溅起烟尘无数。

    许多道身影飞速穿梭在树林间,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所有的痕迹都始于一道月白色的流光。

    那道流光忽而腾起又猝然下坠,轨迹多变,似乎是在躲避,然而就在某个拐角时,他又借力迅速调转回头,自上而下将一群跟随而来的暗影压落地面。

    战牧野双手驭风,以碾压粉碎、绝不可挡之势将刚刚压落地八只丧尸一起爆了头。

    还不等他起身,后面跟来的不死丧尸接二连三地压了上去,远看去就像是用来的浪潮瞬间将礁石淹没其中銥嬅。

    不死丧尸越压越多,眼看着月白色的光芒趋向消亡的微末,像是呼吸一般骤然断灭,可下一瞬,月白色的光芒从乌压压的丧尸群当中不断泄出,直到轰然的爆炸声响将他们吞没。

    战牧野站在爆炸的中心,高大矫健的身躯如白虎般稳稳地矗立,眼眸冷冽淬满战斗的杀意。

    薄削的唇角猝然落下一丝血线,战牧野抿唇,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他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异能正在体内如岩浆一般暴动,似乎等着随时冲脱桎梏,将他吞没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战斗机器。

    第一批被灭杀的丧尸即将重生完成,而后续跟进的丧尸还在源源不断将他围拢。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消耗战,而绝境的尽头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战牧野锋利的眼眸当中仍旧是处变不惊的淡然与冷隽。

    大约是已经死过一次,又或者是他从不觉得来世上一次是多么珍贵而美好的事,走到这一步时,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结局的他竟然诡异地感到了一些轻松。

    胸口的口袋里其实放着寻秦交给他的晶核手链,一条所谓可以复生希华的手链。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在追寻的,可自从寻秦将它交给自己后,战牧野从来都没有把它拿出来细细观摩过。

    战牧野说不出这是出于何种复杂而矛盾的动机,他想复生希华,可他更明白自己走在一条以死为使命的道路上。

    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隐晦而残酷的自毁倾向终于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战牧野以身燃烧异能,像是一把利矢般穿梭在乌泱泱的丧尸群中,所过之处寸土不生。

    就连棕榈群也被毁坏殆尽。

    战牧野心底自哂,谁知道呢,死在这里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就在一道硕大的黑影追及上战牧野,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要撕咬他时,一阵强大的剑气霍然席卷而来,径直将黑影毁灭在剑压的余威下。

    深蓝色的光弧朦胧地浮动在战场之上,碎星般的光芒跃动其中,像是流淌着的星河泱泱。

    周围蠢蠢欲动的丧尸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他们纷纷转向剑压袭来的方向。

    而不远处有一道纤瘦秀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山坡上,正踏着丧尸余烬慢悠悠地走来。

    右手一柄缠绕着莹莹光带的古朴长剑,左肩伫着一只白团子,柔软的长毛在月光下飞舞。

    不死丧尸们都暂停了对战牧野的追击,转而扑向那道踏碎晦暗而来的身影。

    居潮汐眯眼,随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潮汐长剑,“我说了,我只是想找战牧野。少他吗替他打掩护!”

    不死丧尸(们):?

    等、等一下!

    姐姐我们好像有点误会啊!!!!

    然而下一瞬居潮汐手起剑落,凛冽菁纯的剑气在空中势如破竹,一眨眼就掀翻两侧围观的丧尸群们。

    这一次被打倒的丧尸不仅承受了细密无尽的剑伤,他们隐藏在身体隐秘角落当中的晶核也被剑气吸引出了躯体,纷纷朝居潮汐回溯而去。

    这就意味着,被居潮汐攻击到的不死丧尸将没有生还的可能。

    萦绕着晦暗瘴气的晶核在落到居潮汐手上后逐渐重新焕发起原先熠熠的光泽,居潮汐大大方方地分了阿珍一大半的晶核,剩下它暂时消化不了的都放进了居潮汐的空间当中。

    不死丧尸们从没见过这阵仗,然而自他们被制造而成的那一刻,消耗战的战术就已经刻入他们的骨髓了,是以他们仗着自己的数量优势不断朝居潮汐扑去。

    细嫩的月牙乍然破开云雾,刺破浓稠的遮拦,牢牢地高悬苍穹中央,清朗的月光重现神州大地。

    潮涌般的丧尸群在前,居潮汐在盛怒之下反而展现出令人惊讶的平静。

    往昔战牧野教导她的剑术无比清晰地映照在她脑海。

    居潮汐提剑横肩,剑走美式、飞风飘逸,一劈一洗都是按照当初战牧野教她的模样来的。

    她的一撩一斩都是战牧野教她的,自然都是他的影子。

    战牧野站在尸山丧海的另一边,看着居潮汐小小的身影纵横在战场当中,冷冽的眸光终于如水一般漾开了难以自抑的情愫。

    她好像,长大了。

    在他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战士了。

    她不再祈求他的庇佑,不再寻求任何捷径,而是学会了手持长剑、披荆斩棘。

    不借一力、不靠一卒,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身边。

    战走捭阖、不退一步——在她身上似乎见到了当年的希华。

    最后,居潮汐将长剑架到了战牧野的脖颈上,同时凛冽的剑压越过战牧野,径直掀翻了包围在他们周围的丧尸群。

    长风猎猎,月明千里。

    天地安静,一时之间只有外围幸存的那些不死丧尸们推来搡去、连滚带爬地跑路。

    阿珍也从居潮汐的肩膀上一跃而下,身躯骤然异化暴涨。

    吞食了许多晶核的阿珍拥有比以往更加强大的消化系统(?和尖利的牙齿,它纵身朝着不死丧尸群追击而去。

    居潮汐和战牧野对视许久,也沉默许久。

    最后,战牧野轻笑一声,率先出声打破了这几乎凝固成冰的安静。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黑沉的眸光直直地凝向居潮汐。

    “恭喜,你抓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你抓到我了。”

    汐妹在大佬自毁的边缘抓住了他啊。

    顺便可以梦一个教官汐妹和囚徒大佬,嘿嘿。

    ——

    45、触感带起的奇怪战栗

    居潮汐移开了目光, 声色平静,“你可不是我的猎物。”

    战牧野颔首,锋利的眉眼抬起凝视的目光, “嗯,那我是你的什么呢?”

    居潮汐抿了抿唇, “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

    战牧野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抬脸轻笑,“看起来你这是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居潮汐横起手上的剑, 往战牧野脖颈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一些,“现在, 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我要求你带我一起上路。”

    战牧野垂睇向潮汐长剑, 如月色般清冷无情的剑光映入战牧野深邃的眼底, 他笑,“你知道我这次去是要做什么吗,又怎么能确定和我同路呢?”

    “这你不用管。”

    战牧野闻言垂眸,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你长大了, 行事手段变得越来越像我。”

    居潮汐嘴角一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战牧野愣了一下, 随即苦笑, “我不会拒绝你的。”

    他放低了姿态, “不过苏倬那边呢,他同意你出安全区了?”

    战牧野这话语调自然, 只是话尾时不自觉的扬音暴露出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居潮汐没有注意到战牧野这话里的试探, 兀自收了手上的剑, “我进出安全区,从来不需要谁的同意。”

    有点酷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幼稚,但战牧野不得不承认,当他想象到苏倬发现居潮汐消失时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孔时,他的心底异常舒爽。

    这样想着,战牧野像往常那样伸手想去把居潮汐牵回来,可居潮汐却率先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居潮汐的声音冷淡,往常春水一般的嗓子仿佛含着一块冰,“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请你注意必要的社交分寸。”

    阿珍这个时候也酒足饭饱地回来了,化成原来的毛线团大小后,三两步爬上了居潮汐的肩膀。

    似乎是察觉到了居潮汐情绪不高,阿珍动了动Q弹的粉嫩耳朵,朝战牧野发出了“咯咯咯”的警告声。

    战牧野默然,黝黑的眼眸凝着居潮汐,然后身体退后了一步,“明白了sir。”

    语意是尊敬谦卑的,眼神是僭越侵略的。

    就这样,两个人莫名达成了合作。

    战牧野在今天的鏖战时受了点伤,等居潮汐上车时,正好撞见战牧野脱了衣服在处理伤口。

    原本为了避嫌,居潮汐坐在了车后座的位置,然而等她落座时才发现,后视镜里倒映出了战牧野宽阔的胸膛和紧实的肌肉。

    肌理细腻,轮廓清晰,遒劲蓬勃,甚至还在月色里泛着朦胧的光。

    居潮汐愣了一下,艰难地移开目光,“你换衣服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不是换衣服,是擦药。抱歉,是我的疏忽。”

    居潮汐扭头就打开车门打算出去,可战牧野却开口叫住了她。

    “请先等一下。”

    “后面的伤口我擦不到,帮帮我好吗?”

    居潮汐攥紧了手上的汽车把手,有些犹豫。

    没有得到回应的战牧野也不气馁,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寥落,“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只是流了点血而已,等它结痂后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又过了一会儿,涩哑的男声里有些自嘲,“今天给你造成的麻烦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眼前的车窗玻璃上倒映出战牧野伤口纵横的后背,居潮汐纠结了三秒钟还是转过身去,“这些伤口都是刚刚那群怪物抓出来的吗?”

    战牧野点头,据实相告,“那群怪物是不死丧尸,战斗力令人咋舌,不仅如此,他们还拥有相当恐怖的修复能力,今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走不出这片森林。”

    这是战牧野第一次在居潮汐面前示弱。

    居潮汐心头一动,眸光中似乎隐有不忍与波动一闪而过,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时候手上的通讯器却忽然震动起来。

    居潮汐的注意力被骤然攫取,只丢下一句“你等一下”就下了车。

    通讯器是居潮汐出发前寻秦专门给她配置的,信号比末世当中任何其他通讯器都要强,甚至还有视讯的功能。

    她这一次出发虽然对于苏倬来说是“不告而别”,但寻秦却是知道她所有计划的。

    “实验室里那台曾用于储藏希华躯体的装置我已经拿到手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破译出关于另外半枚希华晶核的下落了。”

    居潮汐点点头,“辛苦你了,有消息随时通知我。如果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自己,我现在已经和战牧野汇合了,我将会辅助他一起夺取Z先生手中的那半枚晶核。”

    “小潮汐”

    “不用说了,我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我自己。”

    毕竟她的葬身处也和希华有关不是吗?

    也许这一次,她是真的能寻到回到现世的办法。

    居潮汐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你还有事吗?”

    “没了”

    居潮汐掐断了通讯,转过身时却发现战牧野就站在身后。

    居潮汐吓了一跳,下意识将通讯器背到了身后,“你什么时候来的。”

    战牧野将居潮汐一系列动作都收入眼底,开口声色未明,“就刚才。”

    寻秦这次研发的通讯器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防窃听,即便异能强大如战牧野,也无法从通讯器当中获知寻秦的对话,只能靠居潮汐刚刚的只言片语去推断。

    这样一想,居潮汐也恢复了镇定,只硬着嗓子道:“偷听别人的通话很不礼貌。”

    “抱歉,我只是想和你说先别坐到副驾驶上去,刚刚擦药时不小心打翻了药水。”

    居潮汐没说话,转身就想走,可战牧野的长臂忽然落下,强势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刚刚是在和苏倬通话吗?”

    居潮汐推开了战牧野的手臂,“既然知道不合时宜,那就不该问。”

    “你和他在一起了?”

    居潮汐觉得战牧野的问话来的真是莫名其妙,她猛抬头,“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这不是质问”

    还不等战牧野话音落下,居潮汐就开口截去了他的话头,“那我问你,你能不能和我实话实说,你这一次去玫瑰庄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战牧野抿了抿唇,清冽深邃的眸光当中有些微的犹豫。

    居潮汐冷笑了一声,抬脚打算从战牧野身旁绕行过去。

    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战牧野一把箍住了居潮汐瘦削的腕骨。

    “我要去找Z先生”

    居潮汐依旧挣扎着要摆脱战牧野的束缚,即便是细嫩的皮肤不小心被拉拽出了红痕她也一声不吭。

    可她从前分明是一只娇气、难养又骄纵的剑灵。居潮汐手上的红痕看得战牧野心里发涩,终究是不忍。

    最后战牧野像是认输一般叹了口气,松开了居潮汐的手腕,低声道:“我要去复生希华。”

    居潮汐终于开口了,“为什么要复生她。”

    战牧野垂眉耷眼,像是一只落魄的大狗,恳切地寻求着主人的原谅。

    “希华的晶核拥有净化丧尸病毒的强大能量,如果想要尽快结束末世这一场浩劫,复生希华是唯一的出路。”

    这件事其实居潮汐早就在寻秦口中听到了,可现在听着战牧野亲口对她说出真相,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为什么不带上寻秦?”

    又为什么不带上我?

    “这件事太危险了,他原本就能在安全区生活的很好,没必要参与到这些事情来。”

    这确实是战牧野的风格,他从不会让身边的人身涉险境当中,即便他们是愿意跟随他赴汤蹈火。

    寻秦如此,桑晨也靳佑也是这样,就连她也

    居潮汐默了默,再开口时嗓音有些艰涩,“我明白了。”

    “那你还生气吗?”

    很难想象向来顶天立地、冷厉倨傲的战争锋刃战牧野竟然也会这样有小心翼翼的时候。

    “我没生气。”居潮汐神色平静。

    她转过身来朝战牧野摊开手,“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

    战牧野也伸出手去想要和她握手,然而居潮汐只是拍开了他的手掌,硬邦邦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是合作伙伴,总该有些诚意。”

    战牧野的眼神陡然幽深起来,“那么,你要什么?”

    “寻秦给你的那条晶核手链呢?”

    战牧野眼中的弧光渐渐消匿,他偏开目光低低道:“这个不能给你。”

    “那算了。”居潮汐脱了外套,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上面搭着两根细细的吊带,接着她作势要打开视讯。

    战牧野一看居潮汐的动作就蹙起了长眉,“你干什么?”

    “和我的好朋友苏倬聊天,这好像不是作为合作伙伴的战先生你该管的吧?”

    战牧野抓起居潮汐的牛仔外套要给她套上,居潮汐却趁机袭上了战牧野的胸口,葱嫩的手指一伸一屈就将晶核手链勾了出来。

    “居小姐也不该趁人之危。”战牧野伸手去追居潮汐的手。

    居潮汐身姿敏捷,一眨眼就从战牧野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

    战牧野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双手一撑就把居潮汐围困在车身和他臂弯的方寸之间。

    居潮汐又挣扎起来,转身时却撞到了膝盖上的旧伤,“唔——”

    居潮汐一下子跌落在地,捂着膝盖神色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战牧野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单膝跪地卷起了居潮汐的裤管。

    新伤加旧伤,居潮汐痛得根本提不起力气,更别说去阻挠战牧野的动作了。

    战牧野将居潮汐小小的身躯强势地抱拢在怀中,卷裤管的动作却异常小心翼翼。

    只见居潮汐的膝盖上一片青青紫紫的淤青,看着就骇人,更别说她还是这样一只吃不得苦的娇气剑灵了。

    战牧野的声音里是不自知的疼惜,“怎么弄的?”

    居潮汐撅着小嘴偏开脸,硬声硬气道:“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

    居潮汐也倔,主打的就是一个杀人诛心,“对,就是和你没关系。”

    战牧野眸光暗了暗,就连握着居潮汐小腿的手也不自觉用上了力气。

    “手链可以给你,但条件是我来给你的膝盖上药。”

    居潮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预想当中顶顶困难的任务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快要完成了。

    毕竟来之前,她已经从脑袋中构想了无数强取豪夺抑或是威逼利诱的办法了,但无一例外的是,居潮汐的小脑袋在经过缜密的预估后都告诉她,成功几率渺茫。

    从战牧野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居潮汐吸了吸鼻子,似乎略有动摇。

    “作为合作伙伴,我认为这笔交易值得一做。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松开我。”

    居潮汐非常有自己的原则。

    战牧野也不再挑衅她的底线,乖乖地将她抱起,然后放到车后座上。

    他从后备箱当中拿出了医疗箱,然后半跪在地,从中挑选着活血化瘀的药膏和止痛喷雾。

    整个过程当中不发一言,可神色认真沉静。

    居潮汐坐在车上,由于身高的原因,居潮汐平时鲜少能见到这个角度的战牧野,所以这时候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从她的视角能够看到战牧野深邃硬朗的脸部轮廓,他半跪在地,但高大强健的身骨让他仍然具有虎豹般的压迫感。

    战牧野给她上药的时候动作轻柔,药膏清清凉凉的,但指腹与膝盖相触碰的地方却像是撩起了一片火,格外敏感。

    居潮汐的膝盖痛得忽然一颤,脚尖不受控制地踢上了战牧野的肚腹处。

    “抱歉。”居潮汐急忙道歉,“你没事吧?”

    可战牧野就像是一座小山般稳重地半蹲在地,只是喉咙间溢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如果不仔细听,几乎是听不到的。

    “没事。我早就有所准备了,所以你不必为此感到负担或是愧疚。”

    这话说得居潮汐莫名觉得自己更加愧疚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想问,”居潮汐轻轻地吸了口气,做足心理建设后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了战牧野,“希华是你的爱人吗?”

    居潮汐问完这话后就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生怕和战牧野的眸光撞上,她撑在身后的双手微不可见地发着抖,随后猛地拽上了坐垫。

    战牧野上药的手明显一顿。

    沉默了一秒后,他才掀起眼皮看向居潮汐,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这也是作为你的合作伙伴必须告知的吗?”

    居潮汐:“”

    竟然被反将了一军。

    “你爱说不说,反正和我没关系。”

    居潮汐自觉脸上挂不住,这话说着说着就直接躺倒在了汽车的后座上。

    “你觉得呢?”

    沉稳炽热的呼吸随着战牧野抬头的动作拍打在居潮汐的腿心,居潮汐难耐地收了收腿,可战牧野宽厚的手掌却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踝骨,让她只剩徒劳的挣扎。

    “药膏还没上好。”战牧野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我可以自己给自己擦药,你这么给我上药膏,不觉得很奇怪吗?”

    居潮汐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情绪,莫名其妙的愤怒,理智的抗拒和本能的依赖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这让居潮汐全身上下都竖起了伤人的利刺。

    她忍不住地冷嘲战牧野,但又不得不觉得自己是可怜的。

    沮丧如败犬野狗。

    战牧野松了桎梏住居潮汐的手,掌心状似无意地掠过她白嫩柔软的脚丫,引起她隐秘而羞耻的战栗。

    战牧野依旧保持着自己半跪着的姿势,然后将居潮汐的小脚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反问道:“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以战牧野的角度望过去,居潮汐纤柔而饱满的身体曲线一览无遗。

    她今天穿着一件短款的上衣,在车后座躺下时,不由露出一截勾人的细腰,还有里面一件黑色的运动背心。

    就像是她遗留在他这里的那件一样。

    战牧野神色微暗,喉结上下滚了滚,继续道:“你曾经用身体竭诚地帮助过我,现在我投桃报李,来帮你解决身体上的疼痛,有什么问题吗?”

    战牧野这话说得直球又隐晦,居潮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就干脆闭了嘴。

    战牧野那平稳的呼吸声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居潮汐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他刚才的话回到了那个懵懂荒唐的雾夜。

    触感带起的奇怪战栗仿佛卷土重来,居潮汐轻轻地咬唇,她闭眼试图想把那些记忆都甩掉,小巧的耳尖却爬上了浅浅的桃花粉。

    作者有话说:

    开了窍的战牧野真是,特别特别茶和特别特别坏的。

    45、战先生,您太心急了

    上完药后, 居潮汐重新蜷回了车后座,战牧野则在前面收拾打翻了药水的副驾驶室。

    气氛略微有些沉窒,居潮汐不自在地别过脸, 低头拨弄起从战牧野手上抢过来的晶核手链。

    与其说是晶核手链,不如说这是一个由链条和手镯元素缠连起来的装饰品, 银质的手镯成月牙形弯弯环过一个半圆,另外一半由两条细细的银链搭着, 中间缀着两颗珍珠般的小东西,在夜里宛转着温和的光泽。

    就是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 只要获得了希华的半枚晶核后就能完成复生希华的重任吗?

    阿珍原本正窝在居潮汐怀里打盹儿,可忽然它的鼻子一动, 昏昏欲睡的眼睛忽地睁大,一溜烟就从居潮汐的怀里跳了出去。

    “阿珍。”居潮汐的膝盖上了药, 动作不方便, 一时之间没防备就被它挣脱了。

    她撑着汽车扶手箱往前探去,就看见阿珍后腿正站在驾驶座上,前腿往前一撑, 就把驾驶位上的隐藏收纳箱给按开了, 阿珍借着半开的收纳箱蹬上了中控台。

    一个黑色的物事也被它一脚蹬了下来。

    秉承着不给合作伙伴添麻烦的原则, 居潮汐慢慢地把自己挪到扶手箱上,然后胳膊往后把东西重新捡了起来。

    是一个黑色的皮夹, 简约的男士款型, 上面刻印着某个高奢logo, 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

    “怎么了?”

    居潮汐刚看到照片白色的一角,战牧野淡淡的嗓音就从她身后响起。

    居潮汐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将皮夹合上然后拍到了战牧野怀里, “刚刚阿珍不小心把你的皮夹带下来了, 我捡起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打开了,但是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虽然面上说得漂亮,可居潮汐的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失落:能够被战牧野放在皮夹里的照片,应该是希华吧

    战牧野接过了皮夹,声音听起来难得有些愉悦,“这个钱包末世后我就没见到过了,没想到是被我随手塞到了车里。”

    他注意到了居潮汐短促的异常,转而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皮夹,似乎是在解释,“里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有一张我表弟的照片而已。”

    还有一堆已经没有价值了的纸币。

    “表弟?”居潮汐闻言回头,果不其然就看见皮夹的透明层里有一张白底的证件照,上面的小男孩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间和战牧野有五六分的相似。

    但他更加稚气,面相也更柔和,算是一个清秀的小帅哥。

    战牧野点点头,看向照片的目光满是怀念,嗓音中有些微的笑意,“我的表弟从小和我关系很好,这个皮夹是我伯父战承勋送我的,那时候表弟趁伯父不注意,放了张他的证件照进去,还和我说,以后只有嫂子的照片能替换他的。”

    说到这里,战牧野深邃的眸光微动,似是不经意地轻凝了眼居潮汐。

    居潮汐愣了两秒,接着有几分不自在移开了目光,“啊这样啊”

    那他现在要把希华的照片放上去吗?

    算了,她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

    她只是比较在意,真的会有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生吗?

    只是比较好奇而已,他放的时候她偷看一眼应该没关系吧?

    “嗯。”战牧野应下,伸手将试图要在中控台上使用气味腺标记的阿珍捞下,然后自然地送到了居潮汐身边,神色如常道:“不过后来发生了丧尸暴乱这种事,连活着都是个问题,也就更加惦记不上找对象这种事了。”

    居潮汐的小耳朵一动:诶?

    战牧野重新坐上了驾驶室,双指重新夹出战牧羊的照片摩挲着,神色怀念,“果然尘封是最好的保护措施,三年过去了,他这张证件照看不出一点褪色的痕迹。”

    就好像,一切还都停留在战牧羊刚把证件照交给他的那个晚上。

    居潮汐鲜少见到战牧野的神色有如此动容的时候,便忍不住问:“你后来有试着去找过他吗?”

    战牧野有些意外,气头上的小剑灵居然肯主动挑起合作之外的话题。

    只是这段回忆太过晦涩,就连大脑的保护机制都会下意识将它压在记忆深处的角落,战牧野原再不想提起这件事,可居潮汐问起的时候战牧野却没来由地在心底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轻松。

    好像是心底有一道阀门在轻声对她说,你终于来了。

    “他后来倒是来找过我,只是那个时候他皮肤出现了点问题,被认为是异变特征所以就被大学城赶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被感染了丧尸病毒?”

    战牧野的眉眼间轻轻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寒,“只是一个猜测,因为丧尸不会吃丧尸,所以他应该只是普通的皮肤疾病。”

    战牧羊的父亲战承勋常年从事科研,战牧羊从小就晃荡在他父亲的实验室里,长时间浸淫在一些刺激的化学药剂下,再加上小孩子皮肤娇嫩,就容易出现过敏等的皮肤异常病症。

    “我那个时候还在外面搜集物资,等我听说了这件事在大学城外三公里以外的地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丧尸吃干净了。”

    戴着半指手套的大掌忽然攥起,骨节处泛着用力的青白色。

    战牧野冷峻的面容上很少出现大表情,即便此时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冰山脸。

    只是眼眶微红,长而密的睫毛下笼罩着那件即便此时回忆起来仍是令他非常痛苦的事情,“我找到他的时候,第一批丧尸已经进食完成,第二批丧尸还在吸食他的骨髓,浆液和丧尸的脓液混在一起冻结在地上,反复地化开再凝结,已经变得不堪入目;而他的髀骨上还挂着以前我们一起去庙里求的平安玉。”

    不知道是午夜梦回过多少次,才能冷静而清晰地复述出当时那样残酷而震颤的场面。

    居潮汐一时失语,她不曾真正地经历过末世,但听战牧野的描述,她却已经感受到了话里行间的那股绝望与懊悔。

    至亲之人的骨骸暴露在荒郊野外,而他却连为他殓尸都做不到,因为战牧羊甚至没能一副完整的骨骸。

    那样痛苦的记忆却被描述得如此清晰,很难说战牧野当时到底受到了多大的震颤与打击。

    居潮汐侧坐在扶手箱上,在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战牧野冷峻锋利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沉静而哀伤,她回悟自己不该这样贸然地揭人伤疤,心底歉疚隐生,只好动作生涩地摸了摸战牧野的头,“抱歉”

    可战牧野只是抬臂将她的手从头上拉下带至面前,宽厚的掌心握住她的,热量在掌心与手背间互相传递。

    然后,战牧野垂首在她葱白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充满差错、遁入泥淖的一生本不需要宽恕与救赎,可是她来了。

    ——

    在越野车忽然行入了一片雾气弥漫的密林。

    居潮汐逗弄阿珍的手一停,喃喃道:“好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战牧野分神望了眼坐在后座的居潮汐,心中暗叹,有些小剑灵一般不记仇,可一旦记起仇来还真不是轻易哄得好的。

    居潮汐还没来得及说话,战牧野却眼神一厉,霍然刹停了车。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一根粗壮的触手从车身的前玻璃上擦着冲过。

    还留下了黏腻的液体。

    战牧野率先跳下了车,同时掌间的风刃伴随着异能碰撞出的强大风涡,以毁天灭地之势朝暗地里的怪物袭去。

    暗处怪物痛苦的嘶吼声响起,在粗壮可怖的嚎啕间似乎还有女人的哀嚎。

    还在车上看戏的居潮汐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热热的,于是她抬手默默把阿珍放远了点。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款款从雾气当中走了出来,身姿袅娜、形容妩媚,声音更像是美酒一般酥人心骨。

    “呵呵呵潮汐妹妹、战先生,好久不见。”

    等到她完全走到月光下时,居潮汐才看清来人的模样,惊讶地开口:“苏雨?”

    苏雨比起初见时,眉眼更加艳丽勾人,脱去了她一贯势弱无辜的面具,现在的她一颦一簇充满风尘气息,而就在她艳丽的皮囊之下却有一个极为突兀的巨大肚皮。

    居潮汐看着苏雨那个大得有些过分的肚皮,瞠目结舌地艰难开口道:“也,也不是很久没见吧你、你这是又怀了两个三个还是四个啊?”

    战牧野清冷的眸光在她异常躁动的肚子上睨过一眼就明白了,“你做了Z先生的种母?”

    “战先生,您真是一如既往地强大且智慧。”

    苏雨那具被改造、调教过的身躯对着异性的气味有着天然的强烈渴求,异于常人的嗅觉让她更加癫狂地去嗅闻空气当中战牧野的气息。

    她贪婪的眼眸流连在战牧野身上,这具身体用来滋补,恐怕再好不过。

    战牧野并不青睐战术,他直来直往,向来喜欢以毁灭性打击取得高效率的胜利。

    他反手压出了一道月牙白的风刃,声音冷淡,却在无形当中带着摄人的威压与胁迫,“带我们进入玫瑰庄园,或者,死。”

    战牧野话音刚落,苏雨的四周就霍然出现了数十柄凛冽的风流长剑,似乎只要苏雨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这个强大的剑阵就会把她捅成筛子。

    可苏雨只是不慌不忙地轻笑了一声,“战先生,您太心急了或许,你可以看看你的身后。”

    作者有话说:

    47、渴求与爱意

    当阿珍发出警觉的“吱吱”声时, 居潮汐的身体几乎已经被一团黑雾包裹完全了。

    居潮汐:?

    苏雨从黑暗深处瞬移到了居潮汐身边。

    她呵气如兰,姿态优雅地凑近了居潮汐的小脑袋,“种母不仅能生育, 还能为自己挑选更加适合生育的身体。”

    苏雨说着贴上了居潮汐娇俏的小脸,偕她一起看向战牧野, “怎么样战先生,如果是这具身体, 您喜欢吗?”

    还没等战牧野开口,居潮汐率先接上了苏雨的话, “他不喜欢这具身体,你别自取其辱。”

    战牧野:“”

    苏雨“啧”了一声, “不喜欢吗,可我怎么瞧他痴迷得很。”

    战牧野:“”

    居潮汐身上的能量菁纯而强大, 如果不是她刚刚一口气净化了大量丧尸身上的晶核, 瘴气趁虚而入,现在的苏雨是决计没办法借瘴气控制她的。

    苏雨抬起右手,居潮汐身上缭绕着的那股黑雾便也簇拥着她抬起右手, 接着居潮汐像是牵线傀儡一样举起手上的潮汐长剑, 纵身朝战牧野砍去。

    战牧野侧身躲开, 可居潮汐却忽然开口了,“战牧野, 篝火晚会那天晚上回去后,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战牧野有些愕然,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居潮汐横剑向前劈去, 战牧野被逼退了一步, 格挡时又听见居潮汐道:“我想知道, 当初你没有我的房间,究竟是因为你不想连累我陷入险境,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居潮汐手上依旧持剑不断地朝战牧野压迫而去,但神色赤诚又认真,仿佛在这个瘴气弥漫的天地间,她只能看见他。

    战牧野收了唐刀,在居潮汐的攻势下只退不战。

    “战牧野。”

    潮汐长剑被剑主人带着由下向上反截战牧野。

    “你说话。”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情所困不是居潮汐的作风。

    那天战牧野一声不吭地离开后,居潮汐想了许多事情。

    虽然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试过坠入爱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居潮汐认为自己应该是有些喜欢战牧野的,否则怎么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敏感、受伤,甚至变得极端呢?

    他曾为她带来无数的怦然心动与安全感,同样也让她认识到了自己心底最阴暗、最难以启齿的一面。

    既然决定喜欢,那就必然要承受受伤的风险,居潮汐宁愿战牧野站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地和她表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救她是因为她是他的同伴,他无法置之不理;和她做那些事是因为形势所迫,她身上有令他无法抗拒的安抚力;而对她一次次的纵容也只不过是出于他个人的教养与责任心。

    她不会,也不愿意因此让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

    长剑又被控制着横扫过战牧野的脖颈前,居潮汐那双精致的狐狸眼中重新显出波光潋滟,像是一道灼灼的阳光穿刺过无限晦暗,令战牧野避无可避。

    心脏的振动在此刻失去了它的节奏,战牧野手上的唐刀被居潮汐一剑挑开。

    而另一边的苏雨下半身的双腿先是分别开裂成了两根肉条,然后在肉条一侧生长出圆形的吸盘,逐渐变得粗壮肉实,就像刚刚擦着越野车的车窗玻璃过去那条触手一样。

    “多么曼妙的气味。”苏雨低笑起来,同时周围黑雾涌动的速度变得更加迅速且紊乱,径直灌入居潮汐的身体当中。

    “就让我与她融合,然后和你共赴极乐吧。”

    在苏雨浅斟低唱般的吟念中,居潮汐的身后也生长出了藤蔓似的物事,在亘天弥地的黑雾当中狂乱挥舞,整个人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阿佛洛狄忒。

    她那流转着深蓝色弧光的双眼此刻压满了黑沉沉的阴翳,瓷白温腻的小脸显露出疏离而冷冽的苍白,她举着潮汐长剑直指战牧野的心脏。

    潮汐长剑那凛冽修长的剑尖在战牧野胸膛处停留了一会儿,居潮汐转而翻腕挑起了那泛着冷光的金属扣。

    眼看着尼龙带即将被长剑割裂,战牧野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于是锋利的剑尖瞬间就在他的胸膛前洇开了一朵暗色的花。

    居潮汐动作一顿。

    周围风涡渐起,趋近狂乱的黑雾被风涡不断拉扯,撕裂后又□□撞。

    战牧野的眼底泛起璨金色的波浪,他伸手握住了潮汐长剑的剑首,细长的剑槽眨眼间就汇聚了一条血线。

    “居潮汐。”

    金色的瞳仁忽而收紧变得细长,里面漾开的琥珀色泽如花瓣弥散,猛兽一般的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危险当中却又带着致命的浪漫。

    薄削的唇角扬起,清冷的嗓音却带着最无法被忽视的侵略性与占有欲。

    “你怎么会如此低估我对你的渴求与爱意。”

    战牧野话音落下的同时,“砰!”的一声,巨大的爆裂声自他们身侧响起。

    烟尘火光向四面八方铺卷而去,其中黑雾当中还有无数惨烈的嘶吼被灼烧在爆炸之中。

    黑暗的密林被爆炸映照出一片巨大的白昼幻象,雾气蒸腾、云蒸霞蔚,就像是世界尽头的伊甸园。

    光焰短暂地落在两个人的身侧,簌簌地摇曳出依偎着、纠缠着的身影。

    而不远处的苏雨身后是一只长毛飞舞的巨大白虎,璨金色的瞳仁流转着闪电般威武的光辉,它健硕的四肢蓄势待发,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苏雨吞吃入腹。

    可让人惊讶的是,早在那匹白虎动口前,苏雨的肚子就已经被一根藤蔓似的枝条捅了个对穿,猩红的血液混杂着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腿流了一地。

    苏雨的面目扭曲而狰狞,表情还维持在刚才那不可置信的惊讶当中,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因为捅穿苏雨身体的那根藤蔓,正是来自于居潮汐。

    “怎怎么可能你不是被我吞噬了吗”

    苏雨的眼里满是不甘,血丝密布的眼睛当中眼珠子几乎都要被她瞪出来了。

    “就你那点能量还想控制我?”居潮汐缓缓转过身,她身后那些刚刚还和磕了药一样兴奋到癫狂的藤蔓此刻三股拧成一条,像是麻花般乖乖地游荡在她身后,和主人一样显出一种害羞的嚣张(。

    苏雨眼见大势已去,眼里扑簌簌地又滚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点有什么错?!你们知道Z有多恐怖吗,我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才来到这里,又被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可是居潮汐!”

    “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夺走我想要的一切!你就这样见不得我过得好吗?!”

    如果是从前的居潮汐,或许还会对苏雨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产生同情——而她也曾真切地想要保护过她的。

    而现在的居潮汐只是对着苏雨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潮汐长剑,眼里是悲悯与审判,“苏雨,没有人能够剥夺你好好生活的机会,而你曾经明明有过选择。”

    一道深蓝色的光带萦绕过后,苏雨身灭,原本围裹着密林的黑雾也彻底散去,清凌凌的月光照彻其中。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骤然消散,耳畔落下一阵寂静。

    居潮汐对着苏雨消失的地方发了会儿呆,想到稚气未脱的小格子,她的心里莫名一阵唏嘘。

    转过身后,居潮汐在战牧野璨金未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深邃的眉骨在他的眼窝间盛出了一片浅浅的阴影,居潮汐难以分辨他此时的情绪与神色。

    居潮汐刚才确实是在借着苏雨的手试探战牧野,是以此时她难得感到了些心虚。

    “战——”

    居潮汐开口第一个字的音还没落下,战牧野却忽然三步并作两步,径直上前将她扣进怀中。

    他来势汹汹,居潮汐忍不住被他带着往后退了两步。

    战牧野将居潮汐压在车身上,双手捧起她的脸,接着狂热而压抑的吻落下,热烈地亲吻着居潮汐花朵一般娇艳丰润的唇瓣。

    野蛮而不讲章法的吻接二连三地攫取着,令人来不及招架便缴械投降。

    舌尖扫开牙关,灼热气息在缠绕间不断升温。

    勾缠着,吮吸着,然后猝然分开。

    银色的丝线在月光下漾起令人心驰神漾的光泽。

    居潮汐气喘吁吁,来不及说话便被重新扣上后脑勺,光洁饱满的额头抵上他的。

    “第一次见你就想这么做了,如果可以,还想要的更多。”

    男人的吐息急促,带着燃情的虔诚与欲求,“你问我篝火晚会那天晚上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就像一捧月光下的白雪那样。”

    战牧野没有给居潮汐插话的机会,密密麻麻地倾吐着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恶欲与渴望。

    “好漂亮啊小狐狸,你又怎么会想知道那天我有多想不顾一切地和你纠缠在那张颤巍巍的小床上。”

    战牧野侧首,一下一下轻咬着居潮汐渐渐红肿的唇瓣,在喘息间低喃,“漂亮的小狐狸,你不会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意与渴求何等澎湃。”

    那些午夜梦回不断纠缠着他的梦境,无数次在半壁墨影中拉着他同坠谷欠海的身影,无一不沮丧而深刻地映证着——他无法抵抗居潮汐。

    战牧野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而他此刻接连不断、荤素不忌的话更是像潮起是卷起千堆雪的浪涌,将他从高高在上的清冷神坛拽落色谷欠同歌的罪恶深渊。

    悬溺着,喘息着,将他克制而隐忍的面具打得稀碎。

    作者有话说:

    很喜欢汐妹和大佬的拉扯。

    ps:这章已经修到三千字了。

    48、“超我。”

    “唔”

    居潮汐用力地推开了战牧野的肩膀, 还不等战牧野反应过来,居潮汐又勾着他的束缚带猛地将人拉近。

    战牧野高大的身躯被迫折腰,双手撑在了居潮汐身侧, 霎时将她娇小的身躯拢了起来,却又有如臣服般抬起眼皮凝视她。

    居潮汐目光流连在战牧野略带迷乱的眸色以及晶莹的绯红薄唇上。

    那双妩媚狐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她得意地笑了起来,“战牧野, 你果然喜欢我。”

    居然现在才发现吗?

    战牧野又倾身上前轻啄了一口居潮汐丰润的唇瓣,高挺的鼻尖亲昵地贴了贴居潮汐的秀气的鼻梁, 黏黏糊糊又色欲满身的模样,简直像一条离不开人的大狗。

    从他重生的那刻起, 他就背负起了相比前世更加沉重的镣铐,他不断追寻着希华晶核的下落, 紧绷着的弦如同沉疴积身, 日渐一日地让他模糊了生命与存在的界限。

    独身一人行走在清冷的荒漠间,他曾妄图自毁于深渊,在黑暗与暴戾促使他以极端的方式寻求解脱时, 是她将一双柔荑搭上他的, 为他带来无尽的抚慰与力量。

    当她从尸山血海当中一步步向他走来时, 当她将那把熟悉的潮汐长剑架到他的脖子上时,当她故作镇定地抬起那双晶亮宛转的眼眸望着他时。

    ——想要活着。

    ——不只是活着, 还想偕与并肩, 从太古终至永劫。

    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刻般, 爆发出过如此强大的求生念头。

    他的血液当中第一次滋生出了名为“不甘”的因子,沸腾着、跳脱着, 叫嚣着绝不能将居潮汐拱手让与他人。

    战牧野长腿一曲, 膝盖挤进了居潮汐的双tui之间, 双手又掐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坐到了越野车的引擎盖上。

    他昂首想要追上那抹令人心颤的嫣红,可居潮汐玉一般温腻柔软的小手却忽然伸出,按住了战牧野的薄唇。

    战牧野深邃的眼眸抬起,望向居潮汐的眼里暗含警告。

    可居潮汐浑不在意,甚至还欢快地晃了晃腿,笑意吟吟道,“原来你也会有这么急的时候吗?”

    “要不要来答题?”居潮汐葱白的手指轻轻揉过战牧野薄削的唇角,然后继续往下,“答对了,有奖励。”

    难以言说的冲动不断冲击着战牧野的理智,他捉住了居潮汐要往下作乱的小手,又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掌心传来酥麻的痒感,居潮汐轻轻笑起来,“心理动力论当中有三个’我’,分别是自我、本我和”

    “超我。”见居潮汐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战牧野近乎狼狈地将自己被挑逗的情绪追回,心猿意马地继续道:“这是由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提出的概念,*超我是人格结构中的管制者,由完美原则支配,属于人格结构中的道德部分。其位于人格结构的最高层

    嗓音清冷带着磨耳的低哑,于此刻的居潮汐无异是放下了一把干烈的火。

    居潮汐居高临下,俯身到战牧野耳畔轻而易举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想吗?”

    战牧野一愣,在意识到居潮汐说的是什么意思后他的身体陡然僵住。

    再抬眼时,他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深重与浓稠。

    可居潮汐只是得意,咬着唇吃吃地笑起来,“你犹豫了,你果然是想的吧?”

    战牧野放在居潮汐腿侧的双手攥起又放开,最后只是在喉咙深处滚出了一句,“你成年了吗?”

    居潮汐哽了哽,“”

    不会吧,战牧野你、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子吧?

    居潮汐咬牙,“还有三天生日。”

    还有三天才能成年。

    “”

    战牧野霍然从她身前拉开了距离,沉默了三秒钟后,他坚定地转过身离开了。

    就是姿势稍显僵硬和怪异。

    在这个文明偏轨、法治倾轧的时代,他居然还记得未成年人保护法。

    他真的、我哭死。

    炽热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居潮汐坐在越野车的引擎盖上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你回来!”

    居潮汐从引擎盖上跳了下来,“战牧野你回来!”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和我说这个?!”居潮汐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战牧野你是不是不行”居潮汐刚走转过转角,就和战牧野的打了个照面。

    场面实在是惊人,冲击力实在是难以言述的大,以至于居潮汐说到后面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嘶——

    战牧野略有些慌张地背过身,从喉咙里低低地流淌出了几声暧昧不明的轻哼。

    “你跟过来做什么,回到车里去。”

    战牧野咬着牙极力隐忍,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无措。

    居潮汐还停留在刚刚看到的大场面中,陡然听到战牧野的嗓音,身上变太的血液逐渐沸腾。

    她靠着车身吹了声清亮的口哨,神色轻佻,“帅哥,平时一个人憋得挺辛苦的吧?”

    战牧野:“”

    居潮汐回忆了一下上次他在她腿间进出的模样,那该死的求知欲促使她真诚地发问,“你的那个一直都这么嗯strong吗?”

    这样的话感觉平时做事会很不方便吧?

    战牧野的喘息急促起来,“再多说一个字,你就过来亲自试试。”

    “哦。”

    战牧野:“”

    “我都说’哦’了,你怎么还不来抓我?”

    战牧野:“”

    战牧野此刻背对着居潮汐,皮带解开后,工装裤微微下落,在黑色的无袖衫之间隐约显露出引人遐想的腰窝。

    居潮汐变态的最大底气来源于她的无知,如果要是让她知道那根家伙做起来是要和她的match的话,她是死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

    居潮汐攥起了小拳头,“是我说的还不够多吗?”

    战牧野:“够了。”

    居潮汐期待地扬起小脸,然而下一瞬她的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战牧野腾出了另一只干净的手接住了风刃劈晕的居潮汐,然后将她放到了车上。

    也不知道这样秀气的小脸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荤话的。

    ——

    等到居潮汐再醒过来的时候,战牧野已经处理好了一切,衣服也已经重新换过了一套。

    整个人清爽冷峻,和之前那个浑身涩气的男人截然不同。

    居潮汐遗憾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副驾驶位时却又惊喜地叫了起来,“咦,这不是我的小背心吗?”

    周围一圈漂亮的蕾丝边,中间还有一个可爱的小蝴蝶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小背心了,上次以为弄丢了的时候我可惜了好久呢,没想到是在你的车上。”

    居潮汐高高兴兴地将小背心勾了过来,浑然不曾注意到战牧野躲闪的目光。

    “你是不是给它洗过了,怎么皱皱巴巴的”

    “车上没地方晾。”

    居潮汐眯了眯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一团运动着的肉块忽然从他们身旁飘了过去。

    肉块的动作不紧不慢的,仿佛在顺从着远处的呼唤一般。

    居潮汐睁大了眼睛,“这这这。”

    另一边的战牧野已经打开了车门,“跟上。”

    阿珍恰时打着嗝儿从远处一溜烟地小跑过来,看见这一幕身体迅速生长异变,成为了与白虎体型一般无二的大兽。

    战牧野抱着居潮汐跳到了阿珍的身上,二人一貂跟着肉块不断地密林深处前进。

    “对了。”居潮汐在怀里找了找,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卡纸。

    上面的烫金滚边和明显的巴洛克设计风格,让战牧野轻易认出了这是玫瑰庄园的邀请函。

    似乎是看出了战牧野的疑惑,居潮汐食指对食指,轻轻开口道:“出门前顺便去了趟苏倬的办公室。”

    看这紧张且忐忑的模样,应该是偷的。

    战牧野失笑,修长的食指和拇指并拢捏了捏居潮汐颊边的小奶膘。

    “做得很好。”

    居潮汐松了口气,也弯了一双晶亮的狐狸眼笑了起来。

    有了这封邀请函,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入玫瑰庄园了。

    玫瑰庄园的修葺和他们之前见过的安全区有很大的不同,比起以实用与震慑为主的高墙,玫瑰庄园的外围则是爬满了绿藤红芯的玫瑰花,乍一看就像是某个刚刚被开发出来的高级疗养景点。

    站在门口的侍应生高大英俊,在看过战牧野和居潮汐的邀请函后就尊敬地躬身,请他们进去了。

    虽然玫瑰庄园的外面是原始的密林与荒漠,但里面曲水流觞,乐曲浅浅地流淌在这个古典而优雅的环境当中,还有浅淡的馨香围绕。

    环境之优美,简直就是个度假村。

    “真漂亮啊。”居潮汐不由感叹了一句。

    战牧野薄白的眼皮微敛,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上被侍应生引导着前往住宿。

    在通过一道天桥时,居潮汐无意往楼下望了一眼,只此一眼却让她倏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楼下园林一般疏密有致的布局当中赫然簇拥着一株高大的金色椰子树,从粗壮的树干到庞大的树叶,都宛如鎏金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像苏倬当时预示的那样。

    只是这里没有一大片金色棕榈树丛,也没有那个碎裂的营养罐。

    居潮汐深深地凝视着那棵巨大的椰子树,手上不自觉地攥紧了叶蓁蓁给的晶核手链。

    战牧野也看到了那棵金色的椰子树,他舒展大掌握起了居潮汐的手,半指手套粗糙的质感让居潮汐陡然回了神。

    “在想什么?”

    居潮汐摆摆手,收回目光后神色自如地开口,“在想还有三天就要生日了——”

    “嗯?”

    “到了那天你可以给我嘬嘬胸吗?”

    “”

    “拜托了,就一口。”

    居潮汐双手并拢放到身前拜托拜托,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都被她睁圆了。

    看起来真的真的非常真诚。

    如果不是她的请求依旧是贼心不死的变态的话。

    战牧野默默扭回了头,觉得他就是多余长这张嘴。

    玫瑰庄园为每个安全区来的代表人都准备了一间豪华的套房。

    居潮汐一进去就被这堪比五星级酒店的配置给惊呆了。

    “这真的是我可以在末世见到的吗?”

    这浴池、这吧台、这泳池、这书房、这客厅。

    等侍应生一走,居潮汐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卧室走去。

    战牧野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捡。

    居潮汐一进卧室就把身上的冲锋衣给脱掉了,她一把将自己投入柔软宽广的大床,在上面狠狠地滚了两圈后,掐腰摆了个撩人的姿势。

    精致勾人的狐狸眼慵懒地轻睨床尾的男人,伸出手指勾了勾,“来。”

    作者有话说:

    *处是百度的,很显然我是一个绝望的文盲TUT。

    ——

    49、“小嫂子。”

    战牧野没理会居潮汐, 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了蜷成一团的阿珍。

    阿珍先是晃了晃脑袋,在卧房里转过一圈后,伸出爪子扒了扒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战牧野揉了揉阿珍的脑袋, 一直等听到阿珍舒服的“呼噜”声才罢手。

    等战牧野抬手推开了阳台门后,阿珍顺着那条缝隙一溜烟儿地就钻了出去。

    居潮汐从床上坐了起来, “它在找什么?”

    战牧野叉着腰转过身,“刚刚那团肉块, 我看这只小貂对它挺感兴趣的,就放它出去找找。”

    居潮汐:盯——

    战牧野:“”

    战牧野:“阿珍。”

    居潮汐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战牧野:“”

    玫瑰庄园占地极阔, 面积几乎仅次于西部能源区。

    这块安全区一不紧邻矿山油田,二没有强大的技术和高知人才做支撑, 是以前些年的发展也并不引人注目。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玫瑰庄园开始频繁地和周围的安全区做起了交易, 而它几乎每次都能拿出令人满意的筹码与诚意, 最后与它有联系的安全区脉络竟然遍布整张末世地图。

    等到其他的安全区对它生发出防备心而预备制裁它的发展时,玫瑰庄园的发展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光就安全区外围布满了进化最高级的不死丧尸,而安全区内还是一片风平浪静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其他的安全区望洋兴叹了。

    而这一次玫瑰庄园对其他安全区的邀约也是出于联盟的需求。

    晚宴由一支华丽的圆舞曲开场。

    舞池中央漾起微醺的香风, 舞者优雅而奇谲的脚步在舞池里不断叠出缎花, 令人应接不暇。

    居潮汐跟在战牧野身后看了一会儿, 注意力很快就被一旁摆放食物的长餐桌吸引去了。

    餐盘上规整摆放着各式精美的甜品还有羹食,在温暖明亮的灯光照射下, 那些食物显得更加诱人。

    居潮汐轻轻戳了戳战牧野的腰窝, 战牧野的身形微不可见地一颤, 转过脸时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饭饭, 饿饿。”

    这身晚礼服是玫瑰庄园的侍应生送来的, 起初居潮汐担心会穿不下礼服, 就没吃侍应生送来的点心,可后来居潮汐发现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战牧野的目光顺着居潮汐的手指落到了不远处的餐桌上,上面正摆放着品种繁多的小甜点,看样子确实是小女孩爱吃的。

    “你确定要吃?”

    这问的是什么话。

    “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有点奇怪。”战牧野说着,清冽的眸光默然环视一圈,“他们的颜色艳丽得有些过头。”

    “人家是玫瑰庄园嘛”

    居潮汐说着,眼睛忽然一亮,兴高采烈地朝不远处挥了挥手。

    人群中有着一头显眼红发的桑晨立时注意到了居潮汐。

    还在状况外的靳佑也被桑晨拉着一起来到了战牧野和居潮汐面前。

    “桑晨、靳佑,好久不见。”居潮汐朝二人扬起了甜甜的笑,不自觉的拖腔带调听起来又乖又软。

    靳佑和桑晨显然也很惊喜,靳佑朝战牧野点了点头,“老大。”

    接着又冲居潮汐笑笑,叫道:“小嫂子。”

    “咳。”战牧野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唇角却压不住地扬起一抹弧度。

    居潮汐则是思忖了半瞬,随后又一本正经地反驳了靳佑的说法,考究道:“先别叫小嫂子,等三天后再叫。”

    “为什么?”

    察觉到对话已经开始往离谱的方向狂奔,战牧野伸手揉了把居潮汐的小脑袋,半强制性地让她住了嘴。

    ——还没见过有谁数着日子等自己挨太阳的。

    迎上桑晨和靳佑那八卦的目光,战牧野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切。谁信。

    桑晨和靳佑不约而同地抬眼看他,嘴角默契地斜抿起,神色当中写满:再编一句来听听。

    战牧野:“”

    ——

    蒙面舞会是这场晚宴的重点。

    四个人由侍应生引着分别去往男宾、女宾的候场区。

    靳佑和战牧野路上稍微聊了聊大学城的近况,随后又将一张速写递给了战牧野。

    “最近我们明里暗里找回了几个当初跟着万俟建山搞科研的研究员,这是我们的速写师根据他们的口述画出来的。”

    “Z?”

    “嗯。”

    画上的男人长着一张极其大众的脸,唯有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仔细看去却带着凶光。

    Z先生狡兔三窟,所以即便靠画像记住了他的长相作用也不大。

    但战牧野在末世当中见惯了人情冷暖,明哲保身对寻常人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更别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来还一直不停地帮他搜查寻人。

    战牧野向来不是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但自从上次被居潮汐逼出了真心话后,他忽然觉得有些话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谢了。”

    战牧野收下了速写,道谢时略显生涩。

    “客气。”

    另一边的居潮汐和桑晨也被引入了侧厅。

    舞厅的侧厅富丽堂皇,衣香鬓影、笑语盈盈,和外面宛如炼狱的末世形成鲜明对比。

    “对了。”居潮汐扶着桑晨的手,叽叽喳喳地又和她聊了起来,“你们这次来有没有遇到外面的那群不死丧尸?可大了,一只能有两只普通丧尸那么大。”

    不过还是比不上她在域里遇到的那只大怪物。

    “没有啊。”桑晨以一种接近宠溺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颦一簇都是极漂亮极灵动的,心里越加觉得是自家那个面无表情的老大高攀。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拿了邀请函之后一路上我们都是畅通无阻的,你们难道遇袭了?”

    居潮汐一哽,“不是啦,我只是听说战牧野和我说的!我没见到过,还有些好奇呢。”

    桑晨一副勘破红尘的模样,“他说这些是想显得自己知识渊博好让你崇拜他吧?”

    “什么?”

    看居潮汐一脸懵然,桑晨愈加老神在在地摇头,“每个男人都想要自己喜欢的姑娘崇拜自己,所以就会在他们面前拼命表现自己,原以为老大不是这么幼稚的人,没想到啊,就连一向高冷脱尘的老大也不能免俗。”

    咳咳好大一口黑锅。

    居潮汐干笑了声,打哈哈掩饰了过去。

    侍应生送来蒙面道具。

    面具精致有型,大部分都能与现场女士的晚礼服呼应起来。

    桑晨也兴致勃勃地挑了个沾着半边火烈鸟羽毛的橙色面具,她转过头时发现居潮汐在一个鬼马精灵的狐狸半蒙面眼罩和绿头鱼面罩之间选择了绿头鱼。

    “哈哈!”居潮汐朝桑晨晃了晃手里鬼畜的绿头鱼,抬头笑得开心,“怎么样桑晨,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

    桑晨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居潮汐果断拒绝,“不要。我才不要这么轻易地让战牧野认出我呢。”

    桑晨:“”

    小情侣之间的把戏还真是叫人费解。

    当在场的女宾几乎都将面具戴到了自己的脸上时,侧厅正上方数百盏华光璀璨的水晶吊灯忽然同时爆裂!

    碎片如同利刃一般飞溅开来,侧厅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的漩涡,女性的尖叫此起彼伏。

    居潮汐吓了一跳,却还是下意识往身旁护去,“桑晨!”

    没有人回应。

    巨大的爆炸声响过后,整个侧厅都陷入了黑暗,“滋滋”的电流声显得尤为明显。

    幸而这次应邀赴宴的女性基本上都是异能者,在起初的惊慌过后现在基本都已经恢复了镇静,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意外就自乱阵脚。

    居潮汐伸手想把绿头鱼面罩摘去,结果掀了一把没掀开。

    她又用力扯了一把,结果这个绿头鱼面罩就像是焊在了她脸上似的,无论如何都摘不下来。

    周围的女生显然也遇到了和居潮汐一样的状况,疑惑和惊恐的渐次在整个侧厅传染开来。

    就在这时,侧厅的四个角落忽然亮起了四盏刺目的探照灯,同时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广播当中传出。

    “非常抱歉让各位女士受惊了,刚刚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随后我们会派侍应生为每个安全区都准备十桶上等原油作为我们的一点补偿,还请各位笑纳。”

    十桶上等原油,这在末世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物资,是以现场不满的声音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居潮汐也终于得以摘下了她的绿头鱼面罩(。

    她扭头想去找桑晨,却发现桑晨分明就在她的身边。

    “桑”还不等居潮汐开口,桑晨却忽然扭过头,可她的举止很奇怪,望向居潮汐的眼神也像是陌生人。

    居潮汐下意识噤了声,本能地觉得眼前的事情有些不太妙。

    这时候居潮汐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裙子紧了紧,低头却发现是阿珍顺着她的裙摆爬了上来。

    “阿珍,跑哪儿野去了?”居潮汐把阿珍抱在怀里,轻轻点了点它那不断翕合着的粉嫩小鼻子,随后又低头凑到了阿珍竖着的耳朵旁轻声问:“有没有找到那团肉块啊?”

    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好像阿珍真的是可以说话的小崽崽一般。

    只可惜阿珍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会吃丧尸、会变身的安格鲁貂而已。

    这时候阿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居潮汐身旁的桑晨。

    就在居潮汐纳闷的时候,阿珍微微张开的小嘴忽然、猝不及防地、流下了、晶莹的唾液。

    居潮汐:“”

    作者有话说:

    居潮汐:古今数着日子等自己挨太阳第一人。

    50、Chain

    “阿珍你搞清楚你可是一只小女貂啊!对着人家女孩子流口水干什么?!”居潮汐手忙脚乱地把阿珍往怀里收。

    可阿珍不仅流口水, 阿珍甚至还在居潮汐的怀里挣扎起来,前腿撑着居潮汐的手臂,后腿蹬着居潮汐的肚子, 一个劲儿地往桑晨身边凑。

    桑晨后退了两步,紧蹙的眉毛表现得十分抗拒阿珍的靠近。

    居潮汐只好一边捏着阿珍的上下巴, 一边抱歉地表示让桑晨不要害怕。

    “没事。”桑晨表现得有些勉强,伸手把原本放在小方桌上的糕点递给居潮汐, “等会儿还要跳舞,要不要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阿珍从不爆冲, 以前在和桑晨的相处当中也得十分正常,能让阿珍表现出这样热切的进食渴望的, 只有之前和他们鏖战过的不死丧尸和那团从苏雨肚子里出生的肉块。

    居潮汐想到这里有些犹豫。

    然而下一瞬阿珍小小的脑袋就张开了大大的嘴巴,将餐盘上的糕点一扫而空, 还险些磕到桑晨的手。

    桑晨“嗖”的一下抽回了手, 脸上显得有些不耐,她伸手又放了盆点心在居潮汐身边,“你记得垫垫肚子。”

    “我还有事, 先走了。”还不等居潮汐反应过来, 桑晨就已经迈开步子往大门口走去。

    居潮汐被桑晨这一出戏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过神来后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 “好”

    嘤, 被嫌弃了。

    居潮汐:被战牧野嫌弃她重拳出击, 被好姐妹嫌弃她痛哭流涕。

    就在这时,侧厅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摘下了眼罩, 一声惊叫让整个侧厅都陷入了恐慌当中。

    “出人命了!有人死了!”

    只见侧厅的中央漫开了一大滩鲜红的血液, 而血泊的中央躺着一个内脏被掏空的女人, 她的眼睛依旧睁着,仿佛是死不瞑目。

    居潮汐透过人群的空隙看到了女人的脸,她记得这是来自西部能源区的治愈系异能者郑婷,刚刚在正厅当中,她还和居潮汐打过招呼的。

    生死诀别来得太过突然,居潮汐愣在了当场。

    而另一边,其他安全区来的异能者们已经开始寻找凶手了。

    “凶手肯定就是趁着刚刚电路短路的一瞬间把郑婷杀了的!”

    黑暗当中大家都戴了面具,除了早有预谋的凶手外,其他人根本是寸步难行;而刚刚玫瑰庄园启动应急电源时,大家头上的眼罩都取不下来、视线受阻,这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凶手没有预料到玫瑰庄园的应急预案,所以在想办法拖延他们的时间。

    居潮汐也抬头环顾四周,这不抬眼不要紧,一抬眼就发现原本眼前佳人环场的舞会侧厅此刻萦绕着黑沉沉的雾气。

    而就在刚刚还衣香鬓影的人群当中,此刻插入了好几个类人生物。

    它们拥有悬长的双臂、硕大的头颅,全身赤裸,四肢纤瘦而病态,青灰湿冷的皮肤上随着动作显现出重重褶皱。

    它们和身边的人交谈流畅,而身边的人显然没有发现他们的同伴不知何时变成了类人生物。

    他们甚至还在和类人生物热切谈论着这场凶杀案。

    似乎全场只有她发现了身边人的异样。

    不多时,全场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尸体的存在,人与非人异常和谐地相处着,那些类人生物也学着人类进食的样子,和身边的人分享着糕点,直至舞会进场。

    其间也有几只类人生物注意到了落单的居潮汐,但由于她怀里抱着一只逮啥吃啥的大胃貂,他们便稍显忌惮,不敢靠近。

    看着眼前这盘“桑晨”刚刚递给她的糕点,居潮汐忽然想起,郑婷是全场唯一一个拥有治愈系异能的异能者,这种异能虽然不具备攻击力,但可以免疫一切毒害侵袭

    会不会就是因为想到这里居潮汐心底一寒,咬紧了嘴唇没有作声。

    蒙面舞会的舞池华丽而广阔,水晶吊灯折射下缤纷的光彩,让整个舞池都蒙上了中世纪怪谲而夸张的暧昧氛围。

    居潮汐抱着阿珍在一众俊男靓女中显得无助极了。

    因为她发现男宾区出来的人当中也夹杂着面目丑陋的类人生物,而她并没有在第一眼就找到战牧野。

    又或者说,战牧野也和真正的桑晨一样,在刚刚的那场停电当中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居潮汐:QAQ。

    舞池的灯光舒缓而优雅地扫过每个角落,居潮汐抱着阿珍可怜的像是一个来文艺汇演却跑错舞台的小学生。

    居潮汐默默地往舞会的角落里面移动,她只祈祷着没有类人生物发现她能看穿他们的真面目。

    就在她还剩三步就能成功站到角落里时,脑袋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与温凛的雪松香霎时扑了个满怀。

    “别动。”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传来,居潮汐一瞬间从耳朵到胳膊,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过了一层电一般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居潮汐僵在原地,由于面罩的原因,她能够感知到的信息不足平时的五分之一。

    一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腰,拇指轻车熟路地扣进她的腰窝,“说不动就不动,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男人的声音微微带上些调笑,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在呢喃。

    居潮汐终于辨认出了身后的男人是谁,她松了口气。

    从惊吓当中回过神后,居潮汐眼泪汪汪地委屈道:“战牧野”

    可战牧野看着居潮汐顶着个绿头鱼的面罩转过身,和那双睿智的黄眸黑瞳对上后,满腔的话都哽了哽,最后艰难地憋出了一句,“别哭了”

    居潮汐没忘记正事,如愿地在战牧野健硕的胸肌上蹭了两下后,就把类人生物的事情告诉了战牧野。

    遗憾的是战牧野也看不到那群类人生物,全场似乎只有居潮汐能辨认出那些隐匿在人皮后的怪物。

    恐怕这也是因为她那属性特殊的异能。

    舞会开始后,居潮汐眼睁睁看着类人生物和人类翩翩起舞,然后以一种吸食的姿态不断从异能者的眼眶、鼻孔甚至是微抿的嘴唇间建立某种力量联系。

    战牧野扶着居潮汐慢悠悠地在舞池边缘晃悠,暗里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异能者的气息趋近普通人类,他们这应该是在分解、吸食异能者的气息,让自己变得更像人。”

    居潮汐惊讶地捂住了小嘴,天呢。

    舞会进行到一半,高阔的舞池楼顶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藤蔓,从藤蔓上飞速绽开了一朵朵颜色绚丽耀眼的硕大花朵。

    整个舞池都是暧昧幽暗的氛围,只有在灯光扫过空中时才能看到那橙黄色的花粉飞舞。

    空气当中原本似有若无的甜香也变得馥郁而浓稠。

    战牧野暗中使用异能,拨动着风流不动声色地将花粉拂远。

    而同时,暗处的高台上也缓缓走出了一个戴着遮眼面具的男人。

    战牧野和居潮汐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高台上的异样,居潮汐小小声地吐槽,“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我总感觉那个人很熟悉。”

    “是万俟建山。”战牧野的语气冷淡而肯定。

    居潮汐有些惊讶于他的笃定,不由问道:“为什么?”

    “这么锃亮的地中海,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居潮汐:“”

    懂了,主打的就是一个自投罗网。

    战牧野也没想到和万俟建山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万俟建山为人奸邪狡猾、诡计多端,但要他一个人构建起玫瑰庄园这么一个迷雾重重的大安全区还是十分困难的,所以战牧野肯定,Z先生才是万俟建山背后最大的幕后靠山。

    等到舞会结束后,战牧野敛了气息准备跟上万俟建山。

    原本战牧野打算把居潮汐送回房后再走,但居潮汐一脸忸怩地表示自己需要上个厕所,战牧野也就歇了心思,径直隐匿入黑暗当中。

    阿珍百无聊赖地趴在居潮汐的肩头,一整场舞会下来它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居潮汐上完厕所准备出门时,过道迎面正走来两只勾肩搭背的类人生物,居潮汐吓得瞬间转回卫生间,又待了一阵,等到外面没有动静后才探头探脑地出了门。

    只是舞厅所在的城堡建筑内设计复杂,每一条过道都设计的一模一样,居潮汐没走几扇门就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直到她刚拐过转角发现对面正走来一只浑身布满鳞片的类人生物,她转过身又看到背后也有类人生物在向她逼近。

    居潮汐毫不犹豫地就近推开了一扇门,声控灯还没亮起,居潮汐没注意到绒毯上的褶皱,一时不慎被绊飞了出去。

    “唉哟!”

    原本蜷在居潮汐肩头的阿珍也飞了出去,不仅跟着居潮汐一起“啪叽”一声脸着地,甚至还“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才停下。

    声控灯应时亮起,居潮汐刚抬头就看到眼前映入了一双锃亮的皮靴。

    简直比万俟建山的地中海还要亮。

    居潮汐揉了揉眼,坐起身继续往上望去。

    只见眼前的男人坐着考究的轮椅,一身笔直熨帖的线格西装,得体而优雅。

    男人显然已经有点年纪了,眉眼间泛着熟悉的锋利色彩,但那副架在驼峰鼻上的金丝半框眼镜很好地中和了眉目间的阴郁,让他看起来不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居潮汐的心跳得飞快,第六感仍是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非常危险。

    内心的警报声在看到男人身侧的万俟建山时达到了顶峰。

    居潮汐攥紧了自己的裙子,赶紧低头道歉,“对、对不起,我出来上厕所不小心迷了路,刚刚被绊了一脚才摔到您面前的,真是非常抱歉。”

    “没事,你是哪个安全区的,需要我送你回去吗?”男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嘴角噙着一抹不达眼底的冷淡笑意,虽然是在询问,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要帮忙的样子。

    高傲冷淡的模样,仿佛只是在戏弄她。

    居潮汐快速摇头,“不,不用麻烦了,我大概已经找到路了。”

    还不等男人回话,居潮汐一把捞起睡眼惺忪的阿珍,强装镇定地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

    万俟建山在居潮汐走后,捋了把下巴上的山羊须,浑浊的眼里眯出淫乱的光:“虽然死了个苏雨,但刚刚那个女生也是个很优秀的种母啊。”

    在大学城时,万俟建山并没有亲眼见到居潮汐化形,是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身为异能者的居潮汐非常适配他们的“天种”孕育计划。

    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不紧不慢地摘了手套,淡声道:“这可是我的侄媳妇,打她的主意,恐怕我的那位好侄儿会把我的玫瑰庄园都掀翻掉。”

    万俟建山大惊,“Z先生,您的意思是战牧野那小子已经在玫瑰庄园里了?”

    “不仅如此,恐怕他现在已经把你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了。”Z先生不以为然。

    他看着地上刚刚被他故意挑起的地毯褶皱,“听说是个剑灵。”随即又嗤了一声,“当初我将潮汐长剑神灵俱毁,里面哪来的什么剑灵。”

    他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找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老婆,真行。”

    万俟建山一把年纪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在Z先生身旁弯下腰,俯首帖耳,“那她是”

    只见Z先生那双隐匿在金丝半框眼镜下的眼眸覆着淡淡的若有所思,“恐怕是希华留下的余孽。”

    万俟建山脸色一变,“那她怎么还能活着?!”

    “Z先生,需不需要我找个机会把她杀了?”

    “别急。”Z先生扬起手制止了万俟建山的话,“对她,我有另外的用处。”

    而他那双摘下了皮手套的手掌掌心,赫然是数十个不断翕合着的粉色吸盘。

    居潮汐带着阿珍一口气跑出了好远,一直等到相似的走廊消失,这才敢喘着粗气慢下脚步。

    阿珍已经醒了,虽然居潮汐还是不认识路,不过凭借着阿珍敏锐的嗅觉,居潮汐终于是摸回了自己的套间。

    居潮汐开门时,战牧野已经在里面了。

    他脱了晚上那身燕尾服,露出里面干净清爽的白衬衫和黑色的束缚皮带,宽肩窄腰,这让他的背影少了几分斯文俊气,多了些蓬勃的力量感。

    居潮汐疲惫地将自己栽进了沙发上,抱着膝盖和战牧野讲述她今晚的惊险历程。

    “看来你遇到Z先生了。”战牧野伸手给居潮汐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空间里取出来的,放心喝。”

    居潮汐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着,“当时我差点连下辈子去哪儿投胎都想好了。”

    战牧野揉了揉居潮汐毛茸茸的小脑袋,冷淡的声色中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与宠溺,“害怕吗?”

    居潮汐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转过一圈,然后伸出小爪子在战牧野面前晃了晃,“摸摸,你给我摸摸胸就不怕了。”

    战牧野:“”

    察觉到了战牧野情绪似乎有些异常,居潮汐挪开靠枕蹭到了沙发边,小手指勾着战牧野的腰带抬头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战牧野沉默了一下,和队友讨论并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但眼前的人是居潮汐。

    不能瞒着她独自行事似乎已经成了战牧野潜移默化的自我认知。

    战牧野不自在地展了展自己的手掌,尽量放平了语气,“刚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只被虐杀的小狗。”

    被虐杀的小狗,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Chain?

    作者有话说: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Chain!

    ——

    ps:战牧野你真的该感谢你有个特别会取名字的干妈qwq

    51、“叫声好听的就让你。”

    在门前放上一个精致的礼盒。

    打开来里面却是一只血肉模糊、断了呼吸的幼犬, 浓稠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男性香扑面而来,旁边还用嚣张的字迹写着,“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Chain?”

    这无疑是玫瑰庄园的幕后主人Z给他们的警告。

    这不仅意味着Z早就已经发现了战牧野和居潮汐的存在,更是赤裸裸的死亡挑衅——

    “也许一个不小心, 第二天躺在礼盒里被做成尸体的就是你们了哟。”

    战牧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Z先生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 关系网遍布大陆上所有安全区,又有万俟建山辅助, 盯上他是迟早的事。

    在居潮汐回来之前,战牧野已经找了一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那只可怜的小狗安置好了。

    担心居潮汐会害怕, 战牧野三两句话带过了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异能的痕迹, 是暴力作案。”

    居潮汐心底固然不好受, 但还是正事要紧,她抬起葱白的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名字,“这个Chain是你?”

    战牧野颔首默认, “小的时候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

    “Chain”和“战”读音相近, 这倒不难理解, 可是——

    “Z先生怎么会知道你的英文名,难道他早就认识你了?”

    虽然战牧野在回国后就没再用过“Chain”这个名字, 但知道他这个英文名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凭着一张似是而非的卡片, 根本判断不出来什么。

    战牧野不再说话了,反而是屈起骨节蹭了蹭居潮汐白嫩的脸颊, “时间不早了, 先去洗澡吧。”

    在给阿珍烘干的时候, 战牧野的脑海间忽而闪过一些陌生的片段,一瞬即逝,仿佛流光闪电一般。

    等他再去细想的时候却什么都不剩了。

    居潮汐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时,就看见战牧野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床边的布艺沙发凳上发呆。

    她趿拉着拖鞋,悄悄地从背后靠近战牧野,可战牧野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居潮汐扑向他的最后一秒转过身,伸手将人横抱在了怀里。

    居潮汐还不老实,可战牧野却像是提前预判到了她要做什么似的,一格一挡,竟然将她摔到床上,连带着她的两只手都被固定着扣到了脑袋上。

    “战牧野你就不能让让我吗?”居潮汐输了就开始骂骂咧咧地耍赖。

    战牧野轻笑一声,“叫声好听的就让你。”

    居潮汐眨了眨她那双波光流转的狐狸眼,笑得蔫坏,“那不行,我怕你把持不住。”

    “”

    “毕竟你喜欢我,对我有感觉也是人之常情。”居潮汐说着还得意地扭了扭腰,一颦一笑像极了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狐狸。

    战牧野自上而下垂睨着小姑娘那白中透粉的脸庞,俏生生的,水嫩得像是早春池中犹带薄雾的芙蕖。

    他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替她拂去唇角黏连的那抹碎发,抬手到半空时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最后收回了手。

    他转身倒在居潮汐身侧,和她并排躺着。

    床头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按下,整个卧房都陷入了安静的夜色。

    “好香。”

    这句话自战牧野的喉咙里囫囵而出,他闭着眼分辨不出情绪。

    居潮汐闻言煞有介事地回忆了一下,“这里的沐浴露是荔枝玫瑰味的。”

    谁料战牧野搭着居潮汐纤瘦的腕骨将人又带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肌肤上,霎时激起居潮汐一层战栗。

    她下意识并紧了腿。

    而战牧野只是凑到居潮汐的脖颈间细细嗅闻了一会儿,然后得出结论,“不对,不是沐浴露的味道。”

    居潮汐被战牧野忽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脑袋一片空白,在意识到他只是想厘清香味的来源后,她鼓了鼓腮帮子,挣扎着又要去踹战牧野。

    战牧野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被子的动静,大掌看准时机一握,伶仃细瘦的脚踝转眼就被禁锢在了战牧野的大掌间。

    “怎么又生气?”

    二次偷袭也以失败告终,居潮汐面皮子有些发热,猝然把小脑袋埋进被子里,闷闷道:“这样睡觉不舒服,你松开嘛。”

    感觉到战牧野的大拇指正轻轻地抚揉捏过她的脚踝,居潮汐的身体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战牧野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借着夜色的掩护,他看向居潮汐的眸光越发柔软。

    这样敏感、娇气又脆弱的小姑娘,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扬言要和他做那种事。

    不多时,两个人说话的呢喃声渐渐低了下去,被战牧野提前设置了结界的窗外静得连一丝风都不曾拂过.

    “Chain。”

    “Chain。”

    原本模糊而朦胧的意识,却在一声比一声阴冷的呼唤当中逐渐清醒。

    男人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却让战牧野本能地恐惧,甚至就连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似乎是身体比他更先、更深刻地记住了那些不好的回忆。

    战牧野猛然睁眼,却发现原本藻饰繁复、华贵堂皇的套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昏暗逼仄的柴房。

    四处的墙壁都渗了水污,恶臭难忍的下水道味窜流其中,整个柴房内除了已经发霉的柴火,就只有他身下躺着的一张老式书桌。

    战牧野下意识摩挲着掌下书桌的纹路,苍白的手指一点一点感受着指尖的纹路。

    “Chain,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又一次从门外传来,尾音带着兴奋至极的颤音,仿佛十分享受这种你追我逃的追逐感。

    战牧野毫不犹豫地翻身而下,站到了房间里离门口最远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迟钝,一动起来就带动浑身肌肉无尽的酸痛,他低头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件泛黄的白衬衫和一条藏青色的校裤。

    校裤是他初中时的校裤,身材也是初中时的身材。

    “咚。”铁棍的敲击声忽然传来。

    “Chain,还是不肯出来吗?”

    门外男人的声音变调,“没关系,我这里有你收养的几只畜生,我可以和你玩个游戏。”

    “我敲一下门,你如果不出来,那我就把一只畜生的脑壳敲裂,然后让它今晚陪你睡觉,好不好?”

    还不等战牧野反应过来,闷棍的声音已然落下,男人兴奋至极,“啊——”

    “砰铛!”一声巨响,老旧的木门被撞在水泥墙后又回弹,被战牧野暴力破坏的锁扣无力地荡在空中。

    刺眼的日光让战牧野条件反射地眯起眼。

    一具小狗的尸体被扔了进来,接着是一只幼猫。

    血肉模糊的身躯滚上了灰扑扑的尘土,原本活蹦乱跳的幼小生灵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他足前,死气沉沉。

    “看看,Chain,这就是你反抗的后果。”

    “啧啧,瞧瞧,多可怜的小畜生。”

    男人的话音怡悦到颤抖,仿佛看着战牧野崩溃就是他最快乐的事。

    男人穿着一身被蹂躏发皱的白色实验服,里面的蓝色衬衫溅上了血迹,甚至还有某种褐黄色污渍。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掌长的针管,“Chain,你知道挣扎会有什么后果的,对吗?”

    冰冷的针头被粗暴地插进身体,难忍的痛苦后眼前的世界变得扭曲而模糊。

    “Chain,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该有多余的慈悲心”

    “Chain,来打针了。”

    “Chain,就连这点疼痛都忍不了吗?”

    “Chain,衣服脱下,我看看今天的成果。”

    无数段颠倒零碎的记忆当中,战牧野只能看见自己像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躯体,躺在冷冰冰的试验床上,无数药剂被争先恐后地注入他的身体。

    他没有一件合身的衣服,只有宽大的实验服伴随着他的成长。

    就在每天的实验结束后,他还要被引导着吞食许多陌生的药品,其中不乏镇痛药方,但每个黑暗的午夜,他仍然会痛苦地从睡梦中醒来,挣扎着摔落在地。

    逃跑,逃跑,无处可逃。

    在他好不容易跑到了城堡的角门时,一个身材羸弱的男生却忽然扑上来,他哭求着,“哥哥,求求你杀了我吧,太痛苦了,我不想再这样半死半活地过下去了!哥哥!”

    哭嚎声引来了守卫,他被迫和战牧羊分开,然后又被关入暗无天日的房间。

    只是这一次他被戴上了项圈,头上也箍着冰冷的仪器。

    白色的药片被不断灌入他的喉咙,半昏半沉间,他听见男人扭曲变调的声音。

    “Chain乖乖的,实验就快成功了叔叔来帮你忘记这一切痛苦的回忆”

    战牧野手脚绷紧,他极力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只能任由男人的意识侵入脑海。

    “不不要”.

    居潮汐睡眼朦胧地从枕头里抬起头,却发现战牧野似乎是在说梦话,睡得极不安稳。

    他依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急促地喘息着。

    健硕的胸肌起伏不定,苍白冷峻的面容覆上一层病态的薄红,就连额头也沁出了冷汗。

    居潮汐麻利地从被窝当中爬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战牧野,战牧野?”

    可战牧野完全像是被梦给魇住了,无论居潮汐怎么叫他都没反应。

    “不别过来”战牧野的状态很不好,长而翘的睫毛不断地颤抖,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这回居潮汐的困意彻底醒了,她跳下了床铺,动作之大,甚至把原本趴在床面上呼呼大睡的阿珍都掀到了地上。

    她打了一盆水来到战牧野身侧,重新上床抱起战牧野的上半身,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拧干了手帕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醒醒,战牧野。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忽然想起以前答应你们的断更一天补一辆car,我真是两眼一黑。

    ——

    52、剑灵随主

    战牧野迷失在难以抗拒的恐惧当中, 就在他几欲自毁时,忽然感到有一股柔和而清新的力量沁入他的神智。

    甜腻而温软的香气有如实质,幽幽却坚定地破开那双桎梏着他的手, 将战牧野整个人都裹入一个纤瘦却有温度的怀抱。

    像是经历过惊涛骇浪后骤然平静的海面,和煦的阳光重现, 甚至还有丝丝海风柔和地吹拂,而他躺在一叶小小的扁舟上, 荡漾着、随波逐流着,却终于获得了自由。

    “战牧野, 战牧野你快醒醒。”

    在又一声轻轻的呼唤声后,战牧野的手指微动。

    夜色当中, 那双苍黑色的眼眸缓缓睁开,眼神光也由涣散渐渐聚焦起来。

    “战牧野?”居潮汐惊喜地叫出声。

    “嗯。”战牧野淡淡应了一声, 气音中带着难以掩盖的疲倦。

    “做噩梦了吗?”

    战牧野维持着枕在居潮汐大腿上的姿势, 似乎缓冲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想起了点以前的事。”

    准确地来说是, 找回了一些因为被催眠而失去已久的记忆。

    战牧野的头发又短又硬, 点头时那些发茬接连剐蹭过居潮汐娇嫩而敏感的大腿内侧。惹得她不自觉地并紧了腿。

    居潮汐轻轻咬了咬唇, “嗯然后呢?”

    战牧野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 苍黑色的眼眸当中冷光凛凛, “我大概已经知道Z先生是谁了。”

    大概战承勋怎么也没想到, 曾经被他一手掩埋的记忆会以这种方式重现在战牧野的脑海当中。

    第二天,侍应生照常为他们送来早饭吃食, 并告知了两天后的安全区交流洽谈会, 届时所有安全区的代表都要出席。

    等侍应生一走, 居潮汐就赤着脚在厚重的长绒地毯上走来走去,嘴上忿忿,“战承勋,坏家伙。”

    战牧野弯腰将居潮汐的拖鞋送到她脚边,闻言忍俊不禁,“骂人怎么这么可爱啊。”

    居潮汐浑然不听战牧野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叨叨:“偏偏要挑后天,后天,后天可是我的生日诶。”

    战牧野落座的动作一顿。

    这边居潮汐还在愤愤不平,她屈着一条腿坐到了沙发上,反手将靠枕抱在怀里,“这个战承勋真是个晦气蛋,恨他恨他恨他!”

    谁要在生日当天参加这种危险重重又无聊透顶的聚会啊!

    阿珍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两步跳到战牧野身上,转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下了。

    战牧野顺了顺它头顶的呆毛,声色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了温度:“骂轻了。”

    居潮汐抬头:诶?

    阿珍抬头:咕?

    只见战牧野苍黑的眼底源源不断地流露出冰冷的杀意,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厉的压迫感,“这么晦气的东西,杀了算了。”

    居潮汐:嘶——活阎王。

    阿珍则颤巍巍地抬起粗短的前脚,新窝还没捂热就从战牧野身上蹿了下去。

    ——

    玫瑰庄园在末世前是个知名度极高的疗养区和度假村,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充满华贵而迷醉的氛围。

    等居潮汐和战牧野走进舞厅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只是今天的正常人比起昨晚来说,似乎又少了一些。

    已经出现了类人生物和类人生物共舞的奇象(。

    居潮汐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猎奇的目光。

    舞厅当中剩下的正常人显然非常沉醉如此安逸而浪漫的氛围,大约在末世降临后,身为异能者或是觉醒者的他们就没有再经历过这样安逸的生活了。

    舞厅顶部诡谲的花朵再次怒放,万俟建山也出现在了高台。

    这一次战牧野和居潮汐都没有戴面具,因此他们躲在暗处观望着,只在灯光扫过来时象征性地跳上几步华尔兹。

    只是这一次万俟建山没有多做停留,大约看了三分钟后就转身离开了。

    战牧野默默抽紧了西装里面的袖夹,“我去跟着万俟建山,你在这里万事小心。”

    居潮汐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如果遇到了危险就”

    “就重击这枚戒指,然后你就会来救我。”居潮汐说着,将镌刻着暗纹的戒指戴进了右手的无名指,甜甜一笑,“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更何况她可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剑灵了。

    战牧野抿了抿唇,眸光抖落下不自觉的期许,“等我回来。”

    居潮汐摆摆手,大喇喇地目送着战牧野的身影消失入黑暗。

    等战牧野离开后,居潮汐立时就在人群当中找起了桑晨和靳佑。

    昨天虽然她没有在桑晨身上看到类人生物的影子,但她当时的态度属实奇怪,居潮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太过大意。

    在舞厅边缘走过一圈,居潮汐终于找到了此刻正在人群当中和别的异能者话闲的桑晨。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晚礼服,鱼尾长裙将她的身姿勾勒得前凸后翘、淋漓饱满。

    居潮汐正看得津津有味,靳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小潮汐。”

    居潮汐挑眉,“你怎么在这儿,没和桑晨一起吗?”

    靳佑无奈地耸了耸肩,“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对我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我又哪里惹到她了。”

    也许不是惹到她了,而是它。

    确认靳佑的身份后,居潮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靳佑。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靳佑捋起了袖子,“我把桑晨带过来,和她打一顿就知道是不是本人了。”

    虽然靳佑长着一张幼态的娃娃脸,但毕竟练了那么多年的肌肉,捋起的袖子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

    可居潮汐上下打量了靳佑一眼后,不无思虑地开口,“算了,你太弱了,还是让我来吧。”

    靳佑:?

    小剑灵说话口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了?

    果然是剑灵随主吗?!!

    等到两个女人在过道里打起来时,靳佑终于明白了居潮汐的考虑还是有道理的。

    究竟谁能告诉他,平时在他身边不显山不露水的两个女人为什么打起架来会这么炸啊!

    过道里打得天崩地裂、昏天暗地,靳佑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土系异能默默地加固承重柱,以及封锁这条过道的两侧。

    为他们的角斗提供一个良好公平的环境。

    火花四溅,褐色的雾气映照脸面后,紧接着是蔚蓝色的光弧追击而上。

    “你不是桑晨,真正的桑晨在哪里?!”居潮汐提剑横劈。

    假桑晨一步跃起,接着被忽然出现的阿珍扑倒在地,飞出去了十米远。

    居潮汐只当假桑晨也是无数类人生物当中普通的一只,见它不肯开口,就知道她大概是从它的嘴巴里拷问不出什么了。

    她用异能锁住了假桑晨的退路,双腿跨坐在它身上,高高地举起了潮汐长剑。

    强大的异能波动下,居潮汐身下的假桑晨逐渐维持不住它的外壳,原本的面目逐渐显现。

    就在居潮汐长剑落下的前一瞬,她猝然对上了一双和战牧野有六七分相似的眼睛。

    只见身下的怪物在经过居潮汐磅礴能量的濯洗,褪去伪装后,显露了自己原本的面容。

    成熟的少年面孔竟然有六七分的神似战牧野,居潮汐看到有一瞬间的怔愣。

    等一下。

    这张脸庞虽然看起来和战牧野十分相似,但眉眼间稚嫩柔和,较之战牧野的锋利凛然,他少了几分正气,看起来更加阴柔秀气。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少年的身后长出了带着坚硬甲壳的长尾,粗长锋利,只是一瞬就贯穿了居潮汐的身体。

    显瘦柔软的躯体猝然洇出了一朵硕大而艳丽的血花。

    在脑海短暂空白了一瞬后,逐渐苏醒的痛觉流向身体的各个角落,居潮汐哽了哽,想开口,可喉咙间却涌出了一大口鲜血。

    少年因此得以从居潮汐剑下逃生。

    他翻身朝地,只见少年的四肢化作数条细长的蝎子腿,不停捣腾着,一溜烟就不见了。

    而居潮汐倒在地上,四肢痛苦地抽搐,眼神几近涣散。

    等靳佑破开打斗的烟尘找到居潮汐的时候,居潮汐已经失去了生息。

    她的身下是一大摊鲜红的血液,被捅穿的心脏不再跃动。

    靳佑不敢相信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前一阵阵地眩晕。

    他无法想象刚刚还和他谈笑风生的小剑灵此刻就如同一具破碎的布娃娃一般瘫倒在地,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小潮汐小潮汐!”

    靳佑飞扑到居潮汐身边,可是没有用了,那样大的缺口,那样严重的缺血,那样冰冷的身体。

    居潮汐整个人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仿佛稍微一碰就会随风消失在空气当中。

    靳佑甚至不敢去触碰她那逐渐失温的尸体。

    她的右手无名指还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靳佑痛苦地抱住了头。

    那一定是老大和小剑灵的情侣对戒,他真该死啊!他怎么能让小剑灵一个人面对怪物!

    老大回来了要是知道小剑灵已经不在了靳佑不敢想象他会多痛苦!

    靳佑以头抢地,抱着脑袋痛哭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居潮汐胸侧的那个小口袋当中隐隐有微光闪烁起来。

    那是居潮汐之前从战牧野手上抢过来的晶核手链。

    在短暂的闪烁过后,晶核手链浸润在居潮汐的鲜血当中,像是吸饱了血一般转为持久的猩红光芒。

    渐渐地,居潮汐身下的这摊血液被晶核手链逐渐往回吸流,像是海绵一般不知疲倦地吸收水流般的血液。

    它的光芒如同莹润而坚韧的蛛网丝线,细细密密地将居潮汐包裹其中,成了一个巨大的茧房。

    作者有话说:

    嘻嘻,二更来5!

    ——

    有人能get到我吗!大佬鬓边和脑袋后面的头发又冷又硬,舔汐妹的时候肯定超级刺激又超级舒服(大雾)

    53、“那会一直记得我吗?”

    很快, 居潮汐胸口前那个巨大的血洞就如同织锦一般被重新填实、缝合。

    失焦涣散的狐狸眼又渐渐凝聚回了神采,漆黑的瞳仁逐渐被深蓝色的弧光所浸润,又转瞬匿进一汪湖水之中。

    居潮汐张了张嘴, 可喉口的窒息感却让她先呕出一口淤血来。

    嘴里含着温热咸腥血液的感觉并不好受,等到四肢缓缓回力后, 居潮汐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身边的靳佑还在忘我地痛哭,一米八的娃娃脸壮汉此刻哭得像是个三岁半的孩子。

    居潮汐听得实在头疼, 忍不住伸手搡了把靳佑,“行了, 人还没死呢,差点让你给我先哭走了。”

    靳佑被居潮汐这一推, 吓得当场瘫坐在地,他愣愣地望着居潮汐, “小、小剑灵, 你没死?!还是我哭出幻觉了?”

    居潮汐试着站起了身,听到靳佑的话后哭笑不得,“说谁死了呢, 晦气。”

    看到居潮汐没什么事, 甚至还能活蹦乱跳地给他一脚, 靳佑当然喜不自胜,可是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他又有些犹豫, “但你刚刚确实没了呼吸, 胸口也被开了个大洞, 现在怎么”

    居潮汐想到刚刚贯穿她身体的蝎尾也有几分后怕,她抚了抚心跳骤然加快的胸口, 似乎是在确定心脏仍旧跳动。

    等感觉到身体的脉动后, 她才缓缓长舒了口气。

    “我也不清楚。”

    身上的长裙都被血液浸透了, 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人难以忍受,居潮汐先是告别了靳佑,然后返回套房洗了个澡。

    清点衣物时,居潮汐却发现原本一直被她放在身上的晶核手链不见了。

    联系上靳佑,确认刚刚打斗现场没有遗留下她的东西后,居潮汐趁着战牧野还没回来,拨通了寻秦的视讯。

    “你的意思是,蓁蓁留下的晶核手链帮助你躲过了一劫?”

    “也许不是躲过一劫,而是救了我,甚至修补了我的伤口。”

    刚刚洗澡的时候居潮汐认真确认过,原本漏着风的胸口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如初,除了新生的血肉看起来比较粉嫩之外,其余和她原本的肌肤并无差别。

    寻秦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小剑灵。”

    “嗯。”

    “你知道蓁蓁的晶核手链可以凭借希华一半的晶核复生希华,所以你才和战牧野一起上路,为的就是躲去Z先生手里的那半块晶核,对吧。”

    居潮汐有些莫名,这些事都是之前寻秦告诉她的,现在他又忽然重复了一遍,难免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怎么了?”

    视讯另一边的寻秦神色显得有些严肃,他再三研究过叶蓁蓁留下的数据后,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蓁蓁的手链只会修复希华的晶核。”

    ——“所以,你很有可能就是希华失踪的另外一半晶核。”

    希华的,另外一半晶核。

    居潮汐攥紧了拳头,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晶核怎么可能会变成人呢?”

    怎么不可能呢?她都从现世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寻秦等居潮汐缓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了些后才继续道,“你刚刚受的伤实在严重,蓁蓁的手链全用来修补你的晶核了,所以无力再复生希华”

    “啊?!”居潮汐陡然直起了腰,“那怎么办?”

    如果希华不能复生,那么末世将会继续存在,人类文明迟早被吞噬殆尽。

    居潮汐的心脏忽然隐隐作痛起来。

    “现在如果想复生希华,只能想办法让两颗晶核重新融合在一起;毕竟蓁蓁的手链是找不到另外半颗晶核情况下的下下策,现在既然你就是另外半颗晶核,那么事情就还不算太糟糕。”

    居潮汐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动作无意识地暴露了她不安的心情,“那如果晶核重新融合了,我我会怎么样呢?”

    会死吗?

    会消失吗?

    还是会重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这个还不好说。”寻秦摘下了护目镜,硅胶材质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红的压痕,他试图宽慰居潮汐,“不过虽然你现在是靠着希华晶核的能量活着的,但如果到时候有别的能量可以支撑起你的身躯消耗,你就不会死。”

    寻秦说着,又把镜头给向他身后的实验室,“这些都是目前全世界最为先进的实验器材,苏倬还给我的实验提供了特批;小剑灵你就放心吧,只要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解决你的供能问题。”

    所谓特批,这就意味着整个安全区内的能源和设备,只要寻秦需要,他都可以无条件、无限量地供给给他。

    苏倬知道居潮汐偷跑之后虽然很生气,但毕竟是他的潮汐姐姐,在一切预示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他只想尽自己所能保她平安。

    “要多久?”

    “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要研究出一个百分百无风险的能量置换装置已经是极限了。

    居潮汐默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这件事虽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你告诉战牧野比较好,我就不多嘴了,小剑灵你好好权衡一下吧。”

    在寻秦看来,虽然小剑灵是希华另一半晶核的事情很令人震惊,但一切能被他的技术解决的问题都不算大问题,因此他宽慰了居潮汐一番后就去忙自己的了。

    挂了寻秦的视讯后,居潮汐跪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她记得以前听战牧野和寻秦聊天,提到过希华不仅战力超强,她的晶核还是丧尸的天敌,拥有绝对菁纯的净化能力。

    居潮汐掰着手指细数她来到末世后遇到的种种困难。

    难怪她能不受异形污染的影响,在域中依旧神智清明;难怪她能直接灭杀能够无限修补的不死丧尸;也难怪她可以安抚战牧野体内的暴动。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希华的另外半颗晶核在她体内。

    战牧野回来的时候步履匆匆,打开了门后就直冲卧室。

    看到居潮汐好端端地窝在床头,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后,战牧野狠狠地松了口气。

    “我听靳佑说,你今天和怪物打起来了?”

    居潮汐没打算瞒着战牧野,老老实实地点头,双手合拢比了个碗口粗的大小,“这么大的一条蝎子尾巴,直接从后腰往上贯穿了心脏呢。”

    居潮汐说这话时的语气实在太淡然,以至于战牧野一时之间无法把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和眼前这个眉眼昳丽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很痛。”应该是询问的语气,却被战牧野说出了肯定的意思。

    怎么可能不痛,她可是受了点擦伤都要哭唧唧来找他求安慰的豌豆公主,以前总觉得她娇气又聒噪。

    可现在看到她那么淡然地说出自己受的伤后,战牧野反而感到心脏一阵沉窒,一缕一缕酸涩的情绪不断裹覆上他的心脏。

    像是锋利的丝线,收紧时将他的血肉片片割开。

    如果受伤的人是他就好了。

    居潮汐点了点头,原本她也觉得没什么的,可当战牧野问起她的伤口时,忽如其来的关心让她觉得鼻子酸酸的。

    床边塌陷了一角,是战牧野坐了下来。

    “伤口给我看看。”

    居潮汐霍然抬头,乌溜溜的狐狸眼睁圆了,“不不合适吧。”

    “只是看一下伤口而已。”战牧野说着,伸手就要来解开居潮汐的睡衣纽扣。

    高攻低防居潮汐急忙护住了自己胸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里面可什么都没穿呢!!!

    在战牧野目光的凝视下,居潮汐缓缓解开了自己胸前的纽扣。

    一颗,两颗

    原本战牧野确实没怀着别的心思,可随着居潮汐的面颊逐渐绯红起来,葱白的手指甚至微微抖着,要好一会儿才能再解开一颗。

    多么含羞带怯,仿佛含露的蔷薇。

    战牧野长睫微颤。

    居潮汐解到第三颗纽扣后就停了手,捂着胸口慢慢拉下了左边的睡衣。

    莹润纤瘦的骨架不盈一握,细腻的肌肤如白瓷般光滑而晃眼。

    胸脯因为紧张而不断起伏着,被猝然拦断的阴影反而更加令人遐想。

    战牧野促使自己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伤口呢?”

    居潮汐又往战牧野的方向挪了挪,右手指了指锁骨往下三指的地方,“这里。”

    战牧野的眸光随着她的指引落到了那块有着淡淡红痕的肌肤上,如果不仔细辨别,其实已经与旁边的肌肤差不多了。

    “上过药了吗?”

    居潮汐摇头,轻轻道:“当时它就已经重新生长好了。”

    战牧野克制地移开了目光,嗓音略低,“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了。”

    两个人的氛围实在是太暧昧,以至于居潮汐平时耍牛氓时的落落大方都完全消失不见了(。

    两个人忽然陷入了没话说的境地,战牧野深稠的目光落在居潮汐光裸的肩头,有如呼吸般轻痒而灼热。

    居潮汐想到今天白天寻秦和她说的那些事,咬了咬唇,正想开口,可战牧野却忽然站起了身。

    “我去洗个澡。”

    还不等居潮汐回应,战牧野就拿着他的作战背心阔步往洗浴室走去。

    猝然被打断了施法,居潮汐心不在焉地重新穿好睡衣后把自己窝进了被窝。

    好奇怪的感觉,居潮汐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胸脯,感受着里面正“砰砰”乱跳的心脏。

    啊!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居潮汐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摆弄阿珍的长尾巴,等到战牧野拉开洗浴室的门后,一阵混杂着玫瑰香气的水雾争先恐后地从他身后涌出。

    战牧野的头发短而硬,他拿着毛巾稍微擦擦就干了。

    居潮汐盯着他一路来到了床前。

    战牧野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显然在确定居潮汐身体没有问题后,第二顺位的那件事令他心情愉悦。

    为了不破坏战牧野的好心情,居潮汐善解人意地选择了让战牧野先说。

    “今天跟着万俟建山见到了瓦格,他们似乎在为后天的洽谈会做准备。”

    战牧野冷冽的眸光当中似有流光划过,蛊人得惊心动魄,“届时战承勋也会出席,他会带着希华的那一半晶核公布净化能源的研究进程。”

    净化能源,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净化丧尸病毒的能源。

    战承勋是个合格的商人,如果要争取各大安全区的支持,将卖点放在净化丧尸病毒上无疑是最有效的。

    结果也如他所料,自从今天中午战承勋放出了这个消息后,各大安全区都对这个合作计划表现出了极大的合作兴趣。

    但战牧野知道这不过是他暗度陈仓的手段罢了,他的剑锋所指的,恐怕不只是末世第一安全区那么简单。

    “后天只要他一露面,我就有把握拿到希华的晶核,然后复生她。”

    居潮汐听到这里一愣,笑意霎时僵在了脸上,“复、复生希华?就在后天?”

    “嗯。”

    战牧野微微颔首,接着不明所以地望向居潮汐,“怎么了?”

    看着战牧野眼里势在必得的光芒,居潮汐喉口忽地发涩。

    她讷讷,“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会不会太仓促了,这毕竟是战承勋的地盘”

    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在灯光下被分割成了明与暗两面,战牧野摇了摇头,“这些年他手握病毒与净化剂,不断地制造丧尸恐慌又从中牟取暴利,手上不知道沾满了多少无辜鲜血。”

    “是时候将这些账,和他一一清算了。”

    这辈子发生的许多事都比上辈子提前了许多,战牧野直觉这一次离上辈子丧尸王出现的时间不远了。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这一次他必须要抢在人类无可挽回地走向末路前,拦下战承勋。

    战牧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居潮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如此鲜活的情绪流动。

    也是,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无论是谁都不希望止步于此。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一次战牧野站在离终点最后一步的地方,只差一步,他就能摆脱捆缚在身上的枷锁,获得真正的自由。

    居潮汐从心底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她挥了挥小拳头,笑说:“一定会把这个臭家伙打得屁滚尿流!”

    战牧野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向来紧绷而锋利的眉眼此刻终于也松弛了下来,“嗯。”

    “对了,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啊?”

    居潮汐微微移开目光。

    已经到嘴边的话被她默默咽了下去,“没什么,忘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到了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套房当中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时,居潮汐睁着眼睛思忖了许久。

    叶蓁蓁的晶核手链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了,如果要复生希华就势必意味着要将她身上的晶核剥离。

    可寻秦的能量置换装置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投入使用。

    到时候她会怎么样呢?

    夜色浓重,她却难以入眠。

    阿珍柔软的身体颤了颤,接着被猝然滴落在皮毛上的泪水吓得浑身一蹬。

    它睡眼惺忪地从居潮汐枕边往前探了探,舔完居潮汐脸上的泪水后抖了抖Q弹粉嫩的小耳朵,换了个姿势又盘起身体继续睡了。

    居潮汐看着阿珍睡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眼眶里兜着的泪珠子滚得更欢了。

    ——噫呜呜噫,可是她还没有贴过战牧野的大奈。

    “战牧野。”

    “战牧野。”

    战牧野睡眠时间很短,即便睡着了也只是浅眠状态,是以此时他睫毛微微颤过一个弧度。

    人还没清醒,可回应就已经先到了,“嗯?”

    低醇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慵懒。

    居潮汐滚了一圈,从自己的被子钻到了战牧野的被窝当中,然后像是一只软乎乎的小奶猫似的探出头来。

    这时候战牧野终于反应过来了,掀开被子低头看向凑在他怀里的居潮汐,语气当中不乏无奈,“这次又要玩什么?”

    居潮汐眨了眨眼睛,摇头,“不玩什么。”

    战牧野长眉一挑,无言。

    居潮汐把小脑袋搁在了战牧野身上,软声软气地和他商量,“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乖巧又无辜的模样,那双狐狸眼像是雨濯过般的乌润晶亮,简直叫人难以拒绝。

    战牧野看了她一会儿,“你确定吗?”

    居潮汐飞快地点了点头。

    “那你老实点。”

    “好。”

    战牧野揽着居潮汐的腰,将人捞进了怀里。

    比起居潮汐纤瘦的小身板来,战牧野的骨架实在是又宽又大,热量从四面八方笼罩着居潮汐,她发凉的指尖也渐渐回暖。

    她的双脚轻轻地蹭着战牧野的小腿,周围都是令人温暖而心安的气息。

    好舒服

    窗外传来钟楼的声响,一声一声,古朴而悠远。

    居潮汐数着接连不断的钟声,伸出手指戳了戳战牧野又软又硬(?的手臂。

    “啧。”

    战牧野半掀开眼皮,大掌下意识替居潮汐理了理凌乱的长发,然后捂着她的小耳朵迷迷糊糊道:“不吵了,乖乖睡觉。”

    延绵不绝的钟声被战牧野的大掌隔绝了大半,大概战牧野是觉得居潮汐被这钟声吵得睡不着,这才辗转反侧的吧。

    居潮汐蹬着战牧野紧实的小腿,又把自己往上挪了挪,好不容易等到战牧野的禁锢松动,她一鼓作气把战牧野推成平躺的姿势,然后压了上去。

    她低头啄了一口战牧野的喉结,见他仍旧没反应,就干脆亮出一排小白牙,轻轻地磨着战牧野的喉结。

    战牧野终于醒了,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眸当中只映出居潮汐一双弯弯的狐狸眼。

    “你”战牧野上下打量了一圈两个人现在的姿势,轻轻叹出一口气,“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居潮汐借机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战牧野身上。

    迎着战牧野惺忪而浅淡的眸光,居潮汐低下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口战牧野的喉结。

    战牧野的瞳孔倏然一震。

    在短暂的湿热过后,温度带动水分的蒸发,那块脆弱的皮肤感受到了降温,可皮肤下血管当中奔流的血液却加快了速度,于是原本该降温的地方便因此变得更加炽热。

    居潮汐抬头,妩媚娇憨的狐狸眼当中带着某种应知的期许,“战牧野,你喜不喜欢我?”

    “你这又是在”

    葱白的手指抵住了薄削的唇瓣,居潮汐又往前凑近了几分,“你只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就好了。”

    喜欢我吗?

    会一直记得我吗?

    54、“等你回来哦。”

    居潮汐餍足地趴在床头。

    战牧野从她身后起身, 小山似的阴影拢在居潮汐身上。

    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居潮汐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

    “你要出门了?”

    战牧野瞥了眼居潮汐泛红的眼尾,点点头, “今天还有个会。不重要,你继续睡吧。”

    厚重的窗帘紧闭, 透不出屋外一丝一毫的光亮,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 他们昨晚将爱意做到了极致。

    居潮汐昏睡过去好几次,在半睡半醒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战牧野原本也没打算让居潮汐蹚这趟浑水, 是以他替居潮汐掖好了被角,又替她理清了脸颊上的碎发, “好好休息,明天陪你过生日。”

    “会有蛋糕吗?”

    “嗯。”

    “要有大大的小草莓。”

    “好。”

    战牧野在出门前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了眼, 结果就看见居潮汐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 趴在床上静静地望着他。

    好像要把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记住。

    看到他回头时,居潮汐瞬间笑开了,“等你回来哦。”

    战牧野颔首, “嗯。”

    “那就先说拜拜了?”

    “好。”战牧野喉结动了动, 让人看不出他藏在平静外壳下情绪的异样, “再见。”

    等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后,居潮汐终于敛下了笑容。

    纤瘦的胳膊一拂就从床头摸出了寻秦交给她的通讯器。

    上面的日期明晃晃写着三月九日, 正是洽谈会的当天。

    居潮汐从床上翻身而下, 细腻瓷白的肌肤上遍布红痕, 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她低头看向腿根的牙印。

    昨晚那双冷冽自制的深色眼眸里沉溺着别样的暗光,抬头望她时格外惊心动魄。

    ——不管怎样, 只要他能记住她就好。

    居潮汐这样想着, 伸手又将自己身上的作战绑带绑得紧了一些。

    ——

    战牧野出门的时候, 靳佑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见只有战牧野一人出门,靳佑纳闷地望了眼他身后,“小剑灵呢,不和你一起出来?”

    战牧野扣紧了腰间的唐刀,“今天的事情和她无关。”

    “可是如果没有她的能量,我们的胜算不是更加渺茫了吗?”

    “她的异能太显眼,带上反而容易先被战承勋那个老家伙盯上。”

    靳佑想到之前战牧野的猜测,叹了口气,“如果小剑灵真的如你所言,身上是希华另一半的晶核,你真的就打算不告诉她,然后自己去修补那颗晶核?”

    战牧野和希华的晶核相似度并不高,一旦决定要修复希华的晶核,就意味着战牧野势必要付出比居潮汐体内那半颗晶核多几倍甚至数十倍的能量。

    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就算修补成功,战牧野也会因为能量池干涸而提前步入衰竭期。

    靳佑快跑几步追上了战牧野的步伐,“如果到时候战承勋的势力卷土重来了怎么办?你前半生树敌众多,一旦让他们知道你的异能和器官开始衰竭,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这很危险!”

    战牧野摇头,淡淡道:“可如果修补晶核的人是居潮汐,她要面临的危险不比我少。”

    “但你可以保护她啊!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就算她因此失去了晶核的能量,但你会成为她最锋利的剑刃和最坚固的盾牌,你可以保护她一辈子。”

    战牧野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球,停下了脚步看向靳佑,“但她也同样可以保护我。”

    “老大”

    战牧野伸手替靳佑重新正了正领带,淡声道:“靳佑,谁都可以去牺牲,而不是只有女性才应该去牺牲。”

    “换言之,你认为在她失去异能后我可以保护她一辈子,所以她可以牺牲自己;

    可这就相当于要她亲手把项圈上的锁镣交到我手上,以后不论是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没办法离开我,更没有反抗的权力。

    在这种不平等的饲养关系下,她又和一只失去翅膀的鸟雀乞食为生有什么区别?”

    “拿道德和责任去捆绑一个女孩是很恶劣的做法,而以保护之名将她囚在身边更是卑鄙。她理应可以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

    靳佑被战牧野说得心有惭咎,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呢?如果小剑灵之后变了心,你为她做出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而战牧野只是微微一笑,“她有选择的权利,我当然也有。是我亲手选择将锁镣交到她手上的,之后的伤害或是背叛,我都会一力承担。”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二人到达会场时,其他安全区的代表都来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会场内新风系统运作,清淡的花香四处流通,沁人心脾。

    谈判长桌当中摆放着馥郁瑰丽的花束,边沿是各个安全区的区名。

    战牧野和靳佑戴着眼罩,分别列坐在了“南部高新区”和“大学城代表区”的位置。

    等到墙壁上的石英挂钟走到九点时,会议的主持人从屏风后面阔步走出。

    高挺瘦削的身材,黑色的长风衣,搭着交叉的手上戴着经典的黑色皮手套。

    来人正是瓦格。

    优雅的礼帽下是一双诙谐的豆豆眼。

    瓦格扫过在场的各位来宾,收回目光却在战牧野身上顿了一顿。

    “欢迎各位尊贵的安全区代表人列席会议,我是本次洽谈会的主持人,瓦格。”

    随着会议的开始,瓦格身后的巨幅大屏也放映出了六个大字,“晶核共享计划”。

    “在场的诸位,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我,也许曾经是我的熟人,更有甚者,是敌人。”瓦格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向战牧野。

    而战牧野始终神色平静的正视前方,眼罩下的呼吸频率都不曾错过,仿佛瓦格口中说的话真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这是一个人类再不团结就要全盘玩完的时代!”

    “丧尸进化的速度越来越快,蓝星环境极端变化,资源逐步走向匮乏,可以说人类文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所以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瓦格接着倏然转身,将大家的目光都引至身后的大屏幕。

    “这,就是我们晶核共享计划的初衷。”

    在场众多的安全区当中,并非每个安全区都对瓦格的话深信不疑,毕竟玫瑰庄园之前借着丧尸入侵赚了许多笔不义之财,说是靠脏钱发家的也不为过。

    是以瓦格话音落下后,会议桌上难免有人窃窃私语,暗讽整个玫瑰庄园:“呵呵,瞧他们又在贩卖灭亡焦虑了。”

    只是瓦格接下来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只见瓦格从自己的域当中取出了一汪水流般的液体,短暂地在空中流动半瞬后,它凝结成了流转着彩色光辉的透明晶体。

    这块晶体是毋庸置疑的漂亮与圣洁,无论是色泽还是切割度上都是一等一的完美,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它显然缺了一块,因而在整体展示上东倒西歪,缺乏平衡性。

    现场有年长者率先认出了那是什么并且惊讶地叫出声来,“这是——”

    “没错。”瓦格微微一笑,将手上悬空的那枚晶核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这,就是末世前任战斗女神,神女希华的晶核。”

    瓦格坦言,自从大学城安全区的战斗女神希华身体“失窃”后,他受觉醒派的嘱托,一路上暗地追踪,历尽千辛万苦才从雇佣兵集团手上夺回了半颗晶核。

    经过他们的研究,发现希华的晶核确实有净化丧尸病毒的功效。

    那股圣洁而清冷的气息,仿佛是雪山上凛凛的松风缓缓吹拂入温暖的会议室,让人在昏昏欲睡当中重新振作精神。

    而曾经与希华并肩作战过的老一辈安全区代表眼睛里都放出了光。

    这股能量,这种感觉,绝对是神女希华的晶核没错!

    “你们居然真的找到了神女希华的晶核!”

    “太好了,太好了!有了神女希华的晶核,我们和丧尸抗衡就有了更大的胜算啊!”

    尽管气氛火热,战牧野却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置一词。

    在场的人都因为希华晶核重现世间而欢呼雀跃,却没有人多嘴问一句,那么希华的身体现在在哪里?

    “不仅是胜算。”瓦格自得地扬起眉,“等到希华晶核被完全修复后,它甚至还能提供我们未来几十年的能源发展,足够我们将世界建设得比末世前更加繁荣昌盛!”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样才能修复好希华的晶核呢?”

    战牧野听到这里,终于懒懒地掀起眼皮,眸光冷倦。

    “今天鄙人将各位尊贵的宾客请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黑色的豆豆眼扫过桌上众人跃跃欲试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像是阴湿的豆豆蛇吐着蛇信子摇尾进击。

    “毕竟你们的能量,已经被神女希华所认可了啊”

    就在众人懵圈之际,会议桌上那一束束诡谲艳丽的花朵不知何时已经盛开到了极致,原本空气当中清淡的花香也变得馥郁而甜腻。

    “什么情况?”

    有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可却像是醉了酒一般倒着趔趄两步后瘫倒在地。

    众人惶惑起来,接连不断的倒地声响起,原先那个年长者愤恨地指向瓦格,“混蛋,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先不要急老先生,听鄙人一言。”

    眼前的景象显然都在瓦格的预料当中,他不紧不慢地收起了手上的仿制品,然后伸手将那个刚刚出言质问他的男人猛地甩向会议室的墙壁。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骨肉筋脉错乱的声音,他嘴里呕出了一大口血,脸朝地坠下后就不动了。

    杀一儆百,这下在场的人看向瓦格的眼神都是又惊又惧。

    “不论是前几天的糕点还是空气当中优雅的香氛,都是我们专门用来款待各位的好宝贝,为的就是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将身上的异能供给给希华的晶核。”

    加了料的糕点能够减弱各人体内异能的攻击性,从而尽可能地全部将其同化为填充希华晶核的养料。

    而长尾鼠花香则是慢性毒药,在万俟建山的有心引导下,如今在场的人都接连开始毒发麻痹。

    “开心吗,你们都将成为希华晶核修补的养料,不分你我,真正地成为一个整体。”

    瓦格说着,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战牧野身上。

    男人戴着眼罩,瓦格并不确定他是不是战牧野,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就算他是战牧野,中了长尾鼠花的毒也跑不掉!

    不论他是不是战牧野,他今天都要虐杀他来泄愤!

    而战牧野安坐在会议椅上,甚至姿势都未曾变动一下,过于沉稳镇静的模样,让瓦格甚至分不出他到底有没有中毒。

    就在瓦格抬手要扯下战牧野眼罩的前一瞬,一堵土墙拔地而起,蛮横地隔绝在瓦格和战牧野之间。

    靳佑双手各自控制着瓦格脚下的土地,转眼间又让瓦格险些落入深渊然后被挤成肉饼。

    “你居然没有中毒?!”瓦格没空再去管那个和战牧野相似的男人到底有没有中毒了,转而打开自己的暗域朝靳佑攻击而去。

    瓦格的空间系异能师承伽茹,并不是传统的空间联系法,因此他和靳佑打得不相上下。

    在战承勋出现前,战牧野不便暴露自己的实力,因此他只是在一侧默默观望。

    终于,黑色的雾气再度缭绕起这个议会厅,而同时瓦格的异能显然得到了增强,开始转守为攻。

    他不断地突破着靳佑的封锁,直到最后的结界被打通,靳佑被猛地掀飞出去!

    “自不量力的蝼蚁啊。”瓦格的身后是巨大的暗域,极度沉默的黑色光芒仿佛要将在场所有人都吸食进去。

    就在战牧野指节微动准备暗地出手时,一簇火红的烈焰忽然从暗域当中炸裂而出。

    “还有我!”

    飒爽的女声破空而来,裹挟着巨大的火舌转瞬就将瓦格没入火海。

    战牧野眼神一厉,抓准时机借风燃火,掌心的风刃转眼就折入火海。

    桑晨被瓦格在暗域当中关了四天,差点给她憋坏了,浑身上下憋着一股劲儿,此刻她的烈火越燃越大,被风刃横斩两刀的瓦格也丧失了逃生的能力,在凄惨的哀嚎当中生生被焚烧得只剩一堆尸骨。

    瓦格死后,他的暗域也开始崩塌,原本贮藏其中的藏品也顺着桑晨破开的这条路开始争先恐后地落入外界。

    其他倒都没什么,只是其中有个装置与曾经他们在南部高新区当中见到的存储希华身体的营养罐十分相似。

    大概可以看出也是出自叶蓁蓁之手。

    而这一次,营养罐里的人却是个年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身旁还有一个肉团。

    原本那个粉嘟嘟的肉团正有条不紊地在少年和他的那条蝎尾之间填入、缝合,可现在四周耀眼的光芒骤然向它刺射而来,它似乎有点社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少年的身体里面钻去。

    少年原本青灰的面色因此变得更加痛苦,他的手臂开始覆盖起蝎子般冷硬的鳞甲,身体也不断地异化、蜷缩着。

    桑晨和靳佑看清少年的长相后都是一惊,尽管眼前的少年面容因病态而有些脱相,但骨相不变,眉眼间乍一眼简直神似战牧野。

    人群之后的战牧野显然也见到了那个营养罐里的小少年。

    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只是会议桌下攥起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那个营养罐里半死不活的异化蝎少年,正是他失踪多年的弟弟,战牧羊。

    回忆起居潮汐说的那条贯穿她身体的巨大蝎尾,战牧野也明白了。

    大约是战牧羊被居潮汐抓到了,出于求生的欲望趁其不备捅伤了她,可不料居潮汐体内的异能有绝对菁纯的净化效果,所以他那趋近异化的身体就被灼伤了。

    而他身边的那团肉块,应该就是从千千万个和苏雨一样的种母肚子里孕育出来的修补物。

    ——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又怎么会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出手?

    记忆当中的战承勋虽然狠毒,但对于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视若珍宝,就算战承勋想通过科技手段将战牧羊变得更加强大,可他手底下管理着一整个安全区,也不至于窘迫到要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实验才对。

    桑晨和靳佑处理完了现场的一片狼藉后又去开窗通风。

    烧毁了现场的鼠尾草花后,大部分异能者也渐渐从中毒状态缓过来了。

    他们纷纷朝桑晨道谢,又心有余悸地看向瓦格的尸骨处。

    “我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个玫瑰庄园就没安好心!”

    “是啊,这个计划缜密又周全,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还不知道他们之后针对我们还有什么更加毒辣的计划呢,要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

    “走吧走吧!”

    场上的异能者和觉醒者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纷纷往会议厅外走去。

    “诶,前面的怎么不走了?”

    “是啊走这么慢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快点啊!”

    后面的人还没纳闷完,最前走出去的一批异能者已经开始纷纷往里面跑了,“我们被异化种包围了!撤退!撤退!”

    话音刚落,一群异化斑鬣狗已经配合默契,追上了还没来得及跑回会议厅的异能者,尖利的牙齿一口就咬断了那人的脖颈!

    另一个水系异能者喷出两条水柱甩开了那群异化斑鬣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从她的水柱当中霍然游出了一条庞然大物。

    异化倭抹香鲸一甩尾巴,瞬间将那个水系异能者皮肉剥离又碾碎!

    “糟了,是超S级异化种啊!”

    等到那条庞然大物在空气当中缓缓游进会议室,大家终于也看清了坐在异化倭抹香鲸上的人——竟然是前大学城安全区领导人、叛逃的科学怪人兼校长万俟建山!

    他高高在上地端坐在异化倭抹香鲸的头上,不屑地睥睨着会议厅当中与一众异化种拼杀的觉醒者与异能者们。

    “怎么回事?”有异能者大喊起来,“怎么感觉这些异化种比我们平时遇到的难缠多了?!”

    桑晨和靳佑也注意到了,他们之前也曾经去野外捕猎过异化种,但是他们遇到的异化种虽然攻击力骇人,习性与智商却和原物种相差不多。

    可这一次的异化种却好像进化出了智商。

    不仅懂得动物界的配合捕猎,甚至好像有了人的思维!

    这里的异能者和觉醒者们虽然都是各个安全区的佼佼者,但无奈异化种数量众多,从哺乳类到节肢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聚齐了。

    种类繁多,让人应接不暇,遑论对阵了,他们在数量上就不占优势。

    眼看着安全区的阵营节节败退,战牧野终于站起了身。

    他右手插兜,左手指节微微一屈。

    苍白的指尖瞬间带动周围的气流汹涌地异动起来,巨大的风涡形成,一些较为弱小的异化种甚至扛不住风涡的高压,尖叫着要往回跑却又被徒然卷入风涡化作齑粉。

    在场的人都震惊地看向战牧野。

    末世当中,究竟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实力恐怖如斯的男人?!

    万俟建山也有几分意外,他摸着自己的山羊须,驭动着他身下的异化倭抹香鲸缓缓游到了战牧野面前。

    明知故问:“你是谁?”

    万俟建山居高临下,在众人看来,战牧野和这头怪物的体型相差实在巨大,硬战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就在现场中人都在看战牧野要怎么化解这一场一触即发的碾压战争时,战牧野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右手仍旧插兜,左手却从刚刚下按的姿势转而抬到了与脸部齐平的位置。

    然后众人就看着战牧野面无表情地。

    在万众期待中。

    缓缓地。

    朝眼前的大家伙比出了个中指。

    “”

    全场的异能者和觉醒者们不约而同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大佬虽然强大却实在太过硬刚,他们这群小虾米可实在不敢跟着他冒险啊啊啊啊!!!!

    万俟建山也愣了一瞬,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有勃然大怒也有怔愣不解,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后,他的眼神又开始狠厉阴毒了起来。

    除了战牧野,不会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嚣张!

    万俟建山动了动手,然而下一息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身下的异化倭抹香鲸骤然炸裂,烟尘混杂着腥臭咸湿的气味霎时翻滚了出去,险些将场上的人和异化种都熏晕。

    万俟建山也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额头被磕破了一个角,汨汨的血流很快就染红了万俟建山的右眼。

    战牧野扭了扭脖颈,看向万俟建山的目光当中平静得近乎轻视。

    居潮汐的能量对他来说实在是滋补又引人沉迷,原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躁动不安的能量此刻就像是被安抚完毕的乖巧哨兵,一股脑地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能立时冲锋陷阵。

    换言之,他的身体在居潮汐的安抚下已经达到了末世以来的巅峰状态。

    “战牧野,你好得很。”

    万俟建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变强了可始终屈居我下!”

    万俟建山说着,将身旁的异化臭鼬一把薅了过来。

    “吱吱——!!”异化臭鼬受到惊吓开始无限散发臭味,刺鼻的味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众人纷纷捂住了鼻子。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在灰蒙蒙的臭雾当中,有血肉淋漓的声音,“噗!”

    接着是愤怒的质问声:“你、你背叛了我们?!”

    战牧野眸光一凛,风系异能驾驭气流拨开了这碍事的障眼法,紧接着他就看见现场瞬间多了不少的异化种。

    “怎么回事,张生呢?!”

    “我的同伴崔丽也不见了!”

    “都被异化种吃了吗?!”

    现场多出来的异化种很快就朝他们发动了攻击,战牧野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消失的人都是觉醒者。

    或者说“觉醒者都变成了异化种?”

    万俟建山张开双臂,似乎是在拥抱着臭鼬释放出来的信息素。

    他洋洋自得地朝战牧野笑道:“怎么样,战牧野?终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所以你在大学城里研究的,也是觉醒者?”

    万俟建山甚少踏足B级以下的异化种监管室,而A级及以上的监管室当中虽然看似关押的和B级以下的异化种差不多,但安保措施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战牧野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万俟建山是在以监测之名、行分别之实。

    万俟建山有些惊讶,夸奖道:“你很聪明,难怪Z先生这么看重你。”

    这个时候的万俟建山好像又恢复了曾经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的样子,只可惜物是人非,曾经让战牧野敬佩的学术大牛如今已经失去人性,变成了个利欲熏心的衣冠禽兽。

    “是了,准确地来说,觉醒者不过都是我和Z先生实验的失败品,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要打造完美的战斗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万俟建山的目光渐渐偏向了战牧野身后,那个存放着战牧羊的营养罐。

    “我们将为他植入最菁纯、最强大的晶核,他将是永生的、健美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而所谓觉醒者,不过是一群花钱买实验机会的冤大头、小白鼠罢了。”万俟建山摊了摊手,“你们以前不是总疑惑,为什么同一个生物的异化种,有些分外好抓,有些却格外狡猾吗?”

    “那是因为,被人工植入晶核的觉醒者们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们的异能一旦使用过度,就会失去控制晶核的能力,彻底异化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所以在被你们捕捉的异化种当中,有一部分就是你们的同胞啊。”

    四周是异能者与已经异化失控的觉醒者不断地自相残杀,血液飞溅,战况比一开始惨烈得多。

    而万俟建山走近了战牧野,擦了把自己额头的血,然后将它涂抹在战牧野的脸上。

    “战牧野,你不是最重伙伴感情的吗你说,当那些觉醒者被你亲手抓住然后关进永不见天日的监管室里,饱受折辱、尊严尽失时,他们有多痛苦?”

    战牧野依旧站在原地,可瞳孔轻轻地颤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异化种在竭力逃生后却又被他一刀斩断生的希望时,绝望而愤恨地望向他的那双眼。

    曾经他安慰自己,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自己的臆想。

    可现在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他面前,不断地提醒着他是个怎样可怕而残暴的人。

    “而这一切,都是你带给他们的啊。”末了,万俟建山又拍一拍战牧野的脸,贱笑起来,“你双手沾满了杀孽,你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呢?”

    “比你干净就行。”春水一般的嗓子猝然传来,却是坚韧又笃定的语气。

    万俟建山一愣,紧接着一道深蓝色的弧光忽而如同深海来潮般向他横扫而来。

    万俟建山反手就拉过一头异化黑猩猩挡在他身前,凛冽的剑压霎时就将那头黑猩猩横斩成了两半。

    万俟建山也被意料之外的强大力道逼退了两步。

    居潮汐右手提剑,慢慢地走到了战牧野身边。

    “我看看,是哪个那么不长眼的弄花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汐妹好帅!!(尖叫)(跑来跑去)(被电线绊倒)(爬起来再叫).

    好累,这一章终于把好久好久好久之前埋的伏笔都收了回来TuT

    写着写着就要掐人中(不是

    草灰蛇线、伏脉千里啊(呐喊!.

    对,这一章开头是想写大佬帮小居口了,所以小居除了腿酸还发抖之外非常餍足(不管了,女儿爽了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鉴于这章比较严肃(也没有严肃到哪里去吧喂!),所以我略写了(!抱一丝,番外会补

    欠你们的car我会在之后的番外慢慢写的,都是根据我的xp来,有私设(因为这样比较刺激);大概是以一章几个小片段的形式呈现。

    期待一下吧(!)

    ——

    55、“你没我不行啊战牧野。”

    居潮汐的身后是不断涌动着的异能漩涡。

    强大的异能拢起又碰撞, 在挤压间将周围的黑雾被一次次地削割,就像是平静的海面骤然被海天一线的潮水搅乱。

    居潮汐的异能对黑雾来说是天然的克星,只需要勾染一点, 居潮汐的异能就会瞬间将黑雾所吞噬。

    是以周围的异化种将他们重重围住,却没有一个敢率先上前发起攻击。

    “好熟悉的异能。”万俟建山那猩红的右眼凝向居潮汐, “你为什么能净化我的瘴气?!”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除了希华, 还从来没能有第二个人从他的黑雾当中安然无虞地走出来!

    而居潮汐仿若未闻万俟建山的质问,径直扭头握起了战牧野的大手。

    黑色的半指作战手套下是溅上的几滴猩红血液。

    她捻了捻那根修长的中指, 直到把战牧野指尖的血液都抹干,这才抬头轻轻问道:“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战牧野黑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深色的瞳仁当中流动着数不清的细微情愫, “你怎么来了?”

    “那当然是因为——”居潮汐樱红的唇角勾起笑影, 抬眼望向战牧野的狐狸眼当中流光熠熠,悠悠慢慢道:“你没我不行啊战牧野。”

    完全是一副要把人心蛊死的作态。

    战牧野垂睇了居潮汐几秒,最后轻叹口气, 似乎是认命, 默默地回捏了居潮汐的无名指尖, 捻揉着轻重和匀的力度。

    “是啊,我没你不行。”

    完完全全被无视了个彻底的万俟建山:?

    愤怒的万俟建山决定给他们搭个小牢房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抻直双臂, 双掌朝向天际, 紧接着他体内的黑雾就源源不断地联结着大厅上方飘荡的雾气, 周围的异化种也受其影响变得更加狂暴,攻击力不断增强。

    “去地下做你们的一双亡命野鸳鸯吧!”

    话音刚落, 万俟建山就看见他刚刚才拢起的黑雾被一束深蓝色的光芒径直破开, 紧接着一柄长剑顺着那束光芒骤然刺来, 万俟建山躲闪不及径直被桌子绊着翻了个跟斗。

    “说谁是野鸭子呢?”

    一只被打飞的异化鬣狗正好撞上了居潮汐的剑尖,居潮汐掌心的潮汐长剑剑压正盛,那条可怜的异化鬣狗甚至连一声哀嚎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居潮汐撩起长剑划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紧接着她足尖一点,踩着万俟建山的脑袋冲破浓雾。

    战牧野紧随其后,展开右臂接住了空中的居潮汐。

    居潮汐坐在战牧野的臂弯当中,掌心已然凝出了一粒弹珠大小的光点。

    她的长发随着光点的凝聚而不断翻飞,身后是悬在半空的潮汐长剑和更加盛大的弧光。

    战牧野指间萦绕着的风流转瞬间也成了不断挤压碰撞着的风涡。

    月白色的风涡与深蓝色的弧光不断试探着、交融着,最终将菁纯的净化之力拂散开去,一场磅礴的光雨徐徐降下。

    光雨落在异能者的身上让他们感到通体舒畅,并且无形地抚慰了他们干涸的精神。

    而在场的异化种纷纷尖叫着逃窜,有些弱小的异化种在迎头碰上一滴光雨后就痛苦地倒地,仿佛是硫酸腐蚀了身体。

    现场的局势好转起来,甚至是一边倒向异能者阵营。

    万俟建山倒退了两步,然后从议会桌上滚下,他狼狈地缩向角落,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可黑雾却还是从他的指间溢出。

    “啊!我的能量!我的能量!!不要走!不要走!!”

    黑雾纷纷从万俟建山的眼睛、鼻子、嘴巴里争先恐后地涌出,而他本人的躯壳却像是瞬间瘪了气。

    他的牙齿和头发都纷纷开始脱落,甚至眼珠子也暴突出来,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

    到最后他不断痉挛着,体内的脏器都开始缩水衰竭,他的眼睛浑浊而无神,嘴巴里只能发出“嗬嗬”声。

    在无限的不甘与愤恨当中,他变成了一堆干皮尸骨。

    会议厅上方的黑雾逐渐散去,会议厅外的阳光也重新照拂了进来。

    幸存的异能者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落地后,战牧野将居潮汐重新放到了会议桌上,双手撑在了她的身侧。

    “你的异能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竟然跟得上他进攻的节奏,这样敏锐的支配度与作战力,熟稔得简直不像是个刚刚掌握了异能的新手。

    战牧野审问时自带居高临下的气场,微抿的唇角让他喜怒莫辨、不可捉摸。

    可居潮汐只是无辜地回望战牧野,她伸手捏住战牧野的耳朵尖尖轻轻压捻,仿佛是昨晚在奖励他做得很好时那样。

    战牧野猛地直起了身。

    他双手插进了裤兜,沉沉的眼眸望向居潮汐时暗含警告,可绯红的耳垂早已出卖了他荡漾的内心。

    看战牧野没有起疑,居潮汐暗松了一口气,跳下桌子跟在他身后接受异能者们的感谢。

    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总是天然乐观,觉得眼前的困难已经是终极考验了,而他们很快就能回到自己原来平静的生活。

    而作为场上异能最强的两个人,战牧野和居潮汐已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落地窗前忽然明光一闪,战牧野大喊:“趴下!”

    紧接着他右手凝起唐刀朝前格挡而去,居潮汐也跟着点剑前劈。

    流转着风系异能的唐刀与潮汐长剑在到达某个点时同时被凝滞,紧接着那一瞬间的明光带来的高压电流转眼间就将整个会议厅劈成了断壁残垣。

    异能者们在战牧野和居潮汐的合力庇护下倒是暂时没有伤亡。

    “咳咳。”居潮汐被滚滚的烟尘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战牧野替她拍了拍后背,“没事吧?”

    居潮汐咳得直不起来腰,她将潮汐长剑掼伫在地,手指却已经狠狠地朝前方的虚空戳了戳,“狗贼,胆敢与我一战?!”

    战牧野:

    什么都中二只会害了你!

    居潮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了一阵后可算是好了些,抬头擦眼泪时却看见一个瘦削挺拔的男人缓缓从烟尘当中移出。

    之所以用“移”这个动词,是因为他驾驶着自己那辆全自动的豪华轮椅,算是全程平移着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天在仓皇之中看得不是很清楚,等居潮汐完全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后,她才发现他与战牧野生得很像。

    战牧野的脸部轮廓挺括冷隽,原本是极锋利且大骨相的面容,但又因为他眉眼间泛着冷意的精致,宛如一柄华贵的匕首,充满着诱人而危险的蛊惑感。

    而眼前的男人则是更多的保留了面相上的精致,整张脸庞甚至趋近阴柔,藏在金丝半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眸阴郁而濡湿。

    充满着咸腻的窒息感。

    战牧野虽然面上神色未变,但居潮汐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节奏乱了。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战牧野,仅仅只是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就已经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居潮汐重新将目光落到了眼前的轮椅男身上,下意识上前一步将战牧野护在了身后。

    战承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刚刚就是你在使用雷电异能?”身后的异能者当中已经有人出来质问战承勋了。

    战承勋不比刚才来势汹汹的万俟建山,他只有独身一人,而且还断了腿。

    视觉上给人的压迫感就不强,因此异能者们也纷纷冒头,决定和战牧野、居潮汐共进退。

    可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战承勋已经施施然抬起了眼睛,那个刚刚还粗着嗓子质问战承勋的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接着他的四肢就被凭空向外扭曲成非人的弧度,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似的任人蹂躏。

    他的嘴巴没有被控制封死,因此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惨叫。

    那个异能者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气若游丝,到最后被折成了一个近似正方体的东西扔到了战牧野面前。

    他的手脚都被打结固定,断掉的骨头不断摩擦着血肉与筋脉,眼下无论是选择替他解开还是任由其痛苦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注定只能在这生与死的界限当中不断横跳然后走向灭亡。

    而战承勋全程坐在轮椅上没有动,金丝半框眼镜的镜片泛着雾一样的光泽,居潮汐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只是短短的半分钟时间,这个男人竟然轻松地使出了三种掌握到极致的异能,而且他的手段是何等的骇人,狠辣心黑,完全不留一丝余地。

    战承勋开口时的语调与他虚伪的儒雅产生极大的反差,他的嗓音因兴奋到极致而开始颤抖:“喜欢我的礼物吗,我亲爱的侄儿?”

    战承勋话音未落,战牧野已经抽出唐刀冲上前去,速度之快,就连居潮汐都只能捕捉到他的一抹残影,“战牧野!”

    战承勋面上依旧是冷淡而怪谲的笑意,可不知为何他好似能提前预判到战牧野的动作,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战牧野的攻击后,他脚下的土地就陡然隆起了一个高坡。

    沙石像是有了神智一样稳稳地托着战承勋不断向上,最后停在了一个最方便他睥睨众人的角度。

    他不紧不慢地张开了双臂,仿佛阳光下拥抱信徒的上帝一般。

    “欢迎各位来到弱者的屠宰场、圣洁的祭祀台,我亲爱的侄子和两脚牲畜们。”

    战承勋话音落下,接着四周的塔楼高房霍然坍塌,碧绿葱郁的绿化也被埋入砖石瓦砾当中,四周顿时一片荒芜。

    祭台就是在这样苍茫的一片景色当中缓缓出现在阴霾与尘雾之后的。

    四根巨柱仿佛擎天而下,数级台阶之上是一个巨大的光环,两道光弧缓缓运作着,里面裹绕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战承勋手指一屈,存放着战牧羊的营养罐就一路飘移来到了他身边。

    “好侄儿,看清你弟弟的现状了吗?”

    战牧羊那具半人半蝎的身体被战承勋悬浮着在营养罐当中转过一圈,落下的目光却阴鸷到了极点,“这还要归功于你啊。”.

    战承勋曾是位儒雅谦卑的科研者。

    他热衷探索自然的一切未知与奥秘,充满钻研精神,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国家级院士。

    如果不是那一次在精神病院的病人身上察觉到了基因病毒,也许他会一辈子都走在光明的正道上,为整个国家乃至世界做出卓越的贡献。

    战牧野回国后就被寄养在战承勋家中。

    可那时候的战承勋已经成为了一个近乎偏执与病态的科研狂魔。

    由于战牧野特殊的体质和强大的自愈能力,战承勋近乎癫狂地给他注射各种试剂、试验各种药片。

    他执着于解开人体异变之谜,却忽略了病逝的妻子与年仅六岁的战牧羊。

    那晚战牧羊被雷电吓醒,又惊又怕地抱着枕头来到实验室,见到战牧野在监管室里昏迷就闯了进去,结果却误打误撞地被一只用于实验的半异化蝎给咬死了。

    自此之后,围绕战牧野所有的实验都是为了复活战牧羊。

    战牧野被当做试验品不断地打药,还要接受战承勋长期的精神恐吓。

    战牧羊也在战承勋一意孤行的“复活”下变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如果不是活着太痛苦,战牧羊怎么也不会在那天恳求逃跑的表哥将他杀掉的.

    “不过没事。”战承勋脸上露出自得之意,像是一个以一己之力将错轨火车重新带回正轨的超级英雄般,翻腕展示了他掌心的那枚流光溢彩的透明晶核。

    ——那是何等的纯洁无垢、何等的珍贵华彩。

    ——那是一个多么纯洁而伟大的人才能拥有的晶核。

    居潮汐眯了眯眼,感受着她身体里能量莫名的异动。

    就凭这一点,她也能够辨认出战承勋手上的晶核就是真正的希华的晶核。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等到希华的这枚晶核在祭坛当中与撒旦之火彻底相融;

    等到你们的能量都为撒旦之火所吸收;

    等到我儿彻底浴火重生;

    他将拥有这个世界上永生不老的躯体和最为强大的武器!”

    撒旦之火的阵法开启,四根擎天柱之间缓缓聚拢了一个巨大的光球,紧接着以这个光球为中心,所有人的脚下都出现了繁复的阵法花纹。

    大地隐隐震动,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凝固而稀薄起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丝线完全束缚了一般无法动弹,甚至皮肤也渗出了血珠。

    ——这个时候场上所有的异能者终于都反应过来了,原来战承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合作,而是要他们作为这个阵法的血肉献祭!

    居潮汐也逐渐感觉到了胸闷,她看着独身站在所有人之前的战牧野,背影高大而健硕,却是如此的寂寥与凄清。

    年少所受之伤深埋血肉并非时间可以治愈,它只会变成流脓溃烂的疮疤,在每个需要用力生活的日子里变成一笑就会牵动的伤疤,窃取人的幸福与快乐。

    而战牧野已经独身一人走过了那么多年,走过了那么遥远的路。

    居潮汐颔首,迎着莫大的威压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然后伸手牵起了战牧野的手。

    战牧野侧转回头,却对上了居潮汐可爱的括弧笑,“看吧我说了,你没我不行的。”

    居潮汐的手掌又小又软,只够贴合他的掌心,可她的手却有那样温暖的温度,足以熨帖他孤寒的心。

    暖流像是箭矢一般直击心底。

    战牧野默默握紧了居潮汐的手,异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间涌起温馨的光辉与波浪。

    “嗯。”

    而另一侧地战承勋想象着属于他的帝国乌托邦而情不自禁地颅内高潮。

    在沙土敬仰而谦卑的依托下他靠近了巨大的祭坛,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他欲望蓬勃的脸庞。

    天生铳是战承勋专门为战牧羊准备的武器,就孕育在撒旦之火的中央,静静地等待着希华晶核的到来。

    “他将用天生铳结束这个末世,他将成为开辟人类文明新纪元的英雄!”

    就在这时,一匹飞舞着雪白长毛的貂兽忽然朝祭坛横冲直撞而来。

    阵法没有限制异化种的能力,于是战承勋只好手动释放出自己新研制的丧尸。

    他们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丧尸王,利齿如锋刃,甚至可以咬合密度极高的钢块。

    这样纤嫩而无害的一匹貂兽进入丧尸群,怎么看都不过是羊入虎口,是他们的开胃小菜而已等一下,它怎么把丧尸都创飞了?!!

    只见阿珍一路上左冲右撞、毫不停留,似乎非常明确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未免夜长梦多,战承勋不再管那只貂兽,转而将希华的晶核掷入祭坛之中。

    撒旦之火的火舌已经舔舐到了希华的晶核,然而下一瞬它就被忽如其来的火焰撩拨到了另一处。

    桑晨咬牙控制着撒旦之火的火焰,而靳佑则负责将希华的晶核救回来,撒旦之火威力冲天,两个人迎难而上,体内的脏器却有如被焚烧挤压一般的痛苦。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战承勋冷嘲,抬手就要使用意念反击。

    阿珍不知何时已经蹿到了战承勋身后,张嘴就要咬向他的脖颈。

    可战承勋形如鬼魅,转眼间就将阿珍甩飞了出去。

    还不等他松口气,只见貂兽如山脊般跃动的肩背后,战牧野同时压动风刃与漩涡腾跃而出,凌厉的异能让撒旦之火也躁动了一瞬。

    战承勋扯下了自己的一只手套,他的掌心中是一张不见底的深渊巨口,其中不断吞吐出数条疯狂摆动着的触手。

    他们十分渴望进食,争先恐后地袭上前去,打断了战牧野攻击的节奏。

    在忍痛丢弃掉三条触手后,战承勋终于找到了进攻的时机,一条覆盖着鳞甲外壳的触手一把卷住了战牧野手腕,吸盘吞吐出灼人的黏液。

    在高速移动中,战牧野整个人失去平衡摔滚了下去。

    战承勋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一道深蓝色的弧光在下一息却将他整个人都萦绕了起来。

    居潮汐踩着战牧野的肩膀飞上了至高处朝战承勋竖劈而下!

    战承勋霎时被困在了一个如同巨大茧房的空间当中,而此刻这个巨大的茧房还在不断收缩、嚅嗫吞噬着他的能量——

    她试图净化他!

    接连不断的攻击让战承勋猝不及防。

    战承勋终于摘下了另一只手套,他的每一条触手都疯狂摆动着,控制着各自的异能瞬间搅成了一个大盾护在了战承勋身前。

    深蓝色的弧光宛如巨浪触礁,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碰撞出令人始料未及的飓风。

    居潮汐咬牙将长剑按了下去,在她的身后却忽然出现了一条土遁的触手,那条触手毫不留情地戳向居潮汐,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动作。

    战承勋的身体僵在原地,然后机械地低头,一把流动着凛凛风流的长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战承勋愣了一下,才发现这带血的剑头早已穿过他的身体,自后往前将他整个人都贯穿了。

    他瞪大了眼睛向后看去,却发现原本守卫严密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头巨大的白虎所攻破。

    而那头白虎眼中流动着璨金色的光芒,一如它胸前对他举着长剑的战牧野一般。

    战牧野眼神狠戾而冷倦,薄唇微抿,“真正要杀你的人,是我。”

    接二连三的障眼法之后,藏着的才是要人性命的利刃。

    “你……”战承勋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因为浑身血液逆流而猛地呕出了一口血。

    战牧野神色微敛,手腕却毫不留情地翻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径直将战承勋的脏器都搅成了一团。

    血肉撕裂又挤压的声音令人牙酸,战牧野却恍若未闻。

    手腕拧过的每个角度,都能看到幼年每个被药剂折磨到疼痛难忍的深夜里,他曾在手腕上留下的伤疤。

    四周的断壁残垣开始消散,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引力拆解了这些罪恶的牢狱,然后往天上倒流。

    战承勋也在一片天崩地裂当中缓缓倒在了祭坛边上。

    战牧野周围似乎有黑浪翻腾,睨向战承勋的眼眸也渐渐被仇恨所覆盖。

    直到——“战牧野快接住我!”

    慌乱又欢快的女声像是一道流星划破了浓稠而窒息的黑夜。

    居潮汐从空中坠落,海藻一般柔顺黑亮的长发同她的裙子一起在空中翻飞着,像是狂风中起舞的蝴蝶。

    生命的力量如此蓬勃又纤美。

    居潮汐张开手臂朝战牧野扑去,战牧野立时迎了上去。

    小小的身躯将战牧野撞得后退了两步,战牧野又抱着她转了两圈才卸下力道将她稳妥地放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居潮汐的脸颊映出了两湾浅浅的梨涡,她勾着战牧野的胳膊兴奋地喊道:“战牧野,我们赢啦!”

    桑晨和靳佑终于逃脱战承勋的桎梏连滚带爬跑下了祭台,面对着祭坛下众多异能者翘首以盼的目光,桑晨和靳佑犹带血迹的脸上也出现了笑颜:“希华的晶核我们已经拿到了,可以复活她了吧!”

    大家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快乐当中,居潮汐也松了口气,希华那另外半颗晶核已经拿到了,复生希华也终于有了新的希望。

    祭坛已经坍圮了一半,居潮汐和战牧野一前一后地往下走去。

    只是在一片暖意盈盈的和风当中,战牧野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

    碰撞的声响让居潮汐下意识回过头,只见战牧野原本黑色的头发渐渐变成了圣洁的银白色,脑袋上甚至还竖起了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

    居潮汐:?!!!!!!

    居潮汐又回过头往前走了几步,结果低头就看见一条粗壮的长尾圈住了自己的脚踝。

    这条尾巴温热有力,银白的皮毛上是黑色的花纹,它犹带眷恋地轻轻摩挲过居潮汐纤瘦伶仃的脚踝,最后被它的主人——战牧野一把拉了回去。

    战牧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头时原本深色的眼眸已经变成了一双璨金色的瞳子,瞳仁是尖尖细细的一条镶嵌其中。

    虎男?!

    居潮汐骨子里的DNA动了。

    首先,她居潮汐不是福瑞控;其次,她只是想摸一下大猫尾巴就一下

    嘶哈嘶哈。

    居潮汐刚弯腰想去捉那条粗长的大猫尾巴,战牧野就纵跃起身,抱着居潮汐跳下了祭坛。

    下一秒,他们刚刚站的位置就被一条大船似的触手给撞翻了。

    祭坛坍塌陷落,可庞然巨物却从祭坛的废墟当中慢慢爬出。

    八条粗壮的触手,无数吸盘当中吞吐着令人作呕的灰色黏液,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巨物的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眼睛,周围黑灰的浓雾弥漫。

    小山一样的身形遮天蔽日,再往上看去,战承勋的面容却出现在了无数眼睛中间。

    居潮汐忍不住感叹道:“这长得也太恶心了吧。”

    黑雾如瘴气般飞速弥漫,很快就将玫瑰庄园围裹成了一个不见日月的人间炼狱。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瘴气霸凌得难以呼吸。

    战牧野没有说话,放下居潮汐后就召唤出了他的精神体。

    一头硕大的白虎凭空出现。

    居潮汐注意到,随着战牧野召唤白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的外貌也更加趋近于白虎——换言之,如果这也是一种异化行为的话,那么战牧野的异化程度也越来越高了。

    接着那头白虎就跟随着战牧野一起朝战承勋的方向猛冲而去,战牧野踮着白虎的额头翻身将巨大的风旋砸向战承勋,白虎也抬起自己硕大的虎掌朝战承勋的身体猛拍去。

    而战承勋不闪不躲,触手从他的脑袋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肉虫,只是轻轻一捏。

    白虎尖啸着怦然消失,战牧野也瞬间像是折了翼的大鸟从空中忽坠下去。

    不仅如此,战牧野痛苦地倒伏在地,在浑身痉挛间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处。

    战承勋甩了甩他身前的触手接住了缓缓下坠的撒旦之火,另一边开口的语气又是怪异又是不满,“战牧野,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再造之父的吗?”

    “你那不屈的身体,以及强大到无人匹敌的能量,都是我赋予你的,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凭借这些打败你的耶和华?”

    所有由战承勋一手造就的觉醒者都是他为了复活战牧羊而提前试验的失败品,原本战牧野也是其中的一个。

    但战承勋没想到他居然在体内两股能量暴动相克的情况下活了下去,这也让战承勋看到了复活战牧羊的希望。

    为了能够制衡住战牧野,战承勋早就在为战牧野植入白虎晶核时选择了让他与这条脆弱又无害的肉虫共感。

    这让战承勋无论何时都能轻易地拿捏住战牧野,如果战牧野不听话,战承勋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战承勋的触手要去圈起战牧野的身体,下一秒居潮汐却忽然出现。

    她以手画符,潮汐长剑在她的掌心不断地旋转起来,水流般柔和而坚韧的能量也如同潮汐般涌向战承勋。

    战承勋的触手被猝不及防地灼伤,它逃跑到半路后又狂暴地舞动起来,不满居潮汐的攻击,它决心要居潮汐付出代价。

    泥淖般的异能四溢,天地间自然的律动有一瞬间的停滞。

    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闪电般的滞顿感窜过他们的脑海,接着他们的纷纷抬起头来,将目光凝聚向废墟之上的居潮汐。

    好新鲜,好美味的味道

    他们仰起的头颅整齐划一,甚至有些非人的诡异,像是被统一了精神。

    下一刻他们的脑袋都被一条条沾满黏液的小触手破开,随着小触手在空中指挥着,他们使用异能争先恐后地扑向居潮汐。

    “好饿,给我吃!给我吃!!”“吃一口,把你吃掉!”“好美味,你在吃什么?”

    居潮汐:!!!!

    居潮汐横过潮汐长剑,纯洁而菁纯的能量应和着天地间虚弱的自然脉搏不断回荡在这个炼狱之间,然后将失智的异能者围困在一个无形的囚笼当中,令他们寸步难行。

    下一瞬,巨大的触手将她创飞出去,然后又将眼冒金星的她捞到了战承勋面前。

    居潮汐第一次同时面对这么多双眼睛,她忍不住吐槽:“你好丑。”

    难道当怪物不能赏心悦目是怪物界的潜规则吗?

    而战承勋的触手已经将她团团围住,不断收缩的触手积压着居潮汐本就所剩无几的呼吸空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战承勋的触手在居潮汐的脸上留下一道黏湿阴冷的痕迹,“希华的晶核,原来在你身上。”

    居潮汐身上纯洁而温和的能量依旧在不断腐蚀着周围的瘴气与污秽,可很快黑灰色的雾气便卷土重来,饱蘸着咸湿的水汽与阴冷的气息,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反过来侵蚀着居潮汐。

    全盛时期的希华尚无力与他一战,何况现在的居潮汐仅有半颗希华的晶核。

    “唔”

    居潮汐被高高举起,眼前因为缺氧已经开始一阵一阵地模糊了起来。

    “是先把你扔进撒旦之火,还是先把战牧野碾死呢?”战承勋小山一样的身体缓缓一动,语气困扰,“唉,真是伤脑筋啊。”

    话音刚落,战承勋就展开巨大的触手将战牧野压在了脚下。

    “不如一起吧,让你们去地下做一对亡命野鸳鸯,也算是我这个当叔叔的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居潮汐:很贴心,黄泉路都不让他们独自走。

    凛冽的风流忽然以玉石俱焚之态碰撞着战承勋的触手,吃痛的战承勋低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被他踩在足下的战牧野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抹月白的身影正极速顺着他的触手向上奔跑。

    仔细看去,那抹身影正是半兽化的战牧野。

    “不知死活的混账。”战承勋冷嗤,触手上的肉虫又被泄愤似的一压。

    战牧野果不其然喷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在地上滚了一圈。

    “战牧野!”居潮汐眼睁睁看着遍体鳞伤的战牧野在一次次被战承勋凌虐后又重新站起来,然后不断地向上奔跑。

    “别跑了!别跑了!”居潮汐的眼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把,酸涩又难受。

    她怎么能忍心看到曾经那样强大而高傲的人,被战承勋这样的恶棍一次次玩弄在股掌之间呢?

    战承勋似乎是在这一系列单方面的碾压当中找到了乐趣,因此他也不急着将肉虫捏死,反而每次都控制着力度,每当战牧野重新站起来后他就再猝不及防地给他一击。

    一次次地给予他希望,又一次次亲手打碎他的幻想。

    这是何等美妙的滋味。

    “你个老不死的!”居潮汐低头在触手上抹了把眼泪就对着战承勋开喷。

    意外发现战承勋的触手似乎非常排斥她的眼泪后,居潮汐福至心灵,反手召唤出潮汐长剑。

    由于空间逼仄,潮汐长剑召唤出来后被触手箍着强行割开了居潮汐的皮肤。

    鲜热的血液汨汨而出。

    在沾染到血液的那一瞬间,触手抽搐了起来,接着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居潮汐。

    战承勋接收到触手的意志后勃然大怒!

    就是在这一瞬间,战牧野眼神一厉,直接纵跃至战承勋高高扬起的触手上,接着月白色的长枪直接挑向了战承勋的脸庞上的第三只眼!

    异能铿然相撞,带起气浪喧哗,原本在下面阿巴阿巴的失智异能者们全部被掀飞到了外围。

    “没想到,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判断出我的命门我的好侄儿,你可真是耶和华唯一的败笔。”

    而战牧野的神情淡泊,语气更是冷静到了极致,“抱歉了,无暇赴死。”

    长枪寸寸深入战承勋的皮肉,战承勋拼死地保护着自己的第三只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战牧野忽然瞳仁一缩,神色当中出现了莫大的惊恐,“居潮汐你干什么,快回来!”

    战承勋借机甩开巨大的触手抽飞了战牧野。

    战承勋回过头才发现居潮汐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剑插入他的触手之间,然后借力一路滚到了撒旦之火旁。

    她扶上不断运转着的光环,周围的风声凛冽而嘈杂,其实她根本听不清人声。

    可她还是似有所感般回了头。

    寻秦曾经告诉过她,希华的晶核只有在完全离主的情况下才会被战承勋的意志所控制。

    所以居潮汐猜测,如果她抢在战承勋之前融合了希华的晶核,也许就能根据她的意志让希华复生。

    哪怕是赌一把胜算微渺,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战承勋显然也意识到了居潮汐的打算,他终于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触手间的高腐蚀性黏液朝居潮汐喷射而去。

    “给我住手!!!!”

    居潮汐撑着滚烫的光环翻身坐上了祭坛。

    她浑然不觉脚下灼热的痛感,眼里只有连滚带爬朝她飞奔过来的战牧野。

    居潮汐的思绪忽然迅速地涌流起来,她看到战牧野的眼睛红红的,是在哭吗?

    他好像竭尽全力在嘶吼着些什么,但周围扭曲的气流让她只能听见撒旦之火干烈的“噼啪”声。

    居潮汐忽然记起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她问战牧野,希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比起希华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如说末世当中的人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希华。

    当她坐在这里时,居潮汐好像忽然明白了战牧野当时脸上的悲悯来自何处。

    有些事情你以为你不会去做,但事实是,站在人类文明存续的浪口前,无论重来千千万万次,你都会这么选择。

    “再见啦,战牧野。”

    娇气的剑灵终于还是纵身跃入了滚烫的融冶炉当中。

    一朵清丽的白山茶盛开在热烈的夕阳之下,然后转眼没入明霞的光辉之中。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今天能完结。

    封面是因为画手老师画得快所以我忍不住先放了上来邀请大家共赏我的美美封面!!

    但其实我今天就能完结,所以也不算诈骗吧(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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