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问程衍:“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像变聪明了?”
程衍在给他检查算术题,哗啦啦地用朱砂给他评改。正确率比之前几天都要高许多,楚望现在已经能够背诵九九乘法表了。
“不错,”程衍点头,又夸奖他,“和你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楚望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欢呼了起来,“那什么时候考试!我迫不及待了!”
程衍摇头:“不急不急,考试之前,你还要再加一门课。”
楚望立刻表情拉了下来:“什么!为什么还要上课!”
程衍一本正经地忽悠他:“你看,我们现在学了算数,是数理类的知识,但是文史类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学习?学习是一件需要均衡发展的事情,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会多拆出一半的算术课的时间,来进行文学阅读学习。”
楚望掰了下手指,认为自己这样的话,并不用再多花一份时间来上课,就爽快地答应了:“好!”
程衍早就准备好了要给楚望看的书,吩咐书童搬了上来,高高累了一叠,小书童颤悠悠,差点拿不住。
楚望:“这、这么多!?”
倒霉的书童花了两天的时间不眠不休把烫手的玉玺磨成粉,成功做到完全毁尸灭迹,一直到今天还是觉得手臂酸痛,把书放下后,还“哎哟哎哟”地叫唤。
程衍用看弱者的眼神看着他,“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然后他翻开最上面的书,给楚望看:“这本书名为《世说新语》,是你今天需要阅读的。遇到不认识的字,看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但需要记笔记,下次出现重复的问题忘记了,你需要自己查阅笔记解决。”
楚望连连点头。
他现在认识的字不少了,新奇地把书拿到手里,便翻阅了起来。
以前脑子笨,学东西慢,本来在皇宫里是跟着其他年龄相仿的小辈一起上书房的,但上课的少傅却在第一天就直言他痴傻蠢笨,读书不仅是浪费时间,还是在玷污书籍,就被人赶出去了。
楚望那时候一度恨透了读书写字,连母妃私下想亲自教导他,他都不愿意学,才蹉跎到现在大字不识一个。
哦,不是,他现在已经会认很多个字了。
这书在他心里的份量和感情也变了,他开始有了一些念头,他想知道,书里都说了什么,他还想证明自己,既然别人能看能写,他也可以。
程衍见楚望看得认真,在一旁自己也开始锻炼身体,除了楚望主动向他提问,其他时候不会打扰楚望看书。
他所准备的,都是像《世说新语》之类阅读难度不大,又带了不少哲理性的书,掌握知识根本不是他的目的,他希望楚望治好病之后,能保留一份天真,可该明白的事理,也要知道。
第二疗程已经快要进行完,每日针灸后的银针残留的毒迹也越来越浅,有些穴位的银针也在逐日减少。
现在楚望花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背下九九乘法口诀;在程衍教导之后,他进行两位数的乘法计算准确率极高。虽然这只是最简单的计算题,可是就算是一般的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做他每日那份《口算速算心算》,速度和准确率都未必有楚望高。
程衍认为,楚望现在基本智力已经没问题了。
他本想找一个机会让楚望出风头,昭告其他人知晓,郡王爷已经被他治好了。
但是从书童的屋子里找到玉玺后,他就把这想法熄灭了。
想想也是,楚望就算还是个傻子,想陷害他篡位的人还是会动手,而当今圣上显然不够明智,愿意借着这样蹩脚的借口来除掉楚望,郡王到底有没有谋权篡位之心,根本不是他所考虑的。
如果让忌惮楚望的人知道他变聪明了,那便是更危险了。
程衍冥思苦想几天,然后把老管家和小书童召集开个会议。
“现在,有一项任务要发布给你们。”程衍缓缓地说。
老管家和小书童齐齐倒抽气,从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俩已经开始在想有什么借口可以搪塞开溜了。
程衍叹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前些日子——老杨,你和菜农屠户每日买菜时;苍耳,我让你帮王爷去拿药买笔墨纸砚时——你们都和府外的人八卦了些什么。”
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哪个不是从后院里传出去的,平日接触他和楚望最多的也就这两个人了,锁定目标实在过于简单。
也许只是和熟人一两句牢骚,可三人成虎,传开的谣言版本已经到了最初传播者都不熟悉的地步了。
老太监还算镇定,讪笑着说:“程大夫,老杨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小书童就比较不惊吓,立刻跪下给自己辩解:“程大夫!我、我不是故意的!您不要赶我走啊!”
程衍无奈:“我没想秋后算账。”
小书童还在努力解释:“程大夫救我一命,我再也没有和别人说过闲话了!”
程衍:“行了行了,你起来。”
他实在见不得人朝着他痛哭流涕地下跪,搞得他和个大魔王似的。
程衍看了眼还惊慌失措的书童,又看了眼强装镇定的管家,说:“我现在想让你们,再给我传播几条谣言,哦不,不是谣言,是你们的真实所见所闻。”
老管家试探着问:“不知道……要传播什么?”
程衍早有准备,立刻掏出两份纸,一人一份分发下去。
两人都识字,快速看起来。程衍写的大白话,一点阅读障碍都没有,而且非常简洁,没一会儿两个人就看完了。
“怎样?”程衍问。
两人神态各异,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老管家轻咳两声说:“程、程大夫啊……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程衍挑眉。
“怎么夸张啦?你们没听过田螺姑娘、玉兔捣药……之类的神话故事吗?”
书童苦着脸:“您、您都说了是神话啊!你看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是谁啊!”
把自己写成神话故事的主角,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呐!
——小书童就差把这句话写在他脸上了。
无非是个建立在外面传闻他是神医的基础上编造的故事,最多……最多就是在已经夸张的基础上再夸张一下而已嘛。
老管家语重心长:“程大夫,最开头这段,神医为了报恩才下凡救了郡王爷,我们且不说到底有没有救——咳咳,总之这段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老管家在程衍的注视下快速组织语言,“第二段,讲这个故事里的神医用的药是天上玉兔捣的,这段嘛……问题也不大!只要给平日苍耳拿药的药铺封口费就可以了。
“但是这第三段,问题就大了啊!”
程衍挑眉:“问题在哪?”
老管家手指在笔走龙蛇的字上指点:“程大夫,您写了您,哦不,是这位神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就算了,接下来这段‘腰斩小厮后又将其缝上,小厮毫发无损,此乃程神医之神技也‘——这这这!您怎么编得下口!还有什么吐云喷火、生吞匕首——真是荒诞!”
传出去怎么会有人信!他老杨第一个不信!
程衍早有准备:“不信?那给你表演一个腰斩术吧。”
书童脸色一变:“程大夫!我想请个假回老家一趟!”
程衍抓住了他的衣领,“就你了,来配合我一下。”
准备两日后,程衍给老管家表演了一整套的现代魔术展,配合表演的助手书童已经知晓其中一些诀窍,但该配合的惊恐表情都做得出色。要不是老管家精神矍铄,程衍感觉他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还没开场楚望就听到声响,也跑过来看热闹,程衍干脆给他拉了个凳子,还准备了零嘴给他吃,让他津津有味地欣赏了神医展现神技的全过程。
楚望看完非常捧场:“程衍!你太厉害了!你果然是天上来的神仙!”
“这这这这、这……老朽……老朽……”老管家的三观正在重塑中,目前缺乏组织语言的能力。
程衍让书童去收拾一地的血——那是他们为了表演腰斩特地准备的猪血,表演效果极其逼真。
他走到楚望面前,捏了捏他鼻子,低头说:“楚望,我不是神仙,刚才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称之为幻术,不过,归根到底,只是用了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楚望愣了下。
程衍在他旁边坐下,和他说:“是的,你刚才有看出来什么破绽来吗?最简单的,我把苍耳放入木箱里,又将木箱切成两半,你觉得你的书童还有可能活蹦乱跳的吗?”
书童正在勤勤恳恳打扫庭院里一地的血,老杨忍不住在问他:“你肚子……你肚子里的肠子还在吗……”
楚望捏着下巴,一会儿看了下木箱,一会儿看了下书童,嘴里喃喃自语:“障眼法……障眼法……哦!我知道了!木箱里本来是有两个人对不对!刚才抬木箱出去的时候,有个下人裤袜和苍耳是一样的!”
程衍想着要给他解开答案,没想到楚望已经先想到了,他颔首笑道:“没错,木箱里本来就多藏了一个人,苍耳在前面,从木箱里露出脑袋,另一个下人在后面伸出脚,这样从外面看,就以为只有一个人,然后被拦腰横斩。”
书童在旁边无奈说:“老杨,你听到了吧?我真的没受伤。程大夫太厉害了!这种东西都能想出来……”
老管家听着,呆愣住,花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恍然:“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来,“等下!那这一地的血是哪来的?”
书童连忙回答:“当然不是我的血,那是从庖屋拿的猪血。”
老管家出奇愤怒了:“你们竟然浪费了这么多猪血!”
程衍还在和楚望排排坐聊天,聊着刚才那一整套的表演的破绽。
“口吞匕首,只是将匕首藏入衣袖里而已;口中喷火,其实因为我含着的不是水而是煤油,煤油遇火种,自然会在空气中燃烧。至于其他的,也只是普通的障眼法了——”程衍甩了甩自己的衣袖,“袖子这么宽大,能藏得下的东西太多了。”
“太危险了。”楚望心有余悸,“你以后不要玩这些了,万一出了意外就……”
程衍挑眉,却笑着说:“我和你说这些,只想告诉你,我真的不是什么神仙,那些把戏都只是欺骗人的。不过,我的医术是真的。”
楚望点头:“我知道,程衍,你太厉害了,我感觉我越来越聪明。”
书童打扫完院子了,凑过来点头说:“是呀是呀!郡王好聪明!刚才一猜就发现腰斩术的秘笈,你看老杨都被吓个半死呢……”
老管家在庭院外,没听到背后有人说他话。
程衍也附和,倒不是吹捧,楚望确实智力恢复了,甚至他比不少人都聪明得多,只是现在还没人发觉。
“对了,”程衍突然说,“你有没有发现,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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