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生气了?”
裴寂默然好一阵,眼睁睁看着少女脸颊鼓得像小河豚,并且有越来越鼓的趋势,才迟疑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安玖大眼睛一瞪,看起来更生气了。
“你连我生气都不知道?”
她气呼呼地说着,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
手臂突然被一只大手圈住,男人五指修长,抓着她纤细的小臂,一股拉力袭来,安玖不由自主后退,跌进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
安玖双手撑着他胸膛,指尖勾着他衣襟,猛然抬头怒瞪他。
“你要干嘛?”
小姑娘气鼓鼓地质问,面上怒容未消,却并未直接推开他。
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裴寂敏锐察觉到这点,他对女人并不了解,更别说哄人了,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顺着本能去演。
他松松揽着少女的腰,清了清嗓子,语调柔和了一个度:“你到底为何生气?”
安玖大眼睛咕噜一转,抛给他一个自己领会的小眼神,哼道:“你自己想。”
裴寂还真去想了,想了半天,也只想到昨晚猫头鹰传信的事。
可是,她不都说没事了吗?
裴寂语气不确定地问:“是信件中所说的?”
安玖使劲点了点小脑袋,臭着脸问:“没错!我问你,你真的不在意我被人占便宜吗?”
裴寂下意识道:“在意。”
若不是因为她与明熠两人孤男寡女一起来泡温泉,他也不会跟上来。
只是想一想她被旁人触碰,他都有杀人的冲动。
她是他的东西,不允许旁人染指。
可是……非衣是他,裴寂也是他。两个人都是他,他怎么会介意自己呢?
这有点太为难裴寂了。
“既然在意,那你为何不信我?”少女不依不挠,继续提问。
裴寂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我信。”
少女闻言,顿时笑开了花,漂亮的桃花眼弯成小月牙儿,红唇翘翘,比头顶盛开的海棠花都好看。
“好啦,既然你信,那你亲我一下。”
安玖仰起小脸,笑眯眯道。
男人身形一震,狭长的黑眸都略微瞪大些许,难掩惊诧:“为何要……亲你?”
最后两个字声音含糊,像是从嗓子眼里滚出来。
安玖白眼一翻,抬手伸出一根食指,一下一下点着男人的胸口,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都不懂啊,他如果真亲了我,我该多倒霉呀!你来亲我一下,给我洗一洗,我心里也舒坦一点。”
说到这里,她话声忽而一停,狐疑地瞅着他,“还是说,你嫌弃我?”
胸口轻点的指尖力道不重,一下下戳在他心口处,轻轻柔柔,偶尔无意勾勒几下,裴寂恍惚有种心脏都被戳中的感觉。
他喉结滚了滚,揽住少女的手略微松了松,后退一步道:“我不嫌弃你。”
少女却好似看不出他隐晦的避讳,见他后退,立马上前一步,又贴到他身前。
她只穿一件浴衣,虽然遮掩得严实,布料却不算厚,两人靠到一起,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既然不嫌弃,为何不亲我?”
安玖仰起头,泡过温泉后天然去雕饰的小脸越发白皙无暇,琼鼻弯唇,唇瓣红润饱满,成熟的樱桃般诱人采撷。
那红唇一张一合,吐出诱惑的话语。
“还是说,你不敢?”
裴寂撇开眼,视线落在一旁的海棠树上,眼神飘忽道:“这……于礼不合。”
说话间,他又后退了一步。
大小姐却是毫不在意,言语娇蛮道:“什么合不合的,我才不管呢!我都敢逃婚了,这有什么?”
她又贴了上来,暖烘烘的小身子挤进他怀中,像是必须依靠大树才能站稳的菟丝藤,柔弱无骨。
裴寂有种一松开她,她或许就会摔倒在地的错觉。因着这点,他始终不敢收回手,只好一直伸臂护在她身侧,不叫她直接摔到地上。
若真叫她摔了,怕不是会当场哭出来,又要发一大通脾气。
裴寂对大小姐的脾性深有体会,论如何照料这个娇气的女人,大概谁也没他有经验。
他薄唇微动,还欲推拒:“我……”
面上突然一凉,佩戴的面具忽然被取下,裴寂眼帘一掀,正看到少女纤柔的手指捏着银色的面具边缘,明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它。
随后,那双眸子又转到他脸上,眉眼间浮现一丝满意的神色:“这样总算顺眼了一点。”
裴寂长睫垂落,不动声色将少女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张脸……不是他的。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是他专为她设计的,看得出来,她也的确很喜欢。
她厌恶裴寂,乃至于嫌他碰她很脏,所以才要“非衣”给她洗一洗。
许是见他久久不言,少女倏尔变了脸色,蓦然抽身而出,甩手道:“哼,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显然气得不轻,转身就往屋里走,步伐迈得飞快。
大小姐脾气不好,总是说变就变。
裴寂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在原地,怀中暖融融的感觉骤然一空,冷风扑了满怀,海棠树上落下几片花瓣,院中只剩一片空荡荡的寂寥。
他慢半拍才追上去,进屋后便见少女依靠着窗边的贵妃榻,面朝窗外侧躺着,一头青丝逶迤。
裴寂缓步走近,少女听见他脚步声,闷闷丢出一句:“你走!我不要见你了!”
裴寂脚步一顿,又继续前行,走到榻前才停下来。
安玖感觉到动静,气急败坏地回头:“你还来干什么,不是嫌弃我……唔!”
男人眉眼微垂,眉目清隽深邃,眸光暗沉。
他一手撑着榻边,一手勾着少女尖尖的下颌,指尖摁在她下唇下方,蓦然俯身垂首。
窗外是盛开的垂丝海棠,粉色花瓣随风吹入屋内,飘落在两人纠缠的发丝衣衫间,浅粉映衬着纯白、玄黑,徒增几分旖旎。
海棠无香,少女唇间却有奇异的甜香,萦绕在鼻尖。
良久,他微微松开她,拉开一点距离,双眼沉沉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不嫌弃,现在信了吗?”
安玖轻轻喘着气,眸中水光荡漾,颊上一片不正常的晕红。
嘴唇上一阵酥酥麻麻,像有蚂蚁在爬,她忍不住伸舌舔了下唇瓣,下一刻便见男人双眸一暗,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
“信、信了……”
话音未落,炙热的薄唇又一次狠狠覆下来。
“我看不够,还可以再洗洗。”
男人嗓音喑哑,用力吮住她唇舌,掐着她的手指格外灼热。
“呜……够、够了……”
安玖手指无力地揪着身上人的衣襟,口中含混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很快又被彻底吞没,再也发不出声音,只余下细碎隐秘的水声飘荡在耳边。
落在耳中,只叫她忍不住面红耳赤,眼尾发红,沁出一层薄薄泪光。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织在窗边,阳光自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许久许久,那交叠的影子才分开。
不知不觉,安玖已软软倚靠在榻上,连手指尖都软了,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
缓了半天才把气喘匀,安玖刚直了直身子,扶着她腰的手便迅速收了回去。
男人一脸正直地坐回榻边,目不斜视,配着那张正直端正的脸,倒还真有点正人君子的味道。
可惜他演技还不到家,披着正人君子的皮,骨子里还是那个凶残的大反派。
方才安玖都要以为他想把她吞下去。
抿抿一片发麻的唇,安玖害羞似地垂眼,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花上,软声道:“你刚刚……那么用力干嘛?”
声音一出口,她才发现有多娇媚无力,面颊不禁更红了。
正襟危坐的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睫轻颤着,却还是一眼也没看过来,视线凝视着身前的虚空,哑声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没有啦……本来就是我要求的呀。”
少女声调柔情似水,格外善解人意,与之前胡搅蛮缠的模样大相径庭。
裴寂眼神茫然,他原本做好了她会发火的准备,一开始他的确是“被迫”,可后来却是他自己没有克制住,才那样贪多。却不料迎来如此和风细雨,心底有一瞬间恍然。
原来,男子哄女子,就是这般吗?
不管裴寂内心如何想,反正安玖看样子是彻底被“哄”好了。
两人坐在软榻上,一个看窗外,一个看屋内,明明相隔不到半米,却谁也不看谁,欲盖弥彰地说起话来。
“非衣,你如今也在金蛇山庄里么?”
“在,但我平时不便出面,还有任务在身。”
“今晚我要去看花灯,你与我一起么?”
裴寂沉默片刻,才道:“你身边有人。”
他早上亲耳听到,她要与明熠一起看灯会。
少女话音里隐含笑意,娇声说着:“到时候我甩掉他就好啦,我想和你一起看花灯,好不好嘛?”
裴寂垂在榻上的衣袖被轻轻扯了扯,他眼眸下瞥,只见少女纤细粉嫩的指尖落在玄色衣料上,娇嫩地就如初初绽放的海棠花。
男人长睫微动,久久没有回应。
“好不好嘛?”又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几乎要淌出蜜来的甜,“我只喜欢你啦。”
“……好。”
一阵风过,拂动花枝摇晃。令人目眩的光影浮沉中,裴寂听见自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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