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想就算再迟钝,现在也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直男舍友黎飞,在大学生活中暗恋上了他,并为自己默默付出到现在。
而顾樟呢,其实是个深柜,不仅看出余想是所谓的零号,而且捕捉到了黎飞对余想的心思。
然而,顾樟暗恋着黎飞,于是把余想当做假想敌,明争暗斗不休。
原来这就是顾樟处处针对自己的理由。
可是三角的中心是黎飞,只有余想、顾樟他们两个争斗,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啊!
简直越想头越大!
不管怎么样,先去见校长吧。
行政楼是一校最机密之所在,走廊里静得针落可闻。
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门前,余想隐隐听到有人交谈,张校长提到“基因改良”“产卵量”等字眼。
怕是来得不巧,张校长约了人,或是在讲电话。
余想透过窗,悄悄往里张望,顿时呼吸一滞:沙发上,张校长和沈教授正在喝茶呢。
事情往往会朝着人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余想心中大叫不好,正欲回避,张校长已经发现了他:“哟,是余想同学到了吧?快,进来吧!”
“……”
没有撤退可言了。
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张校长您好!”
“你好,余想同学。”张校长笑容和蔼可亲,向余想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江大生科院新来的沈识律、沈教授。”
“沈教授您好!”余想根本不敢看沈识律,连忙鞠了一躬,头深深低下去。
“来,别拘谨,坐。”张校长示意余想坐在对面。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余想依言坐下,双手不自在地扒着膝盖,手心渗出细汗。
张校长开门见山,说:“你提交的肄业申请,我看过了。不过前段时间,学校一直在忙建立研究所的事,拖到现在才处理,是我们的失误。”
余想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张校长您辛苦了。”
张校长笑笑,抿了口茶:“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谢谢张校长关心,已经解决了。”余想偷偷瞄向沈识律的方向,后者双腿交叠,把玩着茶盏,一派作壁上观的闲适。
张校长放下茶杯,收敛了笑容:“是这样的,余想同学,关于是否退学,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你的成绩一直很优秀,中途退学,未免可惜。”
说着,转向沈识律,“这位沈教授,是海外留学归来的博士,也是我们江大未来海洋生物研究所的总研究员。如果你有志于这一领域,可以考虑申请沈教授的研究生,继续深造。是不是啊?”
“……”
没想到张校长这时候约他过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几年前,余氏风头正盛时,余克寒为江大赞助了一家实验室,也就是坊间流传的“捐楼”。因此,张校长对余想也比较照顾。现在余氏集团倒了,张校长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有为余想谋个出路,也算还上余克寒的人情。
然而对于张校长的举动,余想是有点感激,但更多的,是尴尬。
当初,余克寒给江大捐款的时候,余想就不太开心,感觉父亲对自己的实力没信心,想“走后门”。
现在,张校长因为这层关系,把他介绍给沈识律,余想更加感到不适:有气节的学术工作者对潜规则是感到不齿的,不喜欢这样那样的关系户硬塞过来。
余想根本不敢看沈识律的脸色。
他会怎么想我?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余想受不了了,心一横,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张校长,您费心了。不过休学这段时间,我的心态改变了很多。从前的我不用担心生计,一门心思学习我热爱的专业。现在当然也是一样热爱,但是生活所迫,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赚钱,这种心态,怕是不适合继续深造了。张校长,沈教授,对不起。”说罢,余想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三缄其口的秘密,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揭开。
余想的自尊心已经灰飞烟灭了。
作为校长,向学生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竟然还被拒绝了。张校长面子有点挂不住,重重地拍拍余想的肩:“年轻人,别钻牛角尖嘛。这样,现在春季学期刚刚开始,我再给你一个学期的时间考虑。如果你改主意了,想继续进修,随时来学校上课。如果你心意已决,那就来找我,我发给你肄业证书。”
余想的下颌微微颤抖,哽咽道:“好,谢谢张校长。”
张校长无奈地挥挥手:“好,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吧。”
“嗯,张校长再见。沈教授再见。”余想象征性地朝沈识律点下头,随即落荒而逃。
离开校长办公室,酷刑终于结束了。
余想低头匆匆走出行政楼,面前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小鱼?”
·
余想离开后,张校长与沈识律就本科生教育问题进行了讨论。
“现在的年轻人,承受能力太差,遇到点风浪,就受不了、走极端。家里出了事,可以休学一年,调整好状态继续努力嘛,直接退学可还行?”张校长摇头叹息。
“每个学生的境遇不同,兴趣也不相同。”沈识律道,“如果他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或者发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遵从本心做出选择,又有何不可?”
“也是。”张校长点头,道,“可是现在,我们国家学术发展势头旺盛,正是用人之际,大学生们也不该如此短视,要有长远眼光。”
“话虽如此,可并非每个学生都适合做学术。找到自己喜欢和适合什么,才是教育的永恒课题。”
虽然观念不甚相同,张校长却很乐意和沈识律交流,很高兴江大能注入新鲜血液、接受更开放包容的思想。
时间不早了。
“张校长,谢谢款待。”沈识律起身。
“不客气,以后有空常来啊!”张校长起身送客,余光瞥见沙发缝里一抹明黄,“哎呀,谁落东西在这了!”
是个海绵宝宝的手机壳。
“是刚才那个学生的?唉,怎么连手机都忘了。”张校长拿起余想的手机,“只能通知广播站,叫他回来拿了。”
沈识律:“不用了校长,我捎给他吧。”
“捎给他?”张校长不理解,“太麻烦你了,那学生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他不就在楼下吗。”沈识律示意办公室的落地窗。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肉眼难辨的细雪。两个年轻男孩慢悠悠散步,高大一些的那个一始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人的反应,而另一个焦糖色的发微卷,垂着头,一脸丧丧的表情。
不是余想又是谁?
·
余想一出行政楼,就遇到了黎飞。
好久没在学校里见面了,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小鱼,你已经办好退学手续了吗?”黎飞试探着问。
暮色四合,天空中朦朦胧胧下起了雪粒子,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两位男大学生步履轻缓,都感觉不到寒冷。一个内心火热,一个心如死灰。
“还没有。张校长再让我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退学。”余想隐瞒了沈识律的事。
本以为余想态度坚决、退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还有转机。黎飞眼睛顿时亮了:“那你就不要退学了!小鱼,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咱们江大可是国内顶尖的高校,当初大家都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考进来的。现在已经大三下学期了,难道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吗?”
余想眼神一黯,苦笑:“小飞,你说的都对。是我自己能力不足,配不上这么好的学校。”
“你在说什么傻话!”黎飞急忙安慰道,“小鱼,你成绩那么好、那么努力,老师同学们都看在眼里。还没毕业就退学,实在是太可惜了!”
余想淡淡一笑,显得有些无力:“小飞,谢谢你……但是我现在忙着工作、赚钱,真的没有其他精力再去读书了……”
黎飞如梦方醒,顿时慌了神:“抱歉小鱼……是我没有设身处地考虑你的感受。可是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舍不得你走。”
“没关系,小飞,我明白。”余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黎飞,“能遇到你这位好朋友,是我的幸运。”
余想皮肤白,一受冷,眼睛鼻尖都泛起红晕。眼底噙着一捧泪花,将落未落,满是脆弱的破碎感。
被这种眼神注视着,直男也很难不弯啊。
“……小鱼。”黎飞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曾经我们在学校形影不离,互相照应,比亲兄弟都亲。可是自从你家出了事,你就杳无音信。我不敢贸然打扰你,但一直很记挂你。以后,你遇到什么事,尽管告诉我!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只要你肯开口,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帮助你,因为……因为……”
余想有预感他想说什么,但又不好阻止,眼睁睁地听着黎飞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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