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常理来说,柏冬至和舒闻这两个人,合该一辈子没什么交集的。
一个在北京开茶馆,当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个在云南当警察,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危险。
隔着千山万水,天南海北的,想见面实在太难。
可缘分这种事,从不在常理的探究范围内。
舒闻和柏冬至遇见那天,正赶上初春时候,那阵北京一连好些个晴天,光照着人舒服的不行,柏冬至犯了懒劲儿,彻底窝在她那小茶馆里不出去,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去,日头好的时候就躺在躺椅上睡觉,嫌太阳晃眼就把椅子往银杏树下挪一挪,光遮得七七八八,她睡得更自在。
那时候叶池老跑去跟她聊天,看着她那半梦半醒的样子气的不行,心想,这位真是懒散的没边儿了。
那几年的柏冬至是真不喜欢出门,谁叫都费力气,想找她,永远都是往余音巷跑。
舒闻找余音巷都废了很大劲。
那地界太偏僻,手机开导航都能给绕晕,左边一个岔路口,右边分个好几条路,着实是难找。
所以柏冬至的茶馆,开了三四年,一个生客都没有,全是朋友来照顾她生意。
她性子轴,跟家里边人不太对付,闹到实在是明面上都看不过去了就搬出来,这茶馆的启动资金还是许舒仪给的,几年下来,连柏冬至一个包的钱都没赚到。
不过她也就是图个清静,别的就不计较了。
舒闻找到她那地方的时候,柏冬至正躺在躺椅上睡着,靠着银杏树,叶片投下的阴影打在她身上,斑驳几块,风一吹就立马跟着动。
他敲了敲门,柏冬至压根也就没睡着,慢悠悠地坐起来,视线落在舒闻身上。
那个天气,他穿得挺厚了,外套裹了几层,属于柏冬至那种怕热的人看了一眼都觉得要冒汗的那种。
当年的舒闻,留着很短的头发,浑身透着股刚毅劲。
啊,看上去是个很周正的年轻人啊,这就是柏冬至的第一感受。
她年纪不大,彼时不过二十六七,偏偏什么都学了老成做派,养生喝茶,规律作息,连带着心态都老成。
她还想,打哪儿来了这么个人,能找到她这地方可真不容易。
舒闻等了会才开口的,“请问,今天这里营业吗?”
营什么业?柏冬至开的是间茶馆,人家当然是来喝茶的。
他问话时,柏冬至伸了个懒腰,想着这么好的天气,又睡不了觉了。
她也没有想过,后来的他们,会一起经历那么多事。
柏冬至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那会已经上午十点了,她头天晚上睡得晚,又失眠到半夜一两点,精神状态实在是差得不行了,醒了之后完全是种头疼欲裂的状态。
外面那声音持续不断,好像看不见她人就绝不罢手的样子。
柏冬至心里燥得不行,连着蹬了好几下床才肯起身。
她裹着睡衣去门口,使劲拧了下门把手。
外面站在梁蔚她弟,梁叙。
昨儿才打完的架,现在脸上还挂彩呢,其实这小子长得还挺帅,个子也高,要是没辍学,放在高中里估计也是一众小姑娘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手上还端着个餐盘。
柏冬至眼皮都抬不起来,半睁不睁的看着他,从喉间不耐烦溢出一声:“干什么?”
正常情况下,她说话还是好好的,起码让人听不出喜恶,奈何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孩子。
按照柏冬至的观念,不好好读书,喜欢打架闹事的孩子,就该好好的收拾。
梁叙嬉皮笑脸的,把餐盘往她前面递了递,道:“姐姐,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送上来了。”
柏冬至视线扫过去,准备的还挺丰盛,她问:“你姐让你送来的?”
“……嗯,是的。”
梁蔚知道她不喝豆浆。
“你想干什么?”柏冬至直接开口问了。
梁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傻了吧唧的开口:“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吗?”
加你个头。
现在的孩子真是,柏冬至单手叉着腰,身子站正点,正正经经的打算给梁叙上一课。
“弟弟,我今年三十岁,大了你一轮儿你知道吗?”
柏冬至从小到大见过的人太多了,谁谁谁有什么心思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孩子才多大,十七吧,净琢磨这些事儿了。
她现在有了几分年轻时候做事的感觉,管他什么东西,该说的她一句都不落。
“说实话,你就算再大个十岁也不是我的菜,你这个年纪是该读书上学的,你看看你昨天晚上干的那事儿,真挺丢人的,我要是你爸妈,早就把你送人了,勾搭别人女朋友,你还真做的出来啊。”
“就说你姐,你当她开个民宿容易是吗,她天天还得操心你,我要是你姐,现在立马把你打包送进厂里去打工,等你什么时候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了,惹了祸自己能担着了,再去想勾搭姑娘这种事,懂吗,小子。”
梁叙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看着顶漂亮温柔的姐姐,说话竟然这么毒,好歹他是她朋友的弟弟,也得看点梁蔚的面子吧。
柏冬至纯属是这几年脾气养好了,以前在家里,她都是直接跟她爷爷跟她爹干仗,半点没在怕的,要不然也不会老早从家里搬出去。
她脾气上来的时候,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梁叙被这样说了一通,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端着盘子就跑了,柏冬至才不管他是跟梁蔚打小报告还是怎么着,随他的便。
她头疼,得继续睡觉。
下午两点,柏冬至和梁蔚一起出去吃饭。
不得不说,柏冬至的每个朋友都挺惯着她的,要睡觉你就睡,醒了带你去吃饭,你说这家不合心意那咱们就换下一家,换到想吃为止。
梁蔚显然是其中翘楚,她跟柏冬至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快两年的功夫了。
柏冬至那时候到处跑着玩,到春城来就认识了梁蔚,她往酒吧跑得勤,找个位置一坐就是大半个晚上,那会酒吧的老板看她都眼熟。
梁蔚最开始寻思着,这姑娘常来酒吧,按理说该是个爱玩的性子,偏偏每次她都一个人来,坐那不蹦迪不聊天的,喝酒吧,回回也就一杯,有时候还是果酒,挺奇怪的。
谁要是去搭讪,她也不怎么搭理,感觉就是,去酒吧消磨时间。
梁蔚当时就觉得,这姑娘跟别人不太一样。
她主动上去跟人聊天,半晚上的功夫,还挺开心,慢慢熟起来,梁蔚就跟她提起想开民宿,她是摊上实诚人了,柏冬至听到她说资金问题就要帮忙。
梁蔚都被吓到了。
人柏冬至当时怎么说的,就这点钱不算什么,亏了拉倒。
真就财神爷转世了。
梁蔚现在想起那会都觉得柏冬至胆子真挺大的。
“那有什么,你现在开民宿不也挺好吗,我每年还拿分红,可比我自己开茶馆赚多了。”柏冬至跟梁蔚在店里吃米线。
好一阵她见梁蔚没提梁叙的事,就自己主动说了出去了。
梁蔚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自己弟弟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昨晚还稍微收敛点,今天就直接跑到人门前了。
有够不要脸的。
“你等着我回去收拾他。”梁蔚咬牙切齿道。
柏冬至很赞成,玉不琢不成器,这种孩子就是得教训。
她抽空看了眼手机,朋友圈还挺精彩的,临近圣诞,三两个朋友约上一起,直接飞到国外去,连着好几条动态,从出发到落地,都给记录的清清楚楚。
叶池现在人已经到英国了,他孤家寡人一个,跑得比谁都利索,看样子他在那边还不错。
他朋友圈向来有意思,没看两眼柏冬至就捂嘴笑个不停。
“怎么了?”梁蔚抬头问道。
“我一朋友跑去国外玩了,看他朋友圈呢,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梁蔚眼睛亮了下,“男的女的?”
“男的,”柏冬至随后补充了句,“是个帅哥,但很贪玩,定不了心,没结果的那种。”
她一句话直接把后路给人掐死了。
梁蔚还觉得有点可惜,空窗期太久了,精神都要不正常了。
反观她对面这位,这些年也没听说过谈恋爱什么的,很行。
她那点八卦的心思被勾出来了。
“柏老板,想听八卦。”梁蔚眼巴巴看着她,话就那么直接的说,跟人绕弯子太累了,想听就问,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总归要把心里那个疙瘩给磨掉。
不用细说柏冬至都知道她什么心思,她给自己开了瓶可乐,气儿滋滋响,差点沫就涌出来了,她随手抽两张纸巾擦了擦手,开口道:“昨晚你见的那个,是我前男友。”
果然。
梁蔚摆了摆手,示意您继续。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在一起时不说,分了还不能吗。
反正,大概也是没结果了,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柏冬至总想啊,人一辈子缘分就那么多,耗尽了就不会再有,能再遇上一次舒闻,应该已经耗光他们所有的缘分了,稍微刻意一点,就真的再也不会见了,在春城发生的一切,最终也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
所以说了也没关系的。
柏冬至把手架在桌子上,姿态散漫的厉害,那时候是下午,春城的天格外晴朗,空中总有飞鸟经过,外面街巷人声鼎沸,坐在小店里还能闻到别家吃食串过来的味儿,多小的一块地方,柏冬至就那么松松垮垮的坐着,连端正姿态都不摆,就跟梁蔚这位远方的朋友讲起了故事。
一个短暂又难忘的故事,过去了三年她都忘不掉。
“我跟他在一起,差不多就半年的时间,从秋天到春天。“
“谁先追的谁?”
柏冬至莞尔道:“我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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