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六分,柏冬至和梁蔚从店里面出来。
吃饱喝足后,柏冬至的精神气全回来,在隔壁奶茶店买了杯冰饮,抱在怀里嫌冷,就把外套袖子扯得长一些包着,十二月的天,冰饮还在汩汩冒着寒气,没一会就沁成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流。
“我说你是真不怕冷啊。”梁蔚挺羡慕她的,再冷的天稍微裹个厚点的外套就行,想喝冰的就喝,管他雨雪寒风,总是能扛下来。
柏冬至搭着她肩膀道:“没办法,天生的。”
“梁蔚,我还想去花市。”
“昨儿不是才去过吗?”
“我想买盆多肉带回家。”
“……”
这东西哪里买不到,还得大老远从云南运到北京去,跨越千山万海,显得它意义格外不一样了是吧。
“……走吧。”
她们到花市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梁蔚放起了英文歌,节奏慢一点的,听不了几秒她就跟着唱,柏冬至则是做好了一个听众,每段结束给梁蔚鼓鼓掌,夸一句梁老板唱的真好,梁老板再来一首。
呐,她可捧场了。
这时候还有冬樱,布在街道两旁,望过去就是一片粉色花海,柏冬至没见过冬樱的,以前来总不在这个季节,看到的花倒也多,唯独不是这样。
梁蔚注意到她目光,顺道提了嘴:“现在好像没有太多樱花了哎,你到时候还可以去大理那边看看的。”
“嗯。”
“你明天打算先去哪里?”
柏冬至想看雪山。
“雪山哦,那边有好几个小镇,我有朋友在那边开客栈,你到时候直接过去住就好了。”
梁老板真是善解人意。
柏冬至嘴甜起来也要人命,她一堆奉承话说过去,还叫梁蔚不好意思了。
闲着也是闲着,梁蔚继续八卦。
那个故事,她还没有听完呢。
“后来怎么样了呢,为什么会分开?”
为什么?柏冬至仔细想了想,原因太多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握着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许舒仪来电。
她打电话来问候柏冬至的状况,这是柏冬至来春城的第三天,她也该打电话来了。
母女俩的话题永远都是那几个,柏冬至在许舒仪面前是个十足的乖孩子,她说什么她都应,要态度她也能保持端正的。
“冬至,在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
许舒仪微微颔首,孩子再大,一个人出去她也是不放心的。
而且目的地还是那个地方。
许舒仪本来想好好和她谈一下江与的事情的,可话说不了两句,柏冬至就不愿再听。
“妈,我今天心情挺好的,不说这个行吗?”她勉强带着点笑意开口,不叫那话听上去太生硬。
许舒仪沉默了会,她转着佛珠,眼皮微阖,从柏冬至离开那天开始,她就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了。
过去的几年里,她把柏冬至圈在自己身边,干涉着她的社交,干涉着她的一切,她觉得那样才能让自己放心,事实也证明,这几年的柏冬至很听话,可是许舒仪觉得她们的母女感情越来越淡了。
她想把柏冬至拉回来。
“冬至,如果你不喜欢我们给你介绍的人的话,你自己挑一挑,好不好?”
“我无所谓,你们看着来就好,什么时候有合适的人了,通知我去领证就好,我不挑的。”
看吧,她就是这么听话,他们想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一点脾气都不闹。
她是柏家的孩子,柏家把她养大,她总得做出点牺牲的。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不叫牺牲,毕竟他们还是会挑最好的人,不想叫她受委屈。
就是这样,他们也为了她好,她明白。
许舒仪已经分不清柏冬至说的是气话还是事实了。
她眼睫颤了颤,又问了句:“这次,你在那边有遇见什么人吗?”
所以这才是她的重点,这通电话是关心她还是监视她,柏冬至清楚了。
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忽然有些恍惚,是她还不够听话吗,她只是出来玩一趟啊。
过了很久,她才回答许舒仪的问题,“其实您可以直接问我,我有没有遇见舒闻。”
许舒仪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有,就是昨天的事,我们俩在派出所外面见到了,打了招呼,聊了天,他知道我要结婚了,祝福我新婚快乐和生日快乐,还要我补充一些细节吗?”
柏冬至多会气人啊,忍她忍得了,轴起来也能叫所有人不好过。
她索性一次性把话都给说完了。
“我们俩见面十分钟,说完话就走了,其余什么也没有干,明天我就不在春城了,估计也不会再遇见他,您可以放心,我们都没有复合的打算,等时间一到,我会回北京去的,到时候您再给我安排几场相亲,我争取过年前把自己嫁出去,您看成吗?”
她不歇气说了一大串,偏偏语气和缓挑不出错来,她这几年磨下来了本事,阴阳怪气也叫人发不出火来。
好长时间那边没回音,柏冬至看了眼,许舒仪把电话挂了。
何必呢。
梁蔚在旁边开车手都有几分抖,她见过的世面不算少了,但这种她招架不住,从方才的对话里,关于柏冬至和舒闻分手的原因,她也能窥见一二了。
梁蔚和柏冬至认识,关系好,对她的家庭也有那么一点了解。
说实话,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壁的,不怪古时候讲门当户对,放现在这条也是忽视不了的。
许舒仪第一次见舒闻,是在柏冬至的茶馆里。
那一次,她是专门去找舒闻的。
柏冬至瞒了许久的事,最终还是被她知道的,那天她冷着脸,气冲冲上门来,连声招呼都没有打,柏冬至意识到她很生气。
许舒仪从前管她管的是不多的,她很爱她,虽然唠叨一些,可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顺着她心意来,柏冬至印象里,那是她第一次骂她。
许舒仪说,柏冬至,你太让我失望了。
谈个恋爱有什么好失望的,那时候心气旺,柏冬至下意识就想回嘴,可那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几转也没能蹦出去,她知道她为什么失望。
在许舒仪为柏冬至规划的人生里,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最好的家世相貌才华,有数不清的朋友,想干什么都可以,等到差不多年纪了,挑一个非常优秀的伴侣,从她手里接过棒,照顾好柏冬至一辈子。
柏冬至的人生,会是超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幸福美满。
许舒仪以为,柏冬至会很聪明的选择那样合适的一个人,可她没有啊。
她挑的是个什么人,论家世他差了十万八千里,论职业性质他随时都可能面临危险。
舒闻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好,更何况是柏冬至。
许舒仪爱她的女儿,所以她不允许任何风险因素在。
她和舒闻谈了很久。
“舒警官,你是个好人,你的职业也非常的伟大,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很敬佩你,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想冬至有什么意外,所以,我恳请你自己离开。”
她当然没有错,她是为了柏冬至好,只需要牺牲舒闻就够了。
说到底,人始终想要的是自己好,自己身边的人好,别的人,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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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你们就分手了吗?”
柏冬至摇了摇头,“没有。”
“那个时候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对着干,听不进去劝,偏要一条路走到黑。”
她不想认命,那时候太固执了,认准一个人,就想一辈子走下去,总想着多一点挫折也没关系,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她想,她大概是被家里人保护惯了,不认命,就是要撞得头破血流。
“我第一次来云南是在三年前,那次我还很不舒服,到了这边以后上吐下泻的,我本来想的是终于可以见到舒闻了,没想到,”柏冬至顿了下,轻吸一口气再开口,“那一次,我们就彻底分开了。”
最后他们都放放弃了,也默认了不会有任何后续的结果,他们相信时间会带走一切,他们的生活还是会继续,只不过都跟对方没关系的。
柏冬至认清了事实,舒闻也是,就像,在这个晴朗的天里,他明明看见了柏冬至,看见她明媚的笑,他把车停在小街巷里三分钟,最后还是默默离开,没有和她打一声招呼。
他停留在原地的三分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告别。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时针拨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这一年的柏冬至和舒闻,只适合做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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