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怡根本没想着给俞贵人留面子。


    俞贵人入宫以来也就侍寝过一次,心中最是期待能够再侍寝、得圣宠。


    刚得知自己重生时,张淑怡便派人悄悄打听这批入宫的新人。


    果然与前世入宫人选一模一样。


    俞贵人还是这般地不自量力又急功近利,时常跑去殿前送汤。


    今儿绿豆汤,明儿莲子羹。


    只不过,没一样送进去的。


    张淑怡嘴角泛起冷笑,圣上那般心冷如冰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种小伎俩吸引。


    张淑怡说话的声音不轻,话中又涉及“侍寝”、“圣上”,吸引得众人把目光往她们这儿聚焦过来。


    俞贵人也没想到张淑怡会这般胆大,竟当众下她面子,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但她一向以柔弱温婉示人,这会儿发火就废了她一直以来努力塑造的形象。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手忙脚乱地想抓着脸侧的发丝掩住伤口,却越慌越乱,越乱越做不好。


    等她能堪堪遮掩住伤疤时,她却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这俞贵人脸怎么这样了?”


    “容颜破损,怎么还敢过来请安?”


    “别说圣上了,我看着都觉得吓人!”


    俞贵人咬牙,脸上硬是挤出笑容:“新来的宫女不懂事儿,犯了点小错。”


    若不是贵妃娘娘逼着她来,她定不会顶着这张脸出来任人围观、自取其辱。


    昨日贵妃被当众反驳,心中又怒却碍于位份差距不能发泄,回宫后便喊了她过去。


    没说几句,就先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听说王贵妃当年便是靠着一曲惊天空灵曲得了圣上关注,这才入府升了位份。


    王贵妃惯是爱惜她那一双弹琴的手,常年戴着精致华贵的护甲。


    而当王贵妃的手打下来时,令俞贵人第一次见到便羡慕不已的护甲变成了尖利冰冷的利器,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她的脸颊。


    贵妃娘娘坐在主位上,有宫女给小心揉着手;她却孤零零地跪在地上,被贵妃娘娘狠狠地奚落斥骂。


    俞贵人顿了顿,笑容宽容温婉:“太医说这点伤很快便会好,姐姐费心了。”


    而这一切令她受辱的罪魁祸首便是韩微!


    韩微扰乱了她的计划,害她受这毁容之苦,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俞贵人低下头,缓缓刮弄着茶盖,掩住自己狠毒的眼神。


    济广伯府的几个女儿没一个好东西。


    她因为圣旨而不得不退了永安侯府世子许宴公子的亲事,韩雅倒是好,让庶妹顶了自己入宫,自己反倒去跟永安侯府结亲!


    甚至在与贵女们品茶赏花时候大放厥词,嘲讽她配不上许公子。


    她听到消息,一时怒气攻心,边想着去御花园散心,哪知竟撞上韩微在御花园里对圣上投怀送抱、极尽勾引之能事。


    她日日顶着烈日去送汤,竟不如韩微这般不要脸的做法!


    愤怒与嫉妒迅速吞噬了她的心,回宫撞见准备出门去御前的王贵妃时,她第一次主动搭了话。


    若不是皇后突然出现,韩微和德妃必会受到严惩!


    俞贵人身后的新宫女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瑟缩着肩膀。


    韩微看过去时,便注意到俞贵人说一句她躲一步,渐渐便与俞贵人拉开了小许距离。


    仿佛俞贵人口中说的并不是什么宽容之词,而是惩戒严厉之语。


    “哟,没想到你对这新宫女倒是心善大度。”德妃充满讽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她穿着一身长春花色华服,快步朝殿内走来,坐在韩微另一边:“那胡言乱语的婢女被活生生打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关心过一句?”


    “嫔妾请娘娘安,”俞贵人泫然欲泣,柔弱说道:“小荷说错话,本该受到惩罚。罚她杖刑赏她全尸,已是恩赐,当时嫔妾心中也是又惊骇又难过。”


    “都怪嫔妾对宫人约束不利,嫔妾知错,嫔妾向娘娘请罪。”说着,俞贵人就准备跪下去。


    她语气委屈伤心,仿佛被德妃欺负了一般,泪水就聚集在通红的眼眶里,配上她那张受伤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怜。


    韩微甚至听到有人小声说道——“俞贵人也是无辜受牵连。”、“德妃怎么在长春宫里还敢摆架子欺负人?”


    “你!”德妃气得不行,她一向嘴笨,这儿又不是她的玉棠宫,哪能由她随便发脾气!


    可谁知,俞贵人竟这般惺惺作态,毁她形象!


    “贵人姐姐,”韩微扶起俞贵人,将手帕递过去,语气平静:“我也从未见过程少将军,小荷那些话说着无心,却让听者有意。姐姐可知我心中也是又惊骇又难过?”


    俞贵人接帕子的手微微一顿,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否该将泪水擦去。


    她竟没想到,韩微还会当众再次重提这件事!


    她就不怕流言蜚语再起吗?


    韩微把手帕塞进她手里,轻轻笑道:“德妃娘娘也是关心姐姐,这才问了一句,姐姐怎么就掉金豆了呢?”


    众人听了这话,才想起来,德妃娘娘从进屋到现在也只问了一句那宫女的事儿,也没做什么打骂之事。


    反观俞贵人,哭哭啼啼,都要在长春宫里给德妃娘娘下跪了。


    倒像是显得长春宫的主人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德妃似的。


    后宫云波诡谲,手段层出不穷,众人本就多留了心眼,这会儿被韩微点醒,心中想法一下子转变,看向俞贵人的眼神都戒备了不少。


    “我……”


    俞贵人正欲辩解,就听太监喊了一句:“皇后娘娘到!”


    满口辩解的话只得硬生生压回去。


    皇后刚走进殿内,便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德妃竟放弃了以往坐惯的前排高位,竟坐在韩微边上。


    她眼神浅浅掠过垂首行礼的众人,端庄道:“都起吧。


    “不久后便是中秋,太后要从云居山礼佛归来。”皇后缓缓说道,“按往例,姐妹们也该动手抄起佛经来了。”


    太后信佛,自圣上登基后,便去了云居山礼佛。


    往年都只中秋回宫,过了年关再回云居山。


    王公公端着一叠银雪藏经纸走至众人面前,纸面微黄,染着淡淡的香火味。


    银雪藏经纸是除了御纸外最贵重的纸张,由护国寺多位高僧开过光,念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上贡。


    皇后:“今年多了些姐妹,众人只需每人一份佛经交上来即可。”


    她淡淡道:“亲手抄写,才是对太后对佛祖的尊敬。”


    众人应声答下,宫女们从王公公手中领了纸张佛经。


    称病告假的几位妃嫔,便由王公公亲自送去。


    “皇后娘娘,”俞贵人突然站出来,诚恳说道,“嫔妾想借娘娘这儿道歉,还请各位姐姐妹妹做个见证。先前宫女不懂事惹了韩美人不快,嫔妾想以茶代酒,向韩美人道个歉。”


    德妃坐在上面,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俞贵人这恶心人的本事,可真是一绝。


    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吃早饭!


    张淑怡悄悄拉了拉韩微袖口,小声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微没说话,葱白细嫩的指尖轻触着茶盏上的雕花纹,指腹很快因着热度而变得粉嫩泛红。


    俞贵人的心思很好猜。


    无非是韩微先前说了那些话,她便顺杆爬,想坐实自己是个无辜又心胸宽容的人罢了。


    如今她主动向皇后提出这番请求,合情合理。


    皇后娘娘应当不会拒绝。


    果然,韩微听到皇后说:“俞贵人有这份心是好事,韩美人,你觉得如何?”


    韩微起身:“皇后娘娘,嫔妾不敢当。贵人姐姐无需把此事放在心上。”


    俞贵人手里拿着帕子,端着茶盏,走到韩微面前:“妹妹若是真原谅我,便请饮了此茶罢,也好免我日日受歉疚折磨。”


    所有人都看着,皇后娘娘也发话了,韩微不得不陪着俞贵人做戏。她心中轻叹一口气,面上却维持着和睦的笑,身手去接茶盏:“我绝无责怪姐姐之意。”


    俩人一副姐妹和睦的美好模样。


    可谁知,俞贵人手腕一抖,茶盏光滑,竟从手中脱离出去,直直跌向韩美人处。


    德妃瞳孔微缩,身体先于大脑行动。


    电光火石之间,束在腰际的鞭子被甩出,一声破空之响后便是瓷片落地的几声脆响。


    茶水泼洒在地面,隐约还能看到蒸腾的热气,浓郁的茶香在屋内弥漫开来。


    这突如的意外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韩微也没想到茶盏会突然脱手,惊讶之时,眼睁睁地看着茶盏朝自己身上摔来。


    要不是张淑怡拉了她一把,她定会被那灼热滚烫的茶水烫伤双手。


    俞贵人也像是惊吓得不轻,似是浑身无力只得被宫女搀扶着。


    她似乎被热水洒伤,拿帕子掩住手面,哽咽着连连道歉:“还请妹妹原谅,我根本没想到茶盏会掉。”


    她她苍白着脸,双眸微瞪,言语中满是懊恼:“都怪我,没吃早膳。没想到眼前会突然发黑。”


    韩微轻轻喘着气,心脏还在惊魂未定地砰砰直跳。


    韩微扭头,德妃娘娘又救了她一次。


    哪知她刚看过去,就听亭芳惊呼:“娘娘,您受伤了!”


    韩微心中一惊,快步走过去。


    只见德妃右手背上多了道深深的割痕,伤口外翻,上方还嵌着几小块碎瓷片,鲜血顺着伤口滴答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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