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喜
可惜了!
宋禧在心里懊恼, 她怎么能这么懂事通理呢?人都站在门口了,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禧抿着嘴, 飞快地摇头否认。
梁津轻蹙眉还想再说什么, 被从厨房出来的肖萍如打断,宋禧趁他不注意赶紧喘了口气。
梁津轻在餐桌上坐着的时候,视线就总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瞟。
宋禧当然没自恋到, 觉得是今天的自己格外漂亮。但她真的太好奇了, 难怪他睡觉真的没穿衣服吗?!
晨起的把脉不能用食,所以梁津轻只喝了碗补品汤。
等他结束, 他们一起往楼上走的时候,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没主动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宋禧定力弱, 没忍住先问了他一句:
“你喜欢裸|睡啊?”
梁津轻眼神瞬间迸发出一丝不太友善的光, 但他还是没张嘴。
“当然我也不是嘲笑你啊, 裸|睡挺好的, 对、对身体挺好的……”
宋禧说不下去了。
“很好奇我是不是裸|睡?”梁津轻突然朝她靠近, 嘴微微一勾, 宋禧又看到了他嘴角那颗孤零零的梨涡。
起先宋禧压根不慌,近距离目睹病娇帅哥精致五官和流畅的下颌线,这等便宜都送到自己面前了不占白不占。
但他越凑越近, 等近到宋禧又再次嗅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中药味时,那股燥热一下子从心里瞬间传到四肢百骸,最后停留在耳尖和双颊。
宋禧退无可退, 她整个人仰倒在楼梯横栏处, 腰的弧度几乎就要到九十度。
“不不不……不好奇……”
宋禧小时候学过两个月的芭蕾, 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身体的那点柔软性早就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了老师。
她手指拼命扣着横杆, 就怕他再往前走一步, 自己撑不住直接摔了下去。
梁津轻伸手,以单手相拥的姿势半环抱住宋禧。宋禧紧张到话也说不出来,双臂紧在胸前,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梁津轻手握成拳,贴住宋禧后脖颈的瞬间,一个用力把她的上半身捞了回来。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宋禧几乎能清晰感受到他鼻腔里呼出的气息。
但很快,只大概一秒,他就后退了一步。
“去把脉吧。”
梁津轻双手插上兜,率先一步往茶室走,留下宋禧独自站在原地,心跳久久恢复不了平静。
她到底要去招惹他干什么?!
最后便宜没占到,自己倒出了丑还让他看了笑话。
宋禧在走廊上拼命给脸颊和耳朵扇风降温,等确定温度降下去后,她才推门进屋。
梁津轻早就在上次那个位置落了座,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翻,听到动静他把书一合,随手扔在一旁。
宋禧走近了一看,那本书大剌剌躺在桌子上。
封面的书籍名显目而又刺眼:
《如何处理仇人的骨灰》
宋禧:“…………”
“开始吧。”
梁津轻把袖子一卷,把手腕递过来。
宋禧赶紧把书包里的脉枕拿出来,梁津轻手刚要搁上去,宋禧用手一护,他的手腕刚好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怎么,不让放?”
梁津轻微微挑眉,窗外初升的阳光好像一下子全倾进了他的眼里,明媚又肆意。
这是宋禧之前,全然不曾认识过的他。
“就,先问几个问题。”
宋禧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快速进入到专业的工作状态。
“你经常会感到眩晕吗?像之前体育课那样?”
梁津轻侧目想了想,然后点头,“会。”
“睡眠怎么样?有没有经常觉得莫名的疲惫和没精神。”
“睡不好,特别是早上睡不醒,睡不好就会没精神。”
早上睡不醒她今天亲眼见识到了。
“那胸闷、气喘呢?”
可能是宋禧郑重的表情影响到了他,梁津轻敛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开始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偶尔会。”
“偶尔是哪些时候?”
“运动之后。”见宋禧低头沉思了片刻,梁津轻又问,“但那应该是运动之后的正常状态吧?”
宋禧没回他这个问题,她示意他把手重新放到脉枕上。
宋禧三指分别在他的寸、关、尺脉上细细按触。
上次把完脉之后,宋禧天天都在脑子里琢磨他的脉象,这次只是为了再次验证,所以整个过程并没有上次那么长。
“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宋禧收回了手。
梁津轻愣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做出动作来回应她。
宋禧咳了声。
“我看看你的舌头,这是中医’望闻问切’里的’望’,很重要的一步。”
梁津轻抿了下嘴,迅速张开嘴,把舌头吐了出来,宋禧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他又迅速收了回去。
宋禧“嘶”了一声,“你学蛇吐信子呢?我都没看清楚。”
梁津轻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憋屈,但宋禧心情很好,刚才在楼梯那里丢的丑,她终究还是要在他身上找回来的。
当然,是在她该有的职业道德之上。
宋禧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把他的舌头从舌苔到舌型都瞧了个遍。
舌光色淡少苔。
在他耐心快要耗尽之前,宋禧见好就收,及时收了眼。
“你之前有觉得心脏不舒服过吗?”
“是我的心脏有问题?”
“现在还没办法完全确定。”
如果是医疗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可能宋禧已经给他开第一个疗程的调理药方了,但既然现在有这个条件,宋禧还是希望可以双重保险。
有西医器械的技术支持,也能更好的帮助中医进行治疗。
这是方晋竹之前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不同于其他一些将中医和西医对立起来的观点,方晋竹一直在说,既然都是治病救人,那中医和西医本质上其实没有任何区别,手段不同体系不同而已。
在恰当的时候,要学会将二者结合起来运用。
说完,宋禧又马上道:“如果你之前有过心脏不舒服的情况,那我建议你可能还是得去医院先做个心电图。”
“先确定好病因,后面才可以对症下药。”-
下午在家复习功课的间隙,宋禧忍不住又翻开了《伤寒论》,突然她想到什么,凭着记忆翻到了其中一页。
果然跟她想得一样。
宋禧看了眼时间,也来不及再多想,直接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她直接打车去了之前打工的那家中医馆。
那个老板人不怎么样,但宋禧在那待过几日,也知道那里的药材算是比较齐全的。
时隔了几日,店里的人并没有立马认出宋禧来,那个老中医还在店里坐诊。
宋禧说自己要来抓药,门口的药童立马把她带到老中医的面前,还没等他开口讲话,宋禧当即抬手制止了他。
“我就抓药,药方我有。”
“那你的药方拿过来,给老夫瞧上一瞧。”
“炙甘草汤,帮我抓两副。”
老中医愣了片刻,赶紧招来药童,让他带宋禧去取药区。
取了药再熬药,最后宋禧离开中药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拿上药又连忙打车回小区。
到了之后她也没回去,直接去了梁家。
正是晚饭时间,宋禧站在门外已经闻到屋里传来极为浓郁的参鸡汤香。
汤里还放了生姜、人参,嗯……还有虫草。
肖萍如见到宋禧很是惊喜,拉着她让她一定要留在家里吃饭。
“奶奶,我给梁津轻去拿了点药,正好路过我就给他送了过来。”宋禧从包里把药包拿出来,“他在家吗,我去跟他叮嘱一下这药要怎么喝?”
“在呢在呢,小陆来了,他俩在阳光房玩呢。”
这个点,阳光房里还能看到阳光吗?
宋禧知道阳光房的位置,肖萍如便让她自己上来了。阳光房门没合拢,隔着老远她就听到了陆其扬浮夸又大声的嚷嚷。
两个人竟然躲在阳光房抽烟?!
阳光房没开灯,他们俩并排站在一个小露台里,手指尖夹着的猩红闪闪灭灭,陆其扬时不时拿起来抽一口,但梁津轻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他们沉默了一会,两个人都没讲话,宋禧猫着腰,准备偷偷靠近之后再狠狠吓他们一下。
刚摸到门边,陆其扬开口了。
“你跟宋禧……真喜欢上了?”
宋禧腰没了劲,一下子塌了下来,她也不着急了,索性保持住蹲姿想听听看梁津轻的回答。
她也很好奇。
他到底对她是什么感觉。
梁津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但很轻,宋禧听得不太真切,又觉得像是他从鼻子里发出去一声短促的呼吸一般。
“她之前救过我。”
这事那天陆其扬就从肖萍如口中得知了,也并不惊讶。
“你还了钱,还给了她一份稳定长期又轻松的赚钱的工作。感谢做到这个份上,也足够了吧?”
梁津轻似乎是终于抽了口烟。烟烧了大半截,剩下的那节烟屁股味道并不是很好。
他含着烟,皱眉又吐了出来。
“你跟她,最近是不是走得有点过于近了。你知道学校都快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反正都不太好听。”
“你要是喜欢,这都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爱说什么就去说……”陆其扬顿了顿,语气竟是难得的严肃,“但要是你不喜欢,就不要给她希望。”
梁津轻又笑了一声,像是在笑他的多虑,“她也不一定就对我有意思。”
“我只是看她可怜——”
22、第二十二喜
宋禧冲下楼时, 肖萍如被她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急, 没找到他们吗?”
宋禧扯了扯嘴角, 艰难扯出一个笑,都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那个笑有多难看。
“我家里突然有点事”, 宋禧把药塞到肖萍如手上, “这个是炙甘草汤,治阴血阳气虚弱的, 一日两次服用,等会麻烦您给他吧。”
临走之前, 宋禧想了想又跟肖萍如说:“您别跟他们说我上去过……”
看肖萍如不解, 宋禧堆满笑靠近她的耳朵, 跟她说悄悄话, “刚陆其扬在计划跟他暗恋的女生告白, 我怕他知道我偷听……”
宋禧往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划拉的动作。
肖萍如秒懂, 偷笑着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回去的那一路上,宋禧脑子里都在不断循环刚才梁津轻的那声笑。
“……我只是看她可怜。”
“……看她可怜。”
“……可怜。”
原来只是看她可怜。
难怪了。
现在回想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从他知道是她救了他还给他垫付了医药费之后, 他的态度突然就不一样了。
明明前一天两个人还因为那封情书的事吵了一架,结果他一反常态积极邀请她帮忙调理身体,被她拒绝之后, 他和他奶奶马上就去了宋家。
后面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她盛情难却接下了这份工作, 帮他把把脉看看病就可以轻松得到那笔丰厚的薪酬, 原本她以为是因为他们信任她的医术。
她真的太天真了。
且不说他们并不了解她, 也对她的中医水平一无所知, 以梁家那种条件和家世, 想要请什么名医请不到,他们完全不需要把时间耗费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身上。
原来这就是原因呐。
——是因为“看她可怜”。
宋禧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确实可怜,明知不可能,心里却还是妄想着,他对她的不一样是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现在一想,她这个人,又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看的呢。
裴嘉菲比她漂亮,比她有才艺,比她大方开朗,比她自信有趣……
梁津轻连这样的裴嘉菲都不喜欢,又凭什么喜欢她啊-
周一是文理科分班的日子。
宋禧一大早就到了校,但因为不用另外换班级,宋禧坐在座位上也无事可做。
上课铃打过很久之后,梁津轻才慢腾腾从后门走了进来,宋禧戴着耳机反撑着头,手里翻着一本化学习题,也不知道是在看题还是在发呆。
旁边那道阴影慢慢坐了下来,存在感强到宋禧好不容易集中的思维又瞬间被打乱。
“七班的同学们大家好呀!”
裴嘉菲一出现在七班门口,便非常大声地冲着还乱糟糟的教室热情打招呼。
大家明显还不太适应这突然又陌生的热情,只有几个不小心和她视线对上了的同学,抬手和她挥了挥。
“宋禧!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啦!”
裴嘉菲走到宋禧旁边,一把拉下她用来装冷酷的耳机。
“……欢迎。”
宋禧怎么记得,之前陆其扬说裴嘉菲是艺术生来着。
裴嘉菲非常自然地把自己的粉色水杯、粉色小镜子、粉色指甲油……一股脑儿扔到陆其扬旁边那张桌子上。
“禧禧,我好羡慕你啊!”
宋禧:“?”
她脑子一时短路,没领会到她说的意思。
“哎呀——”裴嘉菲突然就扭捏了起来,她咬着唇,冲梁津轻那个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
宋禧瞬间懂了。
“那给你坐吧。”
她把手边的书一归拢,起身就要给裴嘉菲让位置。
旁边这么大动静梁津轻一直没抬眼,听到宋禧这句话他终于没忍住。
但宋禧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所以也并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宋禧三两下把自己的东西收完,干净利落地就腾空了自己的书桌。
裴嘉菲高兴得就差要抱着她亲一口了。
陆其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抱着篮球,一脸懵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不明白这诡异的气氛是从何而来。
裴嘉菲刚准备坐下,那头梁津轻踢了一脚还在发愣的陆其呓桦扬。
陆其扬很快反应过来,一阵影一般窜过来,赶在裴嘉菲落座之前,先一屁股坐了下去。
“陆其扬!”裴嘉菲想发脾气,但碍于梁津轻还在,她只能忍住怒火,跺着脚冲陆其扬叫:“你干嘛呢,你懂不懂先来后到,这个位置是宋禧让给我的!”
“是吗?什么时候让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其扬以刚刚自己不在没看见没听见唯有,故意跟她斗嘴耍无赖。
“我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要说最有资格做他同桌的,除了我还能有谁?!”
“那之前宋禧为什么坐了?”
宋禧把座位搬到前桌时候,又立马戴上了耳机,声音开到了最大,所以也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她。
“……她,她,她是阿轻的救命恩人!”陆其扬梗着脖子在那“她”了半天,终于被他想到一个绝妙的理由。
“救命恩人欸,滴水之恩都得当涌泉相报了,何况区区坐一下同桌!”
“以身相许都行……”
梁津轻眼神警告陆其扬,让他差不多就行了,适可而止。
再一看宋禧,她像是完全事不关己一样,还照旧在翻她的化学习题。
那本习题梁津轻从头到尾都做过,他并不记得哪里有什么值得一遍遍看的内容。
在陆其扬的厚脸皮和插科打诨之下,裴嘉菲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她重新走到宋禧身边,在原先陆其扬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臭死了!全是臭汗味!!”
裴嘉菲从自己随身的名牌小包包里掏出一瓶香水,开盖就直接按了五泵。
宋禧闻到那个味道时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天热,教室里还开着空调,门窗时常都是紧闭的状态,这让很久浓郁的香水味更是迟迟散不开。
那一天,宋禧就在玫瑰的花香中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
她没细数,但据陆其扬说,她一共打了快两百个喷嚏。
下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早已经头晕眼花的宋禧实在坚持不了,跟罗淑荣请了假之后就先回了家。
一离开那个环境,宋禧的喷嚏瞬间缓解了很多。
她不想回家,就推着自行车在路上慢慢走,走着走着,宋禧一抬头,发现她竟然又走到了南枝巷。
南枝巷还是一如往常的静谧安宁。
她走到之前遇见梁津轻的那个桥边,把自行车停好后,单手撑着横栏跳了上去。
西边的夕阳正在一点点往下落,余晖撒在河面上,像是给水面披上了一层橙光。
宋禧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坐了多久,但她的手机在书包里响起来的时候,最后一点太阳也已经掉了下去。
河面的橙光被暗色取代,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喂。”
宋禧拿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来电人。
是梁津轻。
“你在哪?”
宋禧隔了一会才回了他两个字,“外面。”
梁津轻:“……我知道。我现在在你家外面。”
宋禧从横栏上跳下来,活动活动了自己快要发麻的右腿。
“有事吗?”
梁津轻也说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直觉,事实上从今天进教室见到宋禧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她不太对劲。
但为什么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讲话,连陆其扬故意逗她她也只是翻两个白眼当反应,也更别提其他人和她讲话了。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禧面对着漆黑一片的河,扯了个极其难看的笑。
此刻她脸上的嘲弄应该是堆满了的,但这不是冲梁津轻。
是冲她自己。
她还是那个没出息的宋禧,就算已经做了两天心理建设,但今天一见到他,心里的那股难过依然铺天盖地袭来。
现在也是一样。
他只用在电话里,随意地问上她一句,她心里的原则和底线就立刻想要向他倒戈。
“没事。”
没多大的事,只不过是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而已。
能有多大的事。
宋禧吸了口鼻子,又装作没事人一样故意反问他,“你去家里干什么,找我有事?”
梁津轻看着手里薄薄的信封,一时没说话。
他没说话,宋禧也没有开口。
梁津轻所有的听觉都被屋里热火朝天的喧闹声占满。
宋家今天应该是有聚会。
别墅里灯火通明,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里有多热闹,梁津轻就觉得电话那头有多落寞。
“你该不是——”宋禧拖长声调,到一口气快吐尽的时候,她才一字一句地道:
“——担心我吧?!”
梁津轻捏着信封,转头就往家走。
“本来是想还你钱,但既然你不在,那只好算了。”
宋禧一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又欠了她的钱。
“什么钱?”
梁津轻:“……奶奶说你那天给我送药了。”
他还真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用了。”
“你不缺钱了?”
宋禧:“……”
“就当谢你的。”
梁津轻纳闷,“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期望又让我失望,谢你让我自作多情又痴心妄想,谢你为了一个破恩天天挂在嘴边、然后想方设法可怜她!
谢他全家!
“谢谢你,今晚给我打电话。”
35、第二十三喜
宋禧是到家门口才知道, 今天是宋宵晨的生日。
九岁生日。
向棠在家给他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趴体,院门进口处立了一个非常大的气球拱门, 是奥特曼主题的。
从门口进去, 一路上都飘着各种奥特曼同款颜色的和彩带,客厅落地窗上还贴着红色“HAPPY BIRTHDAY”字样的气球。
她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屋内的聚会氛围正浓, 这时正好十层蛋糕塔推出来, 他们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在落地窗前的背景前许愿吹蜡烛。
其乐融融。
宋禧是在他们一起切蛋糕时离开的。
从方郁芃跟宋海东离婚, 再到方郁芃去世、宋海东再婚,宋禧已经记不太清她有多久没过过生日了。
方郁芃是在她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去世的。
每年到她生日的时候, 方晋竹也会给她过, 长寿面、生日礼物一样都不缺, 但宋禧总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 方晋竹很难过。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 但她能感觉得出来。女儿的忌日在外孙女生日的前一天, 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外孙女长大一岁他就又要把这一年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剥开,再痛上一回。
后来宋禧就不愿意再过生日了。
今年她都十七岁了, 方郁芃也已经离开六年了。
宋禧仰头把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
她也不急着回家,就推着自行车在小区里闲逛,逛着逛着就走到了梁家门前。
宋禧正想骑上自行车赶紧走,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宋禧——”
她抬头一看, 是梁津轻。
他把卧室的窗推开, 头探出来冲她挥手。
“大晚上的, 你在做什么?”
宋禧收回自己跨自行车跨了一半的右腿, “……锻炼身体。”
“你等我一下。”
等梁津轻下来的时间, 宋禧把自行车停在墙边,她单脚抵着墙靠着。
光源下全是叫不上名的小飞虫,就站了不到两分钟她胳膊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
“进去擦点药吧。”
梁津轻刚出来就看到她在用手抓自己,手臂上一道道红痕极为明显。
“不用了。”宋禧随手摸了点自己的口水上去,眼一抬,看见梁津轻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口水消毒吗?”
梁津轻有点接受不了,他面露嫌弃,“我们消毒都是用酒精。”
“我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些。”宋禧看着梁津轻,“让我等着是有事说?”
梁津轻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她,“拿着吧。”
宋禧没伸手接。
“没给多的,是买药的钱。总不能让你倒贴吧。”
宋禧把信封捻开看了眼,三张红票子。
“谢了。”
情谊不在买卖在,既然没了爱情,这送上来的钱她不要白不要。
梁津轻原本以为还要劝她几句,毕竟在电话里她可是拒绝得毫不犹豫。
没想到她接受得如此快。
梁津轻笑笑,“进去坐坐吧,给你拿药。”
在跟他说话的这一会,她的口水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现在她又开始在自己的蚊子包上掐十字了。
这个时间点她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回去,原因梁津轻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见她还在犹豫,梁津轻继续加重砝码,“要看用桑叶画画吗?”
宋禧一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想看很久了!
“我刚正好在画”,梁津轻继续用低沉的嗓音来诱惑她,“想不想看?”
宋禧跟在他身后进屋时,还忍不住一直在唾弃自己的不坚定。
怎么两句话就被他劝进来了。
“他们有事,晚上不在家。”注意到宋禧四处搜罗的视线,梁津轻随口跟她解释道。
梁津轻有自己的书房,就是二楼尽头的一个小房间,窗外有一颗棵很高的槐树,树枝几乎就要透过玻璃穿进屋里来。
“你先随便坐。”
梁津轻去里间的洗手间洗完手出来,宋禧还站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他之前摊开的工具们。
“要开始画了吗?”
梁津轻从旁边的架子上端下来一个托盘,宋禧追过去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是一些快要泡腐烂的桑叶。
“就用这个画啊?”
这和她想象得有点不太一样。
“一会你就知道了。”
梁津轻坐下后,随手拿起桌上一副半框眼镜戴上。
“你是近视眼?”
跟他做了这么久同桌,她竟然还不知道。
“度数不深。”梁津轻指了指泡在水里的桑叶,“处理这个得看清楚点。”
意思就是,上课不用?
宋禧本来以为这就要开始画了,但她没想到画之前的工序好有一大堆。
他先用镊子把泡好的桑叶取出来,再拿软毛刷把上面泡软烂的叶片刷干净,但也不是每片都可以顺利刷净,如果碰到刷不干净的就要换一片再重新刷。
宋禧打了个哈欠,她看了眼时间,这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他还在处理那些叶片。
“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画?”
“有点耐心。”
“……”
宋禧索性把自己的书拿出来,边做着老师布置的作业边时不时抬头看上他两眼。
等到他终于刷完叶片之后,宋禧才又重新看了过去。
他把叶脉一片片铺到一旁之后,好半天又没有动作了。
“你在等什么?”
“晾干。”
宋禧开始收拾东西,“要不哪天要开始画了,你再叫我?”
快九点了。
那边的生日聚会应该差不多也要结束了。
“行。”
宋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好的让她来看画画,结果他光处理叶片就弄了一晚上。
看他答得这么干脆,想必他早就知道今晚开始不了吧。
梁津轻跟在她身后一起下楼,宋禧正准备推门出去,迎面正好撞上了刚走到门口的肖萍如和梁青山。
“禧禧,来家玩儿啊?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宋禧跟他们告别,“爷爷奶奶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阿轻,送一下。”
宋禧刚想拒绝,那边梁津轻非常自然地“嗯”了一声,他换完鞋见宋禧还愣着,就用手指弹了下她的书包带。
“走了。”
“你真的不用送我,就几步路,我一脚自行车就蹬到了。”
梁津轻双手插着兜,不急不缓地往外走,“那我就在后面看着你蹬。”
宋禧没话了。
她先一步走出去,刚把自行车的脚撑推开,梁津轻出来了。
之前她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了自行车,所以梁津轻没看轻,这下他只扫了一眼。
“你就是你捡的那辆自行车?”
宋禧以为是陆其扬那个大嘴巴跟他说的,也没往心里去,“对啊,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陆其扬说这车可贵呢!”
是挺贵,三年前买的还花了快三千。
梁津轻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本来他是趁家里没人,从杂物间拖出来扔的,还担心就仍在门口会被发现,他还专门扔去了更远一点的垃圾桶。
结果,竟然又给她捡到了。
“你会骑自行车吗?”
梁津轻没说话。
宋禧弯腰看了眼他的脸色,瞬间懂了。
“你这身体,也可以理解。”
她边说着还边摇了摇头,一副“此人中看不中用”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没意思后,宋禧说话也不乐意再惯着他了。
“就,字面意思。”
“你别多想啊,我没有其他别的意思的。”
才怪。
梁津轻放弃跟她争论,显得他智商不是很高的样子。
宋禧推着车走,梁津轻在她的左侧,晚上的气温稍稍降了一些,偶尔会吹来一阵风,湿湿凉凉的。
“南陵一般几月入秋?”
“十一月吧。”
“那十一岂不是也很热?”
“不出意外的话。”
宋禧想到方谊之前和她说的,十一国庆节要和许见川来南陵找她的。
要是假期也和这几天一样热,那应该没什么室外景点可以去玩了。
“南陵这几年有什么好玩的景点吗?”
梁津轻看她,“你准备出去玩?”
“我就随便问问,如果有好玩的到时候十一放假可以出去逛逛。”
“西边有座山还不错,那里还有个庵,可以祈福吃斋饭。”
宋禧一听,感觉这地还挺不错。
他们还在镇子上时,每到假期没事做的时候就会一起去爬山,带上提前准备的简易餐食,爬上去在山上一呆就是大半天。
看风景抓虫子采野果,也不会无聊。
“那十一可以一起去看看。”
“我不爱爬山。”
宋禧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哦。”
反正她也没打算叫他。
“那里也有缆车。”
爬山就是爬山,乐趣在于“爬”,坐缆车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坐,我喜欢爬山。”
说着就到了150号门口,里面喧闹的声音浅了很多,气球装饰还没来得及拆,但客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
“我到了,你回去吧。”
宋禧推着车往里走,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车不动了。
一回头,发现梁津轻正拽着她的车后座。
“你十一真要去爬山?”
宋禧不解,“天气好的话就去。”
“也行。”
他行啥?
跟他也没关系的事。
“你回吧,路上小心。”
宋禧刚一转头,脸就被一只飘过来的气球迎面贴上了。
她拿下来一看,是一只红色爱心气球。
宋禧正想用脚把它踩破,见梁津轻盯着,问他:
“想要?”
梁津轻马上摇头,宋禧以为他是心思被她看穿了不好意思,也不容他拒绝直接把气球塞进了他手里。
“拿着玩儿吧,沾点喜气。”
24、第二十四喜
许见川提前一周就跟宋禧说好了, 放假那天会去学校接她放学。
因为他这个消息,宋禧一扫前几天的阴霾, 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连走路都小跳着哼歌。
“她突然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脸臭得恨不得拿刀砍人,这两天又开心得见人就乐。”
梁津轻摇头,他也回答不了他。
“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中了五百万吧?!”
裴嘉菲白了他一眼, “真俗!”
“你不俗, 那你说说,她这几天为什么这么开心?”
“她十一要跟人去爬山。”
陆其扬“嘁”了声, 他实在是不懂,就去爬个山有什么好值得开心成那样的。
“那还不如我的中五百万呢。”陆其扬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梁津轻, “你说是吧?”
过了好几秒, 陆其扬都以为他不想理会时, 他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爬山挺好的。”
宋禧上了厕所回来, 就听到他们在聊十一的安排。
“你十一要去爬山啊?”
看到宋禧点了下头, 陆其扬继续道:“跟谁啊, 约上我们一起去呗,正好我也很久没爬山了,去锻炼锻炼。”
宋禧听完, 眉头一皱,直接拒绝:“不方便。”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爬山不就是人多热闹吗?”
宋禧索性不理他。
陆其扬在后面絮絮叨叨了很久, 宋禧都没反应后, 他突然来了句:
“你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这话一出, 剩下的三个人都愣了。
宋禧对他的过度联想很是无语, 本来这事也不复杂, 但如果她说了许见川和方谊, 他肯定接下去又要问他们的关系。
宋禧懒得解释。
她也犯不着跟他们解释那么多。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说完宋禧就不理他了,继续埋头做作业,她想趁这几天多做一点,到时候十一就可以陪他俩多玩两天。
裴嘉菲全程没说话,但她一直都在偷偷看梁津轻。
她就坐他前面,头微微一偏就能看到他,刚才他明显的一愣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直觉告诉裴嘉菲,这事有点不太对。
在宋禧和陆其扬说话的当头,她看看宋禧又看看梁津轻,两个人完全没有眼神交流,但梁津轻脸色明显不太对。
就是那种,有点开心但是又不太明显,明明在意却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在他的脸上,很少能见到如此丰富的面部情绪。
裴嘉菲追了梁津轻这么久,虽然他从来没搭理过她,但她自认为,自己算是比较了解梁津轻的。
别的不说,至少她之前从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走得像和宋禧这么近过。
虽然上次陆其扬说是因为宋禧救过他,但以他那淡漠的性子,多花点钱感谢比自己亲自感谢,要省事多了吧。
除非是——
他自己就不想省事!
陆其扬消停之后,裴嘉菲趁他不注意,偷偷凑过去问宋禧:
“你真要去约会啊,和谁啊,我认识吗?”
宋禧没想到,裴嘉菲竟然也对她这么好奇。
“你不认识。”
裴嘉菲一脸的不太相信,“不是梁津轻?”
宋禧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又跟梁津轻扯上关系了?
对于裴嘉菲,宋禧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裴嘉菲曾跟她坦言,她理科成绩其实很差,之所以选理科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跟梁津轻同班。
后来她如愿来了七班,还跟梁津轻做了前后桌,但她却没有了追人的动作,跟陆其扬倒是来往更密切一点。
宋禧之前还想过,是不是她心里已经把他放下了。
现在看来,裴嘉菲不仅没放下,还误会了她和梁津轻的关系。
“是我的家人。”
多的宋禧也不愿再说了-
就在宋禧日思夜想的期盼中,十一假期终于终于到来了。
罗淑荣还在讲台上叮嘱放假期间的注意事项时,宋禧就已经收好了东西。
她把书包抱在怀里,耳朵虽然还在听但心早就飞走了。
一副随时准备冲出教室的状态。
刚许见川给她的手机发了消息,他已经等在学校门口了。
“晚上跟我们出去吃烧烤啊,庆祝放假。”
陆其扬敲敲宋禧的肩膀,借着宋禧身体的遮挡,小声跟她说道。
“我不去,我晚上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你不就是回家吗?你跟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吃完了就回。”
宋禧在南陵没有别的朋友,平时都是家里学校两点一线,所以她一说有事,陆其扬就觉得她是在找借口。
“我真有事,你们去吧。”
刚说完,讲台上罗淑荣终于结束了讲话,她双手一拍,“那就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下课!”
“课”字的音刚落下,宋禧下一秒就已经冲了出去。
陆其扬想拍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就一个眨眼的功夫,面前已经没人了。
“她是孙悟空汗毛转世吧?!”
陆其扬说的烧烤局裴嘉菲也去。
他们三个人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宋禧乳燕投林般张着一双翅膀就扑到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噢我的妈!”
陆其扬不敢置信般捂住自己的嘴。
原来真的是约会啊!
就算宋禧跑得再快,再出校门时还是被其他班先下课的同学堵了一会。
还没到校门,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宋禧一眼就看见了许见川。
他穿着纯白的衬衣,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搭一双白色球鞋,宋禧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她。
许见川笑着招手,让她慢慢走,不急。
他个子高,又站在校门口显眼的位置,来往路过的女同学们视线有意无意总往他那边瞟。
——许见川总是受高中女生的欢迎,不管再过多少年。
这是方谊前些年说的。
那时候他们都还在上高中,方谊就总是故意打趣许见川,说他去哪都有一群女生追着。
后来被其他同学看到方谊是许见川住一个屋的妹妹,追许见川的女生就分了一半出来“追”方谊——
让她帮忙追许见川。
“师兄毕业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受高中女生喜欢!”
她们俩总是以开他玩笑为乐,许见川早就习惯了,他听完笑笑,敲了敲她的头:
“饿了没,带你去吃饭。”
“饿了,好饿!”
宋禧挽着许见川的胳膊,一转身,就看见陆其扬他们在不远的地方,盯着她和许见川。
“你的同学吗?”许见川朝他们点了下头。
“宋禧,不给我们介绍介绍?”陆其扬冲宋禧挑了挑眉,眼神里流露出的全是对八卦的好奇。
“这是我们班的同学,陆其扬、裴嘉菲还有——”
梁津轻落后他们好几步,宋禧刚指着他准备介绍时,他正好到他们面前。
“梁津轻。”他主动伸出右手。
许见川有点意外,但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没有丝毫显露,他伸出右手回握。
“你好,许见川。”
陆其扬见了,也巴巴上来要握手,许见川和和他们一一握了之后,才道:
“我们正准备去吃饭,既然是喜喜的同学,不如一起吧?”
宋禧在后面拽了拽许见川的衣服,许见川知道她想说什么,头没回,手安抚性拍了拍她。
陆其扬把眼光转向梁津轻,询问他的意见。刚才他在说烧烤局改天,他今天晚上有事要回家来着。
“如此,就谢谢了。”
许见川笑了笑,完全没把他眼里莫名的敌意放在眼里。
他们五个人要分两趟车。
宋禧当然是跟许见川一辆,陆其扬本来还在招手叫车,一回头,身后只剩下裴嘉菲了。
“阿轻呢?”
裴嘉菲扬了扬下巴,前面正好来了一辆车,宋禧和许见川还没坐进后座,梁津轻已经拉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陆其扬:“?”
上车之后,许见川直接让司机往市中心的大商场开。
宋禧在心里快速算了笔账,五个人还都是能吃能喝的大小伙子,她担心这一顿得花不少钱。
“要不我们去吃烧烤吧!”
烧烤量多便宜,性价比高。
“想吃烧烤?”许见川在地图上搜烧烤店,宋禧拍了拍前面当空气人的梁津轻。
“你们之前准备去吃哪家来着?”
梁津轻靠在座椅上,眯着眼在打盹,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
宋禧气得冲空气挥了一圈,“师兄你别看了,我打电话问我同学。”
宋禧给陆其扬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一会车梁津轻一会车许见川,就是对宋禧的问题做正面回答。
“到底是哪家烧烤店?!不说就都别吃了!”
的士费也挺贵的。
陆其扬说了地址后,宋禧非常温柔且果断地掐了电话。
有梁津轻在,宋禧也不好拉着许见川扯闲天,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晚上要跟我去住酒店吗?”
这话一说出口,不仅梁津轻惊了,连开车的师傅都愣了一下,后半程他的眼神一直在后视镜里打转。
方谊学校还有点事,明天上午才能到,许见川问宋禧,晚上是想回家住还是跟他去住酒店。
宋禧有点犹豫,她一个人住一间房有点浪费,也不知道他手上的钱够不够。
“在想什么呢?这么纠结的话我就先送你回家。”
“去!”宋禧马上答应,“我去,我要去!”
话音刚落,宋禧的手机来了一连串的消息,振得她屁股发麻。
宋禧本来没准备理的,但发消息的人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又劈哩叭啦给她发了一大堆。
“赶紧看看吧,是不是别人有急事找你?”
她在这统共没认识几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有急事找她。
但宋禧还是听了他的话,把手机掏出来解锁,打开一开:
22条消息来自于梁津轻。
消息点开,一个字一个字开始往外蹦,宋禧看了老半天才把一整句话串起来。
【他人看着长得人模狗样,一张嘴就要带你去酒店?】
逗号和问号有必要也要单独发一条短信吗?
他话费多到没地方用了?
宋禧给他回了三个字:
【你别管】
回完之后她把手机往包里一扔,又接着跟许见川说话。
“你有开房的钱吗?”
许见川被她逗笑,“怎么,我要没有的话,你要借给我吗?”
宋禧还没张口,包里的手机又跟疯了似的,一阵抖。
拿出来一看,还是梁津轻。
【一个大男人,开房的钱还要找女生借?】
宋禧向来护短,她见不得别人这么说许见川,连梁津轻都不行。
她气愤地给他回了三个字:
【要你管】
说完宋禧也不想再理,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酒店的事还没来得及聊完,烧烤店已经到了。
在下车的时候,许见川刚想掏钱付车费,没想到被副驾的梁津轻抢先了一步。
“你请吃饭,我请车费,很公平。”
从停车的位置到烧烤店还有一小段步行距离,许见川回头看了眼落他们身后几步的梁津轻,问宋禧道:
“你这位同学,有点意思。”
宋禧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评价梁津轻的一个词,竟然会是“有意思”!
她相当好奇,“哪里有意思?”
许见川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想才说:“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说实话宋禧没太明白他这几句的意思,但她没来得及细文,烧烤店到了、陆其扬和裴嘉菲也到了。
在点菜的时候,陆其扬执意要上一箱啤酒。
在场的除了许见川,其他人都还是未成年人,许见川当然不敢给他们喝酒。
“一人来瓶牛奶吧,或者椰奶、豆奶、旺仔牛奶,你们想喝什么都可以。”
“这个年纪,谁还喝牛奶啊!”
陆其扬反抗的声音还没落下,宋禧率先举手,“我喝椰奶。”
裴嘉菲不想陪陆其扬发疯,她也举手道:“那我喝豆奶。”
陆其扬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还没发言的梁津轻的身上。
两个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这时候就应该无条件支持他!
“椰奶。”
梁津轻看都没看他,直接脱口而出。
陆其扬瞬间萎靡,但指头抵不过拳头,他也只能乖乖喝起了牛奶。
“这玩意,我只在小学三年级之前喝过。”
陆其扬边喝边嫌弃。
“那说明你身体好,喜喜一直到高中都还在喝呢。”
宋禧小的时候不长个子,家里就给她订了牛奶,但她讨厌牛奶的味道,每天想着法地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奶捯掉。
结果一年到头,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长得越来越好,她个子还是不见长,后来被方郁芃无意间发现,气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那小鸡个子,确实得多喝。”
到八九点,许见川见他们都吃的差不多了就提议今天先散,让他们都早点回家。
许见川去结账的时候,宋禧去了趟洗手间,刚出来,就看到了门口的梁津轻。
“男厕所在右边。”
这家烧烤店的男女厕所是分区的,所以梁津轻一个大男生站在女厕所附近,来来去去的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两眼。
“你晚上真要跟他去酒店?”
宋禧洗了把手,摸了摸,没摸到擦手纸。
梁津轻从旁边抽了一张递给她。
“跟你说了,你别管。”
宋禧心里还记着他刚才在短信里是怎么说许见川的。
宋禧把擦手纸往垃圾篓里一扔,正要走,被梁津轻一把从背后拉住。
“你要真去了,我就……”
宋禧顿时生出了一点好奇的心思,从来不屑于多管闲事的梁津轻,突然管起闲事来到底会怎么样?
“你就怎么?”
梁津轻咬着牙,带着一副装腔作势威胁人的口吻:
“告诉你爸!”
25、第二十五喜
“告诉你爸!”
宋禧听完就笑了。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 在通讯录找到宋海东的电话,等拨通后她直接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十几秒, 快要自动挂断时宋海东终于接了。
“喜喜?怎么这个点打电话, 有事吗?”
宋禧在电话里还听到了陈秘书的声音,在问宋海东需不需要推迟会议的时间。
“我师兄他们来南陵看我,这几天放假我就先不回去了, 我多陪陪他们。”
“不用推迟……来南陵看你啊, 那行,你身上钱够吗需不需要再给你一点?”
“不用, 我还有。”事情报备完了,宋禧赶紧准备结束通话, “那你忙吧, 我先挂了。”
宋海东那边会议马上要开始, 他也抽不出心思再跟她多说什么, “你听你师兄的话, 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禧挂掉电话, 抱着肩一脸挑衅地望着梁津轻。
竟然连她爸都知道他?
许见川他们还在外面等,看到她出来,许见川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
刚说完,梁津轻跟着从后面也出来了。
看他脸都快臭上天的模样,许见川眼睛在刚出来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也不多问了, “行了, 先走吧。”
他们回程还是分成了两路, 不过梁津轻这次是跟陆其扬他们一起。
他从上车之后就不说话, 陆其扬本来还想跟他八卦一下宋禧和许见川的关系, 见状也只能默默憋了回去。
“你们说,刚那个帅哥不会真的是宋禧的男朋友吧?”
裴嘉菲话一出口,陆其扬下意识看了前座闭目养神的梁津轻一眼,他靠在椅背上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许大哥说,他是宋禧的师兄,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啊!”裴嘉菲跟在后面感慨。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那为什么是师兄啊?”
刚许见川去结账的时候,陆其扬也跟了过去,裴嘉菲并不知道他们俩聊了些什么。
“他说他是宋禧外公养大的,从小就这么叫了。”
“两个人还住一起啊!”
裴嘉菲默默惊呼,正好车先到了梁津轻的家门口,他把车门推开又甩上,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他这是怎么了?”裴嘉菲问陆其扬。
陆其扬眼里意味不明,他似是而非地回:“大概心里有事吧。”-
许见川给宋禧在他住的酒店开了间双床房,他说明天方谊到了正好她俩可以一起住。
房间还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帘拉开,能看到繁华的南陵夜景。
宋禧站在门口,半天不敢踏进去,她回头问许见川:
“师兄,你在学校是在好好认真学习吗?”不会是天天在外面兼职打工赚钱吧!”
“你脑袋瓜里天天在想什么。”
许见川帮她把空调开到27度,又检查了屋里所有的设施,“我在帮老师做项目,有奖金。”
“师兄,那你在学校谈女朋友了吗?你的钱还是省着点花吧,留着以后娶媳妇。”
说到这个,许见川也正好有事想问问她。
但现在时间不早,他也不准备细说,“师兄是成年人,自己有分寸。”
他话头一转,正色道:“但你不行,上大学前不许早恋!”
宋禧才不怕他,故意跟他嘻嘻道:
“那如果我真跟人谈了,怎么办?”
“宋禧!”
宋禧边掏着耳朵边哎呀呀的叫,“好的好的知道了!”
其实宋禧一直挺奇怪的,照理说方晋竹脾气也不好,平日里对他们几个,动不动就爱暴躁还易怒。
宋禧就总说,估计他仅剩的那点好脾气都留给了他的病人。
但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许见川就完全不同,他温润和气、待人谦逊有礼,这么多年宋禧就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顶多就是被她气急了,像现在这样,扬高了声调叫她的全名。
“师兄,你不谈恋爱真的可惜。”
这么好的男人!
如果不是她早就知道方谊和他互相看不上眼,她都想撮合撮合他们。
“你好好读书。别总惦记那些乱七八糟的。”
“你的终生大事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书我会好好读,你的事我也要关心!”
现在方晋竹不在了,他们就是她亲人,她必须要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我住这层尽头靠左边的那间,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许见川怕她缠着再多问,丢下一句话就赶紧跑了-
陆其扬第二天上午又去了梁家。
梁津轻难得没在房间里睡懒觉,躺在院子的葡萄架下,脸上盖了本书,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睡觉。
“你今天起这么早?”
梁津轻一伸手,摘了一串葡萄下来,也不洗,往衣服上擦一擦就扔进了嘴里。
“这葡萄再不吃,就该熟过头了。”
说到葡萄,梁津轻又想到宋禧第一次来时的场景,那个时候,葡萄也才刚刚熟。
“宋禧他们是啥时候去爬山来着?今天还是明天?”
梁津轻心里烦,他想回,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但这句话味儿太冲,显得他跟受了气的委屈小媳妇似的。
“你这两天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我们也去爬山吧,很久没去了。”
陆其扬说完就盯着梁津轻,书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真睡着了?”
陆其扬见他不说话,嘴里嘟哝了一句,他也跟着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他迷迷瞪瞪都快睡着的时候,旁边的梁津轻终于开了口。
“没安排。”
“啊?”陆其扬人还惺忪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去爬山吗?正好医生说我要多运动运动。”
陆其扬彻底清醒了,“你去看医生了?”
“嗯,今天早上去的。”
“那么爱睡懒觉的人,昨天晚上非要我帮他约今天的体检。早上都不用敲门叫,自己早早就收拾好了……”
吃午饭的时候肖萍如在饭桌上感慨,说梁津轻,原来不管他们怎么劝都不去医院,现在竟然会自己主动要求去。
“结果明天能出来吗?”
“哪有这么快!这几天医院忙着呢,怎么着也得三天后了。”
“我这几天心脏不舒服,其他的可以不急,心电图要快点。”
肖萍如一听,饭都吃不下了,“心脏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也不早说?!”
突然她想到之前宋禧把完脉之后说的话,一拍手,“难道真是禧禧之前说的那样?”
“你这孩子真的是,早几年就让你去医院检查你死活不去,现在知道不舒服了!”
埋怨话说归说,肖萍如还是赶紧拿了手机去打电话联系人帮忙加急。
“你真不舒服啊?”
陆其扬在一旁听着,刚开始他也跟肖萍如一样,听到他说心脏不舒服的时候,他也跟着在着急。
后来听到宋禧的名,他就慢慢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陆其扬不太聪明,学习成绩更是差到马里亚纳海沟,但他人精着呢,察言观色是从小练就的生存技能。
毕竟人不精,他家老头子那几千万的家产估计也没他的份。
“嗯。”梁津轻吃着饭,随口应了一句。
“那心脏不舒服,山估计没法爬了,不然我们去海岛吧,度个假,对你心脏也好。”
“不用。”
陆其扬歪着头,装着不懂的样子,“嗯?”了一声。
“就偶尔不舒服。”
“哦——”
那这个偶尔,估计还跟人有关系吧。
人在,心脏就没问题;
人不在,心脏就不舒服。
也够智能的。
陆其扬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给宋禧打了个电话。
“干嘛?”
她那边吵得厉害,声音也不太清晰,但她话里的不耐烦还是准确地通过移动线路传了过来。
“你在哪呢?”
“火车站,接人。”
方谊的火车应该是十二点一刻到的,但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还没到。
“这都快下午你还在接人,今天爬不了山了吧?”
“还爬啥啊,明天早点去。”
宋禧眼睛盯着出站口,嘴里随口应着他的话。
许见川刚去了厕所,现在出站的人多,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再错过方谊。
“行,那我知道了。”
“奇奇怪怪。”宋禧挂了电话,正好许见川回来,问她:
“是方谊的电话吗?”
“不是,是我同学,就昨天那个傻大个。”
许见川显然一下子就对上了人,但嘴里还是不忘提醒她:“别乱说。”
宋禧吐了吐舌,一转头,就看到了拉着行李箱出来的方谊。
“师姐!”
宋禧一下跳很高,拼命冲着前方招手,方谊很快就看到了她,一路小跑着扑了过来。
两个女生高兴地抱在了一起,旁边的行李箱溜走了也没发现,许见川摇摇头,认命地跟在后面帮她们收拾烂摊子。
“想师姐了没?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但瘦了!你师兄是不是没请你吃好吃的?!”
“吃了吃了!我们昨天吃的烧烤,很好吃!”
“许见川你怎么回事,竟然带喜喜去吃那么没营养的!她本来个子就长不高,再这样下去,身高一直一米六怎么办!”
宋禧弱弱地反驳她,“师姐,我现在已经一米六二了……”
“昨天正好碰到了喜喜的同学,一块吃的。”
方谊的抓重点能力果然不出许见川所料,“同学?男同学女同学?!”
方谊可没有许见川那么好糊弄,她是那种只要知道百分之一,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也一定能顺着挖干净的人。
宋禧根本不敢跟她多说。
她偷偷拉了拉许见川,想让他别说。
结果——
“两个男生一个女生。”
“最帅的那个,跟喜喜特别好。”
25、第二十六喜
许见川就是一副明着告状的样子。
亏宋禧还觉得他温润和气呢!原来都是憋在心里在使坏呢!
知道自己问的话, 肯定会被她糊弄,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索性静观其变等方谊来。
再把问题交给方谊。
真是一出绝妙的隔山打牛啊!
“啊我好饿啊, 饿死了,我们中午去吃什么好呢?!”
宋禧根本不给方谊盘问的机会,她边嚷嚷着饿了要吃饭, 边拽着方谊离许见川远远的。
方谊也相当配合, 果然听完之后就长长的“噢”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
“不愧是我家喜喜啊!长大了!”
中午还是许见川请的, 听方谊的,吃的营养非常丰富的花胶鸡。
方谊全程都没怎么吃, 就在给宋禧夹菜, 一顿饭才吃了不到二十分钟, 宋禧已经饱得连口汤都没边缝可以塞了。
“吃饱了吗?没吃饱这里还有?”
宋禧看着方谊刚从锅里捞起来的满满一勺子肉, 堵在嗓子眼里的食物都差点吐了出来。
太饱了, 她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既然吃饱了——”方谊把勺子一放, 椅子拉开,一副审问的模样。
“——那咱们,来聊聊?”
宋禧捂着嘴, 弯腰四处找垃圾桶,“别装了,总要问的, 早死晚死都得死。”
许见川在旁边插空咳了一声, 提醒她用词注意一点。
方谊白了他一眼, 但还是听话地改了口:
“早聊晚聊都得聊。”
宋禧被她摁在椅子上, 挣也挣不脱跑也跑不掉, 她索性开始耍起赖来:
“聊呗, 我又没什么秘密瞒着你们,我坦荡着呢!”
“昨天那个最帅的,是你的同桌?”
果然,方谊果然够老练,一下子直中靶心。
许见川听了眉头一皱,同桌这事他之前完全不知道。
“不是!”
顶多就是前同桌,她现在的同桌是裴嘉菲。
“喜欢他?”
“……谈不上喜欢。”
宋禧被噎了一下,但底气还算足。
她这人骄傲,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人。
“那就是动过心了?”
宋禧张了张嘴想反驳,嘴唇抽了两下,说不出口。
“他也喜欢你?”
“不喜欢。”
宋禧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方谊和许见川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许见川又浅摇了一下头。
方谊懂了。
“那太可惜了。”
问到这方谊该知道了也都知道了,宋禧第一次喜欢男生,这个年纪了遇到优秀的男生会动心很正常。
他们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两个人窗户纸一捅开,到时候万一早恋可就不好收场了。
毕竟宋禧那个性子,她也做得出来不顾一切追爱这种事。
她和许见川离得远,宋禧她爸看得出来平时也不怎么管她,高二了要是再因为谈恋爱耽搁了学习……
许见川昨晚跟她提前说了这事后,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快半个小时,就在想要怎么跟她聊这事。
但他们都没想到,宋禧这个二愣子,只知道喜欢别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别人对她有没有意思。
既然现在不知道,那直到高考前,她也就别知道了。
“算了,我们喜喜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他都看不上,那他眼光也太不怎么样了。”
“这种人不值得你喜欢!”
“等你上了大学,一大堆又帅又优秀的男生让你随便挑,你身边要是没有,许见川那边我这边,资源全都向你倾斜。”
“高的帅的,阳光的健壮的,高冷的……算了高冷的男的不能要,男的就得主动,不主动咱们要他干啥!”
宋禧被她几句话带偏,连连点头,瞬间觉得什么梁津轻、徐津轻的,都谁啊!
以后上了大学,她想要什么样的男的没有?她一月换两个,不行的话就一周换两个!
方谊看了她的表情,递给许见川一个“妥了”的表情。
两个人趁宋禧不注意,偷偷舒了一口气。
跟方谊在一起,宋禧根本没有时间再看手机,晚上她去洗澡,方谊听到她书包里的手机震动,拿起来一看,显示是一个备注L的人。
一看就有鬼。
L:【你们明天几点去爬山?】
方谊看着手机屏幕,想了五秒,给他回了一个:
【六点半】
方谊又等了两分钟,确定手机那头再没来新的信息后,方谊把自己的回复删了,然后在宋禧出来前,把手机放回了原位-
第二天八点半,宋禧一行三人准时抵达西云山山脚。
宋禧下车的第一秒,就看到了站在巨石“西云山”三个字旁边的梁津轻。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纯白运动衣,额上戴了发带,把他额前的碎发一股脑撸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五官。
如果他的脸不是黑得像是下界来抓人索命的恶煞,那沐浴在初升阳光下的他,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宋禧承认,看到他的那一眼,她昨天已经暂时尘封的春心,又猝不及防地狠狠跳动了一下。
远处刚买完烤肠回来的陆其扬看到他们,就差抱着宋禧的裤脚哭了。
“你们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这等了——”
“陆其扬!”
陆其扬话被打断,他举着烤肠回头,望着梁津轻“啊”了一声。
“有野狗要吃你的肠。”
陆其扬往脚下一看,果然,刚从他买肠就在他脚边转悠的小黑狗,正昂着头眼巴巴地张着它的狗嘴。
陆其扬五点就被梁津轻从床上薅了起来,因为起床耽搁了一点时间,梁津轻连饭都没让他吃,直接就把人拖来了山里。
六点,天都还没亮,山里的雾气把他们的头发沾湿,后头升起的太阳又把头发晒干。
他们俩,一黑一白,跟黑白双煞一样,站在登山入口处,迎来送往了一批又一批的登山客。
就是没等到那个说“六点半”要来爬山的人。
陆其扬肚子又咕嘟叫了一声,他趁着狗子不注意,三两口就把烤肠塞进了嘴里。
没说完的话,等他有空说的时候,已经没人要听了。
“喜喜,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方谊表情一切如常,宋禧根本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丝毫不对劲。
她定了定心神,宛如介绍普通同班同学那样,神色如常地指了指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的那人。
“这位是梁津轻,这位是陆其扬,都是我们班同学。”
“这是方谊。”
方谊扬起一个非常欣赏又热情的笑容,向梁津轻伸出右手:
“帅哥你好啊。”
梁津轻有点摸不透她和宋禧的关系,也不知道该不该对她热络一些。
“你好。”
摸不准的情况下,他只能确保问候是礼貌又挑不出错的状态。
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就势顺着登山的人流往上走。
方谊好像对梁津轻格外感兴趣,始终走在他的旁边,时不时聊上两句,看他走累了还会适时搭把手。
“你这么帅,在学校应该有不少女生喜欢吧?”
梁津轻觉得方谊对他有些过于热络了。
但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宋禧应该跟她关系很好,这下他又犯了难。
如果他回以同样热络的态度,万一让她误以为他对她有想法……
但如果冷脸疏远,万一她只是以家属身份来考察他?
“我不喜欢她们。”
“那你喜欢谁?”
梁津轻如此谨慎的一个人,在她自然不做作的一连套问题里,藏在心底的那点小心思差点就露出了端倪。
宋禧体力好,陆其扬身体也没弱过,他们俩和许见川甚至还打了个赌,看谁先冲上山顶,最后的那个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喊三声:
“我是天蓬元帅,从今天起,我要占山为王!”
落在后面的梁津轻看了眼前面几乎快要远成小黑点的人,选择忽略方谊的这个问题。
方谊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但也不点破,“很久没这么运动过了吧?”
相比梁津轻的气喘吁吁,同样跟他落在最后的方谊看起来要松快很多。
梁津轻觉得,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他,她应该也会是冲顶打赌队伍中的一员。
“其实你可以先走。”梁津轻步子越发慢了下来,像是故意为了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我喜欢边爬边欣赏风景。”
“巧了这不是!”方谊也跟着他放慢脚步,“我也不爱他们那些无聊的赌注,我就乐意感受山风感受大自然的魅力。”
梁津轻没有办法。
人到半山腰,下不去跑不脱,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一路上方谊跟他聊了很多,她的小学经历她的初中趣事她的高中朋友她的大学生活……
到最后快登顶时,梁津轻甚至连她初中跟男生打架,把人差点扔粪坑里这事都知道了。
她说了很多,除了她自己,其他人的事她是一点儿都不讲。
如果不是宋禧之前跟裴嘉菲说,来一起爬山的是她的家人,梁津轻都怀疑——
她们毫无交集得,更像是昨天才认识今天来搭伴爬山的陌生人。
宋禧在她的过往生活里,一丁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那只能说明,要么是真的关系不好;要么,就是她故意的。
“宋禧在你们班,人缘怎么样?她平时疯疯癫癫的,闹起来一点正形也没有,又是个从小镇刚转学进去的土丫头,她这种样子,应该交不到几个朋友吧?”
梁津轻觉得她这个话,很刺耳。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帮她辩解。
“她很聪明,上课也很认真,而且她还会中医把脉看病——”
梁津轻顿了顿,及时收住了自己的赞美之词。
“——班上很多人都喜欢她。”
“也包括你吗?”
27、第二十七喜
“你们怎么这么慢!”
宋禧他们半个小时前就已经登了顶, 但左等右等也不见梁津轻和方谊的人。
梁津轻身体虚爬不了太快她知道,但方谊不应该啊!
她之前可是学校的长跑冠军, 真要说起来, 许见川都不一定能爬赢她。
刚才在山脚下,方谊为什么没有加入他们的爬山赌局?!
宋禧一想到这,背后惊出了一层汗, 她是怎么敢让方谊和梁津轻单独呆在一起的, 还是呆这么久?!
宋禧一秒钟都坐不下去了,她跟许见川打了声招呼, 说要下山去迎迎他们。
许见川刚准备说话,宋禧已经冲下了山。
下山费膝盖, 方晋竹从小就叮嘱他们, 上山可以快但下山一定要慢, 不然落下的就是一辈子的伤痛。
宋禧惜命得很, 一直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但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绕过两道山弯之后, 宋禧终于看到了方谊和梁津轻。
他们两个人, 始终保持着两三级台阶的距离,不远不近的。
要不是宋禧知道他俩是一块的,会以为他们只是同行的陌生人。
“你怎么又下来了, 还嫌不够累啊!”
方谊经过她身边时,一把拽上她的胳膊,根本没给她继续等人的机会。
宋禧偷偷回头看了眼梁津轻,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泛着不正常的白, 脑门儿上都是汗。
“男人太虚了真不行。”
方谊嘴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声音也不大, 但还是非常清楚地传到了宋禧的耳朵里。
宋禧根本不敢吭声。
方谊拉着宋禧的步子一下子变大了很多, 很快就把梁津轻丢在了身后。
宋禧几度想回头看看他是什么情况,都被方谊拿话岔了过去。
“哎——小伙子,你怎么了,还能不能动?”
“造孽啊,你一个人来的吗,有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啊!”
“要不要帮你叫个救护车,你脸都白完了!”
……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时,宋禧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台阶上围了一群人,她看不清情况,以为是有人不小心崴了脚或者摔了一下。
在听到“脸白”两个字的时候,她一把挣脱开方谊的手,慌忙朝人群冲了过去。
等她腿软着拨开人群,就看到梁津轻坐在台阶上,手撑在台阶在,弯着腰喘着不均匀的粗气。
“麻烦大家散开一下,别在这围着他,让空气流通——”
宋禧保持镇定,一边指挥围观的人群散开,一边低头观察梁津轻的脸色。
“感觉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宋禧娴熟地捏起他的左手,三指搭上他的动脉。
心率有点快。
宋禧把完之后,舒了一口气,比她想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应该就是太久不运动,突然一下子运动过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怎么了,犯病了?”
“师姐!”宋禧皱着眉,听她这么说梁津轻,她莫名地就是有些不太乐意。
方谊:“……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生病了?”
看把她给紧张的。
梁津轻适时捂住自己的胸口,也不说话,呼吸喘匀了一些,但长睫还是难受地在轻轻抖动。
他脸色发白,嘴唇却被他咬出了新鲜的血色,像是一片雪白中绽放的绝色。
梁津轻这模样,不去做妖精真的是可惜了!
宋禧逼自己视线望向别处,暗暗在心里唾弃自己。
“心跳有点快。”宋禧扶着梁津轻到一处僻静的平台上坐好,“休息一会再观察一下。”
“师姐,你先上去吧,我陪他在这坐会。”
爬山哪有心跳不快的!
方谊在心里腹诽。
这年头的高中生,还真是不得了!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茶艺倒是学得一套又一套。
她之前还真是小瞧了他。
但方谊也不准备拆穿他,棒打鸳鸯这种事,还是得循序渐进,一下子用力过猛容易遭反噬。
“那你们……好好歇着。”
方谊看了好几眼梁津轻,他还是一副虚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她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
方谊一走,他们俩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梁津轻不说话可能是因为难受,但宋禧不说却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此刻难受的病怏怏形象,让她瞬间想到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冷漠得全身像是罩了一层看不清但也走不近的玻璃罩,狭长的眼尾一扫,冷得人浑身起颤抖。
反正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现在的宋禧依然这么觉得,但她一点儿也不杵他了。
她觉得,如果拿一种动物来形容梁津轻,那他应该是一只领地意识极强的猫。
轻易不让人靠近,但一旦靠近了,他高冷孤傲的性子之下,偶尔也会朝你露出柔软的小肉垫。
“你们早上为什么八点半才到?”
宋禧的思绪被他突然出声给打断,她“嗯”了一声,有点没太理解他的话。
“定的就是八点半啊。”
梁津轻深吸了一口气,被宋禧注意到,她忙问道:
“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气不顺。”
“来,你站起来。”
梁津轻没动。
宋禧上手去拽他,终于把他拉了起来。
“来,你跟着我做,吸——呼——吸——”
宋禧和他面对面站着,弓步半蹲,双腿弯成了一道漂亮的九十度弧线。
现在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山道上的人变少了很多,但偶尔也还是有人经过。
梁津轻嫌丢脸,不愿意学她的姿势。
“快啊!”宋禧声调扬高,催促他快点。
结果梁津轻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神经,脸上带着明显的情绪,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宋禧:“……”
“你不是说气不顺吗?我外公之前教过我一套呼吸操,很管用,你试试?”
宋禧软着嗓子,耐心地劝解他。
虽然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但本来就气不顺了,再生气,别一会人再给气晕过去。
“我渴了。”
宋禧:“……”
要不是看他还是个病人的份上,宋禧早就甩手走人了。
“我去给你买。”
她刚看到有挑夫经过了的,应该还没走太远,追一追也能追上。
梁津轻“哎”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宋禧也没听,拔起腿就追了出去。
等她把水买回来,梁津轻身边竟然又围上了人。
但这次不是因为他发病。
“小哥哥,你一个人来爬山吗?真良好的生活作息,要不咱俩交换下联系方式?正好我也喜欢爬山,以后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呀。”
“我不喜欢爬山。”
搭讪的女生明显被噎住,但也就不到两秒,她又继续扬起笑脸,“不喜欢爬山没事啊,你喜欢做什么我们都可以约。”
“我喜欢呆着,一个人。”梁津轻眼睛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生人勿扰的气息隔着三米都扑到了宋禧脸上。
女生讪讪,可能是觉得丢了脸,她拉着朋友很快就离开了。
“喏”,宋禧把矿泉水递给他,“喜欢孤独的小哥哥。”
梁津轻盯了她一眼,知道刚才那幕她应该是看到了,她眼睛里还含着笑,完全就是看完他的笑话之后还不忘打趣他的样子。
梁津轻手刚触上瓶身,又立马缩了回来。
“我不喝冷水。”
宋禧把水强硬塞到他手里,“常温,这是常温!”
再说了,大夏天,三十多度的天气,喝点不热的水又怎么了!
梁津轻把水放到一旁,“反正我不喝。”
爱喝不喝。
都说女生大姨妈期间情绪起伏会很大,突然开心突然难过,总之就是难受,一难受就想发脾气,发完脾气还需要别人来哄。
宋禧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汹涌的情绪变化,就算有,也不会有人惯着她的矫情劲。
但今天,她在梁津轻身上感受到了。
身不见大姨妈,大姨妈却无刻无可不在。
宋禧从腰间解开自己的保温杯,打开杯盖,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喝完,心情稍微顺畅一些了。
爬上爬下好几趟,饶是平时精力充沛得像一颗小炮弹的宋禧,也觉得有点累了。
“你的热水,给我匀一点。”
梁津轻重新把矿泉水瓶拿起来,递给宋禧。
“我这水你喝不了。”
梁津轻不信,他拧开瓶盖,固执地非要让宋禧接过去。
宋禧简直无语至极。
这个男人,今天真的非常不对劲。
但她可以暂且替他辩解,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
病人的别扭和无理取闹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这是方晋竹原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但宋禧没有方晋竹那么大的格局和胸怀,她的耐心不多,今天一上午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宋禧没接水,只是用单手把拧松的瓶盖取了下来。
她把瓶盖靠近自己的保温杯,从里面倒出了一小瓶盖的液体。
这么小的瓶盖,她倒的时候都还控制得非常精准,三分之二的刻度,一口都没多的。
“喝吧。”
梁津轻接回来,刚要凑近嘴巴时,他鼻子就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是太奇怪的东西。
但肯定也不是水。
宋禧盯着他的动作,梁津轻甚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你要不喝,小心我弄死你”的某种隐藏信息。
梁津轻皱着眉扬头干了。
刚一入喉咙,一股碳酸泡泡直冲他的天灵盖。
山风温柔,裹挟着山谷的凉气吹拂到脸上。
“把水喝了吧。”
宋禧抱着自己的保温杯又喝了一口,话里还带着明显套路成功后的笑。
“毕竟刚连冰雪碧都喝了。”
25、第二十八喜
梁津轻脸色好了一点, 宋禧当即提议继续爬完剩下的山道。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做人要有始有终”这些大道理,而是——
陆其扬刚爬山输了, 她还得现场见证他大喊三声“我是天蓬元帅, 从今天起,我要占山为王”呢!
她不仅要听,她还得拍视频留念。
但她的手机太旧, 拍出来的像素跟马赛克似的, 要是不说喊话那人是陆其扬,估计没人认得出来。
“你手机借我用下。”
宋禧朝梁津轻靠了靠, 生怕说的话被陆其扬听到了。
梁津轻似乎顿了一秒,但还是非常大方地把手机给了她。
山顶平台上聚集了好多登山客, 还有一些小摊小贩, 总之十分热闹。
饶是厚脸皮的陆其扬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跟宋禧打商量, 看能不能晚点等人少一点了再喊。
那宋禧能答应吗?
就是要人多, 人少了多没意思。
“你现在不喊, 去学校补上也行。”宋禧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要不就秋季校运动会的时候吧,有现成的大喇叭。”
陆其扬咬着牙, 指了指宋禧,眼里警告意味十足。
宋禧佯装害怕,往梁津轻身后一躲:
“哎呀, 这里有人说话不算话啰!”
他们俩在那闹, 梁津轻就在中间被当作是块人形盾牌, 拉来扯去的。
宋禧早上刚洗了头发, 浓郁的白茶香洗发水味随着她的动作, 直往梁津轻鼻子里钻。
他们离得太近了。
“别闹了!”
宋禧和陆其扬对看了一眼, 立马在一旁乖巧站好,像做了错事的小朋友。
方谊见天色不早了,来催他们准备离开。
“你们一会怎么下山?”
这句话的针对性很强,毕竟在场这几个人,身体都不差,区区一段下山的路也难不住他们。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梁津轻。
“那个……我坐缆车吧。”陆其扬率先举手示意。
“那我也坐吧。”收到方谊瞪她的眼神,宋禧又继续道:“听说索道风景好,能看到南陵全景呢。”
宋禧一说完,陆其扬马上又举手想反悔,但许见川没给他这个机会。
“行了,那你们仨坐缆车。”
最后在陆其扬不情不愿地喊完那三句要占山为王的口号,并得到在场所有人经久不息的哄笑后,他们终于结束了这鸡飞狗跳的一上午。
在缆车上,宋禧借着梁津轻的手机一直在拍车外的风景,拍到兴起时她把手机递给陆其扬:
“你帮我拍几张照片。”
陆其扬拿着手机左看看又看看,“这不是阿轻的手机吗?”
他目光不善,盯着宋禧单刀直入,“宋禧,你好有心机!”
宋禧:“?”
有毛病吧?!
“说,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在阿轻手机里存上你自己的照片,然后让他在午夜梦回之际,因为寂寞孤独看了你的照片而对你心生别样的情感!”
宋禧有被他无语到,“你神经病吧,你不该跟我们一起上学的,你这脑洞适合去戏班子。”
但她还是担心梁津轻多想,别到时候又误会她心思不纯。
“我绝对绝对没那意思!”宋禧跟他保证,“你回去把照片传我就可以删掉,垃圾箱记得也清除。”
“嗯。”
梁津轻从坐上缆车又开始了那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话也不说笑也不笑,就自己缩在角落,看着车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轻,你的体检报告今天能出来吗?”
“你去做体检了?”宋禧本来还在激情批评陆其扬的拍照技术,一听这话,连照片都没心思管了。
“嗯。估计明天。”
前一句是回答宋禧,后一句是回答陆其扬。
宋禧使了个眼色,问陆其扬,他怎么回事?
陆其扬摇摇头,在面对梁津轻的问题上,他们难得能站到同一战线上。
“你不然再给治治,之前阿轻还在说你开的那两幅中药有点用。”
说到中药,宋禧脑子里又想起那天偷听到的他俩的谈话。
“先等报告出来。”
梁津轻报告出来那天,宋禧正在火车站送许见川和方谊。
他们俩学校有点事,要提前结束假期赶回去。本来预计的五天安排,结果现在才第三天就要走。
宋禧含着两包眼泪,在火车进站口抱着方谊不肯松手。
方谊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哽咽着声音,一直叮嘱她让她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要是钱不够了就跟许见川说,让他给你转,实在不行你也别太死心眼,去找你爸要,他是你爸在你十八岁之前都有责任照顾你。”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事都不用管,有我和你师兄在呢。”
“别哭了,这都十月了,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等放假了我们来接你回家。”
到了检票时间,宋禧再舍不得也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刚送走他们,梁津轻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怎么了?这么吵,你在外面?”
宋禧吸了口鼻子,“在火车站。”
一听这话,梁津轻就明白她是为什么会哭了。
“我奶奶今天在家包饺子,邀请你来吃。”
宋禧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我不去了,你跟奶奶说一声。”
梁津轻很少有见她心情这么低落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哄人的经验。
“我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宋禧一听,“出来了?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有点复杂。”梁津轻趁机跟她说,“我去接你吧,我们当面说。”
宋禧也正准备坐车回去了,“不用了,你就在家等着吧,我现在回去。”
宋禧拿着他的体检报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详细问了一下医生说的话。
结论就是,他确实存在窦性心动过缓的情况,但好在情况不算严重,但在饮食和情绪上还是得多加注意,以后定期要去体检。
肖萍如拉着宋禧的手一遍遍说着感谢,“这次真的多亏了禧禧,原来我总以为他是在娘胎里落下的病根,所以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就是从来没想过会是心脏的原因……”
“禧禧你真的很厉害,之前我们去看了那么多老中医,他们都没看出来问题,真的多亏有你!”
宋禧也很开心,虽然她也做得不多,但这也证明她多少还是学到了一点方晋竹的本事。
没给他老人家丢脸。
“奶奶要好好给你做一桌菜,今天一定留下来吃饭,听到没有?”
宋禧还想拒绝,被旁边的梁津轻一拉袖子,就这么一会功夫,肖萍如已经开心地去厨房备菜了。
“你干什么拉我?”
“上次你不是想看画画?”
想到上次她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等到他开始拿笔画的那事,宋禧一脸怀疑,“这次真的能画了?”
“走吧,现在就画。”
上次刷完的那批桑叶已经成了晾干的状态,宋禧捏着叶尾转了两圈,她其实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个小小的叶片上竟然还能画画。
梁津轻摆好颜料板和画笔,再下笔之前,他问直勾勾盯着他手的宋禧问:
“想看画什么?”
“什么都能画吗?”
梁津轻怕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基本上。”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我知道的都可以。”
宋禧托腮想了五秒,“那就画个孙悟空吧。”
梁津轻:“……”
他本来以为她会说猫猫狗狗、兔子什么之类的。
孙悟空。
她可真是想法异于常人。
“其实叶子最好是用菩提叶,桑叶我之前没试过,所以可能会失败……”
话还没说完,果然第一张就被毁了。
颜料浸过了头,这一张是完全用不了了。
宋禧对今天这个孙悟空并不抱多大期望。
在接连失败三张时候,宋禧试探性地建议,“要不,还是下次用菩提叶再画吧。”
梁津轻并不听她的,还是低着头自顾自地换一张继续捣腾。
宋禧看累了,撑着头在屋里四处打量。
“对了,上次拍的那些照片,你记得整理好之后发给我。”
梁津轻画笔一歪,又毁一张。
宋禧脸色未动,对待这种情形已经非常坦然了。如果今天他要是把孙悟空画了出来,她才惊讶。
“你说实话,你真的会画这个什么——”宋禧一时想不起这画叫什么名字了。
“叶脉画。”梁津轻提醒道。
“啊对叶脉画。”宋禧再次跟他确认,“你真的是学过的吧?”
梁津轻被气笑,他自己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第一次在她面前画画就出了这么多情况。
“我家的书房里都是我之前画的。”梁津轻跟她强调,“我的老师是叶脉画的传承人,我跟着他学了三年多。”
“那你给我看看你之前画的。”
梁津轻又是几秒沉默。
“在我另一个家里。”
行呗。
他怎么说都行呗。
反正她看也看不到。
宋禧打了个哈欠,她昨晚舍不得睡觉拉着方谊聊到半夜,今天一早又去火车站送他们,现在困意上来,很快头就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手臂上。
梁津轻盯着她看了几秒,确定她真的睡熟不会突然睁眼后。
他拿起来手边的手机,打开相机功能,对着她拍了一张睡颜照。
反正他手机里那么多她的照片,也不多这一张。
29、第二十九喜
宋禧是被脸上挠痒痒的动静弄醒的。
半梦半醒间她以为是有蚊子, 拿手挥了挥,没过一会蚊子又来了。
反复几次之后, 她的瞌睡也被闹得不剩多少。
宋禧揉着眼睛抬头, 睁眼就看到梁津轻在转着叶片,叶片尖尖撩动她的头发,再搔到脸上, 痒得不行。
宋禧还惺忪着的睡眼, 迷蒙又无辜,她清澈的黑眼珠愣愣地看着梁津轻, 好半天没说话。
梁津轻本来嘴角还勾着笑意,被她这么盯着, 时间一久似乎不好意思起来, 悻悻收回了手。
“咳——”他清了清嗓子, 又把叶片递到宋禧的眼前, 献宝一般, “你要的孙悟空, 画好了。”
宋禧定睛一看,小小薄薄几近透明的叶片上,反手扛着金箍棒的孙悟空神气地踩着七彩祥云。
他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 宋禧就这么看,脑子里都能自动对上他打完妖精时嘚瑟的样子。
“送给我吗?”
宋禧眼巴巴地望向梁津轻。
梁津轻假装收拾桌上散落的工具,头也不抬, 但话里的拒绝倒是简单直接:
“不行。”
宋禧从鼻子哼了一声, “不给就不给, 小气!”
但叶片上的孙悟空真的画得好好, 宋禧又在懊恼, 刚才自己怎么就又没耐心睡过去了呢!
“你画一张这个, 要多久啊?”
梁津轻随意答道:“不久。”
像是知道她下一句想说什么,他又补了一句:“但我一天只画一张。”
年纪不大,谱倒还不小。
宋禧另外又记起件事来——
“你刚才,干嘛拿叶片玩我的脸?”
“玩?”梁津轻差点儿没被她的语出惊人吓到,他莫名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尽力保持着沉静。
“奶奶刚叫吃饭了,我是想叫醒你。”
宋禧“切”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出房间的时候,宋禧一直把“孙悟空”捏在手里,半天舍不得放下。
这人也真是,既然不打算送她,为什么又要问她想画什么?
这不是故意勾她的心吗?
“下次送你个别的。”
宋禧眼睛顿时亮了,“比孙悟空还好?”
这话问的,梁津轻想了一下回答她,“我觉得是。”
有了他这句话,宋禧才终于愿意放下“孙悟空”了。
但梁津轻那个“更好的”画,宋禧从秋天等到了秋天,也一直没等到。
南陵进入十一月末后,气温下降得厉害,有一天早起上自习时,宋禧甚至都在院子里看见了寒霜。
天气一冷,班上每天迟到的人就变多了。宋禧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地从车库出来,在楼道口正好碰到了裴嘉菲。
“我今天要换班了。”
宋禧很惊讶,“啊为什么?”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我妈就极力反对我继续待在理科班,她前两天已经帮我办好手续了,我今天就搬回文科班去。”
裴嘉菲本身就是艺考生,之前花在文化课上的时间有限,她自己的成绩来说也是文科要更好一些。
“唉!当初为了梁津轻来理科班,以为近水楼台可以先得月,哪知离得近了这月亮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裴嘉菲要走,但她的那颗“月亮”又翘了上午的课。
直到她走,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句再见。
陆其扬帮她搬东西,手上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商场批发进货去了。
“算了不等啦……”裴嘉菲坐在梁津轻的位置上,把手机递给宋禧,让她帮忙拍了一张照。
宋禧看到她□□空间里的更新时,梁津轻才终于进了教室。
他在取脖子上的围巾时,宋禧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
“裴嘉菲回文科班了,她一直在等你,想跟你告别来着。”
梁津轻随意扫了一眼屏幕,声音带着无力的沙哑,他淡淡地“哦”了声,一副压根儿不在意的样子。
“她回文科班了,你听完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这次变天变得突然,梁津轻第二天就受了寒,这都快五天了,他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咳嗽后的嗓子像是在磨砂纸上拉提琴,有种莫名的低沉和磁性。
梁津轻瞥了她一眼,人蔫蔫的,语气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她的成绩,不适合学理科。”
宋禧:“……”
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刚才是坐我的位置上拍的照?”
他问得随意,宋禧也就没多想,“对啊。”
她话刚说完,就看到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酒精喷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给自己的座位消了个毒。
宋禧正无语着,送完裴嘉菲的陆其扬回来了。
“人走了,咱俩的座位也该换回来了。是吧,阿轻?”
陆其扬站在梁津轻旁边收拾东西,梁津轻喷酒精的手一偏,喷了他一身。
梁津轻全程没说话,宋禧见他那个样子也觉得没必要再换回去,结果陆其扬那只狗,趁课间她出去上厕所,直接把她桌子都给换了。
宋禧气呼呼地找陆其扬理论,但他直接把耳机戴上了,理都不理她。
梁津轻给她递了张湿巾,“擦擦吧。”
宋禧从他手里拿湿巾,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凉得跟室外的铁栏杆似的。
再一看,他穿着高领毛衣套卫衣,刚进来时她还注意到他手上有手套,竟然手还这么冰。
“我上次给你熬的药,你有在吃吗?”
上次体检结果出来,宋禧知道他身体的一些小毛病后,就针对性地给他熬了几副中药。
这次他又受了风寒,宋禧就暂时把心脏调理的药方改了,又给他开了几副治风寒和补气血的中药。
但现在这么看来,那个药好像对他没起什么作用。
后门灌进来一阵风,梁津轻又捂着嘴咳嗽了一阵,等可以正常呼吸了,他才回道:
“吃了。”
宋禧有点怀疑,梁津轻绝对是那种会嫌苦然后偷偷把药倒掉的人。
这种事他做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你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
脉象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要么就是上次的药方对他没什么作用,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没吃。
照理说吃完了两幅药,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最近晚上睡觉流汗吗?”
“偶尔。”
“还发热吗?”宋禧嘴里问着,手已经先一步伸向了他的额头。
宋禧摸了摸他的,又反手回来碰了碰自己。
“好像没发热。”
“你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梁津轻环视了一圈,他注意到有不少人的视线已经有意无意地在他们身上打转。
“快上课了,中午再说。”
宋禧一看时间,确实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
她也就没多想,“我开的药你要坚持吃,算了,我今晚去你家,亲自监督你吃。”
上课时宋禧一直在想上次开的那个方子,怎么会吃了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如果他真吃了,但依然还是没什么效果,那势必就是她的方子开错了。
难道他这次患的不是普通的伤风感冒?
但症状都能对得上啊。
一下课,宋禧急不可耐地拉着梁津轻,让他伸舌头。
教室里人正多,梁津轻死活不肯张嘴。
“晚上回去看。”
“那就晚了。”宋禧被他的固执气到,“你就张个嘴,我扫一眼就成。”
宋禧拉着陆其扬,让他在桌子前面挡着,然后左右手又各举了一本书。
“这下别人看不到了。”
别人看不看得到他不清楚,但他们这个行为里里外外都透着两个字——
诡异。
如果梁津轻当下如了她的愿,那明天估计全年级都会传遍:
梁津轻和同桌公然在教室打啵。
绯闻传传可以,但是不能毁人名声。
尤其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谣言。
“晚上再说。”
梁津轻坚持不张嘴,宋禧就算再无奈,也不能强行把他的嘴掰开。
刚说完,他又是一阵咳嗽。
他本就白皙的脸,咳嗽之后被涨得通红。倒是多了一丝红晕,比苍白的一张脸有看头多了。
“要不,我给你针灸吧!”
宋禧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之前方晋竹总用的治疗方法。
她指了指他的背,“就扎几个穴位,很管用的。”
梁津轻一哽。
针灸?
那是不是,还得脱衣服?!
30、第三十喜
宋禧最后还是没有给他施针,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第二天, 他们就被罗淑荣分别约谈了。
——因为“疑似早恋”。
罗淑荣先叫的宋禧。
宋禧去办公室之前, 并没有多想,她以为是期中考试排名出来,班主任例行对她的夸奖和鼓励。
毕竟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 她从开学的倒数第二, 一跃成了班级中流。
虽然还是比不上她之前的考试排名,但在南陵市一中, 她已经非常满意了。
宋禧站在办公室门外敲了三下,门虚掩着, 罗淑荣听到声音转头就看到了她。
“来宋禧, 进来。”
罗淑荣把旁边的椅子拉开, 让她坐下。
午休时间, 办公室除了罗淑荣没有其他老师, 老式空调在呜呜散着热气, 但效果并不太明显,宋禧穿着羽绒服坐在里面也并不觉得热。
“南陵的冬天是不是有点冷?还能适应吗?”
罗淑荣给她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让她捧在手里暖手。
“还好, 我原来生活的地方也冷。”
都处于湿冷的南方,那股能寒进骨头缝里的冷气,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比较习惯。
“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错, 进步很大, 还有两个月期末考, 再加加油, 希望下次考试能在年级光荣榜上看到你的名字。”
年级光荣榜是全年级前100名的学生排名, 听其他同学私下里说, 如果能稳定考进光荣榜,那重点大学基本就稳了。
宋禧点点头,一下子有被她的话鼓舞到。
“听说你眼睛视力不太好是吗?需不需要帮你把位置往前挪一挪?”
宋禧下意识摇头,“我视力挺好的,5.0呢。”
罗淑荣人一愣,但很快脸色又恢复回来,“陆其扬这个人吧,调皮又爱闹的,上课会影响到你吧?”
宋禧更疑惑了,她觉得今天的罗淑荣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是,有话想说,但又不直说。弯弯绕绕地,让人不太明白她话里的用意。
“他坐我前面,没怎么太影响我。”
罗淑荣喝了口菊花茶,放下杯子后,才终于进入到正式的谈话重点上。
“你和梁津轻、陆其扬,关系还挺好的是吧?”
“我现在住的地方,和梁津轻的奶奶家在一个小区,所以偶尔会一起回家。”
“一个小区啊,那确实,一起上下学也会比较安全。”说完,罗淑荣话音一转,又接着道:
“有同学反应,你们最近走得比较近。”
到这里,宋禧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前面那些话都是铺垫而已。
这才是今天她被叫来的原因。
“当然老师也不是要责怪你或是什么,今天叫你来呢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老师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梁津轻呢,也确实很优秀很帅气,所以老师非常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一些懵懂情愫和心思,这都很正常——”
“——但是,你们也应该明白,现在你们高二明年就高三了,这个时候正是非常关键的时刻,离大学临门一脚、你成绩也足够优秀,老师还是希望你们能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学习上……”
宋禧像是一只偶然被戳破的气球,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小秘密一览无余。
她当下最好的反应该是反驳和否认的。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和同桌关系。
他对我无意,我也不喜欢他。
我们之所以走得近是因为,他们家请我给他调理身体。
很多理由都可以说,但在那一刻,宋禧能说会道的嘴像是突然被锯了齿,严丝合缝到根本张不了口。
因为她对梁津轻,确实心存幻想。
就算知道他的所有亲近和帮助都只是“可怜她”,她依然没办法只当他是个“普通同学”。
宋禧垂下头,说话的声音和呜呜作响的空调机合在一起:
“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和同桌关系。”
“老师相信你。”罗淑荣拍拍她瘦弱的肩膀,“你呢,从小镇上转到南陵,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上这里的进度,说明你是一个聪明又肯努力的孩子,所以多的话老师也就不跟你说了,以后继续加油努力!”
宋禧礼貌地和罗淑荣告别,出去时还不忘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在回教室的路上,宋禧又想到罗淑荣刚才说的话:
“梁津轻呢,他家里很早就替他规划好了以后要走的路,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会出国,所以你看他平时再怎么迟到早退我都不会说他,当然他身体不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宋禧回到教室后,没一会,梁津轻也被叫走了。
“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轮流被老班翻牌啊!”
陆其扬手里的篮球一直没停,某一瞬间,宋禧甚至在他指尖看到了一丝小火花。
“ 毕竟不再是倒数,多少值得鼓励下。”宋禧不想跟他说太多,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跟你们这群书呆子真是没什么共同语言。 ”
果然陆其扬一听是聊成绩的事,他瞬间没了兴趣,转头又在约人放学去打篮球。
梁津轻很快就回来了,宋禧注意到他在旁边坐了下来,还看了她一眼,但她没跟他有视线接触,还是继续低着头做作业。
“老师说,你想换位置?”
梁津轻以为是陆其扬擅自给她换了座位她不高兴,才会跟班主任提要换座的事。
“嗯,我现在可是三十三名,哪还有坐后排的道理。”
宋禧语气尽量轻松,她上次考完成绩出来就嘚瑟了好久,梁津轻也知道。
“我还是二十六名。”
梁津轻提醒她,意思他比她排名高也还坐在最后排,跟她是同桌。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的目标是全年级前100名!”
梁津轻:“……”
梁津轻又不太高兴。
宋禧察觉到了,但她不准备哄他。
因为她也不太开心。
罗淑荣说的那番话像是卡带的播放器,来来回回在她耳边播放,每次想到,她心底都会涌上来一股无名的烦躁感。
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好。
晚上放学回家,半道上突然飘了几颗雪粒子,宋禧很多年没看到过雪了,很惊喜,就下了车手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她戴了围巾手套,但冷风还是拼了命一般往她皮肤上钻,很快,她的手和脚已经被吹得冰凉了。
就算是这样,宋禧还是舍不得进屋,她半坐在车座上,单脚支着地,边往手上哈着气边跺着脚取暖。
路上突然有车经过,鸣笛了两声,宋禧听到动静以为是车过不去,又往边上退了退。
车子经过她时,车速放缓,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
“小同学,我看你车挺好看的,可以告诉我是在哪买的吗?”
宋禧看着窗后出现的那一张脸,猛地吸了口气。
好帅!
精致漂亮的五官,柔和但分明的下颌线,一双眼睛深邃又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镜框弱化了几分那种深情感。
又多了两分职场精英的气质。
“这是我在小区垃圾桶旁捡的。”宋禧被他盯得有些害羞,挠挠脸边的发丝,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
“这样啊,你也是南陵一高的?真巧,我弟弟也是。”
他看了眼宋禧校服上的logo,随口问道。
“啊”宋禧也不知道要回个什么话,最后憋了半天,也说了一句“真巧”。
“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了,小同学。”
宋禧朝他挥挥手,“哥哥再见。”
不知道是因为临时下起的雪,还是因为在家门口被帅哥搭了讪,宋禧进家门时心情意外地还很不错。
屋里开了很足的暖气,宋禧全身裹得严实,一开门就被热气熏了一脸。
家里除了在准备做饭的阿姨和向棠外,没有看到其他人。
向棠穿着修身羊毛毛衣坐在沙发上喝花茶,宋禧和她打了声招呼正准备进屋时被她突然叫住。
“宋禧,你过来一下。”
宋禧把外套和围巾脱了,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这几天你都没回家吃晚饭,你爸爸问了好几次,他呢最近比较忙,就嘱咐我一定要问你一下。”
“这几天有点事,后面不会了。”
宋禧已经打算好了,既然梁津轻身体没什么大碍,那给他看病调理的这份钱她也不应该再赚。
以后梁家,她应该也不用再去了。
“你不用太在意,你爸爸知道你是去梁家,也很高兴。”向棠端起骨瓷杯,轻抿了一口花茶。
“梁家,这里多少人想结交都苦于没有机会,没想到让我们误打误撞上了。”
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我跟梁家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向棠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杯底和杯盘轻轻一碰,发出“铛——”的响声。
“同学间来往走动还行,要真说能攀上什么关系,倒也是我们不配了。”
她一口一个我们,但宋禧心里明白,这个“我们”根本不包含她自己。
或者应该说,“我们”也只是在说宋禧。
不配的,也只有她而已。
“做人呐,重要的还是要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要痴心妄想。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罗淑荣说梁津轻家里早就帮他规划好了以后要走的路。
高考之后出国,在国外接受几年教育之后毕业,实习期间就会回自家公司,之后再顺其自然地接管公司……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她和梁津轻之间的差距,其实远不止国内和国外这种物理上的距离。
她早都知道的。
宋禧也是在满满爱里的长大的小孩,从小在父母那里获得爱并不完整,但这部分缺失的爱老天也在其他地方补还给她了。
但她在某些时候,依然缺少对抗的底气和随时回头的安全感。
就比如现在。
她知道向棠说的这些话是在故意给她难堪,她不喜欢自己,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宋禧就感受到了。
她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其实她最会看人的脸色和感知别人的情绪。
她想要尽可能地得到大家的喜欢,就算得不到喜欢那也最好不要是厌恶,因为她无法坦然面对别人的轻视和鄙夷。
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条大庭广众之下被雨淋湿的流浪狗,没人要也没人理。
“那向姨您呢?”
宋禧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笑意涌到眼睛里,快要满溢了出来。
“您认清了吗?”
就算是只流浪狗,被欺负狠了,也是知道还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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