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鸣惊
你的声音是治愈我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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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独家发表
＊
入夏。
夜半十二点。
电台值班室的空调扇里氤氲出几滴露珠般的水滴，冰凉凉的。
明明是充斥着电子设备的房间，却在相翡绘声绘色的播报中被听众们幻想成一座油绿色的魔幻藤蔓城堡。
相翡的声色很特别，清冽得很，又干净又透彻，仿若不杂一丝红尘之气，有如天籁。
从前台里有个老前辈总爱调侃她，说她是“薄荷嗓”。
一来二去的也就传了个遍。
迎安台111.1频道有个人称“薄荷嗓”的女主播。
【听了她的节目，我连黄金档的狗血剧都不想看了……】
【睡不着的时候一定要听小翡的节目，保你做个甜香美梦酣睡到天明。】
【和男朋友异地差点分手，翡姐帮我算了个塔罗，我们现在很幸福……】
听众朋友们对于相翡的评价总是极高的。
在如今这个短视频日渐兴起，广播业逐渐没落的大环境下，“薄荷嗓”相翡无疑是一股清流。
*
值班室。
相翡伸出一双洁白修长的细手带过额间碎发，明眸浅笑，背景音推上去，耳麦凑近些……
露出唇红齿白和她有致的下颌。
她的一字一句无不展现她恬淡如幽香清茶般的个性，是真的与世无争，知性从容。
“其实小翡今天有给大家安排一个小惊喜，大家可以期待一下是什么……”
广电的显示屏上闪过一串弹幕。
相翡看到有趣的言论时会轻轻一笑，无意间惹得广播背后的男男女女浑身起鸡皮疙瘩。
相翡接通新设备的电源，告诉大家现在可以戴上耳机了。
当弹幕还是不明所以时，相翡用一根带着羽毛的木签划过助眠模型的右耳。
满屏弹幕打出了相翡口中那个叫人惊喜的名称。
【as·mr！】
【助眠吗！】
【设备好高级的样子】
【翡翡yyds！】
……
相翡将节目中运用到助眠设备的缘故向听众们娓娓道来……
原来是午夜档的电台节目里，大多数听众都或多或少有睡眠方面的困扰。相翡心思缜密，自费购入一台助眠设备，专门在节目的最后给大家哄睡。
【颅……颅内高潮？】
【困了各位，晚安】
【猛女入睡……】
【抱着香香老婆翡翡入睡】
【这样听起来感觉耳屎有好几十斤……掏不完，无穷无尽……】
【前面的别跑！】
【哈哈哈哈救命，突然笑醒了……】
看来这次的节目创新做得不错，效果甚佳。
相翡一边按摩着助眠设备的两边耳朵，一边自己打了个哈欠。
自己把自己给催眠了可还行？
京煌大厦上带着耳麦听111.1频道广播的摸鱼打工人常穆听到主播相翡那一声哈欠后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竟连身后皮鞋走动声都给忽略了……
耳麦突然被摘下。
“你在做什么？”
常穆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朝那男人象征性地鞠了一躬，然后嬉皮笑脸地回道:“您忙完啦？现在开车送您回去？”
“嗯。”邵珹不咸不淡地回应。
常穆跑到邵珹前头，观察了一下老板今天的状态。眉头紧锁，脸色发青。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烦躁”两个大字。
一看就是操劳过度所致。
这人啊，就是不能过度透支身体，不然就会像他老板一样……
邵珹迈开长腿越过助理，独自一人走在前头。
忽然发泄似的扯掉领带往地上一甩。
常穆屁颠屁颠跑过去捡起来，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老板今天火气这么大？
常穆心里盘算着等下该如何与邵总共处，得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归西，他还赶着听相翡的节目呢……
“刚才问你，你在办公室看的什么？”
上车后，邵珹竟这样对着助理常穆问道，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疲倦的样子。
常穆先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回应:“啊，您说刚才啊，没看什么，我在听广播，就那个很火的频道，是……”
“广播，广播有什么好听的？”邵珹直接打断了常穆的话，并冷笑一声。
“庸俗。”
两个字瞬间如同刀扎般刺痛了……某位打工人的心。
在常穆心中如同白月光一般的电台频道就这么被邵珹用如此两个字定义，常穆顿觉自己拳头硬了，若非车上这人是自己老板，恐怕他要当场发作。
常穆深吸一口气。
忍住，那是老板，工作重要，我忍，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最终还是忍不住怼道:“老板，您这话就不对了，111.1城市之声频道那叫一个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呵……”
邵珹依旧是轻蔑一笑。
他心里恐怕真觉得听这种广播节目纯属浪费时间，无非就是靠着嗲得发腻的声音博取常穆这一类单身汉的青睐。
再不然就是土到掉渣的情感语录，除了一些城市新闻报道，其他的能有什么含金量？平时电视节目他都懒得看。
“邵总，现在正是节目播出时间，要不我在车上放给您听？您可以感受一下……”
常穆按头安利道。
“不可能。”邵珹拒绝。
“真的，您真的可以感受一下，您听了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节目，可以改善心情，帮助睡眠，增强自信心……”常穆说着说着就要将耳麦递到邵珹身边。
哪知邵珹突然发了脾气。
“我都说了我不听……还要我强调几遍？！”
行吧。
不听就不听吧。
常穆瘪瘪嘴，又在心里腹诽了一遍老板的不近人情。
*
凌晨一点多钟。
距离相翡下班还有十来分钟，设备助眠时间已经结束了，相翡不辞辛苦地绵着嗓子哼安眠曲。
节目接近尾声。
弹幕的数量开始逐渐减少。
相翡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动最近的值班表，一边轻哼着小调，一边思虑着下次上节目要怎么翻花样做出新意来。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想法后便捏起笔在纸上记下。
写的时候投入了，整个频道陷入安静之中。
【翡翡呢呜呜呜】
【怎么听不见声音了……】
【主播在吗】
【翡子睡着了吗】
相翡抬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哄孩子般安抚剩余听众们的心。
演播室的屏幕很空，相翡很轻易地看到了其中一条孤零零的弹幕。
【相翡姐姐，我失恋了……难受得睡不着觉，你能安慰我一下吗】
失恋了？
相翡在看到这条弹幕的同时，脑中顿时浮现无数条人生哲理，心灵鸡汤，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光说些假大空的话，于是她开始与这位听众攀谈起来。
一点一点走进听众的内心。
从年龄性别再到事件起因经过，涓滴不遗，却让人无比释然和放松。
不知不觉间，相翡又一次拖长的节目时间，加班了。
*
同是一片漆黑夜，同是天涯失眠人。
邵珹刚回到家就开始懊悔今天多喝了半杯拿铁这事儿。
一到点就开始失眠。
想到今天在会议上和邵霆为项目引发的矛盾争吵就开始头疼，忍一时越想越气，一气之下就开始给助理常穆找补刁难，好几个夺命连环call过去，却发现根本没人接听。
怎么回事？
常穆这家伙胆子变肥了？
邵珹惊诧之余赶紧给常穆发了好几个消息，让他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静。
对面一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
至于常穆为什么不接电话？
常穆在广播的另一头已经哭成个泪人儿，鼻涕眼泪齐刷刷流，一头扎进自家二哈的身体里整个人抽搐不已。
哪还有什么时间理睬邵珹？
只见常穆含泪拿出手机，发出一条弹幕来响应相翡，和相翡道晚安，随后便一头扎进香喷喷的被窝里安眠，呼噜声震天响……黑暗之中，邵珹发来的消息依旧在不停推送中。
对面已经暴跳如雷。
而常穆则岿然不动睡得比死猪还沉。
发现了这点的邵珹气得灵魂出窍，心想常助理不会真的睡着了吧，难道他要一个人忍受失眠之痛和漫长黑夜吗？常穆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每天雷打不动安睡的？
难道真是因为那个什么劳什子广播吧？
有这么神奇？
邵珹开始自我怀疑。
一个什么广播，只会浪费时间，消磨人的精力，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效？要是那主播真有这能耐，干脆不要在电台上班，索性开个理疗诊所算了，神医在世也不过常穆吹嘘的那般邪乎。
于是他找来安眠药和着清水服下。
嗯，这才比较科学。
科学个屁。
这药根本没用，邵珹服药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将空调度数调低，心静如水……
两个小时过去了。
还是睡不着。
又是失眠的一夜，邵珹终于被逼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点开了111.1城市之声的广播。
音乐。
还是超重低音金属朋克电音。
节目效果毒得他赶紧关掉广播，耳朵差点被震聋。
冷静下来后，他细想常穆说的那个主播要不就是个走治愈路线的，总不可能搞这么重口味的音乐，又一想他从公司回来后已经失眠了好几个小时了……
应该是，下班了。
相翡下班后将助眠设备锁在办公楼的嵌入式玻璃柜里，和那些晶莹剔透的奖杯放在一起，好像这个设备也算是这些荣誉的其中之一似的，摆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意外得和谐。
走出迎安电台的大楼，相翡浑身舒爽，不觉半分燥热。
黑夜依旧黑，夏月格外明。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相翡倒觉得夜里很静，很适合斟酌人生哲学，反思今天演播过程中的失误，倒也不觉寂静空虚，心惊胆寒了。反倒有种“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感触。
迎安广电的大厦伫立在高处。
这里是迎安省的通讯机器，是本省省政府的喉舌和心脏，每位主播或将成为本省新闻舆论导向的意见领袖。
即使压力再大，相翡从来不抱怨工作的艰辛，亦未曾否定过自身职业的价值。
今天她下班后途径夜市档口，街头小巷，闻着小摊的香花，大排档的啤酒味儿和油浓酱赤的炒菜味道就开始眯缝着眼，馋虫被活生生勾起，自然就坐下来看那老板烤肉，滋滋冒油，辣椒粉和蜜酱融进肉的脂肪里，没过一会儿就呈上了桌。
人间烟火，最是动人。
不远处有狼犬拖着嗓子嚎了几声，炒花甲的大锅底下的火焰翻腾上来，没几下就烹得鲜嫩多汁。
相翡将没吃完的烤肉装进一次性发泡塑料餐盒里。
途遇花摊，又被花香扰得心神荡漾。
吃的就不爱了，还是花香更治愈。
市井气息被相翡慢慢遗忘在身后，她手捧着俗气的桑叶牡丹和太阳花，整个人却像是高兴地得到了升华。
她想着这花也算好养，既耐寒又喜光热，是好花。
拼在一起鲜艳夺目，好像会在黑夜里眨眼睛。
某人此刻正眨巴眨巴眼睛，坐在电脑桌前搜寻111.1频道的节目。却忘记了当时常穆口中所说的节目名称。
搜了半天也没能搜出来那传说能治愈人心的广播频道。
随便找了几个迎安台其他几个电台主播的频道潦草地听了听，邵珹嘴角十分不淡定地抽了抽，自认为已经通过实践证明电台这种东西百害而无一利。
浪费时间。
*
早晨六点。
邵珹终于接到常穆的电话，
他已经委顿到连骂常穆的心情都尽数消失，拖着一身的疲倦上车。
困得直接在车上眯着了。
“邵总，您不会又是一晚没睡吧，您这样的状态可怎么参加今天的视察工作啊……”常穆叽里呱啦一下说了许多，意外地没能接收到邵珹的回应，甚至没叫他“闭嘴”。
看来真是睡死过去了。
常穆无奈地叹了口气，感叹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呀。
可老板油盐不进，给他推荐了个治愈系的电台他连正眼都不带看一下的，为什么就不愿意信他这个助理一回呢。
就有那么高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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