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薄荷嗓 > 5、Chapter 05 草调香薰
    ◎文中曲词摘自汤显祖《牡丹亭》之选段《游园惊梦》


    *


    “梦~回~莺~啭~谙……,


    乱煞~啊~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台上迈着云步缓缓而出的旦角丽娘一开嗓便惊艳了全剧院的观众。


    愁情凝于胸腔之间,婉转哀思全然由嗓中舒展,若你在台下真真切切地看罢,才晓得什么叫做顾盼生姿,眉目生情。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水磨腔余味绵延悠长,空灵自然,吴侬软语听来倒是软绵绵,可又如芦蒿般柔而韧。


    在风雨中婆娑摇曳,仿若听得着它承在露水中叹息。


    此旦保养得极佳,敷上胭脂水粉皮肤更属细腻嫩滑如哑白宣纸。


    相翡如痴如醉地瞧着台上的母亲一言一句,不觉中也跟着母亲一道在台下缓缓哼了起来,眼中尽是柔情潋滟。


    她坐在舞台的最后,高处的观众台人数寥寥无几,相翡将肩上鹦鹉小美满轻轻放进笼中,和那只仙女蓝虎皮鹦鹉放在一起。


    两只小鹦鹉乖乖地待在笼中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也不叫闹。


    相翡再抬头时,穿着桃红戏服的春香小碎步上前,行拜礼半蹲于丽娘的身前……


    “小姐(zi)~”


    耳边咿咿呀呀的唱腔依旧于耳中绵延不绝,而相翡却因台上唱的戏词联想到了给她送鹦鹉的那位。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外套,发型梳得干净又利落,脸很白,眼下微微晕了点黑,显得目光犀利且深不可测……然他的双手结实又温暖,明明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可让人总感觉充满善意。


    还亲自开车送她上医院,她还没来得及感谢那人便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如此一来,相翡觉着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她本想亲自去挑只鹦鹉,竟有人直接买来送到她面前。


    再想到当时哭红了鼻子连句完整话都说不上来的自己,身为电台播音的相翡觉得很不好意思,现下耳根子也红了。


    搞什么。这男人分文不要也就算了,居然连接受道谢的时间都没有。


    神神秘秘的。


    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觉间,倒是有些勾起了相翡的好奇心。


    “剪不断,理还~乱,闷(na)~无端……”


    相翡由此想起小时母亲给她念红楼,黛玉与众姊妹行酒令时,一时情急便脱口而出“良辰美景奈何天”。


    她还小,便问这诗什么意思,竟惹得宝钗姑娘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诫?


    母亲将书中凄美的爱情故事用白话娓娓道来,还教她唱昆曲牡丹亭……


    丽娘的那段孽缘终也能落得个团圆美满的结局。


    可母亲,这大半辈子都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心中唯一的寄托便是昆曲传承,还有相翡这个独生女。


    想到这里,相翡倒是不觉这首从小到大听到发腻的曲调枯燥乏味了。


    坐倒是也能坐得住,就是不大愿意等到台前幕后她老娘卸下点翠头面后抓住她不放。


    传承昆曲闺门旦的技艺,三分看天赋基因,七分靠勤学苦练,更重要的是水滴石穿,艰苦卓绝的耐性。


    这遗传基因说的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优雅古韵,还有如同相翡一般清冽的薄荷嗓音。


    如此一来,天生条件也成了无不重要的一环。


    打小起,相翡的妈,也就是唐玉娥女士——昆曲闺门旦的传承人之一,说什么也要小女相翡学昆曲,学倒是学会了,但总差那么些许神韵。


    唐玉娥手把手教,却只带出个“外行”来。


    唐女士不甘心,多年来一心致力于相翡的昆曲造诣中。


    然而收获实不喜人。


    相翡不似母亲那般,性子孤高冷艳,耐得住寂寞。有那等志存高远,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决心和勇气。


    这门技艺,在多数情况下是孑然一身的孤独。


    需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修炼,方能在戏台上一展身手。


    如此,性格寡淡又佛系,只想默默追求美好生活的相翡自然不愿意天天泡在梨园里。


    毕业后找了份电台的工作,与唐女士处于“半分家”的较劲状态。


    相翡悄没声儿地拎着金丝藤萝鸟笼猫着腰站起来,低头一看,小美满和那只新来的蓝虎皮鹦鹉紧紧挨在一起,两个小脑袋贴一块儿亲密无间。


    这么快就熟悉了?


    相翡有些惊讶,伸出手来逗了逗两只小鸟。


    遂拎着鸟笼离开座位。


    原本演上六幕的旦角突然在第三幕结束。


    相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扶着水袖移步下台,消失在舞台的尽头……


    大事不妙。


    剧院的场务人员气喘吁吁地朝她奔来。


    她压根没有偷溜的时间……


    这刚走到观众席顶端的安全通道口,场务就喊住她。


    “相小妞,唐老师叫你呢!让你快去趟后台化妆间!”


    越过安全通道,绕剧场一圈,这才慢慢悠悠地挪到候场的曲艺化妆间。


    临场休息时间不到十分钟,唐玉娥过不了多久就得重回舞台,于是繁冗的发饰仍叠戴在唐玉娥的头上,在摩登化妆间给人一种旧时代的错落感。


    相翡将时间拖延至只剩下三分钟。


    终于,出现在唐玉娥的面前。


    一开口,竟不是逼迫相翡学曲的话。


    “小翡,实话告诉你妈,今天送你鹦鹉的是什么人呐。”


    母亲用一口自以为标准的塑料普通话如是问道,搞得相翡有些憋不住笑,脸微微涨红。


    这在唐女士的眼里竟成了少女的娇羞。


    “男朋友啊?”唐女士默默试探。


    相翡轻轻回了句“不是”。


    只见唐玉娥脸色当场变了,又试探着问了是不是暧昧对象,相翡也回答说不是。


    唐女士刚想提一嘴相亲,就被相翡将话堵回去。


    “不需要相亲的妈,我还小,这个事不着急。”


    “那你要干嘛?也不唱戏,在台里混吃等死啊?”唐女士接着说道。


    接下来的话相翡本来都不打算听了,结果唐女士竟然这样说:“你的节目被换下来了?难不成你得罪了台里领导?”


    这,相翡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解释不清。


    “都说了电台工作辛苦,工资又低。那一点点工资恐怕还不抵你衣柜里一双鞋……”


    那搞戏曲就好到哪里去了?现在听戏懂戏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受年轻人欢迎,都快成老古董了。没有受众就没有消费群体。


    和电台的性质也差不离吧。


    “妈,传承戏曲文化是您的理想,把电台节目做好,让广播重新流行起来是我的理想,这两者不冲突啊,您怎么就不肯理解我呢?”相翡终于还是说出了心声。


    “理解?你理解过你妈我啊?”唐玉娥女士的眼角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了些哭腔,“让开,我要上台了,懒得跟你说那么多……”


    相翡停在原地,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从舞台传到了化妆间。


    朦胧之中,相翡怔了神。


    无意间她瞥见桌面上凌乱的摆设了许多化妆用具,发贴片等物。


    其中,一双小娃娃才能戴得上的细口足金镯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平安对镯。


    这里头蕴含了无数母女间的温情回忆。


    相翡把镯子拿起来看了看。


    就这么随便扔在这儿,想来唐玉娥女士也没把她这母女情看得有多重要。


    也难免在听了母亲那样的话后觉得委屈。


    镯子被放下。


    相翡义无反顾地离开剧院,依旧是一个人单住。


    如果不算两只鹦鹉的话。


    “呜呜呜,咕噜咕噜,啾啾啾,唧唧唧。”


    蓝虎皮鹦鹉卧在相翡家精致的鸟别墅里,尽情地用各种鸟叫声抒发自己的情绪。


    这新来的小鹦鹉很是活泼,来相翡家过得很好,不挑食好养活,长得还叫人赏心悦目的。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个伴的缘故,鹦鹉小美满这几天居然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总爱跳出来玩。


    相翡也跟着这两个一起开心。


    既然是给小美满找鹦鹉老婆,那名字自然是凑成一对儿。


    幸福和美满。


    小幸福将鸟头靠在相翡的手腕上亲昵了一会儿,随后还是回到鸟屋里,从一个架杠跳到另一个架杠,看起来晃来晃去荡秋千似的。


    小幸福扭过头来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小美满则紧随其后,帮这只紫珍珠的般鹦鹉梳理羽毛。


    相翡看着它俩放心地离开鸟屋。


    不知是否与常年做夜间主播有关。


    相翡午夜十二点后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床头柜里有一盒她新买的香薰蜡烛套盒。


    是ins上风很大的安神香薰。


    柜子上那个类似于旋转木马的摆件实际上是一钛合金的托盘烛台。


    点燃后,一股淡淡的草香调闯进鼻息。


    脑中浮现了一副亦幻亦真的画面……


    那日小雨后,男人的皮鞋踏上布满苔藓的青石板,那蓝虎皮鹦鹉身上的绒毛怕是也沾染上了淡淡的沙龙香水味。


    这香薰的味道……


    怎么莫名熟悉?


    *


    徽市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柔柔地叩着邵珹家的窗。


    amber&moss香薰静静燃烧,烛台上的旋转木马围着烛光绕啊绕。


    地上歪斜滚落着高脚杯和红酒瓶。


    红酒从瓶里流出来,被浮夸华丽的地毯吸进去。


    在草木味的香薰气息下,邵珹沉沉地睡着,整个人深陷进柔软的大床。


    他耳朵上还挂着耳机,耳机里头还循环播放着相翡曾经的几档助眠节目。


    不过看起来……


    他好像已经睡死过去了,耳机里播的东西竟也不能轻易吵醒他……


    直到第二天。


    邵珹神清气爽地起床。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他惊喜地发现,镜子前的自己精气儿神更足了,这几天睡得好,人好像都变得更年轻了。


    公司的一众员工竟觉得高冷总裁一夜之间变得“和蔼可亲”。


    尤其是肖秘书。


    时不时就能见总裁办公时莫名发笑。


    去会议的路上也有不少员工正巧撞见邵总,邵珹的笑意完全遮不住,总忍不住嘴角上扬。


    总之,就是很反常。


    这激发了一众办公室摸鱼人士的八卦之魂。


    而这其中唯二的知情人士——常穆,趁着总裁不在的时间悄悄跑到中心组会议厅和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八卦。


    “还能有啥!总裁也是人,总裁也有七情六欲,这不是挺正常的嘛?”常穆得意忘形地说道。


    剩下几个女同事纷纷问是谁。


    常穆卖了个关子,喝了口依云准备继续说。


    肖秘书正巧端着杯拿铁走进会议厅,给了常穆一记板栗子。


    “没事儿干?闲出屁来了你?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乱嚼总裁的舌根?”


    常穆悻悻离去,接了个电话从会议厅落荒而逃。


    几个吃瓜的女同事也在“肖师太”的威胁目光下忙不迭整理好桌上的文件,三两成群地低头离去。


    “邵总,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安排人送去迎安电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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