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节目的流程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知心信箱这个环节已然达到尾声，整场下来播得还算比较顺畅，不知不觉中相翡的语调也变得轻松自然，思绪也慢慢开始飘忽......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垂涎路边摊的橘子糖水铺......
弹幕里再度出现那位高中生听众。
【五年高考，三年抓瞎】：小翡姐姐我写完了。
【五年高考，三年抓瞎】：我明天理综周考，完全紧张得睡不着，还有好多题目不会做......网上的解析比题目还难懂，放弃挣扎。
相翡跟着弹幕回应了下这位高中生听众，顺带调侃了几句，试图缓和这位准高考生的焦虑情绪。没过一会儿，相翡节目中的话题就开始逐渐跑偏。
"快下班了，我已经不想播了，一想到下班路上的小吃摊我就掉口水，差点没水洗90.8的调音台......"相翡撑着脑袋刻意吸溜一口说道。
评论区里不知道是哪位好事者随便问了句迎安广电周边的那条小吃街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下可把相翡整得一激灵，已经开始在直播频道里面"报菜名"，馋得几个熬到深夜的听众肚里的馋虫纷纷出来作祟。
泡面的人泡面，还有半夜里点海底捞到家的，甚至有直接披个外套出门右转烧烤店的。
90.8深夜频道，也就是从前乔超老师的那档期，早就是许多人深夜里的习惯，大街小巷，夜班出租和公交，随处可听。
现在换成了想翡，是陪伴，是安抚，亦是传承。
乔老师离开90.8，但人间仿佛又多了一个声音精灵，疗愈了无数夜间的听众，也即将成为另一代人的时代记忆。
节目到点，玻璃隔音间的对面闹钟已然响起，导播伸了个懒腰缓缓从对面坐起来，朝着相翡示意。相翡轻笑着点点头，对着对面的导播老师俏皮地比了个"耶"的手势。
总之，今天的节目很顺利。
总算是没有辜负乔老师的心愿。
也不知为什么，迎安广电的90.8频道，就是一个太神奇的地方，她从来没学过怎么去跟听众逗乐，可是一坐在90.8频道录播室，就好像被强行输入了搞笑魔法。
"乔老师果然没看错人，今天的数据真好。"导播小于如是夸赞道。
"不敢当，我倒是真该庆幸今天没把新节目搞砸了。"相翡回应。
相翡才来，还没摸清楚这个岗位的门路，不晓得同事的性情和脾性。谁知道这边频道的办公室里全都是洒脱随性的主，东西也不收拾一下就开溜。
导播室里零零散散到处都是被画上红勾红线各种记号的打印稿。
相翡扫视了一圈。
桌面还有于小乐没吃完的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可乐罐啤酒瓶这些空罐子也被摆成了一字形。
面对着提包就溜的于导播，相翡略显尴尬，耐下性子来将导播室的打印稿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依次归类划分整理好，再找保洁阿姨借来黑色的大垃圾袋将这些瓶瓶罐罐还有不要的泡面桶，小零食袋全部装起来。
大半夜的。
一个提着几乎与半个身体等高的垃圾袋的女播音从迎安广电的大厦里缓缓走出。
迎面而遇的同事纷纷惊叹。
"这相翡进了90.8，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90.8魔咒吧。"
"90.8频人才辈出哈哈哈哈......"
“害，这个台风水向来如此，进去就变个人。”
几个路过的夜班同事纷纷以看喜剧人一般的眼神看着走出来的相翡，脸上透露着被逗笑的喜色。
但是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大家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等一下，那上面是什么！！！"突然有个同事大声疾呼，眼神锁定迎安广电的高处。
其余人循着那人的指着的角度向上看。
夜色之间，瞧着并不十分清楚，但也足够分辨那上面站着一个人。这时候，相翡也朝着同事们指的方向看。
十几楼的窗口站着一个人，暂且分不清男女。
相翡遮掩着手机打开摄像头拉近焦距，看清了那上面站着一个十几岁大的小女孩。
因在迎安台工作了仅仅四年左右的时间，也没在单位遇到过这样的情形，相翡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稳住心态赶紧拨通了消防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喂，这里是迎安广电，迎安大厦上有人要跳楼......你们快......"
话音未落，相翡及其余迎安台职工则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那个十几岁大的女孩子怔怔地从迎安大厦上纵身一跃。
跳下来。
像是隐匿在了那片绿化带中。
消防车出警，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迎安大厦的现场。消防警报声连绵不绝，循环往复。相翡愣在原地，有几个受到惊吓的同事尖叫后也是愣住了。
好像，脑子一片空白。
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到案发现场，瞧见地上渗出来的，女孩身上的血。仿佛那一瞬间，她的心肺同样骤停。
几个同事赶忙将相翡拉过去，离开现场，迎安广电也因突发状况特意给几个受到惊吓的播音安置了一辆单位的用车，依次送回家去。
凌晨两点多钟，几个迎安广电的员工坐在迎安大巴上相对无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众人正讨论这女孩跳楼的缘故时，迎安台的新闻记者就已经调查到了本次事件结果，并迅速拟好了报讯。
相翡和几位同事还没到家，就已经收到了新闻。
手机框弹出来的那条触目惊心的标题，让车上的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是自杀。"其中一个同事说道。
另一人听了后也道："十几岁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想不通要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呢，唉。"
“真的要吓死了哦，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关心关心我女儿，不要给她太大学习压力了，当妈的真的是害怕。”
“我猜想也是，现在学校学生压力多大啊，毕竟又是咱们徽城的，高考大省……”
相翡始终一言不发。
看着几个媒体报道出来的新闻，众说纷纭，可唯一让大家挑出来的亮点，竟然是女孩选在迎安大厦十一层跳下来这件事。
鲜少人关心女孩跳楼的真正原因，或许只有死去的人自己才清楚明白所遭受到的痛苦和无助。可她还是个小孩而已。
与同事们告别后，相翡陷入自责的情绪之中。
如果她不浪费时间去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问保洁阿姨要塑料袋......是不是就能早一点下楼，看到那个孩子。
不管怎么样，多争取一分钟的时间，或许就能拯救一个人的生命。
她思考得太久了，反应得慢了，是不是不要打开摄像头而是出声吸引那女孩子的注意，就可以争取一点时间呢？
*
凌晨两点四十。
相翡睡不着觉，相翡家的鸟随了主人，也不休息，就凑在一起打架斗殴，斗得一地"鸡毛"。
以前这种事情，相翡确实只在新闻报道上看见过，这次是真的亲眼目睹。
被吓出阴影倒也不至于，只是心情突然沉重了起来，连第一次上90.8开播大吉这样的好事都不觉得有多开心了。
可明天的节目照旧，她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节目。挑音乐，下文件，拟稿，和导播商议节目环节，分析节目脉络和细节......
这是她头一回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脑海里反反复复重现那个女孩从十一层的迎安广电大厦上纵身而跃的场景。
每每回想起来就会一哆嗦，闭上眼睛就是蔓延开来的血迹。
空调好冷。
身体一冷下来，胃里就觉得空虚了。
这会儿相翡才察觉到了饿。
以往值夜班的时候，相翡都会在街边搞点小吃垫垫肚子，回来看点小说或者听听ins上的as·mr制作学习学习。
今天由于突发状况，没能得空去觅食，实际上遇到这样的事也没心情吃得下什么东西。
这下她的确是饿了，中午在单位食堂也没吃多少，饿得胃有些酸痛。
打开冰箱。
里头除了罐装牛奶就是罐装咖啡，家里调味料倒是不少，就是一粒米都没有。
夜里有点凉，这么晚了她也懒得再换件衣服。无奈之下，相翡只好披了件小毛毯在肩头上就出门了。
凌晨的清水河街蛮冷清的，好歹这里是郊区，住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人，不如市区那般热闹，二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清水河街一道暗处，路灯因无人维修忽闪忽闪，相翡路过那儿的时候突然感觉前面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朝着自己加快脚步走过来。
身形高大，行动矫健还穿一身黑，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啊！谁？！"
相翡一惊，下意识地高声呼喊，然后忙不迭地超着反方向跑。
一股熟悉的香薰味道引入鼻腔。
那人很快抓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稳重。
"别害怕，是我。"邵珹提了提手上的仿古食盒，一把将相翡拉了回来。
"邵珹？你怎么在这儿啊？"相翡一时半刻直呼其名，想想两人关系尚浅有些尴尬，"咳咳，邵总。刚才我还以为是歹徒，有点吓到了。"
两人竟然在黑灯瞎火之下共同沉默了许久。
还是邵珹打破沉寂："你饿吗？我给你带了吃的。"
相翡不明所以："啊？"
"刚看到新闻，我还以为那是你。"邵珹俨然长吁一口气的样子，"赶到广电门口才发现你被接走了。"
相翡再度不明所以："啊？你是说，女孩跳楼那事儿吗？"
见邵珹回应着点点头，相翡有些哭笑不得，"邵总，我今年虚岁27，快奔三的人了，您怎么会怀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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