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寒跨进门的刹那,那抹阴煞气便随之消散,干燥中带着冷意的风涌进来,冲散了阴冷压抑的气氛。
他先走到还残留着一缕青烟的墙角,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一捻,浅浅皱眉转头问道:“你进百里舫后可有感觉什么不对?”
郁寂岷摇头。
床上的人看起来是歇息的时候被惊醒,只穿着一件中衣,衣衫单薄地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或许是在闪躲中把头发弄得有些乱,交叠的领口散开,在垂落到肩膀前的墨发遮盖下,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
但谢清寒的眼神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波动,反而用神识确认了一遍对方没有受伤后,便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对缩到床榻最里侧的青年道:“没事了,睡吧。”
下一瞬郁寂岷便眼前一暗,挂在床榻两旁的帷幔落了下来,挡住了他看向谢清寒的视线。
没让他在黑暗中待太久,很快在距离床榻一丈远的桌案上,灯盏亮了起来,被床幔柔和成很适合安睡的亮度,而谢清寒模模糊糊的身影就坐在桌案边,让人极为安心。
此情此景让郁寂岷察觉出了几分久违的熟悉。
印象中在他刚来无妄峰的那段时间里,不知为何每晚都会噩梦缠身,不过那时他还小,又对谢清寒不熟悉,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尽管害怕,却也只敢自己一个人默默缩在被褥里。后来还是谢清寒发现了,每晚都坐在房中陪着自己,才慢慢有个好眠。
后来或许是适应了新环境,就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谢清寒便也没有再过来陪着他。
他也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卧榻之侧,感受过还能毫无保留地任另一个人出现的感觉了。
郁寂岷在榻上抱着被子盯着谢清寒的背影看了一会,困意越来越浓,最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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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郁寂岷从迟到多年的倦意中醒来后,整个人都还有点懵,他盯着头顶的床幔看了一会,似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真的会睡了过去。
他抬眼看向仍旧坐在桌旁的身影,心情复杂。
是因为有谢清寒在身边吗……
伸手撩开帷幔,谢清寒便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一手执卷,淡淡地看了过来。
郁寂岷压下心中的悸动,浅笑着道:“尊上早。”
谢清寒嗯了一声,接着便等榻上的青年收拾好后,戴上银白面具推门而出。
侍者正准备引着客人前往拍卖会场,冷不丁地见面前的门被打开,本来应该在隔壁的颀长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侍者面具之下的嘴角一抽,情不自禁地就联想到了其他地方。
昨日感觉这两位客人还颇像正人君子,没想到啊……原来早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但是哪怕遮盖了面容,对方身上的气息也让他隐隐感觉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轻易不敢招惹,连忙收了心思,引着两人去了拍卖会场。
此次拍卖会设在最中间的画舫上。
那画舫雕梁画栋,布置处处精致讲究,画舫内部中间被打通,第二层往上设了层层包厢,彼此之间有结界阻隔,最大程度保护客人的隐私。
越往上的包厢便象征着越高的身份地位,到最顶层便只设了寥寥几间,能进到里面的都必然是一方大能。
郁寂岷眼见谢清寒对侍者出示了一块令牌后,便被引着一路往上走,最后停在顶层某间包厢的门口,那侍者朝谢清寒恭敬地一点头后便悄无声息地弯腰离开了。
若说这艘画舫本身就已经富丽堂皇,那么包厢里的陈设更是要奢华十倍,特别是那朝着一楼而设的看台,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将底下所有的动静都一览无余。
郁寂岷落座,心里啧啧感叹,某些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冷若冰霜,私下作风竟如此奢侈。
然而他当然不会知道,谢清寒自己一个人来时都是随意往底下一坐,也就是他在身边才会费点心思找个好位置。
一旁的谢清寒正翻着桌上的拍卖名册,完全不知道身边人已经把自己腹诽了几轮。
他重新确认了一遍拍卖顺序,刚放下册子,画舫内的最上方便投下一道光束,直直地照在最底下的展台上,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一件拍卖的物品是枚中品丹药,虽然品质上佳,但也不算稀有,很快以三百灵石的价格成交。
接下来的几件都差不多,而且多是在靠下层的包厢成交,往上的包厢中没有一点动静,明显都意不在此。
又等了几轮后,展台上的司仪道:“下一件,玉髓芝,采自沧海秘境,以百里舫特有的秘宝储存,可重塑经脉,提升根骨。”
随着司仪的话音落下,玉髓芝放置在软垫之上,被人用法术操纵着径直往最顶层的包厢飞去,缓慢地绕了一圈,让顶层的客人都看过后,才会继续往下展示。
展台旁的司仪还在继续道:“玉髓芝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只有体质与其相符,就像……”
司仪的话音一顿,只见那玉髓芝刚好来到了顶层的某间包厢前,在结界的阻挡下看不见包厢里面的情况,但浮在半空的玉髓芝似与人相应,现出莹润的白光。
司仪一笑,补上了刚才的话:“就像这样,才有效用。”
郁寂岷默默地把手撤了回来。
反正自己又不是真的要用,他还想着最好这个玉髓芝与自己体质不符,这样还可以省下一笔灵石。
他回头看向谢清寒,对方却轻轻颔首,看起来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郁寂岷;“……”早知道当初就换个理由了。
玉髓芝很快就展示完毕,落回展台之上。
司仪道:“玉髓芝,两万灵石起拍。”
很快就有人加价:“两万五千。”
“三万!”
“三万八千!”
“……”
看起来对玉髓芝感兴趣的人还不少,价格很快一路往上升到了六万灵石。郁寂岷回到座位上坐下,刚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就听一直没有参与竞价的谢清寒淡淡报价道:“八万。”
“咳咳咳……”郁寂岷一口茶差点被呛出来,略显心塞地看向一旁的谢清寒。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剑尊那么财大气粗呢。
整个会场安静了一瞬,司仪道:“八万一次,八万两次……”
“八万五千。”有人不死心地想继续挣扎。
“十万。”谢清寒语气平淡,却一丝余地都没有给别人留。
而郁寂岷……郁寂岷已经麻木了。
他木然地坐在座位上,只听谢清寒叫价后便再没有人能跟着加价了,玉髓芝毫无悬念地落到谢清寒囊中。
谢清寒看起来目的达成,接下来的拍卖都不再关心。然而随着拍卖会渐进尾声,郁寂岷却慢慢打起了精神,很快,就听司仪介绍起了最后一件宝物:
“本场拍卖会的压轴之物是一把没有名字的短刀,可镇魂驱邪,在此加持下不易为幻境所惑,并且专克邪魔妖物,保守估计,起码是极品法器。”
此话一出,顿时在会场中引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市面上的法器大多数不过中品,上品法器只有大门派中的炼器宗师才能稳定出品,极品法器更是可遇不可求。
而且这把短刀的功能对许多修士来说都十分实用,勾得在场大多数人都心思一动。
短刀依例向众人展示了一圈,在其经过谢清寒二人的包厢时,郁寂岷的眼神轻轻一动。
那把短刀通体漆黑,刀刃雪亮锋利,整把刀给人一种澄澈正气,仿佛所有阴邪之物在它面前都无处遁形。
而郁寂岷对其尤为熟悉,因为……这是他的东西,用着还挺顺手的,可惜之前走得匆忙,这把刀应该是后来被哪个不识货的捡了,又卖给了百里舫。
而司仪还在继续道:“但这把短刀自己生了禁制,实际只能发挥三成功效。”
这一番话让众人不禁犹豫起来。
极品法器已经生了器灵,一旦认主后轻易不会改换,若是被他人强行所得,便会自动生成禁制,眼下这把刀看起来就是此种情况。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不肯放弃。毕竟极品法器实在难得,若是以后有办法让其易主也未可知。
司仪似感受到会场中的躁动,笑道:“所以这把短刀十万起拍。”
她环顾了一圈:“若是在场有人能解其禁制,则直接相赠。”
话音刚落,几乎每间包厢中都释放出灵力直冲展台上的短刀而去,但还未接触到就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眼见一盏茶过去,还是无人能够让短刀认主,司仪便开始起拍。
很快有人跟价道:“十五万。”
“极品法器也好意思出十五万。”就在郁寂岷他们下一层的某个包厢内传来道粗犷男声,“我出二十万。”
接下来便主要是靠上层的包厢间相互竞价,价格很快就飙升到了三十五万。
抢钱啊……
郁寂岷内心一阵腹诽,而谢清寒好像留意到身边青年有些异样的神情,问道:“想要?”
想要是想要的,但这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他才不打算当这冤大头,等会儿找个机会解了禁制就是了。
郁寂岷否认道:“没有,就是有点好奇。”
谢清寒:“想要的话我就买下来。”
郁寂岷是真的有点奇怪谢清寒哪来的那么多灵石,就听谢清寒主动解释了一句:“许久没有什么开销,灵石够用,不必担心。”
这句话的意思是,以前的花销大,而以前为什么花销大,因为那时他在谢清寒身边,时不时地就要买各种材料给他炼个丹铸把剑,所以换言之便是……养他很费钱?
……行吧。
突然意识到这一层的郁寂岷心情复杂,而一旁的谢清寒虽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似乎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对这把刀实在很感兴趣,就要跟着竞价。
郁寂岷连忙起身一拦:“尊上,真的不用了。”
等到他扯住谢清寒的衣袖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不自觉地就像从前一样与对方相处了。
在谢清寒的沉沉目光中,郁寂岷慢慢松手坐了回去,轻声道:“弟子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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