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才人的迁宫之喜,朱颜没有去。
四年前,她和刘才人一道选秀进宫,却并没有什么印象。
对于玉华宫,她心里始终存着几分忌讳。
玉华宫曾经的主人邓淑妃,生有大皇子,却一夕之间,陡然从正一品的高位,贬为庶人,幽居北宫,从此不见天日。
听皇后说,邓庶人已经疯了。
突然间,朱颜又想起,新人入宫那日,她去凤仪宫,刘皇后和她说的那番话:阿颜,你得能活到那个时候,活着出宫。
刘皇后不可能无的放矢。
说起来,她现在能拒绝狗皇帝,不过是仗着狗皇帝的那份羞愧之心,还有狗皇帝的那份喜欢,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狗皇帝确实挺喜欢她这张脸,第一面就夸了八个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羞愧之心,随着时光流逝,终有耗尽的一日。
朱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依旧凝滑如玉,却难逃红颜老去的一日。
“你发什么呆?”秦美人秦珠珠捏着手帕在朱颜眼前挥了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阿稷。”朱颜回过神来,笑了笑。
秦珠珠听了,没再追问,只说起今日玉华宫的热闹,“你呀,就该去看看,你病的这些日子,大约还没见过这位刘才人,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测,咱们陛下是不是转性了,不爱绝色美人,开始喜欢清秀佳人了,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个口味,换道清粥小菜。”
“能选秀进宫,容貌自然不俗。”朱颜不相信,狗皇帝会亏待自己,“想来,这位刘才人必有过人之处。”
“没瞧出来,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瞧着就是个不长命的。”
秦珠珠素来心直口快,只是朱颜听了这话,却忽地在心里打了个突。
耳边又传来秦珠珠的絮叨声,“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后宫那么多美人,陛下怎么就看上她了?三年前,悄无声息地淹没在后宫,三年后,竟然一飞冲天了。”
朱颜不记得刘才人的模样,自然没法给秦珠珠解答。
她打小身体好,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风吹倒,而且,还是倒在狗皇帝面前,这会子,她说她不是故意的,估计阖宫都没人相信。
连平日交好的刘皇后秦珠珠都不信她。
前两日,刘皇后过来看她,还为这事取笑。
宫里一直很热闹,只是每次的热闹,都属于不同的人罢了。
这天夜里。
秋月高悬,银光流泻。
朱颜哄儿子阿稷入睡后,起身放下宝帘,寝宫内的宫灯早已熄灭,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寝宫。
到了门口,瞧见曲姑和香草似两蹲大佛一般守在外面,朱颜轻声问道:“我记得,今晚守夜的是秋红秋叶,怎么成了你们俩?”
“主子,陛下来了。”香草抢先道。
朱颜听了,明显一愣,且不论,这两年间,除了上次送儿子阿稷回芙华宫外,狗皇帝都不曾踏足过芙华宫,单单只说今日,今日是刘才人迁宫的大日子,狗皇帝都特意交待尚宫局大办了一场,也合该去玉华宫才是。
朱颜刚要问怎么不通传?
却见急性子的香草,已忙开了口,“主子,陛下一来,不让人通传,一路直接往寝宫寻来,后见主子在哄四殿下睡觉,也不让打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转身,到了正殿,提着门口的两盏柚子灯,去了笔墨轩。”
柚子灯,是朱颜今晚陪儿子做的。
做好之后,悬挂在正殿门口。
“今晚跟在陛下身边的是刑恩,奴婢从他那打听到,陛下是从玉华宫出来的,说是陛下今晚去玉华宫,见到苏才人在,突然转身往外走,苏才人却紧跟着陛下,一道出了玉华宫,又一道回来了。”
刑恩是皇上身边掌事太监。
香草能听到这些,大约是刑恩有意透露的,不然,单单香草去打听,就能被扣上一个窥探圣踪的帽子。
乾元殿的内侍,一如既往地在示好。
“谁在跟前侍候?”朱颜问曲姑,曲姑是芙华宫的掌事姑姑,方才这种情况,应该由她出面去招待。
“原是奴婢去侍候,只是进了笔轩墨,陛下突然点了香茹,把奴婢遣了出来。”曲姑也满头雾水,十分费解,不知什么地方触了那位的霉头,所幸,陛下并未对她说重话。
“香茹到底年轻,你也去那边照应着。”
曲姑一听这话,心头微沉,果真又听自家娘娘接着道:“我就不过去了。”
“娘娘……”
曲姑刚想劝,话未出口,就让自家娘娘抬手给打断了。
“按我说的办。”
朱颜语气淡淡的,却不容拒绝。
曲姑瞧着自家娘娘的反应,只得应声喏,心里却暗自叹气,她猜不透自家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两年间,每次遇见陛下,她都心惊胆战,生怕娘娘会彻底惹怒陛下。
正殿内,灯火通明。
一盏盏点燃的十二连枝灯,恰如一株株繁茂的火树般矗立,明亮的火光,把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朱颜喜欢这份明亮。
来到这个时代,夜里没有电灯,所以,她格外偏好这类连枝灯。
朱家巨富,她从小没愁过灯油与蜡烛,进宫后,少府的连枝灯与大排烛,更是跟海水似的淌进芙华宫,除了寝宫用的是四角宫灯外,芙华宫的其余殿阁,一到夜里,点燃连枝灯后,处处灯火辉煌,灯光璀璨。
呈现出一片流光溢彩的景象。
只是此刻,朱颜踏进正殿门槛的脚步却硬生生顿住了,一如她平静的心绪,起了波澜。
她素来喜阔朗,正殿三间屋子,并未用木隔断或落地罩隔开,一进门,在明亮的灯火照射下,一眼就看到,东殿窗户边,她平时用来歇息或午睡的贵妃椅上躺着一个人,朱颜几乎是下意识收回脚,扭头望向身旁的香草。
满眼质疑。
不是说人去了笔墨轩,怎么会在正殿?
香草一脸无辜,压低声音道:“陛下大约是又转身回来了。”
“娘娘,陛下睡着了。”
刑恩看到朱颜,连忙轻手轻脚走了出来,谄笑道:“既然娘娘来了,奴婢这就唤醒陛下?”
“不用。”朱颜出声阻止,上下打量了刑恩一眼,他要真有胆子唤人,就不会来问这句话了,不愧是狗皇帝身边的人,和他一个德性,喜欢装腔作势。
朱颜转身就走,只是眼角余光扫到窗扇大开,狗皇帝和衣仰躺在贵妃椅上,身上没盖任何东西,想到现在是深秋时节,夜里凉,到底交待香草一句,“你去取件锦被送过来。”
总不能在她芙华宫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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