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粉色?

    施玉儿一惊, 忙将自己身前捂住,眼波微转嗔他道:“不许看!”

    大半月未睹佳人面,再见她这般粉面含娇的模样, 沈临川只觉得心都酥了,迫不及待将人搂进怀里, 将她的唇含住, 一路拥着她往床上去,抵在榻间便俯身而上。

    知晓他的急切, 施玉儿仰头应和着,她的周围都被独属于沈临川的气息萦绕, 身子微微颤栗起来, 二人许久未曾亲近,她又如处子般胆怯。

    察觉到她的惧, 沈临川抬起首来, 眸色幽深, 在她的肩头亲了亲,哑声道:“乖玉儿,让我亲一亲。”

    他的指腹在身下人的面颊之上游走,最后重重又朝着那粉唇吻下,想要宣泄出自己这些日子早就快要破出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 施玉儿才微微喘着气伏在他的胸前, 双唇红肿,衣衫凌乱, 眸中泛着泪光。

    沈临川在她的颈间厮磨着, 念念不舍的在香甜处轻揉, 又重重呼吸了几口她的馨香, 才支起身子往她粉颊之上落下一个物来, “我要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施玉儿此时玉面粉红,鬓发凌乱,眸含春色,葱指勾着他腰带,长睫垂下,声音软糯娇甜,“真的要走么?”

    她抬起眸子,将他的脖揽住,乖巧又顺从地躺在他的臂弯之中,小腿勾上他的腰间,“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才不想你那么快走。”

    闻言,沈临川轻笑了一下,微往前抵了抵她,咬她的唇瓣,眸里满是缱绻与化不开的柔色,他抓住怀中美人的玉指放在唇边轻吻,“你感受到了么?”

    “嗯……”施玉儿轻哼了一声,轻咬住唇瓣,眸中含满水汽,不解般问道:“那你还要走?”

    沈临川亲吻着她的鬓发,又轻咬着她的耳珠,闻言微不可查般叹息了一声,“在此会被发现的。”

    施玉儿的院子与沈母的院子仅仅一墙之隔,他们纵使想做些什么也没有办法,稍微有些动静便会被发现。

    他们虽说已是夫妻,但既然入了相府,还未正式成亲之前,还是得避嫌。

    沈临川的指抚着施玉儿的,与她十指紧扣,见她眸里有一丝期盼,只能将她又往怀里搂紧了些,抚慰道:“乖,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届时我们便可住到一处了,到了那时,我日日都给你。”

    “说什么呢……”施玉儿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微微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跑到小几上将那颗荔枝拿来,剥开后送到他的唇边,“快吃掉,水要淌到我手上了。”

    拢共只有两颗荔枝,沈临川原以为她都已经吃了,见她催促,他微微启唇,将荔枝含进唇中。

    施玉儿将白瓷杯放在他的唇边示意他吐核,沈临川将核吐掉后将她的手执起,细细将其上的汁水吮净。

    “啊!”施玉儿有些愣,她如何能不知道沈临川才不是为了贪这一口荔枝,她红着脸将杯子放下,用丝帕擦拭着掌间,嘟囔道:“吃完了快走吧。”

    “嗯?”沈临川好笑般将人又压到榻上,将她的衣带挑开,问道:“方才不是还央着我莫要走么,怎么现在就要赶我了?”

    “嗯……”施玉儿不敢瞧他,只觉得短别之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令人面红,她侧过首去,低声支吾道:“也不是,让伯母知道不好,你还是快走吧。”

    沈临川侧拥着她躺下,呼吸着馨香,答道:“我再抱抱你便走。”

    “你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

    施玉儿见他眼底隐约有些青黑,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累着了?”

    “没什么,只是东宁县那边发了水灾惹人担忧罢了,不过如今水患已消,损坏的建筑已经开始重建,百姓亦伤亡极少。”

    “水灾?”施玉儿轻蹙了蹙秀眉,忽然之间有些不安起来,“若是发水灾,怎么可能没有人受伤,那今年种的庄稼又该怎么办,可能他们今年一年的营生都没了。”

    她不是那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如今听闻此事,心中怎么可能安宁,她抬起一双布满担忧的眸来,“我们可以捐些银两过去么?”

    她不知自己此话说的对不对,于是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着若你捐了银子出去,既救济了那些百姓,亦为百官树起了表率,若是能这样,岂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但若是此事于你不利的话,那还是算了吧,权当我没说就好。”

    她的唇一张一合着,沈临川抚了抚她的乌发,不禁感叹道:“我的玉儿真是生了一副好心肠。”

    “你大可放心,此事当地官员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他的呼吸热热洒在鼻尖,施玉儿在他颈间轻蹭了蹭,揪了下他的黑发,轻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好心肠,也不懂你们官场的那些事情,若是我说的不对,你就权当笑话听听罢了,莫要当真。”

    她总是这般小心翼翼,沈临川抚着她面颊之上的软肉,闻言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不对便不对了,就算是不对我也为你去做,你是我的夫人,自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花言巧语……”

    她的娇嗔还未出口便尽数被堵于唇齿之间,施玉儿伸出手去将床帐拉下来,霎时间周围就瞬间暗了只剩下一点浮光从帐外透出。

    施玉儿攀着沈临川的肩,拉着不愿让他走,求道:“你不陪着我,我夜里总是睡不着,你今夜就留下抱着我睡,明日再偷偷翻窗出去嘛!”

    禁不住她如此撒娇,沈临川软了心肠,随手将自己的外衫解开,然后将人拥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肩,哄道:“反正今天什么都做不了了,快睡吧。”

    话虽如此,可他却不能安分下来,窗外隐约有蝉鸣,施玉儿红着脸将自己腿上的手按住,在黑暗中将他打了一下,然后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裳拉紧。

    沈临川将她紧拥在怀里,一边吻着她一边又让她快些睡,惹得施玉儿也心猿意马,不可能睡着。

    恍惚间,敲门声响起,沈母的声音传来,“玉儿,睡了么?要不要用些红豆圆子?”

    木床轻微地颤动了两下,一只白玉般的皓腕从里面伸出挣扎着要下来,却又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了回去,只剩下女子娇软糯糯没什么力气的声音传来,“睡、睡了。”

    沈母将眠心手中的食盒提过,细细的听了听,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问守在门前的静湖道:“临川来了么?”

    “回夫人,大人没过来。”

    静湖一直在门前守着,若是有动静,自然是第一时间便能知晓,沈母点了点头,有些忧心,于是又敲了敲门,“玉儿,你是不是着凉了,怎么声音听着不太对,伯母进来看看。”

    话落,床帐内响起一声闷哼,施玉儿鬓发凌乱地从床上下来,慌慌忙忙在沈母进来之前将肚兜系好,囫囵将衣裳穿上,就连站都站不稳,忙迎上去,“伯母,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记着我。”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进门来,沈母便看见了紧紧拉起的床帐,又见着施玉儿面颊绯红的模样,顿时将事情了然于心,只是她进都进来了,只能当一切都不知晓,免得惹得施玉儿尴尬。

    于是拉着她坐到椅上,端出一碗红豆圆子来,“吃些再睡,免得夜里饿了心慌。”

    “好……”

    施玉儿现在正心慌着,低头吃着圆子就连头都不敢抬,沈母瞧出了她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般问道:“玉儿今年十六对不对?”

    “对,今年十一月就十七了。”

    “正是好年纪,”沈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我生临川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

    话落,施玉儿被汤水呛到了,顿时咳嗽不止,脸颊和眼眶都跟着红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说说,没有催促你们的意思,”沈母面上满是笑意,乐呵呵地继续说道:“你还小呐,不急着去受这个苦,不急的。”

    施玉儿知晓她定然没有什么催促的意思,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沈临川就要二十四了,旁人都有子女,他一个人也实在是孤苦,若是届时有了,自然是要生下来的。

    沈母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伯母又不急着抱孙子,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生孩子遭罪,看你们夫妻二人如何想,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催促你们的。”

    她从前是被婆母催促过的,不然不可能一嫁入沈家便有孕生了沈临川,之后再生次子时时隔了七年之久,还是为了生下来给长子保命用。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忽然提及此事,沈母心中难受,只能对施玉儿说道:“你和临川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施玉儿迷迷糊糊听她说了一通,将她送出后便将床帐拉起,将沈临川拉了出来,问道:“你说伯母会不会发现你了。”

    “嗯,”沈临川望了一眼脚踏旁的皂靴,答道:“没有。”

    他此时也似乎有些沉默下来,施玉儿不知为何,于是问道:“怎么了?”

    沈临川的眸中涌现出一丝愁怅来,微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现在告知她望渊的事情,而是将自己的外衫披起,又亲了亲她的唇,柔声道:“我走了,否则明日上朝要迟到的,等到了休沐之日,我再好好陪陪你。”

    “嗯好。”

    施玉儿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她也不多问,轻眨了眨眸子,走到窗边将窗户支起,“快去吧。”

    夜风拂起她的裙摆与发丝,露出些白嫩的肩来,宛如一朵即将随风飘荡的花儿一般让人忍不住将她护入怀中。

    而沈临川便是要将她护住的人,他缓缓上前,将她的手按住,放到自己的胸膛前,将她抵在窗边,忍不住细细的亲吻着。

    “我想快些成亲。”

    他的声音哑的好似寒冬腊月里的枯枝一般,他掐着施玉儿的腰肢深埋在她的颈间,尽情地诉说着自己的不舍。

    他的唇齿厮磨在颈间有些痒意,施玉儿腿一软便伏进了他的胸前,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只能仰着一张玉颜轻声催促他,“上朝会迟到的。”

    春宵未至,沈临川亦是无奈,只能又咬了下她的唇,然后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窗外的夜很黑,沈临川走出两步,再回头望去,见到施玉儿正弯着眸子笑,灯火微暖,连带着心头也不禁生出欢喜来,掩埋了方才的失落与难舍,揣着暖烘烘的心头往回走。

    另一边,沈母也将窗子放下,不由得对着身旁的眠心笑道:“你瞧,我就猜到这小子跑过来了。”

    “唉,我也想让他们小两口早些成亲,咱们府上好久都没有喜事了,”沈母吹了吹茶盏里的热气,漫不经心问道:“望渊那小子和郭家姑娘还在联络么?”

    眠心是跟了沈母二十多年的丫环,也是看着府中两个公子长大的,此时闻言面上也露出一些忧愁来,替沈母打着扇子答道:“截到了两封信,虽不如从前多了,但到底情意还是在的。”

    “从前我便劝过望渊,他不听,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办法,”沈母眉间轻蹙,叹出一口气来,“我们沈家可以接受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儿媳,只要乖巧听话,他们夫妻二人和睦便好,只是……一个罪臣之女,且是大伯亲自将她全家送上断头台,那能行么?”

    她望着屏风上绣着的雀儿,脑中胀痛不已,揉了揉额间,说道:“我知晓对不住望渊,故而自小从不拘着他,只希望他能活的自在些,也不求他如兄长般做到如此,只是此事若我不管,只怕日后会惹得他们兄弟之间产生间隙。”

    “那郭家女儿,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在杀了她全族的人家中苟活?”

    若郭秦二家不亡,亡的便是他沈家。

    眠心一时间无言,顿了片刻,她忽然之间问道:“夫人,二公子和郭家姑娘之间的来往,难道郭家人不知晓么?我们替二公子瞒着大公子,这恐怕也满不了多久了。”

    “莫慌,”沈母的眸中划过一丝精光,指了指窗外和房梁,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这府中的大小事能逃出临川的眼睛么,望渊送出去的每一封信件我都亲眼过目,郭家姑娘送进来的我也都知晓,临川既然愿意纵着他们,便说明他心中自有决断。”

    “对了,”沈母饮下一口温茶,说道:“那郭家姑娘虽为嫡女,但舅家无势,父亲宠妾灭妻,大抵也和家里没什么感情,或许也过的辛苦,旁的再多我也不知晓了,若是那郭家姑娘识趣,日后还有得看。”

    蝉鸣忽起,丝丝暖风催人眠。

    施玉儿今日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次日晨起时方卯时过,但却觉得浑身舒坦得不得了。

    静湖带人来为她洗漱,含笑道:“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好?”

    “都好,”施玉儿任由她们为自己梳妆,时而望一眼镜中人,笑道:“沈临川出去了么?”

    “大人寅时过便入宫去了,比姑娘还早一个时辰,”静湖细细梳着她的黑发,轻声道:“虽说是寅时入宫,但我们伺候的人都知晓大人每日寅时方到便醒了,去书房呆上一个时辰才走,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兴许与姑娘成亲之后会变一变。”

    “变一变?”镜中女子的眸中划过一丝羞赧,又似不安般揪着自己的衣袖,待到耳垂之上被挂上一珍珠耳铛之后才小声启唇问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闻言,静湖有些忍俊不禁,将唇脂拿出挑着颜色,笑道:“自然是好事,大人与姑娘过得好,难道这还不是好事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施玉儿放下心来,待到梳妆完毕后对着镜子看了看,镜中人巧笑嫣然,花颜娇艳令人难以挪动目光,耳上珍珠更添灵气,担得起一个姝色无双。

    静湖扶着她起身,“姑娘,先去用早饭罢。”

    施玉儿点了点头,一开门,却看见一玄色衣袍男子立于门前,见她出来,便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英气的面颊来,沈望渊笑了笑,唤道:“嫂嫂。”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兄弟二人生的有几分像,但却又不像,气质上天差地别,一人是冷冽从容的丞相,一人则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哥让我带着嫂子去京里逛一逛,”沈望渊挠了挠头,才不说这是自己昨日缠了大哥许久才缠来的机会,“哥说若是嫂子想买什么便直接买好了,无需顾及花费,这相府的银子随便你花,只要嫂嫂你高兴就好。”

    闻言,施玉儿抿唇笑了笑,“府上什么都有,伯母前两日令人替我做了许多衣裳,首饰也有许多,我倒是什么都不缺。”

    “不缺也可出去逛一逛,难道嫂子你不想看看我哥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么?”沈望渊眨了眨眼,虚虚扶住施玉儿,“你日后肯定和哥在京城生活的久,太原大抵也只是逢年过节回去一遭,此时好好熟悉熟悉,不亏。”

    此话在理,施玉儿想了想,便也在早饭后随他出门。

    与她还在济州出门买菜等那般不同,她如今在京中,若是走在街上须得戴着帷帐,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只有进商铺或茶楼时才可以取下。

    纵使入京那日施玉儿在马车上已经草草观过一遭,但是今日出门,再看时,仍旧觉得这个地方繁荣不已,繁荣到好似她如今做的是一场梦,只是不知梦的是从前十几年的济州生活还是这短短一月的京中时光。

    她坐在轿辇之中,未戴帷帐,将一切都看的真切,静湖在下面走着,见她掀开窗,于是往后了半步,好便于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今日出门是有目的地的,去的是一家据说在京中很受女子欢迎的成衣铺子。

    下轿后沈望渊一直都伴她的左右,跟在往后一步的地方,逢人问起,便答是自家嫂嫂。

    众人未听得沈临川定亲的消息,只以为是堂亲,笑着恭维几句,便也作罢。

    那家成衣铺子里的衣裳的确是好看,款式也很时兴,但是价格却令人咂舌,施玉儿看中一件黛紫色长裙,看不出什么特殊来,只那颜色格外好看,一问竟然要二十两银子。

    静湖在一旁替她看着,指出其中关键道:“这衣裳款式倒是一般,倒是这颜色难得,晕出来得费些功夫,材质也不错,姑娘肤白,穿着倒是合适。”

    沈望渊左右张望着,仿佛有心事,此时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嫂嫂你生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我瞧这裙子直接叫掌柜包起来,嫂嫂你再选几条,届时叫这东翠楼里的人送到府上去就行了。”

    女子爱美大抵是天性,施玉儿禁不住劝,这条定了之后便又去看下一条。

    静湖与沈望渊也不拘着她,见她开心,只晓得回去给沈临川复命时没问题便好了。

    在店铺最角落的一个里间里,施玉儿将帷帐取下,她呼出一口气,额上有细细的汗珠。

    她走出两步,恰好看见面前挂着一件湖绿色宽袖百褶长裙,外披金织缀珠披肩,是同裙子相连的,一直缀到腰间,走动时也跟着晃动,晶莹闪烁,上边盖着防尘的纱布,应当是收起来的珍品,供贵客赏的。

    施玉儿抿了一下唇,心中只觉得喜欢的不得了,看了两眼,更加挪不开步子,只是方伸手出去,便有一只素手与她相碰,又迅速收回。

    施玉儿怔了一下,抬起首来,见一杏眼桃腮的姑娘正望着自己,面色微红,小鹿般的眸里带着羞色。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门玉儿碰见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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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上午九点见~

    ◉ 第六十二章

    郭灵的一双眸子在施玉儿与沈望渊的身上转了又转, 不知为何面色更加红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仿佛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一般双手交握站在一旁。

    施玉儿有些疑惑, 她并不认识这位姑娘,于是她转头望向沈望渊, 却见沈望渊面上也是微红, 对她介绍道:“嫂嫂,这是郭姑娘。”

    郭姑娘?

    施玉儿仿佛看出了些什么端倪, 但也看不透彻,于是对那女子温声说道:“郭姑娘可是喜欢这件衣裳?你肤色白, 穿着定然合适的。”

    眼前女子应当是怕生, 一直下意识的揪着自己的衣袖,目光时不时落到沈望渊所在的方向。

    “喜欢、不、不喜欢, ”郭灵就连话都说不囫囵, 她已经许久都未出过门, 更别说此时与她说话的人还是心上人的嫂嫂,一时间更加慌乱,忙道:“我不喜欢,我就是来看看。”

    施玉儿有些疑惑的微眨了下眸子,方想去宽慰她, 又听沈望渊的声音响起, “嫂嫂,郭姑娘胆子小, 且常年未见生人, 故而才会如此, 嫂嫂你莫要见怪。”

    他面上的担忧真切, 施玉儿又见郭灵正怯怯地望着自己, 霎时间恍然大悟,捂唇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又不吃人,莫怕了。”

    原来这二人是相识,想来这京中规矩繁多,二人想要见一面也是不易,故而才会如此,在外做出偶遇的模样来。

    施玉儿抬腿欲走将空间留给二人,却方走一步便被沈望渊拉住衣袖,见二人都如小孩儿般巴巴望着自己,顿时眉间一跳,有些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说话吧,我就到旁边看看,不出去。”

    “多谢嫂嫂。”

    沈望渊舒出一口气来,有些欣喜地半弯了眸子,郭灵也在一旁小声道:“多谢姐姐。”

    静湖出去买她想吃的莲蓉酥了,施玉儿在这儿尽职地替二人看着门,她原本以为二人要多说会儿话,却未想到才过了半刻钟不到那郭家姑娘便告辞离去,只留下沈望渊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怎么这么快便走了?不多说会儿话么?”

    “不说了,”沈望渊的面上有些失落,但眸中却更多的是满足,他轻笑了笑,对着施玉儿道谢道:“多谢嫂嫂你了,若不是你愿意帮忙,我怕是也见不到她。”

    “你们应当是互相有意,”施玉儿有些不解,见他如此,便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去郭家提亲呢?”

    “嫂嫂你不知道,我和她,大抵这辈子是没结果的,”沈望渊闭了闭眸,将她的帷帐拿起给她,眼里满是黯然,“能和她偶尔见上一面,我已经够高兴了,她愿意为了我,忤逆父亲的意愿,偷偷跑出来,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

    剩下的话沈望渊没能再说下去,施玉儿也从来听不得这种话,她不知道这个少年郎竟然还有如此忧愁,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宽慰他才好,也不敢多问,怕再提及他的伤心事,只能默默走着,心中却涌上一些酸楚来。

    两人相爱却不能相守,这不是话本子里才出现的情节么,那沈望渊和那郭姑娘又是为何?

    一直到回到府中,施玉儿依旧有些郁郁,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好些。

    时值五月,虞美人正艳。

    郭灵胆小,今日出府也是趁着父亲入宫偷偷跑出来的,她的脸颊通红,一路上拉着自己的贴身丫环一路小声絮絮叨叨着今日的事情。

    她要说的事情也没多少,大抵便是见到沈望渊的高兴以及久未出门的胆怯罢了。

    “那个嫂嫂……”郭灵轻摇头,面上出现一丝纠结与忧惧来,“沈望渊的嫂嫂,她会不会怪我胆小,不喜欢我?”

    纵使她戴着帷帐看不清面上神情,铃兰也能猜出自家姑娘定然是一副担心到不行的模样,铃兰有些无奈,只能柔声劝道:“姑娘莫担忧,那位姑娘看着并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且有沈公子护着您,为您说了话,您怕什么?”

    “再者,您和那沈公子有什么关系么?”自家姑娘到了议亲的时候,铃兰将话说的重些,是想让她认清事实,俩人之间哪有什么可能,“要我说,您就等着老爷和夫人为您挑选一门好亲事就行了,何必再与那沈公子联络,纵使沈府了不得,但是您也知道,两府不可能议亲,您呀,还是早日断了念想好。”

    郭灵此时也不再答话,也不知有没有将铃兰的话听进去,只是指尖紧攥着,用力到有些发白。

    二人是从偏门偷偷跑出来的,她们回府时却远远见一众侍卫将府邸重重围住,而她的父亲,正如一个犯人般被压入牢车,紧接着便是她的母亲和诸位姊妹兄弟还有姨娘们。

    这是发生了何事……

    郭灵想要上前去,只是还未跑出一步便被铃兰拉住,主仆二人躲进一个小巷里,俱是浑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

    “母亲……”

    郭灵的帷帐掉落在地,白嫩的面上沾上了墙面的脏污,此时满面泪痕,显得狼狈不已。

    铃兰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拉着躲在最阴暗的角落,一直到那群官兵走远,才将她松开。

    郭灵跌跌撞撞地跑到府门前,却见门前已经贴上封条,散了满地的灰,昔日那光耀的郭府牌匾也似乎变得斑斓,她跪倒在门槛旁,失声痛哭着,几欲昏厥。

    铃兰比她要冷静许多,此时她将郭灵拉起,声音决绝,“我们去找沈公子。”

    “不找他,不找他。”郭林将铃兰拂开,面上满是坚决。

    “小姐!”铃兰左右望了一眼,她已经很快将现实认清,苦口婆心劝道:“将老爷发落的是沈相和皇上,和二公子有什么关系,您若是不去求他庇佑,那我们两个都只有死路一条,难道您还指望旁的亲族会接纳您这个罪臣之女么!”

    她的话字字诛心,郭林抬起浸满了泪的眸子,好半响,才哽咽道:“可是他怎么可能避开他大哥来帮我们。”

    她若是恨,也只恨沈临川,恨她的父亲,恨不起来旁人。

    主仆二人泪眼相对,一时间无话。

    申时过,沈母说今晚全家人要在揽月厅用饭。

    施玉儿知晓可以见到沈临川,午觉醒后就连困意都未消便记着让静湖来替自己梳妆,穿的是今日新买的黛紫色长裙,发上缀合欢玉簪,腕间配一对玲珑镯。

    纵使这样清雅的打扮也抵不住佳人丽色天成,仅抬眸轻笑便是露浓花艳,说不出的勾人妩媚。

    夜幕渐渐降临,施玉儿在院中等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沈母来唤她,只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争吵声,似乎是沈母和沈望渊。

    她愣了愣,目光落向静湖,却见她面色严峻,正在细细听着,于是也屏息细听了起来,可却听不真切,几个字眼都是模糊。

    又过了片刻,争端似乎歇下,却见眠心一脸平静的过来,恭敬行礼道:“施姑娘,今日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不能同你们一起用饭,夫人说若是姑娘等久了,便遣人送姑娘去大公子的院子,用完饭再回来。”

    “眠心姑姑,伯母她可还好?”

    “寻常小事罢了,姑娘莫要忧心。”

    眠心不多说,施玉儿也不多问,但她能看出眠心眉间的疲惫与担忧,想来此事应当不是如字面上所说的那般简单。

    她的院子里有一块地方栽着虞美人,圆圆的花瓣往里渐渐深色,施玉儿最喜欢的是红色虞美人,这种花看起来艳丽异常,虽不如旁的牡丹芍药等华贵,却有一股韧劲。

    此时她情绪低落,便斜靠在椅上,看戚戚夜色中摇曳的花影一时间愁绪凭添,静湖去了沈夫人院子里,说马上会有轿子来接她去沈临川院子里用饭。

    月影纱柔柔漂浮着,送着一波清辉往河面,漾在碧波之上,觅那兜兜转转却还不见踪迹的月,只觅得两只鸳鸯互相依偎在岸旁,点点萤火偶尔与草木中浮现再转寻到花廊之下。

    施玉儿伸出手来,借着月色看自己的指尖,晶莹的指透到墙头,因为此时院子格外寂静的缘故,她能隐约听见沈母的低声啜泣以及沈望渊的恳求声。

    她有些烦躁的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却又觉得心下难安,此时她关心也不是,不管不问也不对,若是关心却没有立场,不管不问便显得冷漠,还担忧惹得众人不快。

    只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母子二人如此。

    施玉儿叹了口气,待到接人的轿辇过来,便上了轿,出门时窥得沈母院门紧闭,里边灯火通明,不同于她院子里灯火黯淡,只留着一盏小小的灯等待她的归来。

    轿辇行的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她打着瞌睡被轿子落地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的出来,便到了一简单素净的院子里,而沈临川正站在门口,含笑望着她。

    夜风柔柔的将他的黑发拂起,院中透出的半扇暖光映在他的身后,此刻的他显得那么的温柔与温暖,从万仞山崖之上褪下一身冰冷,化作只她能窥见的一束光。

    施玉儿的指被牵起,沈临川将她面颊之上的发俯下,眸里满是情愫,满到好似要溢出来,轻刮了一下她的脸,柔声笑问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么?”

    “没有,”她摇了摇头,忽然间有些鼻酸,拉了拉他的衣袖,闷声道:“进去吃饭吧,我饿了。”

    沈临川牵着她滑凉的手,看出她有心事,待到饭闭,便圈住她的腰不让她走,将人抱在怀里,将她的眉间抚平,问道:“玉儿有心事?”

    施玉儿也不知晓算不算什么心事,就是感觉难受,她将今日白天的事情与晚上沈母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末了鼻尖一酸便洒下一颗泪来,又忙将泪擦拭,含糊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难过。”

    她抬起被泪浸后亮亮的眼儿,涩涩说道:“心里难受。”

    她说的那两件事情沈临川都知晓,此时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也跟着有一丝酸涩蜷于心中,将她眼角的泪痕一抹,柔声问道:“为什么难受?”

    “是因为母亲与望渊的争执,还是因为望渊和郭家姑娘之间的事情?”

    “都有吧,”施玉儿也说不出一个囫囵来,她握着沈临川带着薄茧的指,嫩白的指腹轻轻点于其上,沉吟片刻,末了抬起头来,望着他的喉结,又垂下长睫,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怕你笑我。”

    “我不希望伯母和望渊吵架,虽然我不知晓他们是为何如此,但是我是没了娘亲的人,故而想起从前自己对母亲的那些不恭敬不孝顺便会觉得难过后悔,我知晓望渊定然不会不孝顺伯母,但是听着心里难受,不希望他们再争执下去。”

    她埋进沈临川的胸前,闷闷地哭着,鼻头通红,满是心酸,怪他道:“你是做哥哥的,知晓这件事为何不去劝劝?”

    沈临川轻抚着她细颤的肩,将人往腰上又托了托,拿出帕子来细细的将她面上的泪珠擦拭,与她解释道:“我无法插手此事,若是管了,还会火上浇油。”

    他的声音柔柔的,施玉儿渐渐回过神来,轻瘪着唇,揽上他的颈,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知晓过来此事应当是有些官场纠纷,并不是普通的情爱之事,于是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她坐在沈临川的腿上,此时趴在他的肩头,望了他的侧颜许久,忽然开口道:“沈临川,我们快些成亲吧。”

    如今已经五月中旬,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六月,按照之前的计划,再过不久二人便可回太原成亲。

    “怎么忽然如此心急?”沈临川用指头戳了戳她的软软的面颊,俯下身来拥鼻尖抵着她的,呼吸着馨香,想要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他的掌抚着怀中人的腰肢,见她不答话,只扑闪着一双眼,便将她抵在书桌上,作势要去挠她的痒痒。

    “诶诶诶,我说我说!”施玉儿可经不住他吓唬,更何况此时门外还站着人呢,若是有什么动静传出去,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也没什么,就是你不陪着我,我总觉得有些失落,”她的面颊通红,说出这句话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她对着自己的指,小声嘟囔道:“我们住的地方隔这么远,你每日那么忙,我一连许久都不能见到你……”

    “原来是想我了,”沈临川俯身而上,唇贴上她颈间的软肉,用齿轻轻厮磨着,说话间将她腰上轻掐了一下,“昨天不是才见过么,今日便想了?”

    听他说话,施玉儿总是会面红,她支起腰来,方想反驳,便又被按了回去,紧接着一股凉气从衣缝中透进,她的腰带如飞蝶般翩翩落地。

    紫檀笔架上映着烛光,白瓷盅旁旋着美人发簪上的光影。

    施玉儿将他的头推了推,颤声道:“不行的,外面还有人……”

    她唇间紧抿着,有些难受地蜷着指尖,死死地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只能含泪瞪了沈临川一眼,足方想去踢他便被握在掌中动弹不得。

    美人衣衫半解隐约透出莹润如玉般细腻光滑的肌肤来,眉目含春,红唇微微张着,细细喘息。

    沈临川的眸子沉下,他的唇边勾起一若有若无笑,动作轻缓将她的罗袜褪去,见她的足尖蜷缩着,于是将她的腿放到自己的腰侧,附在施玉儿的耳边低声问道:“玉儿怎么了,方才不是才说见不到我会失落么?”

    施玉儿的确是说见不到此人会失落,却不想在这个地方如此亲密,就连张床都没有。

    说话间,沈临川已经挥退了屋外伺候的人,然后将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娇软人儿抱进怀里,见她羞的不行,于是拿出一本书来,亲了亲她的颈侧,笑道:“不逗你,陪我看书吧。”

    话虽如此,可他的声音却是哑的厉害,施玉儿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腰,结结巴巴说道:“抵着我的腰了,有些疼。”

    “不疼,”沈临川将她的外衣拉下,然后满意地点头,“就看书,什么也不做。”

    蝉鸣悠悠,书房内的灯火明亮,幽幽轻烟萦绕在铜炉之上,偶尔有女子仿佛气急般的声音传出。

    施玉儿欲哭无泪地指着书上首段的一句话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沈临川咬了口她的肩,点头道:“遵守游戏玩法,那就再脱一件吧。”

    作者有话说:

    你俩玩啥游戏呢可以让我知道不?

    本章评论全部红包~(没错我很想要评论!)

    晚上十一点发出~

    明天早上九点见

    ◉ 第六十三章

    施玉儿真的不想陪沈临川玩这个无聊的游戏, 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每次问他还被威胁着再脱一件衣裳,还未等到一刻钟, 她身上便只剩下了肚兜和中裤。

    沈临川满意地掐着她的腰肢,上下看了一遭, 忽然间问道:“乖玉儿, 想不想读书?”

    “读书?”

    施玉儿见他眸色清明,并无半分哄骗之意, 心中微微发热,有些羞赧说道:“现在读书么?可是我娘说我只需要学《女戒》就够了。”

    “那你呢, 你想不想读书?”沈临川的手把弄着那细细的缎带, 用自己的外衣遮住她的身子,腕间稍动, 便取下来那朵芍药花, “不是别人说的, 是你自己想不想。”

    施玉儿嗔他一眼,将他的外衣攥紧,有些扭捏答道:“想……”

    “你方才拿的那本书上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你问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皱了皱鼻, 将自己的臂伸出,摸索着去解他的腰带, “你若是再这样, 还会是我输。”

    “若是想赢过我, 怕是玉儿要多学学, ”沈临川的眸中含上笑, 将她的手按住,臂上微微用力便将她抬高了一些,埋首入馨香内,声音有些模糊传来,“你若是想学,我便请女夫子来为你教学。”

    被打了一下之后,他有些无奈抬起首来,似乎有些哀怨,抓住施玉儿的掌轻咬了一下,“怎么一点甜头都不给么?”

    倒也不是因为这般,施玉儿抓着他的衣裳,面上满是桃红,她往屋外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去你的屋里吧,这里连张床都没有。”

    “要床做什么?”沈临川拍了拍身后的书桌,笑道:“这张桌子够大够结实,不够么?”

    施玉儿美眸微睁,挣扎着要从他的膝上下去,可此时她只披了一件宽大的外衫,里面空空荡荡实在是行动不便,挣扎许久不仅未能逃脱,反而还被按在了书桌上。

    沈临川的唇边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好似现在做的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玉儿怎得还是如此害羞?”他薄唇轻启,执笔沾上绿墨,而后缓缓落笔,目光专注,见那细腻肌肤之上染上墨汁,勾勒出一副美景来,叹道:“你这幅身子,比你的容貌还要美上几分。”

    绿墨缓缓流淌,笔尖落下从容不迫,施玉儿紧闭着眸子,姝丽的面上满是粉红,娇促的呼吸随着胸前起伏,长睫颤抖着,眸中沁出水光来,“沈临川,你不要欺负我……”

    她有些失神般仰躺在桌上,细嫩的指掐进沈临川修长有力的臂里,试图让他停下手中的笔,鬓发微乱,檀唇轻启。

    以肌作画,沈临川觉得配红墨要好些,但见那绿莲栩栩如生的模样,忍不住轻吻莲花花瓣,哑声道:“画的很美。”

    莲花吐蕊,沁出雨露。

    施玉儿轻抵着他的面颊,已然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过了多久,才浑身大汗地躺在他的怀里,泪眼婆娑,浑身没有一丁点儿力气。

    沈临川唤人来为她洗漱,末了将人抱进房里,拥着她入眠。

    施玉儿尽管累极,却轻推了推他的臂,说道:“会被伯母发现的。”

    “不会,”沈临川轻笑了一声,爱怜地在她面颊上亲着,柔声道:“这是我的院子,母亲不会发现的,你想留多久都可以。”

    她已经许久没在沈临川的怀里睡过觉了,此时施玉儿侧了个身靠进他的胸前,得到答案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繁星如昼,明日当是晴天。

    寅时,沈临川便醒了,他并未急着起身,而是用指轻触怀中人的面颊,又闭上了眸子假寐。

    昏暗的屋内只有院子里一盏铜灯传来朦胧的光亮,他一睁开眼睛便可以看见施玉儿睡着时娇憨的模样,忆起她昨日如何妩媚动人,那朵绿莲大抵还要在她的身子上再留一段时间。

    他摸到施玉儿的腰间,轻握着那支似乎比他掌还要细的腰,又抚到丰盈,轻理她乌彭彭的发,珍爱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后才极轻的起身。

    施玉儿觉浅,沈临川稍坐起身来便被抓住衣袖,她黏人至极,一双玉臂揽住他的腰,鼻尖发出浅浅的哼声。

    沈临川的眸子微弯了弯,将她的被子盖好,轻轻将那双臂拿下后便准备洗漱再去书房。

    天际尚且挂着一轮弯月,星子渐渐稀疏,再过半个时辰,天光便将破晓,五月中的露气里带着一丝闷热,附着在幽幽草木之上。

    沈临川换好衣裳,踏出院门时忽然止住步子,对宫中来的小黄门说道:“今日莫等了,请皇上遣人去礼部拿宗卷便可,难得暂无要事,本官也想休息一日。”

    郭家入狱,郭省父子二人被送入慎刑司,但一整晚过去依旧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面对关于贩卖人口的铁证也是供认不讳,却不交代是否有同党勾结。

    刑部伺候人的刑罚并不少,他无需亲自动手。

    今日大晴,日头高悬,即将入暑。

    施玉儿醒来时浑身酸软,她揉了揉腰肢坐起身来,见枕边空空荡荡,便猜想沈临川该是已经入宫去了。

    她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低头看了看,果然见到自己腰上开始慢慢蜿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绿莲来,她昨日已经被折腾到晕晕乎乎,哪里还有心思去看沈临川画了什么。

    她将床帐掀开,顿时一股刺目的阳光便涌了进来,惹得她不由得眯起眸子,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屋内的事物。

    这是沈临川的卧室,的确简朴,但施玉儿一眼便可以看出,光是那黄花木的平案便价值不菲,纵使屋内简单,却极其符合主人的性子,一样的没什么趣味。

    施玉儿摇了摇头,将趣味这两个字从自己的脑海里丢出去,便打算去寻自己的衣裳。

    她昨日是被沈临川裹着他的外衣抱回房的,洗漱后更是未着寸缕,迷迷糊糊一直睡到了现在。

    正在她坐在床侧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屋门被轻轻扣响,传来女子的声音,“姑娘,您醒了么?”

    “醒了。”

    施玉儿舒出一口气来,见着来人身着绿衣,年纪约莫二十上下,面庞清秀,但眉目间却隐隐透出一丝坚毅,不似寻常丫环那般孱弱模样,不禁问道:“你是?”

    “奴婢是大人的属下,从今往后便跟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的安全了。”绿衣女子微抬起首来,落到她肩上的红痕时又偏开,将手中的衣裳放到桌上,答道:“姑娘唤奴婢雾莲就好。”

    “属下……”施玉儿将衣裳穿起,忍不住目光又在她的身上落了落,见她手脚麻利,收拾床铺和打水的姿态都极为迅速,几乎不过片刻便完成了这些事情,于是心中也默默了然过来,‘保护安全’这四个字究竟是为何而来。

    “你知晓沈临川去做什么了么?”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晓大人寅时过半时出了院子,大抵是去书房了吧。”雾莲一边说着,为她挽起一个简单的髻来了,望了一下,似乎有些赫然,带着两分歉意道:“奴婢未学过梳妆之术,故而只能帮姑娘扎一个简单的头发。”

    “无碍,”施玉儿抿唇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你会武功,我也不会,对么?”

    “啊,对。”雾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牵着她往外走,时不时去瞧一眼她的侧脸,不由得夸道:“施姑娘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漂亮善良。”

    “传闻?”施玉儿一愣,不由得用眸子有些期待地瞧她,问道:“什么传闻,都是夸我的么?”

    “对,”雾莲亦是跟着抿唇笑,将这些时候听到的话全都告诉了她,“我听他们说,施姑娘您心地善良,大人中毒时不离不弃,还生了一副天仙似的容貌,是真正的秀外慧中。”

    二人说话间,已经出了院子,施玉儿上了轿,脑中都还晕乎乎的,被夸的有些不知所云,她见窗子打开,又伏出去想同雾莲说话,“你走路累么?”

    她也是昨日来时才知道两个人院子竟然离的这么远,光是坐轿子就要坐好久。

    “姑娘,走一会儿也就到了,若是您觉得累了,便闭眼睛歇会儿,我原是打算带着姑娘骑马,又担心您受不住,没想到大人便遣了轿子来。”

    相府的确极大,这府中上上下下没个月余怕是知晓不完全,施玉儿点了点头,将头倚在窗上,看着相府中的一道道景往后退去,见路过的奴仆都俯下身来过礼请安,渐渐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她的院子里。

    许是由于为了伺候周全的缘故,她的院子里大多是一些姑姑辈的人贴身伺候着,倒是也周全,不过说不出许多的乐话儿来,如今多了一个雾莲,她的心中不知晓有多欢喜。

    更何况雾莲是沈临川的下属,她一定知晓许多的事情,自己也可以听一听。

    此时已经辰时过,天空中亮堂堂的,一轮圆日斜挂,空气中仿佛琉璃般净透。

    施玉儿下轿时已经有些起了困意,一落轿便被请到沈母院里去用午饭,她有些心虚地望了眠心一眼,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才跟着进了院子。

    等进了院子,便被请到侧厅,她见到沈临川正坐在沈母的右侧,见她来时,眸里便迸出暖意来,对着她轻轻招了招手,“玉儿,快过来。”

    施玉儿下意识地去看沈母,却见她面上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憔悴,而左侧的沈望渊也似乎是一宿未眠的模样,无精打采的。

    她步子加快了坐到沈临川的身边,手不禁在桌底下握住他的,有些胆怯。

    而沈临川则回握了握她的掌,示意她安心。

    “原本想着昨日晚上临川难得在府中,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沈母笑了笑,眼角的疲态便更加显露出来,她亲自挽起袖子为三人盛了汤,第一碗给了施玉儿,第二碗给沈望渊,“但今日也不晚,天气也好,用完饭了咱们再好好的说说话。”

    果碎甜汤里面混了山楂粒和樱桃碎的缘故有些红,施玉儿拿勺子舀了口放入唇中,酸酸甜甜的,她弯了弯眸子,去看沈临川,见他正望着自己,耳根有些微微发红,于是别过脸去。

    “望渊,你明日便回太原去,好好筹备你哥和你嫂嫂的婚礼,”沈母的声音冷了冷,等到沈望渊饮下一口甜汤,继续说道:“等你哥成亲之后,你想怎么在太原玩娘都不约束你。”

    沈望渊的头始终垂着,施玉儿见到他的眉间涌上一丝痛苦与挣扎来,唇间唛濡着,没有答沈母的话。

    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沈临川的眉间微微蹙起,启唇道:“母亲,先用饭吧。”

    昨夜里沈临川已经与她讲了关于郭家的事情,施玉儿这才知道,原来昨日碰见的那位姑娘竟然是郭家嫡女,而昨日恰好是郭家三族之内尽数入狱的日子。

    她低下头继续默默用饭,心中亦是替二人感到惋惜,但是无论如何,郭家小姐和沈望渊都不可能在一起,因为沈望渊的哥哥,是将郭家三族送入大牢的罪魁祸首,难道郭家小姐愿意在弑亲仇人的檐下生活一辈子么?

    饭后,沈母亦是烦心,拉着三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家常,便只留下了沈望渊,施玉儿出院子后十分忧心,站在院门处许久,没听见里面有吵闹声音传来才放心离开。

    她回了院子,沈临川也跟了进去。

    他将院子里外看了一趟,才又凑到施玉儿的身边,抱着她腻歪在罗汉床旁,满意点头道:“母亲为你置办的院子不错。”

    施玉儿还在烦心,此时听见这句话,不禁将他的肩重重打了一下,轻声骂道:“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伯母与望渊这般,难道你就不忧心么,还赖着我做什么?”

    沈临川将她拥在怀里,闻言亦是无奈,略微思考了半分,答道:“可这儿女情长且关乎家族之间的矛盾,我纵使忧心却也无力帮他解决,办法倒是有,只是不太可能。”

    他的眉间微微拧起,在施玉儿期待的目光中答道:“除非那郭家姑娘不计较我与她父亲的恩怨,但是纵使如此,母亲也不会愿意让他们成亲,再者便是将望渊逐出家门,让他与沈家断绝关系,你觉得哪一种可行一些?”

    “哪一种都不可行!”

    施玉儿叹了口气,将下巴支在他的肩上,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愁怅。

    他们闲坐着,月影纱遮住日光,再洒下时便如月光般柔和,施玉儿平日最喜欢躺在这个罗汉床上午睡,今日沈临川在这儿,有些挤,但并不妨碍她的困意一重重的袭来。

    “女夫子我已经替你找好,明日辰时后便可见一见。”

    “什么……”施玉儿有些迷糊,等到片刻后才后知后觉般反应过来,不禁睁大了双眼,有些讶异,“你真的给我找了一位夫子呀,我不过说说的……”

    她眸中的喜意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藏在那扑闪扑闪的睫里,沈临川点了点头,揪了揪她粉嫩的脸颊,含笑答道:“对,知晓你是说说,逗你的。”

    施玉儿的期待猛地落空,一时间骂他也不是,怪他也不是,只能失落地倚着软枕,闷闷道:“哦,我知道了。”

    “的确不是一位夫子,是两位,一人教诗书,一人教策论。”

    确定不是玩笑话以后,施玉儿有些气急败坏地去锤他胸膛,娇声嗔道:“你又逗我!”

    沈临川握住她的拳,亲了亲她的发顶,忍不住轻笑了声,如实说道:“那两位是母亲从前的相识,如今来府中为你教学亦是母亲传了手书过去,相信假以时日,玉儿一定会更加聪明。”

    施玉儿红着脸扑进他的怀里,娇声问道:“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也不光是为了你,等到咱们有女儿了,刚好将孩子也一道教了,你也放心。”

    院子旁的湖中已经绽开了一大丛的荷花,香味一阵阵儿的涌来,沈临川笑着去拉她的衣裳,“让我看看昨日那朵荷花还在不在。”

    提及那朵荷花施玉儿便想起来昨日这人无耻的行为,忍不住侧了个身子,却不料被拥着一起滚到了床下。

    倒在一株虞美人花下。

    “如何?”沈临川的指从颈往下,将她的双手高束住,在她的鬓间轻嗅了嗅,然后笑道:“昨日画的时候,玉儿不是还很喜欢么?”

    作者有话说:

    沈临川:老婆觉得我无趣呜呜

    施玉儿:……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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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早上九点,早上九点见啦!

    ◉ 第六十四章

    与艳丽的外观不同, 虞美人的花香清淡,只在极盛时有一丝馥郁。

    对于沈临川而言,施玉儿亦是这般, 看着外表妩媚勾人,其实稍一逗弄便面红耳赤, 他在怀中美人的面颊上亲吻着, 眸光中满是喜爱与欢愉。

    施玉儿被他亲的有些痒,同他闹了一会儿后便蜷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轻缓, 面上还留着未退散的红晕,沈临川执着她的指, 轻拈着她的指尖一寸寸往上到她玉般莹润的皓腕之上。

    皓腕之上的玉镯尚不如美人肌肤细腻。

    日光烂漫, 蝉鸣悠远。

    沈临川将一朵虞美人折下缀到施玉儿的发间,细看了看, 又捧着她的脸颊轻触粉唇, 感受温软甜腻。

    施玉儿的鼻尖发出轻轻地哼声, 眉间微蹙了蹙便又舒缓下来,乖巧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知晓今日难得歇一天的缘故,宫中无人前来叨扰,亦无旁人登门拜访,打扰沈临川的休息, 就连相府上下都格外安静, 伺候的人都刻意放轻了步子。

    沈母端坐在榻上,眼眶通红, 沈望渊坐在她的身侧, 依旧是一言不发, 唇上干裂, 目中满是血丝。

    母子二人已经这样僵持了许久, 谁都不先开口。

    “望渊,不要任性。”最终,还是沈母先启唇,她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心中满是难过,“母亲知晓你的心意,但是为了你的哥哥,为了咱们沈家,母亲绝不可能同意让郭灵进门,就算我愿意,那她难道愿意在仇人的屋檐下生活么?”

    “母亲,”沈望渊启唇,他的声音又哑又涩,满是乞求,“灵儿她除了我之外便没有任何依靠了,郭家三族之内已经全被哥送往天牢,旁的亲族只想抓拿她去换封赏……”

    话还未落,沈母便将他的话止住,冷声道:“依靠?她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儿子心悦她,”沈望渊跪下来,伏在沈母的足边,哭道:“求您了,娘,让儿子去见一见她,哪怕是给她一些银两好安身也好,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在外该如何活下去。”

    沈母双眸紧闭,唇间微微颤抖着,未答话。

    “去吧。”

    忽然间,院子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沈临川站在院门前,他走上前来,将沈望渊扶起,拂净他身上的细尘,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启唇淡声道:“安置好郭姑娘,然后回来陪母亲用晚饭。”

    沈望渊将泪一擦,望着沈临川,颤声道:“哥,多谢你。”

    见沈望渊的背影仓促消失,沈母才将眼角的泪一擦,拧眉问道:“为何偏要等到现在才放他出门?”

    “若是郭家一出事望渊便过去,那便起不了效果,”沈临川的眸光深沉,缓缓启唇道:“这一夜,是给郭家人冷静的机会。”

    望着他冷峻的模样,沈母叹出一口气来,眸中盈满了愧疚,“你弟对郭姑娘的确有情,放了他出去也好,将这段情亲手斩断,免得日后忆起念念不忘,忧思成疾。”

    “你弟他为了你,舍弃了太多东西,”沈母拨弄着白瓷茶盏,微掀起眼眸来,注视着自己的大儿子,沉吟片刻,说道:“若不是你当年病重,娘也不会再生一个孩子出来,你和他之间,是亲兄弟,流着同样的血,你弟这么多年对你毫无怨言,娘看在眼里,心中亦是心疼。”

    “你要记好你弟为你做的事情,若是你弟之后要求你,娘希望你在能顾全大局的基础上,给你弟一丝喘息的余地。”

    沈临川明白沈母说的是什么,他点了点头,答道:“儿子都记得。”

    “郭家手里一定有秦家贪污的证据,皇上不能贸然处决两位老臣,只能找到一个突破口后让他们自相残杀,儿子留着郭灵,一是为了这个突破口,二便是为了望渊,”他放下茶盏,忆起上官家的事情来,问道:“母亲你如今与上官伯母之间可还有来往?”

    “之前在太原的时候倒是来往得多,入京之后她给我写过两封信,我回了,便再无旁的,”突然提及上官家,沈母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届时你与玉儿大婚,上官家定会出席,我担忧上官如会让玉儿难堪,你们成亲之后过了三日便回京来,莫要久留。”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总不能一直躲着,况且她没您想的那般胆小,”沈临川饮了一口茶水,眼风一偏,问道:“去年的陈茶?”

    见他这般敏锐,沈母笑道:“去年年末皇上赏的,我喜欢这茶的香味,便带过来了,新茶陈茶不都是饮么,哪来这么多讲究。”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家常,眼见天色不早,沈临川便回了施玉儿的院子。

    施玉儿已经醒了,正躺在贵妃椅上望着自己的玉镯发呆,她的两只足翘在椅背之上,未着罗袜,足尖粉嫩,裙摆滑到了小腿的位置,露出一截莹白来,乌发垂在地面,细白的颈上挂着一串红珊瑚链。

    她似乎皱了皱鼻,伸手将自己颈间的珊瑚链绕到腕间,两下便绕成了一条珊瑚手钏,仿佛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满意,她的唇边抿出一个笑来,翻了个身,一抬眼便看见了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的沈临川。

    “你还在!”施玉儿很惊讶,她原以为沈临川应当是出门了,却没想到他还在府中,来不及多想,她赤着足便下地,双手拉着他的衣袖,面上满是喜悦,“你快来看这条珊瑚手钏。”

    这条珊瑚手钏原先中间有一个宝石结扣,取下可做项链,扣上便是手钏,是前不久沈临川叫管家寻出送过来的。

    施玉儿坐到贵妃椅上,将手钏解下来戴到沈临川腕上,又抱着他的肩趴在他的背上,笑道:“谢谢你的手钏。”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沈临川的眸光落到她的身上,臂间稍动便将人给带到了怀里,笑问道:“便这般谢我?”

    “别闹了,”施玉儿拈起一颗樱桃送入他的唇中,甜甜笑道:“明日还要见老师呢。”

    “你说那两位老师会不会嫌我愚笨,故而不喜欢我?”

    愚笨?沈临川望了望她亮晶晶的眼儿,笑道:“若是你愚笨,那世间哪里还有聪明的女子?”

    “你又哄我。”

    次日,卯时过。

    雾莲清早便陪着施玉儿去了观澜院上课,等到末时再去将她接回来,就算是结束了一整日的课程。

    施玉儿显然是喜欢上课的,也很聪明,老师讲的东西几乎一点就透,若是有不懂的,她会抽空再去请教,学生勤快,做老师的自然也欢喜,许多次都当着沈母的面夸奖她。

    时近六月。

    再过几日几人便要回太原,这段时日忙于学习,施玉儿都要忘了自己即将成亲这件事,沈母来找她时,她正捧着自己的小本子聚精会神的看着今日上课留下来的笔记。

    沈母也不打扰她,坐在一旁饮茶,约莫过了两刻钟,施玉儿抬起酸痛的颈时才发觉自己身旁还坐了一个人。

    “伯母,您何时过来的,等了多久了?”

    “不急,我见你用功,便也不打扰你,”沈母面上满是笑意,牵起她的手来,眉间划过一丝为难,顿了顿,才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伯母尽管说便是。”

    “再过几日便是你与临川的婚期,但这几日朝中不安稳,临川一连好几日天不亮就入宫,每日夜深才回来,恐怕,你们二人的婚礼要延期一段时间,”沈母说话时亦是为难,担忧她生气,解释道:“太原那边是早就得了信的,早早便替你们准备了起来,皇命不可违,等到临川将这些事情解决了,你们便挑一个最近的良辰吉日成亲。”

    不用沈母说,施玉儿也知晓沈临川这段时日忙到不可开交,且沈家本家在太原,他们成亲定然是要回去的,如若不然,在京中成亲只会给人留下编排她的话柄。

    “我都明白,”她笑了笑,心中并无任何不快,拉着沈母的手关切说道:“近日酷暑,伯母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莫要多忧心,我都知晓这些事情,您不用过多担忧我。”

    “那就好,”满意她的乖巧,沈母叹息了一声,只恨郭家留有后患,她说着,走到案前看施玉儿的功课,见她的小本子上记的满满当当,不由得拿起来翻了翻,点头赞赏道:“不愧是我沈家的儿媳,有上进心。”

    这些日子那两位旧相识的夸赞听多了,沈母原先以为二人只是客气,但总是听着,心里也起了些骄傲来,如今再一看,果真不错,施玉儿的确上进。

    “我听说你原先在家时只简单读过一些书,那如今再来上学,可会觉得晦涩难懂?”

    “初时会有些,”施玉儿如实答道:“诗书我倒是还能看上一看,勉强能够跟上,但是策论却是实在不会,句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能够化用,所幸两位老师体谅我基础薄弱,待我极为有耐心,从最基本的开始与我讲解,后来慢慢的也渐渐能够跟上老师讲课的进度。”

    闻言,沈母不禁满意地笑了笑,初时她对施玉儿的确满意,但却始终在心中留有遗憾,不过如今施玉儿能将她心中的遗憾补上,不做一个只虚有其表的花瓶,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这也好,纵使不能并肩,但咱们也不要落太远,”沈母不是一个只会家长里短的女人,她自幼学习的东西从来不比府上的兄弟少,只可惜她是女儿身,学了再多的东西,也只能用到宅院中去,“玉儿,多学些东西,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的苦口婆心施玉儿自然能够感受到,纵使沈母不说,她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我那两位旧友皆有不输于男子的气魄与胆识,你跟着她们,能学到的远比跟着其它人要学得多,”沈母轻启唇,“甚至更甚于那些男夫子。”

    她说这句话时,烛火轻微摇晃了一下,施玉儿恍惚间竟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上迸发出来,她的眼底带着点点的星火,没有半分的沉寂,反而燃着长远的焰火。

    施玉儿下意识的想要避开眸子,却被那束火牵着不自觉想要与她了解更多。

    “我从前想过,若是我能入仕为官,定然不输于那些男子,”许是此时也有所感触,沈母的眉目间涌起一丝怅惘与怀念来,向施玉儿轻轻诉说自己的过去,“我是江南大族的女儿,南方的家族与北方又是不同,他们对女子的管束更加严格,我在嫁给临川的父亲之前,没骑过马,也没射过箭。”

    “我只见过江南的小桥流水,尽管饱读诗书,却只用于与友人之间的吟诗作对,填词唱曲,尽作些无病呻吟的调子,”沈母浅笑一声,执起施玉儿被墨渍染黑的手肘,柔声道:“但是后来我随着父亲入京,又碰见了临川的父亲,才渐渐生出一些旁的心思来。”

    “那些心思便是,我要学的更多,要与那些男子比上一比,看看究竟是不是我们做女子的就一定差一些,当然不是,只是我们不能入仕,不能抛头露面,被困于深宅,哪怕是我自己,为人之妻母后,也变得没有当年那般的意气风发。”

    听着这些话,施玉儿能想象出沈母年轻时该是一位如何的奇女子,她敢于冲破束缚,想要去追寻一个真我,敢于与那些男子也斗上一斗。

    话落,施玉儿抬眸,落到沈母柔美的面庞上,心中生出感激与敬佩来,感激她对自己说这些话,同时也敬佩她的过去。

    “我相信临川之所以选择你,并不是因为你生得好,”沈母轻理了理施玉儿的发,目光中盈满喜爱,“你是一个讨人喜欢又惹人心疼的孩子,我与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想要让你去做什么,而是想要让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你可懂?”

    施玉儿该如何不懂呢,她点头,眉间的那丝怯弱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坚毅与丽色。

    花香馥郁,夜风稀稀。

    一抹高大的身影缓缓行过长廊,等到不远处的院子灯火熄下后才又启步。

    清风拂起行路人的衣摆,素色的衣裳之上沾满星辉,沈临川的眸中溢满许多不舍与牵挂,他走进施玉儿的院子,在窗外又站了许久,确认她已经睡熟之后才翻窗而入。

    室内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微闭了闭眸子,借着廊外铜灯的微弱光亮轻声走到床边,将帘子微微掀起,弯腰钻进帐中。

    他不舍的轻蹭着怀中人软嫩的面颊,在她的唇上亲了又亲,才抱着她良久不愿松下手来。

    沈临川的眸半睁着,施玉儿轻缓的呼吸洒在他的唇侧,被中满是香甜。

    他要去邬州与长宁一趟,两地来回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能早些将事情解决,便能再早些回来,可是他唯一不舍的便是,六月原该是二人的婚期,可他却要远行,尽管知道玉儿乖巧,定然不会怪他,但他的心中却满是愁怅。

    他等待这个婚期已经等了许久,他迫不及待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和自己心爱的人做名正言顺的夫妻,夜夜相拥而眠。

    但郭家一事尽管主谋已经入狱,但们从前的部署,以及那些受害者的归路都需要有人去安排,更重要的是如何将郭家与秦家联系起来。

    秦家经过秦军一事之后已经是自身难保,缺的只是一个契机,就是为了这个契机,他还需要等上一等,去等最深处的操纵者现身。

    沈临川思绪万千,他拥着怀中人,半响,叹息出一声来,“是我对不住你。”

    大概没有一个女子愿意无名无分的跟着一个男人许久,更何况是尽管住在同一个府上,却总是一连许久都不能见上一面,这更是令人难安。

    沈临川轻抚着施玉儿的额发,极尽爱怜,但是他也知晓,自己身处高位,国之大患一日不除,小皇帝一日不完全独当一面,自己便不能放心。

    好在这几年小皇帝在朝中也渐渐树立起了威严,朝中老臣慢慢告老还乡,那些新上任的臣子对于南家的江山没有一丝质疑,分担了许多他的压力,总归不似前些年那般忙碌。

    沈临川都快要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回过太原,这些年都是父亲母亲还有弟弟来京中看望他,而他却每日在相府和宫中往返,未得一日歇息。

    在济州的那段时间,尽管狼狈,他却是难得的轻松。

    他的指触到施玉儿的面颊,回想起他们二人在济州生活的一些趣事来,唇边不禁抿起一个笑,将她的指牵起握在掌中,抱紧了她柔软的身子。

    他是何其有幸能遇见一个如此善良的女子,不嫌弃彼时的他眼盲且一贫如洗,愿意跟着他过一辈子,愿意去过那灰扑扑不见天日的未来。

    怀中人似乎不满于他的触碰,唇间发出浅浅的嘤咛声,手掌无意识的去抓他的臂,不消一会儿又熟睡了过去。

    沈临川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坐起身来,正欲下床之时却被揽住腰际。

    施玉儿夹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懒懒传来,“唔,你要去哪?”

    她仿佛将醒未醒般,一时令人不知晓是梦呓还是什么,沈临川又复而躺下,将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哄道:“乖玉儿,乖乖,快些睡吧。”

    乖乖这两个字念出来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施玉儿低低地‘唔’了一声,抬着一双朦胧的眸去望他,却被蒙住眼睛,只剩下他的气息萦绕在鼻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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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早上九点~

    ◉ 第六十五章

    “要睡了, ”沈临川决心让这次短暂的分别没有一丝的不舍与难过,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般,“乖宝, 玉儿,要睡觉了。”

    施玉儿的鼻尖轻蹭在他的颈侧, 听着他柔柔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再次陷入了梦乡,只是一只手还抓着身侧人的腰带, 她的面颊粉红,似乎睡得安稳。

    她的身上香香的, 肌肤微凉, 沈临川替她将被子拢好,然后缓缓将她的手拿开, 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之后才坐起身来。

    他揉了揉有些疲乏的眸子, 走到施玉儿的书桌前, 点起一盏琉璃灯,细细看着她这些日子上学时做的作业。

    当看见她对一个句子的理解与释义时,沈临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提笔蘸墨在一旁替她纠正过来。

    他的字迹端整且凌厉,在施玉儿她还稍显稚嫩的字旁有些格格不入。

    写完后沈临川又拿起她记上课笔记的小本子看了看, 见她态度端正, 便也十分欣慰。

    虽然他忙于政事,却时时让人留心着这边的动静, 尽管未能亲至, 但也知晓他的玉儿学习刻苦认真。

    沈临川看过她的书本和笔记后, 便寻出一张干净的宣纸, 将她的疑惑与不解之处细细写上, 好便于她的理解。

    不一会儿一张宣纸便已经被写满。

    等将这些事情全部做完后,时间已经不早,寒月上树梢。

    沈临川将宣纸压在砚台下,又在床头站了会儿,便离开。

    次日,施玉儿被雾莲喊醒时已经过了卯时,她有些发懵的看着还有一半未被拉上的床帘,不禁疑惑道:“我分明记得昨日睡觉时未将帘子拉下的。”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任由雾莲替她穿衣,一副未睡醒的样子。

    “昨日好像大人来过了,”雾莲顿了一下,锁眉想了想,说道:“但是昨夜奴婢只守了上半夜,却不清楚大人是何时走的。”

    闻言,施玉儿有些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眸子,低声嘟囔道:“我好像记得……”

    她记得自己被抱在怀里,沈临川好像还喊了她‘乖乖’。

    怎么这人越发没个正形呢……

    施玉儿红着脸颊想,下次要再亲自听他喊一次.

    时间一晃已来到六月中旬。

    从邬州出后路过济州,沈临川的车马停在县衙门口,早就等候在一侧的王碾忙接他下来,殷勤道:“许久不见,沈相您还是如此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沈临川眼风一扫,王碾立刻闭嘴,讪笑了两声,摸了摸鼻,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他早知晓此人油盐不进,这个马屁不拍或许更好一些。

    此次回济州不仅是路过,沈临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与王碾寒暄两句,听他汇报完济州的情况之后他便动身要往牢中而去。

    王碾大惊失色,欲要拦他,又想起来此人不是那种见不得血腥脏污的公子哥富贵侯,于是也不多思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牢中肮脏,还未步入便感到一股阴气在炎炎烈日之中直直冲着人脊梁滑上,紧挨着阴暗的地方有黏腻腻湿乎乎的潮气,值守的衙役见到两人过来,腿一软,忙精神了起来,站的直挺挺。

    王碾平时极少过来,只有在审重犯时才会亲自监督,平时牢里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审犯人,审人的手段都是一致的骇人,他光是听着那惨叫声便感觉腿软,每进去一次都好几日吃不下一顿饭。

    沈临川面无表情的走入,王碾只能壮着胆子冲在他的前面,提着灯替他开道,同时吆喝值守的人将墙上的火把都点燃,好将这阴暗的地方照亮些。

    牢里很静,除了此时衙役的走动声之外便只剩下死刑犯痛苦的喘息与哀嚎,剩下的人仿佛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没有一丁点儿生气。

    一只肥硕的老鼠爬过沈临川的鞋面,他面不改色的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被钉在人形凳上的囚犯旁,端详片刻,忽然启唇问道:“此人所犯何罪?”

    “回大人,此人罪大恶极,将邻家三岁稚儿扔进猪圈活活咬死,”此人本是王碾下午过来要亲审的,听他问,不由得多说了两句,“本来判的是杀头罪,但此人家中尚有一高龄母亲,于是下官便想着待到他的母亲去世再实行问斩。”

    “此时不过是叫他受些皮肉苦,好为那惨死孩童出气罢了。”

    沈临川点了点头,眸中依旧是凝着寒霜般,没有一丝起伏。

    “大人,你要找的人就在最里面,需要下官带您去么?”

    “无需,”沈临川收回目光,望向王碾所言的方向,眸中划过寒光,问道:“他神智还清醒么?”

    “不大清醒,时常胡言乱语,偶尔清醒但时间不多,”因为是受了沈临川吩咐关进来的人,故而王碾倒也时常会让人汇报他的情况,“若他不清醒,只要浇一桶冷水下去就好了。”

    沈临川慢慢走到关着林子耀的牢前,他正躺在一垛发霉的稻草上面对着墙壁拿着一块石子儿不知在写着些什么,笔划极乱地刻着一团又一团,每次刻上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伺候在身侧的狱卒见他这般,便用腰间的一大串贴匙将牢门打开,提着一桶冷水两步上前将林子耀淋透,大声道:“林子耀,有贵人来看你了!”

    大抵是习惯了被这般对待,一桶水浇下后,林子耀蜷缩在角落痛苦地哀嚎了一声,顺着狱卒的目光望过去,霎时间浑身一震,顾不得许多,连爬带滚地站起身来往站在牢前好似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人扑去,嗓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沈临川默不作声退后了一步,微抬手制止了狱卒的动作,任由林子耀发疯,他就站在距离林子耀的手指一寸的地方,任凭他怎么使力都不能触到一片衣角。

    人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袭素衣,眉目冷淡,永远带着一副清高的模样,特别是对比着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林子耀一边疯了似的想要撕碎他,却又想要将自己给藏起来,永远藏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角落,这样谁都不能再看见他的窘态。

    太狼狈了,林子耀终于力竭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而沈临川却还是那副看客的模样,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过,光是站在那儿,便好像已经吐了一万句最伤人最露骨的话出来。

    这是执念么,应该是的,林子耀躺在满是老鼠排泄物的地面,蟑螂和蝇虫在他身上爬出又爬进,他呵笑一声,问道:“来看我笑话?就凭你这个瞎子么?”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杀了你。”

    等到他说完,沈临川才眸光稍动,往前了一步,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来,“很可惜,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虽然他没有必要也不必自降身份来嘲讽这个可怜的烂虫,但是这句话却是他想说很久了的。

    沈临川重新站起身,微低垂下面眸子可怜般、嘲弄般、不屑般说道:“我只不过是来感谢你,你促使了我和玉儿在一起,我们过的很好。”

    话落,林子耀仿佛被扼住了喉般,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目光空洞仿佛回到了什么时候,在思考着什么。

    等到沈临川走出,才听见身后有大哭声传来,他默默勾起唇角,走出了县衙的大牢。

    牢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只可惜,林子耀看不见,沈临川会让他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永世见不得天日。

    王碾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待到出来后,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道:“大人,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林家人来见过林子耀,他原先都不如这般失心疯,自从林家人走后才这般。”

    “下官听狱卒说,似乎林家已经放弃了他,打算培养庶子,而那次过来的正是林子耀的母亲,柳氏的亲姐姐。”

    沈临川听他说着,又问道:“施家人目前如何?”

    “自从出了林子耀这件事之后,施浒在这济州便也抬不起头来,一怒之下休了柳氏,将她赶回了娘家,而下官查出施浒这些年做了不少腌臜事,索性将人给革职了,如今还是留在济州,只是日子不太好过,就住在原先府邸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妻妾散了,卖了两个女儿,只留下两个儿子过日子。”

    王碾知晓他要问,便也都遣人留意过,想了想,继续说道:“卖了两个女儿之后还留了两个小些的女儿和三个儿子两个姨娘,两个女儿是从前送给过曹通判的,不是完璧之身,故而只卖了二十两给人牙子。”

    “再后来似乎又卖了一个姨娘,只留下一个过日子,一个嫡出的儿子跑了不知去了哪儿,一个小的留在家里教养,剩下的一个庶子送去做了学徒,两个小些的女儿还养着。”

    他歪了歪头,“若大人想知道那个姨娘买了多少银子,下官再遣人去问问。”

    “……不用。”

    “你陪我去施家祠堂一趟,我要去祭拜玉儿的父母,”顿了顿,沈临川继续说道:“莫要透露我的身份,但可让人知道我是一位高官。”

    王碾默默看了眼他车后的那些随从,不由得嘟囔道:“您这仗势走到哪儿不骇人?”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当知府的仪仗和沈临川的车马一同停在施家本家祠堂时,正在后院喝茶的施族长被一口热茶烫了嘴,话都说不出来,两三下便跑了出去,对着先下车的王碾恭恭敬敬道:“不知知府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知府大人恕罪。”

    可王碾却没空理他,腰弯的比他更低,更加恭敬将沈临川从另一辆马车上迎了下来,“大人您慢点。”

    施族长的目光落到沈临川身上,原本面上带着的笑意一僵,再也笑不出来,连忙将头埋低,咽了咽唾沫,想起自己并未做过些什么对不起施玉儿的事情,又复而抬起头来,斟酌半刻,也笑着迎了上去,“许久不见,大人您可还好?”

    他记得自己当时不仅帮着两人解了围,最后更是自掏腰包花了银子补贴他们,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恩将仇报才是,只是如今尚不知晓此人的来意,施族长不擅动,只能等着眼前人示意。

    “都好。”沈临川记得此人的声音,微微颔首,答道:“许久不见,族长您可还好?”

    施族长是施玉儿的长辈,沈临川与施玉儿既然要成亲,施族长无论身份贵贱,也算是他的半个长者。

    一个‘您’字将施族长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他忙稳了心神,答道:“都好都好,不知玉儿可还好?那孩子素来乖巧,想来不会给您添麻烦。”

    他当时哪里晓得此人还有这个深藏不露的身份,施族长又是一阵发汗,脸都要笑僵。

    “玉儿很好,已经随我在京中安置,不知玉儿父母牌位何在,我想来替玉儿祭拜一下二老。”

    “都在都在。”

    施族长一边引着二人往祠堂里走,一边仔细观察着王碾的动作神情,心中胆怯,就算沈临川对他此时再客气也放不下心来,一直到人进了祠堂,才松下一口气,竟然觉得在知府旁边还轻松些。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试探性地问道:“知府大人,不知在下这侄女婿究竟是何等身份,竟然叫您都这般客气。”

    王碾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往上头指了指,故作神秘说道:“京里来的大官,你说呢,官大的吓死人,你可算是走运了,摊上这么个好亲戚。”

    应当也不算多好吧,施族长又是擦汗,若是施玉儿尚且有血亲在族内他指不定还乐呵一下,可如今的情况却是施玉儿全家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三代以内的亲戚,她以后不找施家麻烦他都谢天谢地,别的就不求了。

    施家祠堂内打扫的很干净,沈临川一抬眼便看见了施玉儿父母的牌位,崭新的,同旁的相比,上边浅浅落了些灰。

    他拿起三支香在蜡上点燃,心里恭恭敬敬唤了‘岳丈’、‘岳母’然后再将香插上。

    不过片刻,沈临川便出了祠堂,见到一旁的施族长,他想起来用施玉儿三千两遗产建的学堂,于是问道:“我听玉儿说,她原先有三千两遗产,用于族内修建族学,如今半年过去,也不住族学是否修建好,可否一观?”

    “那是自然。”

    族学早便已经建好,既然是用了那么多银子的,话说下去了,学堂建的自然也不能差,虽说施族长从中取了一些蝇头小利,却也不过百十两,不敢贪大,故而不会被发觉。

    沈临川看过一遭后,便也不再多留,给足了施玉儿在本家的颜面便带着王碾离开,在路过从前施府时,他叫停马车,独自一人下车。

    此时的施府已经易主,蓝色牌匾上大书着‘张府’二字,他浅看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在四周闲逛起来。

    沈临川先是走到施府后门的位置,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到自己从前居住过的小院,走出小院后又慢慢走到他和施玉儿之前住的巷子。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翁还在,眯着一双眼正坐在阴影处打盹,稻草杆上扎满了红澄澄的糖葫芦。

    此时正是日头辣的时段,巷内并没有什么人,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从前住过他和施玉儿两人的院子亦是紧锁着,似乎并未搬入旁的租户。

    门上的铜环因为失去了主人的擦拭而重新变得暗沉,沈临川侧耳细听,却仿佛还能听见女子的娇斥传来。

    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巷子,一转头,却见一衣衫褴褛的小孩儿正躲在墙后露出一双眼怯怯的瞧着他。

    作者有话说:

    给济州的事情收个尾,前五条红包

    大家明天早上九点见~

    ◉ 第六十六章

    那小孩脸上尽是草木灰, 黑漆漆的,只一双眼还明亮,小手扒着墙面, 见沈临川望来,又迅速缩回了身子。

    “施恪。”

    施恪顿在了原地, 听见声音缓缓回过头来, 小脸上已经淌出了泪痕,用衣袖一抹, 便花了脸,他站在原地, 小声道:“沈夫子。”

    他的两只手交握在身前, 似乎局促,一双眼不敢看眼前人,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 还有些隐约的青紫。

    沈临川眉间微微蹙起, 蹲下身来,用手帕擦拭着他面上的泪水,在碰到眼角时动作稍顿了一下,沉声问道:“见到我,跑什么?”

    “没什么……”

    施恪又是慌乱地低下头, 想要掩饰什么般, 两只手将他的手帕抓住,不让他再擦, 只含糊问道:“沈夫子, 你和玉儿姐姐去哪儿了, 我来过几次, 却都见不到你们, 你们是搬走了么?”

    “是搬走了,”沈临川看出他眼底的窘迫,并不多问些什么,只答道:“我们搬到京城去了。”

    施恪如今过的很不如意,自从母亲被父亲赶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护着他,林表哥出事之后大哥也走了,姨娘经常暗地里欺负他,父亲也没有多么在乎他这个儿子。

    他有一次被赵姨娘饿得受不了了,想来找玉儿姐姐和沈夫子,却没能见到二人,险些在门口晕了过去,再之后父亲被革职,赵姨娘被发卖后,他在白姨娘身侧反而过的好了些。

    白姨娘说她没有儿子,又怕被父亲卖,所以要养着他当亲儿子,施恪抬眼看沈临川,藏下自己心中的委屈、不满与不甘,纵使白姨娘待他再好,他也只想要自己那个严厉的亲娘回来。

    “嗯。”

    对于沈临川的回答,施恪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他抓着那方手帕,见到原本素净的帕子上全是自己身上的脏污,眸子又黯了一分。

    小孩儿的心思沈临川大抵能猜个完全,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霎时间笼下一团阴,“吃饭了么?”

    施恪愣愣抬头,忽然间便红了眼眶。

    酒楼之内。

    施恪面上已经洗干净了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来,此时他正大口吞咽着碗里的米饭,就连头也不抬,一直到将肚子吃撑,吃到再塞不进一粒米,才不舍的将碗放下。

    从始至终,沈临川都没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恰恰正是这样,保护了这个孩子心底最后的一丝自尊。

    “沈夫子,”施恪的心因为这一顿饭开始暖了起来,他望向自己身侧的人,面上浮现出不同于这个年龄段小孩儿的成熟,终于主动启唇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和玉儿姐姐担忧,但是我现在的确过的不好,我娘被休了,我父亲被革职之后卖了两个姐姐和姨娘,拿着剩下的银子四处求门路。”

    “求人的话银子用得快,好歹他还是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愿意剩下些银钱来给我读书,庶兄被送去做了学徒,他欺负我,我只能忍着,没有人再同我母亲那样愿意护着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再说着别人家的事情,甚至于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沈临川垂下眸,并不宽慰他什么,而是倒出一杯清茶饮下。

    施恪抬首,见他没有流露出一丝可怜自己的神情来,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说说,日子还要过,我娘还等着我去接她,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快便会长大,然后去考取功名,以后便再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他的心里还留着最原先的那分志气,尽管遭受了这些,几乎家破人亡,也不自怨自艾。

    沈临川点头,算是认同这个答案,目光落到他的面颊之上,问道:“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坦白了自己的境况之后,施恪也坦荡起来,答道:“庶兄打的,灰是路过他做学徒的铺子被擦的,我原先想就在河边洗干净,却看见了你,便跟了过来。”

    “你不怨?”

    “不怨。”

    答完话后,施恪忽然便止住了声,面上神色一瞬间莫测起来,又过了半响,才慢慢说道:“怨。”

    “怨我爹狠心,怨林表兄害人不浅,亦是怨母亲娘家无势,但从始至终,我最怨的,是自己没有能力,不能同大哥般自在离开,也不能离开我爹,自己养活自己。”

    “施率做学徒很苦,”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向窗外,学着沈临川的模样给自己倒出一杯茶来,“但是沈夫子,我也很苦,我怨他,也明白他为何如此,他的娘,赵姨娘的下场比我娘还惨,而他,同样是爹的儿子,却只能去做学徒,每日受尽打骂。”

    明明二人分隔也不算太久,沈临川却觉得在这短短半年里,施恪成长了许多,被这些苦难催熟,被逼着褪去稚气成长。

    “会好的。”他只回了三个字,便也随着施恪将目光望出去。

    而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各人神色各不相同,悲喜并不相通。

    京城,相府。

    今日休沐,施玉儿昨夜里熬了许久才抄完夫子留下的作业,今日一早天还不亮便已经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去找沈临川。

    等到雾莲来时,她已经醒了许久,替自己挽好了发,穿好了衣,只等着洗漱上妆之后便可出门。

    “姑娘起这么早做什么?”雾莲笑着端水进来,不禁打趣道:“莫非是前些日子天天上课上习惯了么?”

    “倒也不是,”施玉儿轻轻叹了口气,用帕子擦净脸,‘唔’了一声后说道:“我想去看看沈临川在做什么。”

    虽说她已经入住相府许久,府内上下的人对她也好,但是沈临川这么久不来,她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最开始那段时间的悸动与兴奋过后,现在反而想的更多了起来。

    她上课时夫子教过一个词叫‘居安思危’,施玉儿觉得用以她现在的处境似乎也不算错,她并未与沈临川真的成亲,就算如今发生什么变故,她也无能为力。

    “大人啊?”雾莲蹙了蹙眉,算了算日子,答道:“大人出京办事去了,已经一个月了,大概也就这两天快回来了。”

    话落,施玉儿手中的帕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水中,她望着水面久久难以回神,半响,才掀起眸子,启唇问道:“何时走的,我竟然不知道?”

    “大人那晚来后次日清晨便走了,”雾莲也猜出了一些什么,此时便宽慰她道:“大人公务繁忙,姑娘您又每日忙着上课,两人谁也顾不上谁,等到成亲之后就好了,日日能见到,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一连半个月一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若是想见我,都住在一个府上,怎么还有见不到的道理,”施玉儿鼻尖轻哼了一声,洗漱完后便坐到院子里看花,只是还对着雾莲轻声嘟囔道:“我知晓他忙,倒是我烦他了。”

    她的心中的确不痛快,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只能等着沈临川回来再好好对着他撒一通气才好,这种感觉的确奇怪,两人还没成亲,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总是见不到面。

    她哪里可能没有一丝怨气?

    正在想着,施玉儿忽然见到院门口飘过一玄色男子衣角,正在弄花的指尖一顿,忙跑了过去,将门推开,却只见到清瘦了些的沈望渊走过去。

    她忽然将门打开,将路过的沈望渊惊了一惊,于是回首拱手道:“嫂嫂。”

    施玉儿心中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是沈临川回来了,见沈望渊拱手,有些乏乏地点头,问道:“你方从伯母院子里出来么,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一见郭灵,”闻言,沈望渊望向她时,眸里涌上一丝羡色,末了,轻笑一下,答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回来再同嫂嫂讲话。”

    已是六月末,出了院子之后太阳便直直地射在人身上,有些发疼。

    沈望渊从相府后门走出,走了约莫半刻钟后便倒了一小巷之中,他稍整理了衣襟,便敲门道:“灵儿,是我。”

    过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郭灵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低着头走出,将门合上,轻声道:“走吧。”

    经历了一遭家破人亡后,郭灵也不再如之前般胆怯,在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之前从未遭受的很多事情,地痞的调戏,生活的窘迫,让她不再是那个只要一对外人说话便结巴脸红的姑娘。

    她走在前面,沈望渊跟在后面,出了院子之后,二人分别进入一辆马车之内,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二人此行的目的是天牢。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踏入之时,郭灵仍然被里面的情景吓到浑身一颤,沈望渊揽住她的肩,又被避开,只能有些失落的说道:“别怕,我就在你后面守着你。”

    郭灵长睫微颤,忍着胆怯继续往里走,去找郭夫人被关的地方。

    这是沈临川的要求,若是想放走郭灵,必须要从郭家人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来交换,用消息来换郭灵的命。

    天牢往里走,最中间的地方挂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浑身皮肤被剥下,只剩下血红的肉和无处躲藏的血腥气还残留。

    郭灵路过时大着胆子抬头望了一眼,见被吊起来的人是一名男子时才悄悄送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的酸涩忍下,下一刻又扶着木柱不由得干呕了两下,小脸上尽是煞白。

    沈望渊看在眼里,心中心疼,却不敢再去碰她,只能站在她的身后,等她又缓缓站起时才跟着她继续走。

    天牢里,后面关着的尽数是郭家人,他们面上尽是绝望与麻木,在郭灵走过时,眸中才有了一丝旁的情绪,恐惧、担忧、讽刺亦或是得意。

    而郭灵一直走着,一直等到了关着郭夫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她的眼眶通红,好似乞求般望了沈望渊一眼,眸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沈望渊从狱卒手中拿过钥匙,亲自给她开了门,然后站到一旁默默注视着她。

    母女二人没有多长的说话时间,郭灵和郭夫人哭了会儿后便走了出来,她擦净脸上的泪痕,走出天牢,将沈望渊带回了郭家。

    在郭夫人的院子里,最角落的那棵杏树下,埋着一个木匣,郭灵去时,木匣早被寻出,院内已经被掘地三尺,没有一丝遗漏的地方。

    她将木匣捡起,擦净上面的泥土与灰尘,拿出匣子内早已经断成两截的木钗,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根木钗,是我幼时跟着娘亲刻的,据说长大后将亲手刻的钗子交给心上人,便可换得一段好的姻缘。”

    她一边说着,簪尾扎进簪身子,轻轻一扭,便有一轻巧的绢纸落下,“但是你看,这根钗子被我娘改过了,早已经不是我从前刻的那根,如今钗子也断了,我和你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我知晓你的心意,你也知晓我的,”郭灵转过身,将那张绢纸交到沈望渊的手中,然后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淡声说道:“这就是我娘知道的全部,我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去投奔我娘的旧友,你莫要念我,也不要去寻我,往后若是娶亲,好好待人家。”

    风过,将薄薄宣纸吹的作响。

    二人之间不会有可能,一丝都无。

    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仇与恨,永远不会湮灭。

    沈望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送别郭灵,再回到沈府,他只记得自己在屋里坐了好久,哭了好久。

    施玉儿来看他时,他正如一三岁小儿般缩在墙角,默默抽泣着。

    施玉儿在厨房拿了藕粉糖糕,打算来这儿问一下沈临川何时回来,却不料见到他如此,一时间进退两难,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柔声问道:“藕粉糖糕,吃么?”

    沈望渊抬起头来,将眼泪一抹,一边往嘴里塞着糯糯的糕点,一边淌泪,他只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他实在是心绪难平。

    他既然哭,施玉儿也不吵他,等他吃完后倒上一杯清水给他。

    “小时候,我挨了爹的打,哥也是这么哄我的,”沈望渊红着眼眶,抬起眼来问道:“嫂嫂,我这么大还哭,是不是很丢人?”

    “不丢人,”施玉儿想了想,答道:“我也经常哭鼻子,人总会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哭一下会好得多。”

    “灵儿也爱哭,但是我和她却不能像你和哥一样圆满,我和她没有可能了。”

    沈望渊的身上迸发出一股极度的伤感来,施玉儿在一瞬间却陷入了沉默,圆满这两个字真的适合她么?

    她不知道自己和沈临川算不算圆满,但是若是真的有圆满的话,绝不是他们两个如今这样。

    劝了沈望渊一会儿,施玉儿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早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问什么,按部就班的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她便打算入睡了。

    今夜又是繁星如昼,可她却失了睡意,觉得有些迷茫。

    一直过了许久,直到夜深,她也没能睡着。

    等到了夜再深些的时候,她开始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好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最后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几更,夜还是黑的。

    屋中隐约透出些月光来,施玉儿侧了个身,却见到有一修长的人影正站在床头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如鬼魅般没有一丝声响,她甚至不知道此人何时进来,又何时站在她的身侧。

    “谁!”

    她方吐出一个字便被紧紧地捂住了唇,男人的气息在她身侧萦绕,她只能徒劳地挣扎着,眸中满是惊恐。

    作者有话说:

    浅冒个泡,最近评论区好安静(暗示)

    来人是谁呢,吓到女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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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十七章

    施玉儿鬓发凌乱, 被压在床畔,眼角不断有润意涌出,浑身细颤着, 怕到生了冷意。

    可压着她的男子却没有放过她的心思,将她的双手紧握着剪在身后, 下一刻便欺身压来。

    施玉儿想偏过头去却被箍住下颚, 想喊人却被堵住了唇,只能无助的挣扎着。

    夜色幽幽, 她眼一红,在男子的唇触到自己时, 发了狠的一咬, 紧接着一声闷哼声响起,可箍住她的力却未减轻分毫,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 她不住地抽泣着, 眸中满是无助,想乞求男人放过她。

    屋内忽然间响起一声轻笑,紧接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沈临川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唇,在施玉儿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两下, “要谋杀亲夫么?”

    忽然间听见这道声音, 施玉儿有些愣愣地,任由他又亲了自己两下, 才伸手去碰他的脸颊, 带着哭腔问道:“沈临川?”

    听见男人肯定的回答, 她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垂着沈临川的肩, 斥道:“你吓死我了!”

    “傻玉儿,在相府,除了我还有谁敢碰你,”沈临川有些急切地将她的拳头又重新攥住,放在唇边亲了两下,哑声道:“乖乖,快叫我亲一亲,我好想你。”

    他的下巴上似乎生了些浅浅的胡须,有些扎人,施玉儿半推半就,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空隙,有些忍不住埋怨他道:“走的时候不记得告诉我,回来了倒是晓得来寻我。”

    听着她话里的意思,沈临川轻咬了她一下,一边应和着,掌下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唇贴着她的颈间答道:“所以一回来就到你屋里来了,想你了。”

    他想要,施玉儿此时却犯了倔,偏不给他,将身子一扭,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轻哼了一声,任凭他如何厮磨都不松手,红着眼眶缩在被里,与他赌气。

    沈临川将她肩上的衣裳拉下,触不到心心念念的柔软,于是咬着香肩泄愤般,又将她紧拥在怀里,与她耳鬓厮磨,“怎么这么心硬么,让我摸一下看看,心是不是硬的。”

    施玉儿面颊一瞬间红透,走神一刹便被他将身子翻了过来仰面对着他,她望着蒙蒙中此人模糊的轮廓,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只感觉到一阵凉意涌来。

    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地抓着她被扯破的中衣,声音里没有半分歉意,“这衣裳不行,我明日给你再买好的。”

    什么好的坏的,全是他的借口。

    施玉儿一启唇又要去咬他,却被躲开,沈临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咬人不好。”

    光是亲两口脸颊已经不能解决任何的事情了,沈临川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也顾不得衣裳只扯下来一半,便往心心念念之处而去,施玉儿身子一僵,只听见又是几声‘刺啦’声。

    她将身前人的头发狠扯了一下,“你给我起来!”

    “狠心。”

    最后,沈临川只能无奈拥着她,亲了也摸了,就是不能更进一步,憋得双眼发红,恨不能将她生吞了就好,可他那娇娇小小的乖乖却伏在他的怀里,与他说起这些日子学习上遇到的问题来。

    “不如说些别的?”

    施玉儿想了想,原是不想问,还是说了出来,“那我问你,我们不是说好六月要成亲么,现在七月了,我们还要等多久成亲?”

    沈临川也不知晓,他的指尖绕着她的发,沉吟了一下,说道:“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

    ……

    二人在屋内闹着,忽然屋外有脚步声响起,施玉儿忙乖乖伏在被间,一动不动,沈临川搂着她的腰,如小儿般靠在她的肩下,听着屋外的动静。

    静湖敲响房门,“姑娘,您可还好,可是梦魇吓着了?夫人让我来问问。”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软的吓人,施玉儿连忙轻咳了一下,“做了噩梦没事的,还请伯母莫要担忧我。”

    脚步声远去,沈临川又要去搂她,却被制止,“不来了,我真的好困,你不累么?”

    “这世上哪里有还没开始就累了的道理?”

    只见他眸色幽幽,好似在控诉着,将美人的香肩轻咬,想去抓她的腿却被轻踹了一下,于是只能悻悻收手,想要装可怜来博得她同情。

    “我真的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施玉儿背过身去,阖上眸子便打算睡觉,“我马上睡了,你自己能行吧应该,去冲个凉吧,现在天气很热,不会着凉的。”

    见她的呼吸已经逐渐轻缓起来,沈临川抱着她蹭了蹭,最后还是回了自己院子找凉水冲澡。

    待他走后,施玉儿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才拥着软枕沉沉睡去。

    次日午时过,她下课回来,便被静湖带到了蓝玉厅用饭,沈母、沈临川、沈望渊都已经到了。

    沈母见她来,面上满是笑意,招呼她坐到自己身侧,而沈望渊依旧双眼满是血丝,对着她点了点头便垂着头坐下,一副恹恹的模样。

    至于沈临川,施玉儿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又想起自己昨日受的惊吓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别别扭扭坐到他和沈母的中间。

    “临川好不容易回来了,”沈母笑了笑,亲自替施玉儿盛出一碗汤来,“今日又是难得休息在家,你俩好好说说话,去府外散散心,免得总是在府里也挺无聊的。”

    “望渊你也去找你的朋友一起骑马、打球、去听曲儿都好,早些将心情平复,免得你爹过两日来了你还这幅模样。”

    几人开始用饭,饭后沈望渊先出了府,沈临川则陪着施玉儿回院子换衣裳。

    “你平日里当真这么忙么?”

    施玉儿换好一件水蓝色绣金线合欢百褶裙出来,对着镜子替自己簪上一根玉簪,目光却是落向镜中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人,不禁问道:“我早便想问了,你怎么就忙到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吃顿饭,都在一个府里,你又不是出海了还是被外放了,见你一面比登天还要难。”

    “其实从前也不是这样,”沈临川将她的簪子扶正,从妆柩里拿出一对金丝玉耳铛来替她戴上,顺便还偷了个香,轻拈了下她莹润小巧的耳垂,答道:“从前我一个人在相府,是母亲来了之后才得空时陪母亲一同用饭。”

    “你来后的这段时间只是恰好我变忙了些,再过几日便就好了,届时我日日陪着你都可,”他的双臂从后揽住施玉儿纤细的腰肢,埋首于她的颈间,呼吸了一口香甜后答道:“日日夜夜都陪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许再说!”施玉儿红着面颊抿唇嗔了他一眼,粉面上尽是羞意,“我们今日要去哪儿?”

    “去郊外走走吧。”

    如今正是暑热的时候,去郊外倒是凉爽许多,施玉儿也不用戴帷帐。

    出城后,似乎是想为二人难得的相处时光提供一些便利般,一朵厚厚的云遮住了郊外的阳光,那刺人的太阳被遮住,风中传来草木香。

    二人共乘一骑,施玉儿不住地左右张望着,一会儿看半空掠过的红雁,又看地面窜过的一只黄色小兔,时而轻唤沈临川,叫他将马骑慢些,自己害怕。

    高大的马儿鼻孔中哼出一声来,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沈临川一拉缰绳,它反而往前跑了两步又忽而止住,听见施玉儿的娇呼,甩了甩马尾,一偏头,才慢悠悠走了起来。

    “坏马儿,”施玉儿咯咯笑着,被紧拥在怀中,胆怯小了两分,忽然间见一只通体黑色只尾巴上有一抹白的猫儿正在小路边伏低身子望着自己,轻笑着说道:“没我养的蛋黄好看。”

    蛋黄如今也半岁多了,小猫儿成日里不知在哪儿胡闹,到了晚饭时候回来见一见主子,便又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可只要施玉儿寻它,却总能寻到。

    沈临川看着怀中人莹润的颈,闻言不由得俯身在上轻咬了一下,温声道:“对,我们的蛋黄最好看。”

    他早便不反感蛋黄这个名字,施玉儿说好听,那便好听。

    话落,他的掌放到怀中人平坦的小腹上,轻抚了抚,又复而圈住她。

    骑马行了约莫半刻钟,到一小山底下,二人便改为步行,此地阴凉,二人说了会儿话,便坐在树阴下稍作歇息。

    地面上不知生着的是什么小花,蓝色的小小一朵,有四瓣,其中颜色或浅或深,一簇簇的开在一起,点缀在草地之中,如晚间漫天的星子一般细碎又动人。

    再远一些的山脚下,有红色的小小的果子,圆圆的,也是一簇一簇的生,在细长的枝丫上,红的黄的橙的绿的,各种颜色,一株上却有熟透了的和还尚未青涩的。

    生着圆形叶子的草长得有些高,施玉儿靠在沈临川肩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自己的掌间,又寻得一片大些的,遮住自己的眼,用一只眼睛来看他。

    她古灵精怪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沈临川将那叶子拿下,转而用掌去遮她的眸子,将自己与她的距离稍稍拉开,唇贴在她的耳边,热热的呼吸洒出,“这样玩吗?”

    施玉儿的眼前一片黑,只有耳边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与滚烫,却又软软的,痒痒的,她有些羞赫地扭了扭脖子,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嘟囔道:“不好玩儿。”

    “好玩,”沈临川轻笑着将手松开,目光落在她的眉间,往上轻吻了一下,才温声说道:“玉儿你未经历过,故而不知,若是眼睛看不见,或者说是如我之前一般眼盲,这个世界,也好像不一样了。”

    “玉儿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的目光忽然间有些悠远起来,回忆着从前的往事,有些依赖地挨着身侧人的额,缓缓道:“我在眼盲之时,看不见任何,你说的鸟儿,猫儿,和花,我都看不见,但是对于身侧的一切却又都格外敏感起来,总会感觉前方横着一道我跨不过的障碍物。”

    “我曾经担忧那个似乎存在的槛会将我绊倒,实际上它也做到了,但是大多数时候,仿佛都是我自己的疑神疑鬼而已,一直到现在,我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段日子别有一番滋味。”

    “什么滋味?”施玉儿不解,“什么都看不见,难道还是一件值得怀念的事情么?”

    “嗯,对,”沈临川回答她,“有时候看不见要比看得见美妙的多。”

    施玉儿是不大能够理解这番话的意思的,但也点头,表明自己理解。

    沈临川的眸子又回到她的身上,又将她的眼睛捂住,然后用自己腰间的玉佩在她的颈间和身上轻点,见她的面颊逐渐粉红,笑问道:“是不是感觉不一样?”

    话落,他又用掌轻抚,半响才将她松开,抱在怀里问道:“到时候试一试?”

    施玉儿暗暗瞪他一眼,不答话。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处便是一片果林,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看起来红的白的都有,他们隔得远,看不太清。

    午时过,末时初,便陆陆续续有穿着短打上衣将两袖挽起的男子往果林的方向走去,腰侧的小竹篓子里背着镰刀或是小耙,一群人在坡下走,他们坐在坡上乘凉。

    施玉儿下意识便将身子坐直了一些,她看见那群男子中偶尔出现几张女子的面孔,更甚者背后背着熟睡的小儿,她们的肤色黝黑,被火辣的太阳炙烤的苦涩。

    “那边的果林是种什么的?”

    “有桃子、李子,再远些的田垄边还有甜瓜,”沈临川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掌握住她的,问道:“想吃么?”

    “不是,”施玉儿支着下巴,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心中忽然有一股难言的悸动感慨,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才好,过了会儿,才道:“沈临川,当时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层身份的时候,王嫂子问我要不要去给别人洗衣挣银子,一盆衣裳五文钱。”

    她的眸光垂下,心中有些酸涩,将这些往事提出,“但是我没有去,我怕冷怕疼,那时候还是十二月,雪还下的好大,我虽然拒绝了,但是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懊恼,恨自己娇气。”

    “但是你看,我很幸运,你并不真的是一个穷酸的瞎子,就算你是,你也肚里有墨水,去教书也好,写字也好,我们总不至于过的太寒酸。”

    施玉儿回望向他,轻轻靠近他的怀里,说道:“我提起这些事情倒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见这些人心里难受,那些人里有新嫁的小娘子,还有八九岁的孩子,可是这个年纪的男娃呢,我却见不着他们,他们在村里读书么,那为什么他们的姐姐妹妹不能去读书上学。”

    她知晓自己的这个想法好像有些幼稚,还不等沈临川回答,便又自答道:“好了我知道了,男娃要读书日后去考取功名,我都知道,女娃娃要嫁出去的,你别回答我了。”

    她的这一番感慨好似说了许多,却又好似一片轻飘飘的浮云般过了便散。

    沈临川抚了抚她的发顶,将她揽到怀里来,沉思了一刻,忽然间启唇说道:“其实从前在京中是有女学的,那是由高祖皇帝时御史夫人创办的女学,就在如今白鹤书院的旁边,但只存活了四年,御史还乡后,女学便也不了了之。”

    “那除了御史夫人,便没有旁的人创女学么?”施玉儿的眸里满是希冀,却在与他眼神接触时又避开,最后垂下眸,低声道:“我只说说而已,反正我们都要成亲了,我在府里好好侍奉母亲便好,在府里上学也很方便。”

    在她所见的全部里,女子只能在家侍奉夫君教养孩子,就算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似乎也是这般,尽管学的再好,再有才学,最后也逃不脱这个命运。

    沈临川轻轻拨弄着她的额发,闻言答道:“那我便为玉儿你创办一个女学,可好?”

    “不好!”施玉儿却是想也不想便拒绝,“就算之前有女学,那也是御史夫人创办的,我就算再不懂,却也明白其中厉害,你去创办,那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那你怎么办?”

    她气的脸颊有些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握着沈临川的手又说道:“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就当我是胡诌便好,不要去创办什么女学,你万不可去,知道了么?”

    “嗯,”见她着急,沈临川点了点头,却是勾唇,“乖玉儿,你这个想法却是极好的。”

    ·

    御书房,南沧面色犯难,满是犹疑,吏部侍郎同样拧眉沉思。

    “创女学,还是一个一定会出问题的女学,用上官家的麾下做教书先生?”

    南沧喃喃念着,不得其解,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见沈临川却是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禁问道:“您何苦如此,若是毁了自己的声誉,那……”

    沈临川摇头,“若是女学出事,且与我有关系,那我便绝不止声誉受损可言。”

    “那您又何苦如此!”

    “尽管秦郭二家大患已除,但是对于上官家我们却只有蛛丝马迹的线索,若线索是假,那自然好,若是真,则上官家不除不行。”

    沈临川与他细细分析,“上官家是朝中老臣,根基深厚,且在朝中多门客与簇拥者,我们要一层一层地将他剥开,才能看透其中有没有腐坏,若是有,那他们在朝中最大的对手便是我,只有我再无翻身之日,他们才能肆意妄为。”

    “假死呢?”南沧忽的抬眸,语气沉重,“沈相你之前不就是用假死引出秦家的么,再来一次不行吗?”

    “同样的计俩,怎可用第二次,”沈临川的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若是要做,便彻底一些。”

    他的眸子转向南沧,语气里带着一丝坚决,“您是皇上,要比我更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万不可因臣一人而弃大局于不顾。”

    南沧闭了闭眸,“待此事结束,朕定为你亲手写旨昭告天下,为沈相你正名。”

    此时,久不发言的吏部侍郎突然开口道:“但是怎样才能保证上官家会信此事,创立女学此事突然,且沈相你为何无缘无故要为此做担保,难道不觉得此计拙劣且漏洞百出吗?”

    “高祖圣明,励百家之学,治政宽明,故而能得袁理、周眉等能将,其中郑恭此类巾帼在宫中辅佐高祖,多次献出良言,更是于生死存亡之际陪伴高祖左右,助其盛世之功,而如今皇上继位之景亦与高祖此时无二,若是效仿高祖之治,以求盛世之劳,无错矣。”

    “况且,”沈临川眼风一扫,语气忽然凌厉起来,“此事仅你我三人知晓,再无旁人,纵使我即将身败名裂,我族之人亦不知晓。”

    “那……创立女学,谁来?”

    南沧垂眸,一咬牙道:“让我皇姐来,她是皇家人,就算日后出了什么差错,也要比官家夫人好得多,只要沈相你开口,她一定会愿意的,而且会守住这个秘密。”

    “就算沈相不开口,”吏部侍郎皱眉接话道:“长公主也该义不容辞。”

    “不,”沈临川启唇,望向南沧,知晓他话里有话,答道:“臣该去亲自拜见长公主。”

    南沧说的话在理,他不得不承认。

    沈临川到长平宫时,宫门口的芍药开的正艳,不知是什么品种,火红的花瓣一直要延伸到宫墙之外,另外几多颜色浅淡些的附庸在一旁,簇拥着。

    似乎早有准备般,在他来时,南抒便令人将他请了进去。

    “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宫里,”南抒为他倒出一杯水,浅笑着,答道:“皇上都与本宫说了,你就算不来,我也愿意做这件事,无论于情于理,我去做都是最好的选择。”

    “臣多谢公主。”

    他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南抒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目光里带着一丝痴,转而又落寞垂下,“其实本宫真的好羡慕那个能与你共度一世的女子,本宫时常在想,若我能够比她再早一些,该多好。”

    “若是……我能如她般陪你经历一遭你经历的那些事情,你是不是也愿意娶我。”

    “世上没有假如,”沈临川摇了摇头,眸中是一贯的冷清,“臣与公主,终究不是良配。”

    “是啊,”南抒将酒饮下,同时又遮住自己的无可奈何与心酸,“等到女学创立,你心上人会去上学吧,届时本宫一定要亲自见一见,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有这般好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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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十八章

    长公主要创办女学的消息出来时, 施玉儿第一时间便去了沈临川的书房,一直等到晚上,他的书房中陆陆续续走出议事的大臣时, 她才在所有人离开后走了进去。

    书房内很静,人群散尽后沈临川独一人坐在平案旁, 揉着额, 眉间满是疲惫。

    施玉儿轻轻走过去替他揉着额,沈临川的眉轻轻蹙了一下, 又缓缓松开,抓过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然后靠在她的腰间。

    清茶凉尽, 茶香浅淡,狼毫笔置于笔架之上, 还带着点点墨痕。

    那朵绿莲已经洗净, 但施玉儿却始终记得那时笔锋的婉转与柔软。

    沈临川转过身来, 将额抵在她的腰间轻蹭了一下,声音微哑,问道:“何时来的,等了许久了么?”

    “没等多久,见你在忙, 我便多坐了会儿, ”施玉儿抚了抚他的黑发,见他快要睡着, 才启唇道:“要创女学了, 是你的主意么?”

    沈临川哑声‘嗯’了一声, 然后微微坐直身子, 眸里满是疲惫, 目光落向她时,又化为柔色,“等再过两日开始招学生后,我便送你去上学,如何?”

    “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好!”施玉儿有些赌气般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半响说不出个话来,直到一道阴影落在自己身侧,才闷闷不乐开口,“我虽不懂你们朝中的一些弯弯绕绕,却也知道你是男子,又身居高位,去办女学,终究还是不好的。”

    她的眼眶有些红,抬手用衣袖遮住自己的眼,将不争气般的泪擦掉,忧心说道:“你也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总之这事儿我看多半成不了,趁早别弄了。”

    她虽有心愿是让女子也能让男子一般上学读书,也期待能有女学出现,但是这女学是任何一个贵妇人或者是官员的家眷提出再办的都好,总之不要是沈临川,不要是她的夫君。

    女学又不必旁的寻常学堂,哪能如此……

    知晓她的担忧,沈临川摸了摸她的发顶,将事情半真半假的透露给她,说道:“女学虽说是我提出要办的,却不是以我的名义,你大可莫要忧心。”

    “那、那是谁?”

    “是长公主,”沈临川用指腹将她眼角的泪痕拭去,轻笑道:“这么爱哭,往后可怎么办?”

    他说这句话时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之后要发生的事情,面色有些沉重起来,他叹了口气,问道:“是不是饿了,用饭了么?”

    “没。”

    一直到现在,来往两趟,施玉儿才知晓两人住的地方有多远,分别在相府的两侧,其中的路还弯弯绕绕,过几个回廊又过好几个园子,就差用舟泛湖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将沈临川的掌握住,“我来陪你用饭。”

    沈母之前就说过,沈临川政务繁忙,施玉儿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一些,二人不能日日相见,且每次分隔的时间亦是不断,这让她心中的确不太好受。

    草草吃完饭,她便眨着眼儿要留下来,不待沈临川说什么,洗漱完后便钻进了他的被里,只留下一双亮晶晶的眼来瞅着他。

    沈临川轻笑一声,进被里拥住她,问道:“怎么,如今不怕母亲知道了么?”

    “之前那次都没知晓,”施玉儿有些羞赫地贴近他,抱着他的劲腰,皱了皱鼻,说道:“我想和你多说会儿话不行么?”

    “嗯。”

    烛火幽幽,嗅着怀中人身上香甜好闻的气味,沈临川的唇角始终嵌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施玉儿缩在她的怀里,声音柔柔的,觉得自己想说的话怎么都说不完一样,她察觉到那双大手渐渐游移,有些扭捏地动了动,娇声道:“好吧,上次我的确不该拒绝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太晚哦。”

    话落,她红着脸闭上眸子,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他有什么旁的动作,于是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见沈临川双眸轻阖,呼吸轻缓,但眉间却是紧蹙着,显然是已经累极了。

    施玉儿心疼的抱住他,将他眉间抚平,也在他的臂弯里睡去。

    天空还未泛白,点点星子挂在夜色之上,朦胧月色晕出一片淡淡的光。

    施玉儿是被闹醒的,面颊上不断传来湿热的感觉,她轻轻嘤咛了一声,忍不住嘟囔道:“才什么时辰……”

    “寅时不到,”沈临川睡足后显然精神很好,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般,掐着怀中人纤润的腰肢,暗声道:“时候还早得很。”

    “已经都快两个月没了,我每日都想见到你,你却亲都不让我亲一下。”他的话里好似满是委屈与控诉,惹得施玉儿只能不再躲他,任由他如幼鸟一般啄着自己的脸颊。

    “这能怪我么,咱们住的太远了,”她实在是困意未消,任由他如何也不管,微侧了个身便继续闭着眸子睡觉,“你轻些,别扰了我的觉。”

    “嗯?”沈临川动作一顿,咬了一口她的香肩,低声问道:“你觉得自己还能睡得着么?”

    事实证明,沈临川真的是饿极了,无论施玉儿怎么闹都不松手,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等到天空中开始有晨曦出现时,施玉儿大汗淋漓伏在枕间,一抬眼却见他已经洗漱完后穿戴整齐,神清气爽预备出门,于是忍不住没什么力气的瞪了他一眼。

    见她瞪来,沈临川迅速的将腰带系好,然后两步上前捧着她的面颊重重亲了几口,“乖玉儿,就待在我的院子里,等我下朝后再来看你。”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早便等在屋门口的丫环便端着热水与帕子鱼贯而入为施玉儿擦身。

    施玉儿实在是累极,事毕后便沉沉睡去,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与否,再醒来时,眼皮上仍有千斤重般,抬不起来,脑中也是昏胀的厉害。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守在帐外的雾莲便走了过来,用热帕子敷在她的额上,然后轻轻替她揉着腰间和腿上。

    “大人下朝回来时看过姑娘一遭,现在去书房了,夫人也遣人过来问了一次。”

    施玉儿揉了揉眸子,腹中有些难受,含糊应了一声,只见着窗外的光影虚虚地射进来形成模糊的光斑,“我想喝水。”

    她最受不了沈临川一隔段时间不与她亲近便如此不知收敛,她今日觉都还没睡醒便被他惹得受了好几次累,如今哪怕睡了这么久再起来,还是觉得晕乎乎的。

    雾莲是一直跟着她的,见她如此,于是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姑娘,您请平安脉了么?”

    俩人年纪差不多,能说上的话也多,施玉儿也不避着她什么,如今闻言,她倒是有些来了精神,也不困了,半坐起身仔细想了想,又趴回床上。

    被里还有沈临川留下的味道,她将被子搭在面上,恍惚将看见自己白玉般臂上的红痕,又侧了个身,将软枕抱在怀里,嘟囔道:“才没有呢,我上个月月事还好好儿的来了。”

    虽说现如今有没有孩子倒是无所谓,只是施玉儿却不禁思考起一件事儿来,按理说如今入京之后她也未再用避子药,怎么她听说许多妇人方嫁人一个月便有了身孕,怎么她现在反而一点症状都没有了呢?

    她有些不明白,却也知道这事儿本就看缘分,想了一会儿,启唇问雾莲道:“上次大夫给我把脉,的确说是身子没有任何问题对吧。”

    “对啊,”雾莲点头,一边拉着她起身,“的确是没问题,但姑娘你现在得起来了,万一再晚些用饭将胃伤了可就不好了。”

    施玉儿本也没了睡意,方收拾好出去,便见到沈临川回院来,二人一起用了午饭,又说了会儿话,见他去忙,便和雾莲一起在园子中走一走,回自己院子去。

    下午时分天气倒是阴了下来,二人在路上走着,也不觉得热,一边看花儿,还能说会儿闲话,不怕被旁人听了去。

    “你说这相府这么大,住的过来么?”施玉儿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聊,但还是问道:“为何伯母和望渊住的地方离落林院这么远,那他们想在一处说说话,岂不是不方便?”

    “姑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大人院里每日来往官僚不知何其多,就算难得休憩一日,也有皇上的人过来,去年年初的时候都没这般繁忙,今年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夫人和二公子住得远主要是为了避嫌罢了,免去许多麻烦事。”

    “这相府的确是大,但若是您看,这里面伺候的人也不少,再论大,皇宫更大,但是每个地方就算是废弃了也好,空置着也罢,总有它的用处在那儿,光是规格显出,便也是一种气魄。”

    经她解释后,施玉儿明白了,原本只是她随口一问,却不想里边有如此多的讲究。

    路旁的小湖里淌着几尾金色鲤鱼,各个有一臂来长,额上缀着一块红斑,一条鲤鱼浮上水面后又潜入水中,不远处一大群小些的金色锦鲤又结伴而来,在岸边的地方聚集,浮浮沉沉。

    施玉儿蹲下身来,在掌中浮了一些清水,可这些鲤鱼却是胆大,纷纷张着唇去碰她的手指,惹得她娇笑不已。

    女子的笑声传过,南抒静静站在二人身后,她的目光有些空洞的望向水面,又好似随着锦鲤而移动。

    施玉儿的黑发发尾垂在地面,大半拂在身前,南抒往旁站了一步,恰好可以看见女子娇媚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眸子弯着,似乎很是惬意的模样。

    雾莲看见身后的人,不动声色站起身来,低声行礼,“长……”

    南抒抬手止住她的话。

    施玉儿也发现了她,跟着站起身来,见雾莲神色似乎拘谨,便福了个礼,启唇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是长公主殿下。”

    南抒原不想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免得惹施玉儿害怕,此时见她又行礼,于是启唇道:“莫要多礼,本宫此行,便是为你而来。”

    雾莲眉间轻蹙了一下,转而又松开。

    南抒朝着眼前人不自觉走近了一步,细细的看着她,似乎在琢磨着,自己与她之间,究竟差了哪些地方。

    她承认,眼前女子的确有几分姿色,可京中也不是没有美人,她自己亦是……

    南抒指尖微缩,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中逐出,既然沈临川已经有了心上人,她纵使再不甘,也绝做不出从中作梗的下作事来。

    她是公主,不是什么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无知妇人。

    南抒不说话,施玉儿也不敢说话,她来相府后虽日日与京中声名赫赫的沈家人在一处,可那是她未来夫君、婆母和小叔,她自然是不怕的,如今赫然遇见个长公主,她的心中多少有些惴惴。

    “莫怕,”南抒走到她的身侧,然后缓缓颔首,淡声说道:“一起走走吧。”

    沈家的花园很大,种了许多奇珍,就连空气中都满是馥郁的花香。

    南抒的确很端庄,就连走动时,发上的步摇都似乎纹丝未动,她不笑,说话,面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光是缓缓的行走着,好似一座华贵而又精美的雕塑。

    施玉儿掌心有些发汗,她下意识的去看雾莲,见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才渐渐抚平了不安的心。

    二人都不动声色打量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心思各异。

    “或许你也知道我的事情,”终于,南抒先停下了步子,她侧过身来,说话时眸中浮现出一丝哀婉,“往事莫追,既然你知道,我也不愿重提,只望你日后舒心,本宫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这句话有些突然,可在窥见她的神色时,施玉儿缓缓想起来一些事,府中下人闲谈时她听见过,却也不以为意。

    “是啊,民女的确听过关于公主的事情。”

    南抒神色一僵,眸中的难堪还未涌上,便见身旁的女子继续启唇说道:“长公主您办女学,鼓励女子如男子一般读书识字,亲自挑选教学夫子,去大能府上拜访,劝说深闺女子读文章、识伦策,这些都是民女知道并且钦佩您的事情。”

    这些话施玉儿吐出来是真心,尽管有些私心在里边,她依然含着笑,说道:“您做的这些事情大家都有目共睹,公主您自然也是大气度之人,何来心胸狭隘一说。”

    南抒抿着唇,重新审视眼前人,眼前女子除了容貌身段之外仿佛的确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可她说出来的话分明是与旁人一般溜须拍马的言论,却不知为何让她感觉格外的坦荡,好似真的不知道一般。

    她很识趣。

    南抒收回目光,又平视回前方,语气里却多了一分轻松,“走吧。”

    临别时,南抒亲自递给施玉儿一张入学贴,二人虽都不多言,却都是坦荡。

    一直到回到院子里,雾莲还是忍不住夸道:“姑娘你可真厉害,原封不动的将话给圆了回去。”

    “哪有什么厉害,”施玉儿的指尖轻点着绯色帖子上的几个烫金大字,迎着光看了一圈,唇角终于绽出一个笑来,“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要是不知晓女学的事情,我也只能装糊涂说不知晓长公主说的什么,碰巧罢了。”

    开学日期是三日后。

    卯时,施玉儿便换上了学院裙装,在镜子前仔细端详了许久才带着雾莲出门。

    沈母也早早就起来,见她出来,将她左右看了两圈,忍不住夸道:“不愧是玉儿,穿什么都好看,学院服穿上后便有大家气质了。”

    “快、快去用早饭,待会儿让望渊送你去上课。”

    既然是施玉儿入学,沈家必须要有个人去送她,这样才能体现他们对这个未来儿媳的照顾与看重,旁的人在学院里也不敢欺负她。

    沈母和她一起用早饭,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话还没说完,便见沈临川进了院子里。

    他身着月白色长袍,发用玉冠束起,是再简单不过的日常扮相,只是不知是由于自己的美化美化作用还丽嘉是如何,施玉儿觉得他看起来是那般的令人移不开眼,好似发着光一般。

    她轻轻咬唇,知晓他定然是来送自己,一时间面色有些红,心中满是甜意。

    沈临川坐到她的身侧,手在桌上隔衣捏她的掌,笑道:“时辰快到了,拿着在马车上吃吧。”

    “哦……”施玉儿小声答话,在沈母的笑声中跟着沈临川上了马车。

    不知为何,今日她格外羞涩般,就连眼都不敢抬,小口咬着手里的包子,忽然间,一股热意逼近,她疑惑抬眸,一张俊颜在眼前忽地放大,鼻尖要挨着她的。

    “做、做什么?”

    沈临川的面上似乎有些琢磨神色,捧着她的脸颊看了看,目光又往下游移,顿了顿,扶住施玉儿的腰叫她坐直,然后伸手碰了一下丰腴之处,问道:“衣裳小了么?”

    坐起来倒是不显,但是稍弯着一些的时候却是惹人注目,不待她答话,沈临川又将手在她的腰间捏了捏,沉声道:“腰间没紧……”

    施玉儿咬着唇将他的手拍开,颇有些忿忿地将腰杆子挺直了起来,可耳垂却是红透,也往下看了一眼,这学院的衣裳用的也是好料子,穿起来为了方便起见,定然不如平时的衣裳那般飘逸好看。

    她轻哼了一声,嘟囔道:“又不是给你看。”

    “那给谁看?”

    沈临川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唇上抹了抹,又将指放在自己唇边,转而将她抵在车壁上,狠狠地亲了几口,掌摸索到她的腰间,又问道:“还给谁看?”

    “幼稚。”施玉儿在他怀里侧了个身,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完,然后乖乖躺在他的怀里,从马车车窗的缝隙中往外看去,见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忽然之间便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看着那些人,她又想起来自己在济州时的那段日子,或者说,在知道沈临川身份之前的那段日子,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能平安稳妥且平淡的度过,但是现在再让她看,纵使如今生活这般轻松、惬意和满足,可她的心里却总有一股淡淡的、不知从何而起的忧虑。

    这样的日子真的会长久么?

    还是说,沈临川在朝堂之上会一直稳妥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微仰面,见沈临川也正望着车窗外,忽而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又垂下首。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想了想,她说道:“我……”

    吐出一个字,又没了声。

    施玉儿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说些煽情的,比如爱他?好像太过突兀。

    但是她的确也没对沈临川说过爱,倒是恍惚间听沈临川说过。

    这三个字还是晚点儿吧,等到成亲的时候再说,那时候或许更好一些。

    “叹气做什么?”

    “没什么?”施玉儿将自己的背包又打开看了看,确认笔墨和书本都带了,答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安稳,应当是我想多了。”

    沈临川并未答话,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眸间划过一丝忧虑。

    “玉儿,再过一个月,你就和母亲还有望渊回太原,等我处理完京中的事情,就回去和你成亲,好么?”

    “好,”已经到了学院的门口,施玉儿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答道:“多久我都等你的。”

    “好。”

    沈临川将即将下车的施玉儿一把拉进怀里,眸中满是炙热,朝着她的唇吻下,半响,才松开,“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施玉儿嗔了他一眼,红着脸下了车,“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不知是否因为她的脸颊太红了的缘故,她总感觉走在路上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下。

    来学院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大多是都是与她同样年纪的女子,她们的眼底都闪着或羡艳或惊疑的神色。

    又走出两步,地上人的身影开始重叠交汇,施玉儿缓缓停下步子,在众人的目光中转过头去。

    那一刻,刺目的光轻微掠过便被身后人高大的身影遮住,成了衬托的那一束微光。

    施玉儿红唇微启,那一刻心跳骤停,愣愣的站在原地,在马车上思考的问题忽然便有了答案,什么爱与不爱,她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沈临川微微颔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朝她走来,俯首时,是在看自己最珍爱的小娘子,眸光中带着笑、细碎的却又炙热滚烫的光,又向前一步,直到自己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的。

    才温声道:“报道也不带夫君么?”

    作者有话说:

    疲惫

    明天早上九点见,女鹅要去上课啦

    ◉ 第六十九章

    ‘夫君’二字一出, 忽然间便在还有些寂静的学院门口掀起滔天骇浪般,众人神色一时千奇百怪。

    “我前段时间便听说沈家二公子陪同一女子逛街,并称是自己的嫂嫂, 原来还真的是!”

    “你可别说,我那日是亲自见到的, 不过那日她戴着面纱, 我看不清楚,如今沈相一言, 我便恍然大悟,没想到不是什么表嫂堂嫂, 是真正儿的嫂嫂。”

    “什么时候成亲的, 你们知道么,我父亲也未受到请帖, 是在太原么?”

    “估计也快了, 那沈相大婚, 皇上都得去……”

    议论纷纷。

    施玉儿还在恍惚,便被握住了掌,她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沈临川,这是在为她撑腰么?

    她知晓, 能入此学院的大多是一些非富即贵人家的女儿, 大官人家的女儿更多,她未在京中露过面, 旁人不认识他, 到时候进去难免会有些摩擦, 但如今……

    “给你撑腰。”

    仿佛看透她的心中所想一般, 沈临川一只手提着她的书包, 一只手牵着她往里走,“等你开始上课了我再回去。”

    施玉儿就这么被他牵着,如小儿一般,全心全意依赖着他。

    到了教室门口,施玉儿的步子止住,低声道:“你先回去吧,里边都是女眷,再进去就不好了。”

    她的面上还是很红,见教室内众人张望,沈临川目的也达到了,又同她嘱咐几句,无非是好好读书注意休息之类的话,说完才转身离开。

    南抒站在二人身后,他们互相点首示意,然后交错。

    果不其然,一下课后,教室里的众人都纷纷围到她的身侧,或是恭喜或是好奇,总归都没什么坏心思,一天下来,施玉儿还交到了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女学放学的时间要早一些,下午放学时,是沈望渊来接,施玉儿和今日刚认识的刑部侍郎次女肩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沈望渊骑在马上,身旁还跟着一辆沈府的马车,一人一马一车在那儿吸引够了众人的眼光。

    “那是沈二公子?”白清看见沈望渊,面颊也忽的红了起来,忙催促她,“你快回去,咱们明日见。”

    施玉儿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与她告别后便上了马车,沈望渊骑马在一旁走着,说道:“嫂嫂,哥入宫去了,娘叫我来接你。”

    今日这番排面沈家人给施玉儿已经给的够够的了,若不是沈母不便出门,只恨不能自己来接送才好。

    两人到府上,沈望渊先是下了马,等到施玉儿下车,又跟在她的身后,扭扭捏捏,几番欲言又止,有话要说。

    “怎么了?”施玉儿将书包交给雾莲,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问道:“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吗?”

    “还真让嫂嫂猜对了,”沈望渊挠了挠头,往左右看了眼,启唇问道:“嫂嫂,哥有和你说回太原的事情吗,届时你和娘回去,我就跟着哥在太原,你帮我求求他,我不想那么早回去,等到你们要成亲了,我再提前半个月回去张罗也好啊。”

    纵使他未入仕,却也知道他哥没那么快抽得出时间来,皇上也没七天的婚假给他放,这段时间朝中局势紧张的要命,还要弄什么女学,大家都在说若不是哥开口,皇上绝不会同意,长公主也不会出面。

    总之事情变得很奇怪,好像忽然之间……哥在朝中的地位变得不一样了。

    沈望渊拧了拧眉,只觉得奇怪,却往深了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以为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绝不可能想到是沈临川为了让上官家上套自己把自己丢到舆论的漩涡里,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搅的连个渣都不剩。

    “好啊,”施玉儿当然答应他,她也想沈临川在京中有个人作伴,此时闻言,喝了口凉茶,又问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去,哪有刚上一个月的学便请假的道理,我也要去求求他。”

    “嫂子,你回去主要是为了认识一下太原那边的亲人,”沈望渊抬头望了望这相府空空荡荡的天,答道:“我们沈家的亲人都在太原,几个堂伯,几个叔叔,还有兄弟姐妹,虽然不多,但总好过这京中冷冷清清要好,你提前回去认识一下也好。”

    “其实啊,”他到施玉儿对面坐下,也是有些不解般,说道:“我也不知道哥让你和娘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但他是有自己的打算,我也猜不到,如果你和哥在年节时候成亲就好了,这叫双喜临门,哥也可以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他过年也没回太原吗?”施玉儿只知道沈临川忙,却不知道他忙成这般,“那岂不是一人在京城过年?”

    “倒也不是,”沈望渊答道:“我和爹娘在太原陪祖母和叔伯用完团年饭就会来京中,快马加鞭初二早上便可到了,然后陪哥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二人说了会儿话,施玉儿了解了一下沈家的情况,答应帮了沈望渊这个忙,二人便也各做各的事去了。

    御书房。

    “无论是民间也好,朝中也好,对于此事的争论一直沸沸扬扬,”南沧青着脸将一张奏折从一旁抽出,递给沈临川,说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我见到有人弹劾沈相你。”

    沈临川只接过奏折浅浅的看了一眼便搁到了一边,毫不在乎般点了点头。

    “对了,上官家要入京了,”南沧站起身来,皱着眉说道:“今天早上上官翼送来的请安折子,他们消息这般灵通么……”

    若是说之前的一切都是猜测,可自从秦郭二家之后,上官家的动静越来越多,再加上那些蛛丝马迹,似乎一切都开始渐渐浮出水面有迹可循起来。

    “但是朕还是觉得,”沈临川不答话,南沧便继续说道:“沈相你这个法子还是太过激进,若是朕没猜错,民间那些传闻真真假假做不得数,估计一半是有您自己传出去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用起来的确难受。”

    “多说无益,”沈临川的指尖落到那本奏折上轻敲了敲,答道:“再往后走,这种奏折只会越来越多,等到臣身败名裂之时,上官家的警惕才会完全放松,只要他们敢主动露出马脚,皇上您才有毁了他们的罪名。”

    “以小化大,然后为皇上在朝中立威,不算坏招。”

    虽言如此,但各人心中亦是忧虑。

    这日傍晚,空中彩霞如炼。

    施玉儿在院中小憩了一会儿,记起次日休沐,便换了一身衣裳,嘱咐雾莲守好门,自己偷偷去找沈临川。

    来相府这么久,这儿的路几乎被她摸熟了,施玉儿挑的是人少的路,兜兜转转半个时辰,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了沈临川的院子。

    守院的人认识她,见她来,心照不宣的伺候她沐浴更衣,在房中熏香点蜡。

    沈临川未归。

    也快入秋,晚星烁烁。

    房里不知熏的是什么品种的香,施玉儿原本趴在窗沿上等着,渐渐地,望着窗上的雕花,生了些困意,等不到沈临川回来,便先钻进被里睡了。

    她是被热醒的,做了噩梦,醒时身上有些细汗,她将被子蹬开露出一只腿在外面,用衣袖替自己揩着额上的汗,回想起那个梦境,恍恍惚惚起了些惧意。

    她梦见一片连天的雪白里,沈临川抛下了她,将她抛在一片杂乱的沙树林中,红的细的棕的叶子漂浮在面上……

    施玉儿梦醒了,望着屋外隐约透出的光,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沈临川的院子里,而他至今未归。

    伴随着思绪,天空中一道闪电惊白,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屋外下起了泼盆大雨,一丁点儿也没有留念般的洒下,将人世间的一切浇了个彻彻底底,尽致淋漓。

    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再然后门被推开,灯被点燃,沈临川浑身湿透了的站在她的面前,可那目光却是格外的寒冷,格外的陌生……

    “啊!”

    施玉儿面色苍白的坐起身来,止不住地大喘着气,泪珠落下,她慌乱擦拭,转头却见屋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盏灯孤零零地燃着。

    屋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地一缩,见到来人,又将自己的掌掐了掐,确认了这次不再是梦境才松下一口气来。

    沈临川的发尾还有些润意,见她望着自己,转身将门合上,走至床前,掌抚上她的面颊,问道:“怎么面色这么白?”

    他说话时随手将掌中的布巾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微微松散的衣襟中透出健壮有力的胸膛。

    “做噩梦吓到了,”施玉儿往旁边挪了挪,等他上来后便挤进他的怀里,紧搂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似乎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汽,娇声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回来有小半个时辰了,见你睡熟,便熄了一盏灯,”沈临川将她的发拂到身后,微侧身,将银勾松下,霎时间床上便一片黑,只有些隐约的光,“还睡么?”

    “睡,”施玉儿今日来是有事要做的,她的呼吸轻缓,躺在他的怀里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再过几日就要送我回太原,还有伯母和望渊对不对?”

    “嗯。”

    沈临川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意,低低地答了之后将她又拥紧了些,便不再言语。

    “其实我知道你是想我早些回太原熟悉一下环境,但是咱俩的婚期也还没定,望渊和我都想在这儿陪着你,省的你一个人在这儿孤孤单单的,不如你就让我们留在这儿怎么样?”

    虽说是帮沈望渊来说话,但其实施玉儿私心也是想留在京中,故而说话时也是琢磨了一遭。

    “这算不算吹枕边风?”沈临川笑了笑,将她的腰一抬,自己便埋进她的怀里,眉间舒展开,说道:“往后可不许再接受旁人的贿赂,我经不住求的。”

    “哪有……”

    施玉儿脸一红,被他猜透了心思,不再言语,乖乖巧巧待着。

    她今日穿的亵衣上绣着栀子花,鹅黄的底子,白色的花瓣香甜又开的娇艳,在绿叶的衬托下更加显得令人移不开眼。

    花瓣的纹路摸在手上十分细腻,沈临川睁开眸子来,忽而间问道:“玉儿喜欢栀子花?”

    “嗯……喜欢。”

    沈临川在栀子花瓣上轻咬了一下,答道:“那我也喜欢。”

    栀子花花色纯白,香味馥郁,他说着,好似突发奇想般,道:“玉儿,你食过花么?我想试一下,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食花?什么意思,听不懂(捂脸)

    明天早上九点,果然歇一天就感觉好多了哈哈,这两天状态不太好,我会努力调整的~

    三月啦!又是新的一个月了!祝大家三月份心想事成!暴富!暴瘦!暴美!

    ◉ 第七十章

    食花?

    施玉儿脑中懵懵的,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口中的‘食花’结束之后,她也更没有力气说话了。

    她闭着眸子有些心痒, 于是拉了拉沈临川的衣袖,却忽然间窥见他眉间的疲色, 于是便也不再动作, 乖巧待进他的怀里,将那股密密麻麻的痒忽视。

    “你好乖, ”沈临川轻叹了口气,在她光洁的额上亲了亲, 心底忽然间升起许多不舍来, 蹭着她柔软的面颊,道:“我也想玉儿你能一直陪着我, 但……或许我们的确得分开一段时间。”

    施玉儿抬眸, 指尖轻点上他高挺的鼻梁, 没有答话,而是环上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窝处。

    “我知道的,”她不想给沈临川添加麻烦,更加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私心或是一时的脾气影响他的事情, 她眨了眨眸子, 问道:“去太原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等成亲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对不对?”

    “对, ”闻言, 沈临川的眸子黯了两分, 只可惜在这夜色幽幽中并无人发现任何端倪, 他答道:“与你分开,着实不是我本意。”

    施玉儿眸光一颤,她似乎很少听见沈临川这么直白的话,她微支起身子来,在黑暗中抚摸他的脸颊,有些心疼的说道:“瘦了。”

    她莹润的指尖之下依稀可以触到浅浅的有些扎人的胡须,她也学着沈临川的模样,俯下身来,啄着他的唇瓣,在上面轻咬着,过了会儿才松开,沈临川的目光灼灼,握在她腰上的掌力气大的吓人。

    “玉儿……”

    “我抱着你睡,”施玉儿知晓他累了,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贴近那朵栀子花的地方,亲了亲他的额,柔声道:“快睡吧。”

    这一切都是从前沈临川对她做的动作,她被抚慰过,如今也想学着来抚慰他。

    沈临川的心中满是酸意,将她的腰抱紧,闷声道:“我知道了,望渊可以留在京里,但你还是要回太原,最多两个月,我便回去娶你,还是和我们当初说的一样,虽说晚了些,可我绝不会亏待你。”

    二人这些分分合合,每次施玉儿的心中都充斥着莫名的难过。

    之前是在府内,起码她知晓是由于二人住的远,沈母管的严,再加上沈临川实在是太过于忙碌,故而二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起码,在沈临川一得空的时候,他就会偷偷跑到她的院子里来,许多次,哪怕就是匆匆一面,施玉儿都无比的安心。

    那在之后呢,在他们未来的那两个月里,京中会发生什么,太原又会发生什么……

    次日便是休沐,施玉儿醒的很早,沈临川比她醒的更早,二人只是默默相拥着,寅时过后,沈临川亲了亲她的额角,然后起身去了书房。

    漫天星斗在推开门的那一刹涌进,他背影宽阔,却仿佛带着即将久别的缱绻与坚毅。

    施玉儿趴在软枕上,一直等到门重新被合起,等到天空中泛起鱼肚白时,才又阖上眸子,陷入了一段似有似无的梦境。

    梦还是那个梦,不知讲了什么,梦中之景虚无,梦醒之后亦是令人心中空旷,不知所以,怅然若失。

    有一朵栀子花,在蒙蒙雾气之中摇曳……

    “姑娘,该醒了,”雾莲端来洗漱的热水和要穿的衣裳,一边扶着面上满是困意的施玉儿起身,一边整理着珠钗发饰,说道:“您睡了七八个时辰,再睡久该发晕了。”

    “已经辰时过了,今日夫人院子里来了客,是上官家嫡次女上官清嘉,”雾莲将帕子拧干,顿了顿,继续说道:“估计也快走了,姑娘你应当碰不见。”

    “上官清嘉?”

    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施玉儿想了想,似乎下人口中听见过上官家的事情,据说上官家嫡长女上官如从前与沈临川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她眸光动了动,接过帕子洗漱,总之沈临川现在是要娶她,且从前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债就够了,她才不在乎什么真的假的青梅竹马。

    “她来拜访伯母么,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希望我遇见她?”

    “她……此人有些愚笨,”雾莲蹙了蹙眉,不知该怎么形容,想了想,最后说道:“对,愚笨。”

    施玉儿听不大懂,她在学院里结识的那些小姐一个个都聪慧不已,倒是还没见过一个蠢的,更何况是上官家,如此高门大户会培养出一个蠢笨的女儿来么?

    她反而有些好奇。

    在沈临川的院子里用过午饭,二人便有说有笑往绿玉园去。

    “听说那儿送来了一只孔雀,通体雪白,好似神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奴婢也只是听说,却不知究竟是如何,难得姑娘您今日休沐,咱们一起去看看。”

    今日晴好,许是已经快八月,风中也渐渐多了丝凉意。

    清风拂起美人裙摆,远山黛的细纱滚向花丛,绣球正艳,施玉儿拈着帕子,正指着一株并蒂牡丹与身旁人说笑,忽然间却察觉到一道目光向自己而来。

    她侧首,见一着豆绿色对襟容貌娇俏的女子正在芙蓉丛后看着自己,目光戏谑,仿佛在看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玩物一般。

    “那便是上官家二小姐,上官清嘉,”二人之间还隔了两丈的距离,雾莲眉间微蹙了蹙,小声提醒她道:“您只要记好,此人蠢笨便行,太隐晦的话她听不懂,可以直白些。”

    上官清嘉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丫环,眉宇间皆是和主子一般有一股傲气,施玉儿正过身子面对她,缓缓颔首,淡声唤道:“上官小姐。”

    “你是谁?”上官清嘉挪动步子往眼前人的方向走去,从她的面容再到穿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柳眉微微竖起,小指微翘,勾起笑来,说道:“府里新来的丫环?”

    很显然,她这句话是故意说出来的,话落的瞬间身旁的两个丫环便捂着嘴咯咯直笑了起来,上官清嘉很是得意般抚了抚自己的鬓角,一双眼斜睨着看施玉儿。

    “上官小姐还真是好眼力,”施玉儿并不恼,捂唇笑了笑,抬臂间腕上叮当作响,美眸弯起,答道:“上官小姐也不常来,自然不认识我,在下施玉儿,是沈临川的……妻子。”

    最后‘妻子’两个字她咬的尤其重,言罢抬眸望过去,果然见上官清嘉一脸嗤笑,此人心思恶毒,看来是打定了要折辱她的心思。

    “我怎么不知道临川哥哥什么时候有一个未婚妻,施家?这儿有姓施的官员么?”上官清嘉拧着眉详作沉思的模样,原本娇俏的眉眼变得恶毒又奸诈起来。

    “还是说,是哪户入不了流的小官家的女儿,或者,根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草莽平民?”

    “君为舟民为水,水载舟行,这天下万千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施玉儿记得雾莲的话,再说了,就算真的惹了上官清嘉,还有沈临川给她撑腰,她才不怕,“南家天下,诸姓皆为臣,不知上官小姐何意,要将皇上的百姓和臣民划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还是上官小姐觉得,自己是高门,故而认为皇上的子民亦是‘微不足道’。”

    她这一通说辞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道理,若是真的要她给出一个理由来,只不过这两日书读多了些,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出来。

    可上官清嘉却不这般认为,她既没有姐姐端庄有才亦无庶妹聪慧,自小被母亲纵着,这一番下来早已经有些怔愣,只好吐出一句,“呵,你还真是巧舌如簧。”

    “还是比不上上官小姐牙尖嘴利。”

    闻言,雾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对面三人亦是黑了脸。

    此处不是上官府,上官清嘉纵使跋扈也不敢动手,只能在这儿耍耍嘴皮子功夫,只见她往前又靠近了两步,忽然间便说道:“我听伯母说你在女学上学?”

    “长公主亲自邀约,不敢不去,”施玉儿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黑发被风拂起,便有清香涌入鼻尖,她淡声道:“在下私以为做人还是要多读书好,不然就连话都听不明白,所幸上官小姐不是这样的人,上官小姐美名,我还是有所听闻的。”

    她这一通话叫上官清嘉摸不着头脑,不过好歹是读过一些书的,不过片刻她便意识到了施玉儿是在讽她,一瞬间便气红了脸。

    “亏得伯母那般夸你,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女子,如今一看,也不过平平,姿色一般,说话却这般无涵养,我看你这女学是托了临川哥哥的福才进去的,不然长公主怎么会亲自来邀约。”

    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很瞧不上施玉儿般,她还特意将眼上下扫了扫,抬高了一些头颅,说道:“你论家世、学识、教养无一比得过我大姐姐……”

    施玉儿并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还不待话结束,便接道:“是啊,沈临川也不知怎么的就偏要娶我,还亲自去济州将我接来,本我是不想来的,抵不住他缠,但是你看,住了这么久了,这个女主人我也快要当了,不如你去劝劝他,叫他不要和我成亲?”

    “再说了,这入学函是长公主来送给我的,有没有看谁的面子我也不知晓,正好我也好奇,便拜托上官小姐你一道儿去问了,有了答案记得告诉我。”

    话闭,上官清嘉和她的两个侍女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作答。

    “哦对了,”施玉儿临走前还不忘再讽一句,“做人真的要多读书,不然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在下说两句上官小姐你便没了声儿,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上官小姐能多说两句话。”

    施玉儿心满意足说完然后潇洒离去,后边传来的动静她才没有功夫去管,她此时心中正舒坦着,止不住地偷笑。

    “姑娘,您可真是太厉害了,”雾莲算是听懂了这些话,这可真是将上官清嘉给从头讽到了尾,“平时都没人敢对上官家的人这么说话,您可真的惊到我了。”

    “我才不怕,沈临川给我撑腰呢,”施玉儿弯了弯眸子,粉颊抿起一个酒窝来,“她要气,便气沈临川好了,将我接到京里来的是他,送我去读书的还是他,你说,这不怪他难道怪我吗?”

    “有道理……”雾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总之不管怎么说,您没在上官清嘉那儿吃亏便好,咱们去陪夫人一同用饭吧。”

    沈母早便已经知晓了这边的动静,此时二人过来,她面上还未平静一瞬,便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好玉儿,还真不愧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做事就是厉害,书也没白读。”

    “伯母,您都知道了?”

    施玉儿有些微赫坐到沈母身旁,低声道:“那上官清嘉说话的确是不太中听,我便忍不住回了两句,您不怪我惹得上官小姐生气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难道一个外人还比自家儿媳重要,”沈母点了点她的额,顺口说道:“今晚宫中设宴,临川不知何时回来,你别等了。”

    话落,二人俱是一怔。

    “伯母……”施玉儿捂住自己的面颊,面上熟透,“您都知道了呀?”

    “羞什么?”沈母将她的手拿下,拨了一下她的额发,笑道:“我也是过来人,这儿女情意,我自然是懂的,之前我是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故而让你挨着我住,谁料害得你们经常许久见不到一面,倒是我的疏忽了。”

    施玉儿看着自己的裙摆,就连罗袜里的脚趾都蜷了起来,侧耳继续听沈母说话。

    “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他这段时日政务这般繁忙,不然也不会让你们住的这么远,”菜已经布好,沈母替她盛好饭,“反正马上就要回太原了,成亲之后你俩住一个院子里,也没多长时间了。”

    “哦,对了,”沈母轻咳一声,问道:“那个……你们这段时日用避子药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女鹅真的好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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