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暮夜河破裂, 魔气涌入仙界，百年的时间并不久，依然有不少人记得当初由魔气引起的灾难，一时间, 人人恐慌。
而在这种情况下, 五大宗商量好了一般, 没有任何动静，下面有宗门前去，得来的回应却是让他们暂且等待，魔气已无侵蚀之害。
怎么可能？
收这一答复的宗门惊疑不定，私底下猜测五大宗莫不是被魔修暗中控制了？
幸而在五大宗名声岌岌可危时，人们发现确实如五大宗所说，魔气的侵蚀之态消失, 也不似以往般不断疯狂向外扩张，大多数只会盘踞于魔界之中。
……
仙界, 天元宗。
云雾高挂, 山峰耸立, 顶峰透云海而出，如海上孤舟。
剑锋之上依旧是满山灼目耀眼的红枫。
穆星辉轻车熟路地往方濯住处走出，“方濯方濯，在不在？”
“啾啾！啾——”门前的树上一阵晃腾，拖着绚丽尾羽的红影直直钻出, 往他的头上狠狠啄过去。
穆星辉熟练地伸手一抓，捏住它的喙, “小胖鸟, 还想偷袭我, 再练几年吧。”
才不是胖鸟！！！
小凤凰气得炸毛, 觉醒后它的体型迅速增长，称得上是一天一个样，现在便是发育成型的样子。
脖颈修长优美，羽翼艳丽丰满，红金渐变的羽毛看起来异常的高贵。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当初一团绒绒毛的小胖鸟模样。
但穆星辉可不管这些。
“就是小胖鸟，哦，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家伙。”穆星辉拾起一根羽毛，“看，脾气太差，开始掉毛了吧。”
穆星辉幸灾乐祸，趁机恐吓小凤凰，“这样下去，你岂不是要成为世上第一只秃掉的凤凰？”
“！！！”晴天霹雳。
小凤凰伤心地看着满地的羽毛，默默反思。
自己这几天掉毛，好像，似乎，确实有点多。
它还没来得及蹲在树下独自伤感，就被穆星辉一把薅起来，“问你件事，你主人不是突破出关了吗？”
迈入合体期所引动的天地异像他在玄云门都看得一清二楚。
“啾啾啾。”出来了，然后就进入屋中，不让我们打扰。
云岫剑也从外面疯玩回来，绕着穆星打转，剑身鸣响，印证小凤凰的话。
所有穆星辉要去敲门的时候小凤凰才出来阻止他。
放开手，穆星辉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也对，既然突破了，方濯他肯定要继续去尝试。”
从天珏秘境回来，方濯就和疯魔一般不停修炼，不用猜想，就知道和失踪那人有关。
希望这次能成功吧。
*
房间之中，青年盘膝而坐，眉眼修长俊朗，温润如暖玉，但眼眸幽暗深邃，让其气质中掺杂上几分冷然。
碎裂的石碑被完整拼接起来，这个动作他已重复成千上万次，闭上眼睛都准确拼凑回去，可每每用灵力修补到最后一步都会失败。
分神圆满尝试时成功只差一丝，预感告诉他，只要迈入合体，石碑便可被修补。
也就可以，将那人找回……
……
暮夜城那次，识海中的石碑破裂，他最终还昏迷过去，醒来后不管不顾，执意要去从太初宫找云弈风。
庾苍与他一同前去，云乐心跟在后面。
到了太初宫，谢怀松已在宗门口等候，“几位随我来吧。”
蜿蜒穿行，来到一处湖边，湖水澄澈，清可见底，鱼群嬉闹。湖心亭中，红绳金铃，交织缠绕。
云弈风难得正经，坐于桌前垂目烹茶，水雾蒸腾而上，衬得面容脱逸出尘。
“爹，别装了。”
“咳，乱说什么！”云弈风瞪他一眼，随即撩起衣袖，给庾苍和方濯斟茶。
方濯道：“云前辈，您知道我此次所为何事。”他眼下青黑，一改往日整洁的形象，发丝披散与身后，衣袍散乱。
庾苍也是抬眼，冷冷盯他，手按在剑上，显然若是云弈风敢说一个不字便是剑招伺候。
“此事说来话长。”云弈风清清嗓子刚开个口，习惯性地吐出一句开场词，就见庾苍手指一动，将剑从剑鞘中顶开一截。
“……”
“我换人来说。”云弈风立刻拱手。
他让方濯将石碑取出，“请另一位来与你们讲更好些。”
碎裂的石碑共同震动起来，湖心亭随之颤动，熟悉的空间裂缝出现，好在有周围缠绕的红绳金玲固定，对空间的影响只被限制亭中。
浅淡的人影从石碑中显出，白衣人轻轻颔首。
“方……方濯。”云乐心震惊，视线在方濯和白衣人中来回移动。
二人的相貌不能说相差无几，而是完全一样！
如萧仞和穆星辉，只能从年龄与气质上进行区分。
云乐心问：“你是另一世界的？可是……”元溟也是另一个世界中的。
相比于方濯，气质更为沉稳的白衣人浅笑道：“我确为另一世之人，不过与元溟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
正如云弈风所讲，此事说来话长。
在白衣人的世界中，并没有复杂如此复杂的事发生，魔核并未另辟一世，而是只将目标放在破坏暮夜河，打开魔界上。
“魔核打开魔界了吗？”云乐心好奇。
白衣人温声道：“没有，它被我劈了。”
“……”劈了
这一词，有点耳熟。
“对，被我劈了。”白衣人道。
如师祖玉宸一般，一剑斩魔。
可惜，未能灭尽，还是让魔核逃离。
白衣人当时已成长起来，大乘之上，半步飞升，魔核即便不死，日后的也难以再对付他。
于是时空倒流的同时，为对付白衣人，魔核找来了异世之人，便是应元邵。
“为何多此一举，从异世找来一人？”方濯问。
白衣人与他对视，淡漠高洁。
若是没有元溟出现，自己长大后也如此人一般吧，方濯心想。
天之骄子，端坐云端，俯览众生……
白衣人不知他心中所想，与他讲道：“因为我们是此方天地宠儿。”
仙灵根与剑骨万人中都无法出现一个，而且却二者皆具，是天道所定下的，能与魔核抗衡之人。
唯有异世之人才能对他产生威胁。
结果显然易见，魔核这次同样失败了。
应元邵刚入门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从不勤奋修炼，却修为暴增，被发现他暗中残害同门，早已入魔。
他有魔核相助，被天元宗通缉，也坐上了魔尊之位，与白衣人抗衡，最后才艰难将其杀死。
应元邵死之后，世界中也无人再是白衣人的对手。
于是魔核带着应元邵灵魂再次离开。
“它又扭转了时空？”
“不，它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白衣人叹息一声。
魔核毁灭的世界不止一个，所积累本源力量这么几番折腾后，竟还能造出一个世界，这也是魔核最后的挣扎，本源力量尽数损失，元溟这次才能将之彻底灭亡。
魔核不再单单寻求破坏暮夜河，而是寻另一个方法，制造了一个由魔气与世界本源构成核心，成功之后，即便暮夜河没有被毁，有魔晶作为连接同样能产生侵蚀。
此外，魔核杀他之心不死。
既然在天道的影响下无人能杀方濯，但若是自己对自己动手呢。
于是抱着尝试的想法，魔核取走了方濯的一缕神魂，投入世界之中。
两人神魄相同，处在同一个世界中甚至能感官共通，若能将元溟培养成一名满心仇恨，极端自我，世界融合时能对自己下手之人就再好不过。
也正因此，它助应元邵一力，将其编撰的内容实现，造就了元溟的一生。
魔核取方濯神魂时来到剑锋，让云乐心碰巧用卦算算出它的所作所为，由此开始，世界出现分支，时间不再倒流，白衣人的世界中，魔核就此消失。
三个世界同时并存。
"世界分出时，我便察觉此事，又因修为过高，无法进入，只能将石碑投入魔核创造的世界。”
但时机已晚，元溟已然入魔。
不过魔核培育元溟，本来可以入侵思维，加深对他的影响，有石碑护着元溟，尚能让元溟保持自我。
只是未想到元溟会引爆石碑，与围攻者同归于尽，白衣人只得让石碑带着元溟的魂魄提前来到方濯的世界。
便有了后面的一切。
而在天珏秘境时，他们与元溟定好计划，终是将魔核毁灭。
指尖在紫玉手镯上反复摩挲，方濯只是问，“元溟，在哪？”
“我亦不知。”白衣人摇摇头。
方濯浑身一冷，如坠冰窟，脸色苍白如纸。
白衣人见他如此，秋家见到两人相拥的景像又隐约浮现，一贯淡然的神情都变了几分。
另外两个自己，竟然成了一对……
想到这，白衣人不由得感到头疼，“不过，我将石碑留下，你可以用它去寻到元溟。”
九星幻枝所蕴含的力量神秘，元溟提前服下，被其所护，而石碑和他相连，修复石碑，或许可以找到元溟。
最后一道裂缝被灵力填满，方濯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漆黑通道，垂眼缓步走入。
*
睫毛之上结满冰霜，冰牢之中，一人满身血污昏倒于地，四肢被粗壮的锁链拷紧。
——“就是你，害得我当初那么狼狈。”
——“呵呵，被师门驱除，满世界通缉的滋味不好受吧！”
应元邵离去时的话在脑中回响，元溟已没有精力细想。
被剔除仙灵根的身体痛到痉挛抽搐，头疼欲裂，宛如一个个钢针刺穿而过。
苍白的骨片散落在地，元溟颤抖着指尖，将之一片片地收拢。
呼出的气体凝结成冰晶，心脏艰难跳动，浑身毛孔收缩，方才的彻骨的疼痛消缓下去，只余一点细密的针刺感。
寒冷中，他已感受不到痛了……
这千年寒冰中，失去灵根，灵力尽散的他，眼下仅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入魔。
要么死。
冥火被他身上的寒意吸引而来，与魔气相融，共塑躯体。
他所继承的体质，经由阵法转变能将魔气完全排斥隔绝，而未经转变时，便是绝佳的魔气容纳之体，入魔之体。
因此，知晓此事的长老皆让他小心防备，也对他万分防备。
可终究，他还是入魔了，一个被这些人所逼迫而成的魔修，元溟心中满是恶意与扭曲。
冰晶洁亮，光滑如镜，他随意一瞥，见到了自己的模样。
清俊温和，让人心生亲近之感，这是他的容貌，方濯的容貌。
但入魔之际，逐渐沿着脸庞攀爬而上的魔纹却他感到一阵惶恐。
他伸出手，沿着面轮缓缓描摹。
不应该的，这个人本应前途无量，干净澄澈，而不是此时这般狼狈不堪，狠厉厌气，
塑造未结束，身体不断地被打碎重组，元溟心念一动，精致漂亮的五官，秾丽逼人到了极点，正是他在画册上第一次见到魔修的样子。
若有机会，回到过去，他定会保护好那个自己。
指尖轻点冰镜，落于眼角，挡住了那一滴落下泪珠，以及……
眼尾张扬艳丽的火焰纹路。
地牢太黑，也太冷……
不必再来一回……
*
混沌中，元溟于梦中醒来，悠悠睁眼，魔核爆炸后，他便在这个空间中醒来，想来是九星幻枝发挥了作用，但也被困于此。
漆黑冰冷，寂静无声。
不知过来多久，天边遥遥裂开一道口子，光芒洒落，一人缓缓走来。
元溟勾起嘴角，许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恭喜，找到我了。”
他动动手臂，抬眼一笑。
冰牢太黑，也太冷，他直到死，也没能等来一个温暖的拥抱……
方濯未语，只是沉默地上前一步，依照他的示意将之拥入怀中。
熟悉的暖意随之传来，元溟闭了闭眼。
方濯温柔地落下一吻，“前辈，我们回去？”
“好。”
（正文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