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圣女应邀前往灵墟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西南。


    圣女至少已经千年未曾正式出过悬塞谷了。虽然有像原主那样偷偷跑出去的事情,但正式代表巫族拜访其他地方却几乎从未有过。


    若说圣女此番出行,只是为了参加灵墟少主一个小小侧夫人女儿的满月宴,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一时间众说纷纭,比较主流的说法是巫族圣女还在暗恋秦默,或者是巫族与灵墟之间即将有什么关系的重大变化。


    同时关于圣女出行的种种细节也已经流传了出去,秦默在收到巫族回信的同时,还收到了一份正式的书面告知书。


    大意是圣女对巫族来说极为珍贵,所以林涧此行还会配备一支一千人的仪仗队。


    据说秦默看到信时脸色极为难看,一千人已经算是一支小型军队了。但是现在巫族和灵墟的关系表面上还很良好,所以他不仅要放这群人进入灵墟,甚至可能还要让他们驻扎在灵墟王城外面。


    林涧在路上虽然已经听到了一些关于秦默的风言风语,但是在靠近灵墟王城时仍然吓了一跳。


    不同于她想象中都城外的繁华安宁,灵墟王城外围是大片的灰色荒原。只有孤零零一座城池耸立在荒原之上。


    城池之外是尖如匕首的塔楼,塔楼顶端刺入云霄,淹没在了一片黑沉的乌云之中。荒原上冷风萧然,却送来了带着腥臭的诡异气息。


    “伽叶。”林涧撩开车帘同骑在马上的伽叶说话,她揉了揉鼻尖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林涧眺目向荒原望去,她到达王城的这日荒原上漫起了大雾,三尺以外人马不清。她只能在雾气中朦胧看见远处地上零零落落插着不少粗壮的杆子。


    杆子看不见尽头,一直蔓延到大雾深处。有的歪斜有的笔直,仿佛大火后的幽林。然而杆子上却插着些形状奇怪的物体。


    “是人。”伽叶向林涧看的方向望去道,“灵墟少主夺权的时候杀了他父亲的不少老臣,下令将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一律用杆子插在了城外。这些年灵墟内部不少想要刺杀他的人,也都被他将尸骨放在这里示众了。”


    林涧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了藏音死时的样子。


    藏音的身体在黑暗中弓起,也是被一柄剑串在了地上。


    这样相似的死法,是有人有意模仿,还是灵墟少主故意挑衅?


    想到这里林涧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原主果然不是正常人,连这种暴君都能爱得要死要活,真变态。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现在别人看来她和原主是一个人。也就是说,她自己就是那个变态。


    林涧向陆怀沙看了一眼,开口解释道:“那个……我现在已经不喜欢秦默了。”


    陆怀沙闭眸打坐,他讽刺似的勾了勾唇角道:“圣女何苦解释,您不远千里来参加灵墟少主孩子的满月宴,明眼人都知道为的是什么。”


    “我绝对没有那个心思。”林涧赌咒发誓说,“要是我来跟他复合,我肯定也就不会带上你了嘛。”


    “圣女愿意喜欢谁便喜欢去。”陆怀沙淡漠道,“与我并无干系。”


    “我就是怕你在意嘛。”


    林涧悻悻地说,“你不在乎就好。不过我真的只是来跟秦默的侧夫人许碧梧讨论怀孕办法的,我孩子的父亲只能是你。”


    我孩子的父亲只能是你。


    坐在她对面的青年睫毛微微一颤。他嘴唇不由得抿了起来,那种感觉仿佛春日的花瓣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他的手心。


    伴随着马车银铃一声脆响,他们已经穿过王城,进入了秦默所居的青池宫。


    秦默带着许碧梧已经在宫门外迎接,数百名陪侍伴在他们身侧。


    一辆乌木嵌银马车缓缓驶入。


    十字形伞盖自车中伸出,招招摇摇地坠着九十九枚镂刻精巧的图腾银铃。车壁四面篆刻着三足虎、七目蛇等巫族传说中的毒虫,簇拥着飘荡丝缎的华丽车窗,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与和谐。


    伽叶将车门打开,只见一个身着漆黑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


    她的对襟交领外露出一段修长的雪白脖颈,下裙前短后长,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缎口绣花鞋。


    她抹额下坠的银珠刚好垂到眉间,好似冰融雪消时一点露珠,耳珰明晃晃地映射着黯淡的日光,将那张小脸衬得千娇百媚。


    那双眼睛漆黑灵动,藏着些许笑意,松散的黑漆漆的头发在鬓边垂下几丝,令人想起出没在深夜的美人蛇。


    巫族圣女倒是没变,秦默漫不经心地想,还是那么招摇,那么愚蠢——


    他脸上讽刺的笑意直到看见陆怀沙时戛然而止。


    立在少女背后的男人不管是和她,还是和整个灵墟,都显得格格不入。


    男人肤色冷白,身长玉立,单是立在那里便令人感受到雪山崩塌于前的威胁。


    那张脸有种超脱凡尘的虚幻,漆黑如同深渊的眼睛仿佛没有注视着任何人,然而世间万物于他却已经如在股掌之下。


    秦默不由自主地想要试探他的修为,然而在灵力触及他时却如同碰到了一层高城深池般的屏障,将他死死隔绝在他三丈之外。


    刺骨的寒冷预示着不可靠近的最后警告,连他神魂都开始为这种危机感发颤。


    这到底是什么人——秦默直勾勾地看向了陆怀沙。


    在见到秦默的第一眼,林涧便发觉怪不得原主要把陆怀沙当成秦默的替身,这两人确实长相相似。


    两人都是少有的带着深褶双眼皮的丹凤眼,眼窝微陷,眼尾如刀锋上挑,明显的卧蚕衬托出不近凡尘的清冷感。


    只是秦默更近似苍原上的孤狼,那双眼睛有种深藏利齿的狠辣和邪性。而陆怀沙则更似不可名状的神明,他身随着虚无和撕裂,有种超越时间的非人之物的疏离。


    林涧亲密地挽住了陆怀沙的手臂,青年自上而下扫了她一眼,毫无波澜的眼神令林涧头皮有点发麻。


    她厚着脸皮朝陆怀沙狗腿地笑了笑。


    不过还好陆怀沙没有把她当场甩开,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就是许夫人吧?”


    林涧叫得很是亲热,好像跟许碧梧是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夫人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身材这么好!夫人快带我去看看佩儿,一定跟夫人一样漂亮。”


    许碧梧一身藕粉衣裙,低低用玉簪挽了个发髻。她容色温和,身材曲线优美,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成□□人特有的风韵。


    “圣女谬赞了,”她浅浅地笑着说,“我只是平妻,圣女叫夫人实在是抬高我了。”


    许碧梧瞥了眼秦默,看向林涧道:“少主已经给二位安排了寝殿,圣女路途辛苦,不妨先去殿里歇息,再来找我看佩儿。”


    秦默揽住了许碧梧的肩,向林涧点了点头,微笑道:“圣女请。”


    林涧在来灵墟之前便已经了解过。灵墟之所以叫做灵墟,便是因为此地灵气分布极不均匀。各处灵脉毫无规律,破碎得如同豆腐渣一般。


    灵气浓郁处山清水秀,可以胜过大宗门最好的修炼仙境。然而灵气枯竭之处又堪比巫族,并且灵墟没有悬塞谷那般与世隔绝的天然优势,因此这些地方往往恶瘴频生,妖邪出没。


    好巧不巧,灵墟王城就在这么个灵气匮乏的地方。


    所以在这里,林涧一点儿都不担心陆怀沙恢复实力。


    闻言她立即高高兴兴地说:“好呀!灵墟王城这么漂亮,我早就想参观参观了。少主可要找个最好的地方给我们住!”


    秦默不着痕迹地看了林涧一眼。


    他方才觉得林涧和以前还是一样,但现在忽然又有几分不确定了。她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仿佛他这个人从未被她放在心上。


    秦默派人将林涧带到了一间奢华至极的寝殿中,林涧进去的第一时间就把门锁好,屋内各个死角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陆怀沙看着林涧里里外外地忙活,表情莫测地道:“你在干什么?”


    “找有没有什么杀我的暗器呀!”林涧理所当然地说,“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当然要先检查检查有没有——哎等等,桌子上的水你别喝,万一有毒怎么办?”


    陆怀沙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瞟了她一眼道:“秦默不会傻到在这里杀你的。巫族的一千军队就驻扎在王城外面。”


    “那可说不定。”


    林涧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一根银针,探进了桌上的水里,“万一他一上头,不计后果地把我杀了,倒霉的还是我。”


    “你不是喜欢秦默么,真以为他会杀你?”


    林涧瞪圆了眼睛看他,“我说了我不喜欢秦默,你怎么就是不信呢?你要我怎么办才能证明?”


    陆怀沙凝视了她半天,忽然道:“你移情别恋了?”


    “我才没有!”


    林涧脸上烧红了一大片,她嘀咕着说,“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哪有移情别恋的功夫……”


    陆怀沙微微蹙起眉尖,没有言语。


    恰好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道:“圣女,许侧夫人请您去看佩儿。”


    “我走了。”林涧将那根细针塞到陆怀沙手里,小声说:“你小心啊,不要在这里乱跑。”


    门外侍立着个蓝衣侍女,她见林涧便躬身行礼,笑道:“我是许侧夫人的侍女藕夏,圣女这么叫我就好。”


    藕夏——


    林涧微微一惊,她不由得想起来那个扮演藏音的人。面团人也曾叫她为“莲平”。


    这两个名字都不是正式的姓氏,冥冥之中似乎有说不清的联系。


    林涧强行按下心头的疑惑,这些字眼大都是侍女名字里经常使用的,即便相似,也不能说明什么。


    藕夏带着林涧穿过青池宫中长长的画廊,林涧便随口问道:“听说许夫人是喜乐天门门主的女儿?那年岁应该比我大一些吧?”


    “是,侧夫人今年刚好二十五岁。”藕夏微笑着说,“门主一直很宠她呢。”


    “那这么说这次满月宴喜乐天门门主也会来了?”林涧道,“从中原到我们这儿,距离可不近。”


    藕夏的声音忽然有些生涩,但是仍然带着笑意,“是,太远了。门主还要留在宗门,事情太多,估计是没空来了。”


    “哦……”林涧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前面的角落里低低的交谈声。


    “就她还想升夫人呢……估计这辈子没希望了……”


    “嘘!小点声!少主都没发话,哪有什么确定的事。”


    “从她生下孩子,到现在一个月了。少主就去看过孩子一面,态度这不是摆明了么……只有她还做抬正的美梦,天天把孩子当成个宝似的……”


    “那是你不小心烫了孩子,不然她也不会骂你。我说你还是别抱怨了,被少主听见,我们骨头都得打断……”


    藕夏面色蓦地一变,她提高了声音厉声道:“谁在那里!”


    林涧只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侧脸往宫殿拐角处一看,果然刚才的两个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叫圣女见笑了。”藕夏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我们快走吧。晚了佩儿该睡了。”


    她将林涧带到了一处装饰素雅大气的宫殿,将林涧安置在外间道:“圣女等一下,这个时间侧夫人估计正在喂奶,我进去看看。”


    林涧点点头,便在桌子边坐了,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这里和他们所住的那间宫殿一看还是不同。虽然打眼一看不如那间奢华,但是每一处装饰都是经过人细心摆放的,不少地方看似布置得很是随意。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没有更好地东西能替换那里的装饰了。


    一个侍女走上前来给林涧倒茶,林涧正要说不喝,那侍女却飞快地往林涧手里塞了个纸条,低声道:


    “这是少主给圣女的,请圣女保管好,不要叫旁人瞧见。”


    秦默?


    他为什么要送纸条?


    林涧握住纸条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正要展开,藕夏却从里面推开门道:“圣女进来吧。”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