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涟打来电话的时候是中午，赵霓夏正准备吃午饭，一接起就被他怒气冲冲的声音扑了满耳朵。
夹面的筷子顿了一下，她给手机开扩音放到一边，问：“他们定了谁啊？”
周涟没好气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任妍！世嘉那边早先说她要拍新剧，撞了档期不接，现在一听说我们在接触，宁可让她剧组请假都要上这个节目！”
他们说的《演入》是一档名叫《演员入场中》的演技比拼综艺，第一季网播成绩不错，正准备重启第二季，24个嘉宾还剩一个没定。
节目组原本找了任妍，她今年小爆了一部剧，正有热度，但她的经纪公司世嘉娱乐不肯松口，最后还是没谈成。
周涟这边也是收到节目组询问有没有合适的女演员，见他们迟迟敲不定人，才推荐了刚回国的赵霓夏。
本来互相接洽过后各方面都商定好了，这周末就要签约，谁知道临门一脚突然变卦。
“世嘉那点小心眼真是刻进了骨子里，来这么一出好像就能把当年的怨气撒了似得！”
被那两方携手甩来的大嘴巴子气到，周涟忍不住嘲讽，“节目组脸变得也是快，不就是看你刚回来，要是换做以前……”
他说得忿忿，赵霓夏在这点上倒挺想得开：“很正常，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嚒。”
节目组的选择不难理解。
赵霓夏刚出道那会风头确实很盛，蹿红得又快又凶，把同期所有女艺人都甩在身后。
但周涟也说了，她如今刚回来。
距离她退圈离开到现在已经六年多，她早就成了过去式。
一个重新复出的过气女明星，和一个正有热度处在上升期的小花，谁都知道怎么选。
周涟自然明白跟红顶白的道理，难免还是不爽，再者他这几年没少和世嘉的人打交道，早攒了一肚子怨言。
“就因为当初他们的同期新人被压在你之下死捧都捧不出来，这些年但凡遇见，没少给我找事儿，我看见他们就来气！”
他说着开始细数世嘉这些年的“累累罪行”，赵霓夏不得不劝：“又不是第一天跟他们打交道，你别把自己气坏了。”
其实比起综艺她更喜欢演戏，只是重新复出能选的角色少，周涟才想着让她先上上节目积攒热度。
听他越说越激动，她怕他真气出个好歹来，好说歹说对着他一通顺毛。
周涟总算冷静了几分：“算了，不成就不成吧。下午先把咱自己的合约签了，等会司机来接你，我带你见见其它人。顺便参观咱们的办公场地，看看我挣下的家业。”
他不忘邀功：“好让你这大小姐知道，这几年我可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天都没偷懒！”
赵霓夏被逗笑，应下后又和他闲说了几句。
挂了电话，她顺手把壁挂电视调到电影频道，瞥了眼正在放的影视新闻，低头专心吃起东西。
澄澈明亮的公寓里散着氤氲的香味。
吃了没一会，周涟发来微信。
大概是担心刚才那通火撒过了头，怕她嘴上不说实际被打击了士气，他后知后觉关心起她的情绪。
赵霓夏心下好笑，正要回复，一抬眸瞥见电视里播报新讯息，拿着手机的动作一顿。
“戛纳电影节正式闭幕，提名主竞赛单元的《离别之地》剧组前日均已回国，虽未能获奖，主创团队并未显露沮丧之色，导演谭升言语间对男主角裴却多有肯定，称希望二度合作……”
旁白声字正腔圆，屏幕中放的是前不久《离别之地》剧组出席戛纳电影节的场景。
长长的红毯两边挤满了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记者，《离别之地》主创一行人沐浴在闪光灯下，大导演谭升被簇拥着，脸上浅笑。
旁边占据同样重要地位的年轻男主角修长轩昂，穿着手工黑色西装的模样锐利又傲岸，气势全开地，将长枪短炮衬作了背景。
手机又振了一下。
赵霓夏回过神。
周涟：【你不会真被打击到了吧？我只是吐槽骂一骂，以后还有机会，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没事，”赵霓夏摁下语音键，“你不用担心我，我——”
视线扫过屏幕顿了两秒，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她接上后半句，声音略怅然了几分。
“……我就是，终于有一点回来的实感了。”
-
下午去周涟工作室的路上，赵霓夏小憩了半程，车开到工作室所在大厦附近时，她让司机在旁边的一家咖啡店停了一会。
午后容易犯困，她进店点了三杯咖啡，又订了十几个人份的吃的喝的，让他们往工作室送过去，当做给其他人的下午茶。
付完账拎起东西，一转身却见店里旁边一桌有几个女生拿着手机，一直往她这边看。
夏天天气热，赵霓夏出门前把微卷的长发扎成了丸子头，简单的牛仔裤配一件浅黄百褶碎花小吊带，有点跳的颜色，被她白皙的肤色压住，衬得气色越发亮。
她出道时就有“精致神颜”的称呼，鼻尖小巧挺翘，一双眼灵动勾人特别漂亮，素面朝天不化妆，更显出几分清澈的娇憨。
那桌女生瞄她几眼就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着什么，赵霓夏几年没在娱乐圈，早没了戴口罩的习惯，不知她们是认出了她还是别的，不欲多事，拎着东西快步出了店门。
现取的三杯咖啡，一杯给她自己，一杯给周涟，还有一杯给了司机。
司机大哥见她还记着自己的份，感激地谢过，又道：“赵老师你用手机点就好了，这太阳多大啊。”
赵霓夏谢他提醒，说没事：“我好多app都还没下载呢，晚点再弄。”
车开进兴越大厦地下车库，工作室在十一楼。
赵霓夏自己上去，电梯一开，周涟已经等在门口。
她刚回来时他们就见了一面，早拥抱过，这几天更没少聊。周涟不跟她来虚的，接过她递来的咖啡，劲头十足地给她介绍环境。
这地方是今年新搬的，规模不小，楼上是一些口碑不错的造型工作室和摄影棚，这栋楼时常有艺人出入。
周涟带她往办公室走，正说着，经过拐角处，就听见开放式的休息室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靠，裴却这套图好帅！”
“抓拍的那张好b啊，又冷又不正经，好蛊。”
“他耳骨的耳钉又戴上了哎，每次私人场合戴耳钉看起来都很痞……”
“……”
工作室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凑在一块看手机，你一句我一句地犯花痴，声音里的激动都快压不住。
周涟飞快朝赵霓夏瞥了一眼，皱眉咳嗽一声：“吵什么呢你们，工作时间像什么样子？”
几个年轻小姑娘吓了一跳，转身一见他，纷纷站好。
“……周哥！”
下一秒瞥见跟他一起的赵霓夏，俱是一愣。
“这是赵霓夏。”周涟主动介绍，“今天来签合约的，以后就是我们工作室的人了。”
因为长相精致，赵霓夏总被说有种矜贵不近人的距离感，但她一笑起来却很明亮。
她没在意她们的惊讶，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着打招呼：“我定了下午茶给你们，一会送到。”
说完冲她们颔了颔首，和周涟一道往办公室走。
…
几个小姑娘探头探脑，等他们的身影看不到了，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别样激动的表情，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
“我去，是赵霓夏？我第一眼没认出来还以为周哥从哪找的大美女，她真的要复出啦？”
“听说她家里挺有背景，周哥还是给她当助理起家的，他们关系看起来好好哦……”
“……”
其中一个刚进这行实习的小姑娘以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往常看网上消息也少，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好奇问：“她是谁啊？”
“你不知道她？”离得最近的一个女生说，“我们读书的时候她挺红的！她以前和裴却一个公司，裴却出道这么多年，唯一红过的cp传过比较真的绯闻，都是和她！”
几个知道的给懵懵懂懂的那个科普起来：“他们be那会儿闹得可轰烈了，她退圈出国，微博取关裴却，当时大家全在吃瓜……”
“你们说，网上那个综艺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不知谁突然来了一句，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时常高强度冲浪的几个年轻小姑娘当然知道是什么传言，几个人想起这茬一时都怔住，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地听说话的人接上下半句——
“她该不会，真的要和裴却上网上传的那档综艺吧？”
-
办公室里。
周涟一坐下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声：“都是些刚毕业没两年的小姑娘，平时就喜欢叽叽喳喳的……”
“追个星而已。”赵霓夏不在意，“况且裴却红成那样，提几句名字又有什么。”
她顿了顿，加上一句：“也没什么不能提的。”
周涟原本隐晦地没点破裴却这两个字，不料她反倒直白，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些，谈正事儿吧。”
合约周涟先前发给赵霓夏看过，各项条件都是最好的，可以说比当初公司开给她的还要良心。
律师已经过了一遍，两人没什么废话地签了字。
周涟又聊起对她事业的规划，策划书是他亲自动手做的，之后还得和工作室的人开会讨论，现下先说给她听。
两个人谈起正事格外专注，几个小时转眼就过了。
天色已晚，周涟总结一声：“差不多就这样吧。”
他合上策划书，边喝水边看了眼手机，眉头一皱。
赵霓夏瞧见，问：“怎么了？”
“你来的时候被拍到了，有营销号发了。”
工作室的人下午给他发的消息，他现在才看到。
周涟把点开的微博给她看了眼，“不过没什么，已经发了两三个小时了，下面的评论都还行。反正之后迟早要宣传，你以后出门记得戴口罩。”
屏幕里那几张图的背景是下午的咖啡馆，估计就是店里那几个小姑娘拍的，发到网上后被几个娱乐博主搬运了。
周涟工作室新搬的地址就在兴越大厦，她被拍到的地点又是这附近，评论都在猜测她是不是要来工作室，是不是真的要复出。
见没造成什么问题，赵霓夏“哦”了声便没多管。
两人最后聊了几句，周涟晚上得和其他人开会，没时间一起吃晚饭，送她下楼。
走到电梯口，他还在提醒赵霓夏今后要注意的事，光顾着说话，顺手按了上行的键，反应过来后才把下行键也按亮。
电梯上来得慢，好一会儿，从楼下到达他们这一层停住，门“叮”地一声打开。
赵霓夏听着周涟的念叨正点头，不经意瞥了眼，一愣。
里面站着两个人。
左边的男人戴了顶鸭舌帽，黑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大半张脸。耳骨上一枚锥形银质耳钉泛光，短t涂鸦夸张，手插在兜里，人清冷冷又高挑，一身黑穿得随意散漫。
电梯开门的瞬间，他微抬了点眼朝外看来。眼皮弧度很浅，淡淡薄薄。帽檐下眉骨优越，鼻梁秀挺，像没睡醒，懒懒的眼神却带点迫人意味。
浑身上下自带一种“不用看也知道是个大帅逼”的气质。
——裴却。
和她中午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周涟也愣了，电梯里右边那个矮点的男人是裴却的助理，表情同样意外。
都在这个圈里混，他们做经纪人做助理的最会面子活，反应过来连忙互相打招呼。
助理伸手摁了摁键，让门保持开着更久，动了下脚似乎想让出点位置，周涟忙说：“不用不用，我们下楼。”
一旁的裴却没有说话，顶着张又恹又拽的脸静静站在那，视线似乎穿过那两人的对话落在她身上。
这片刻仿佛很长，实际只是短暂瞬间。
赵霓夏回神迎上他的目光，尽量扯开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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