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霓夏起来的时候头一阵一阵地疼,仿佛她昨晚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受刑。她平时生物钟很准,常常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这回却一直睡到肖晴晴来叫她。
好在没迟到,最后还是准点赶上了妆造时间。
到片场,进入了每天习惯的拍摄流程中,半天过去,她总算恢复了正常状态。
肖晴晴看她气色有点担心:“霓夏姐你昨天没睡好吗?”
赵霓夏点头,“有一点。”顿了下,按按眉心,说,“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肖晴晴怕她没睡好头疼,弄了点冰的东西不时敷敷给她,她紧绷的状态缓解了不少。
拍到下午,井佑突然打电话找她,语气听着不太舒心。
“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周日晚上一起去看个电影?”
“看电影?”赵霓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有些莫名,“你怎么突然想去看电影了?”
“还不是因为我最近戏拍的不顺!”井佑也很无奈,可怜兮兮跟她道明原委,“我和韶雨,就是我这部剧的女主角,我们拍感情戏的时候老是卡,导演总是不满意,不是说氛围不对就是感觉不对……今天又卡了几次,导演直接发飙了,说我们要是再出不来那种暧昧的感觉,就把我俩单独关在一起待几天!!我也很无奈好不好!可能我们俩之间就是天生没有氛围感,我们已经很投入了,导演还是觉得不够!”
赵霓夏没想到他遇上了这种苦恼:“……”
“然后呢。”她问,“这跟看电影有什么关系?”
井佑叹气:“导演让我们多相处多培养感情啊,我也没办法,就想着要不去看点电影。去的话又只能凌晨包场,才不会被人围观,但是太晚了又怕被拍到传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所以就叫你一起嘛。”
“你放心。”他补充道,“韶雨人挺好相处的,你见了就知道。”
赵霓夏既替他发愁又觉得有些好笑:“行吧,不过我得看下时间。”
她转身去问肖晴晴,看过拍摄日程表,确认了明天晚上没有她的戏,一口答应下来。
井佑在那头总算开心了,立刻道:“我这就买票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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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看电影的这天,赵霓夏傍晚收工后就回到酒店。
井佑也已经早早回来,他包场的电影在晚上十一点,两个人虽然不在同一层,但走动还挺方便,他便让助理订好了餐,把赵霓夏叫过去一起吃了个饭。
吃完,赵霓夏回房简单收拾一番,等到时间差不多,和肖晴晴一起坐上他的车出发。
井佑这部剧的女主角韶雨住在另一个酒店,两边约好到电影院会和。
上了车,赵霓夏后知后觉想起来问他:“我们今天看什么电影啊?”
井佑玩着手机,头也没抬道:“离别之地。”
她愣了下。
肖晴晴和他的助理都坐在后排,井佑没在意那么多,瞥她一眼,问得直接:“你不至于忌讳这个吧?”
赵霓夏很快敛了情绪,说:“不会。”
别人可能会顾忌着她和裴却那些恩怨纠葛be大戏,但井佑跟他们俩都熟,才不管那么多。但他也是有分寸的,就好比他不会真的去追问他们俩之间究竟怎么了。
赵霓夏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也就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这部电影之前不是还在路演吗?”
井佑说是啊,“不过他们原本就只定了三四场路演,今天晚上正好首映。”说着又感慨道,“时间排得紧,裴却几个城市连着一起跑完的,实在是够累。不过他估计也习惯了,他平时拍戏工作就很拼,电影宣传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洒洒水了。”
这些年他们一直有联络,裴却的事他多多少少知道。
赵霓夏闻言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默默笑了笑。
车开了会,井佑给韶雨打电话,问她:“你出发了没啊?到哪了?”
那边应了句,似乎是说出发了。
两个人你找我茬我怼你地互相贫了几句。
挂了电话,井佑收起手机,又想起来一个事,对赵霓夏道,“对了,你们剧组里有个那个谁,那个叫方什么的编剧——”
赵霓夏接话:“方萤?”
他点了下头,“对,她怎么回事啊?跟你有过节吗?”
井佑换了个坐姿,说:“我去探班那天她不是也在么,她好像看到我没接你请的水果觉得我不喜欢你,你回休息棚以后,她突然跑过来跟我搭话,说什么,你没事给全剧组加餐,又不是所有人都爱吃,这样搞得别人不好拒绝多尴尬什么什么的……”
“听得我莫名其妙,好像我跟她很熟似得。”他翻了个白眼,“我没忍住回了她句‘您哪位’?把她给呛走了。”
赵霓夏不知道有这事儿,当下一听,也很无语。
井佑瞥她一眼,叮嘱:“她是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小心点,和她相处的时候看着些。”
赵霓夏嗯了声,“我知道。我跟她关系本来就不好,一进组的时候她就看我不太顺眼。我平时不怎么搭理她,会小心的。”
他点点头,“那就好。”
到了电影院,他们和韶雨在停车场会和。
韶雨非常元气,打扮很有少女感,性格也很讨喜,热情地和赵霓夏打过招呼,不一会,对她就比对井佑还亲近。
赵霓夏和她聊了几句,发现她和井佑还蛮像,瞬间就理解了导演的苦处。
让这两个大喇喇的人凑一起演感情戏,确实有点难碰撞出火花。
井佑的助理去取了票,买好吃的喝的,一直到快开场时他们才戴好口罩和帽子进去。
他们三个坐中间,几个助理坐后面。
趁着大屏幕还在放广告,井佑掏出手机:“快,我拍个照留着之后发营业博。”
“噢。”赵霓夏应了声,凑近他。
韶雨手里拿着一杯喝的和电影票,在井佑的连声催促中,也赶紧凑了过去。
“咔嚓”一声,合照拍好,井佑检查完光线和构图,还十分细心地把韶雨手里的电影票截掉了,确认没问题后,摁下保存。
灯光暗下来,电影开场。
三个人不再说话,认真地看起来。
《离别之地》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对生活失去希望的年轻人,来到一个有着“自杀圣地”之称的海边小镇准备自杀的故事。在年轻人付诸行动之前,他遇见了一个慈祥的老人,这场短暂的相识给予了他心灵慰藉,随后,他却亲眼目睹了老人在眼前投海自杀,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冲击。
年轻人决定在死前完成老人的遗憾和愿望,开始和这个小镇的居民们来往。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里生活的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每个人都已经步入了“离别”的阶段。他一点一点走进了这个被称为“自杀圣地”的小镇,真正明白了所谓“离别”的含义,也重拾了对生的希望。
这是赵霓夏第一次在大荧幕上看裴却演戏。
他们曾经演过两部剧,对手戏众多,但几年过去,此刻荧幕上的他,给她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
这些年在国外,她一直在通过不同的途径接触戏剧和表演充实自己,对演技的鉴赏能力也有所提升。
通过一次次实战的锻炼打磨,裴却的演技已经没有了那种“表演”的感觉,开始返璞归真。
整场电影一个小时三十多分钟,不是特别大众的题材和风格,节奏偏缓,但质量和质感都很好。
看完后,连跳脱的井佑都靠在椅子上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便忍不住对着大荧幕感慨:“……他真的是,一点不给我们这些男演员活路啊。”
韶雨听见,吐槽:“你还想跟人家比,你们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好不好?”
“那你要跟导演讲啊!”井佑更加无奈,“我们导演之前还问我说,‘你和裴却不是好朋友么?能不能跟他学下怎么演戏?’……靠,你听听,要不是我们感情坚固,我这不得恨死裴却?”
赵霓夏被他逗笑,三人一边起身一边往外走。
井佑意犹未尽,说着又道:“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他之前的那部《赢家》。”
“你也喜欢?”韶雨看他一眼,见怪不怪,“我发现好多男生都喜欢这部哎,不过确实挺好看的。”
“是吧!”提到心头好,井佑语气激动,“我好多以前的同学,个个大直男,平时连明星名字都不记得,看完这部电影以后全跑来跟我说裴却帅爆了,问我熟不熟能不能要个签名,还一口一个裴哥地叫……”
他啧啧两声,“裴却在那部电影里真的好man,我也想演一部那样的作品,简直就是男人的梦想!”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兴起有点控制不住,唯独赵霓夏没有看过,在旁沉默。
他们带好口罩帽子,从人少的通道离开电影院。这个点,三人都有点饿,拐道去吃了顿夜宵。
因为时间太晚,明天还得拍戏,没吃很久就回去了。
分别前,赵霓夏和韶雨加上了微信,约好下次有空再一起出来玩。
回到酒店,赵霓夏洗漱完,躺下没多久,就收到井佑的消息。
她躺在枕上和他闲聊,聊着聊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晚上看了裴却电影的关系,加上昨晚又梦到以前,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打字的指尖停顿几秒,她突兀地在话题中间给他发了一句:【你把裴却的微信推给我一下。】
回过神来,自己都有点惊讶。
井佑更是诧异,没给她撤回的余地,立刻就发来问号:
【???】
【你还没加他??】
问完他似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下一秒,不等她多说,很干脆地把她要的微信推了过来。
裴却微信名片出现在对话框里。
他的头像还是那张熟悉的图片,不知是谁拍的,夜色下一片杂乱的荒地,天边的月亮和星星都很远很暗,乍一看整个画面黑漆漆。
这张图片他用了很久,赵霓夏最开始认识他时他就是这个头像,一直没变过。
她看了片刻,点开他的名片,还没添加,视线从他的头像下移,瞥见他的签名时怔了一下。
他的签名是一句英文。
[thesunhasbeenset.]
—太阳已经下山。
很突然的,像被什么关键词刺激到,赵霓夏的手指悬停在了屏幕上,因这一句英文,脑海里缓慢又清晰地浮现出了很久前的某一天。
那是在他们正式担纲男女主之前,出演那部青春剧男二女二刷脸的时候。
有天他们在一栋楼里拍戏,设备临时出了问题需要调试。
她和裴却妆造齐全地在阳台等,等了许久,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傍晚时分,太阳橘红炽热,一点一点往地平线落下。
那会他们已经熟了很多,赵霓夏看着日落,突然问他:“你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裴却穿着清爽干净的白衬衫,和她之间只隔了一点点距离,听见她问,淡淡答了句没有。
“《小王子》的书里说,小王子难过的时候会在他的星球上看日落,有一天,他看了44次日落。”
赵霓夏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远处对他道,“我小时候不懂,后来长大有一回很难过,在房间里哭的时候,正好看到窗外夕阳在落下,那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书里说的是什么感觉。”
她缓慢地说着,伸指虚空点了点太阳,似乎想要指责这个遥挂在天上的家伙:“从那以后,我每次看日落的时候都会觉得有点难过。”
那远远的,小小的一个橘红色,像会发烫一样,一点一点朝地平线压近。
在她的话里,风好像也因为远处滚烫的圆日变得灼热。
赵霓夏没管他想不想应,就那样把突然来临的情绪说给了他听。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裴却的话音总是很简短,却也那样和她从夕阳说到天气再说到别的。
她忘了设备到底调试了多久,只记得她和裴却待在傍晚的阳台,在日落的尾声不约而同沉默下来,静静看着远处的光没入地平线。
日落是一个伤感,难过的词。
那天她这样对他说。
而她出国之前,看过的他的签名,并不是这一句。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改的,又用了多久。
这一刻,赵霓夏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她每次看到日落时,那种无法形容的怅然和伤感,这瞬间一齐涌向了她。
[thesunhasbeenset.]
裴却这样写在签名里。
太阳落下了。
再没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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