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由于这段时间的辛劳,梅森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飞鸟掠过衣袖,羽毛比丝绒还轻柔。他躺在白绒绒的云朵上,像是陷入了一只毛茸茸熊玩偶的怀抱,尽情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人舒服到不想睁开眼睛,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
不知何时,一个小老头躺在了他的右手边,同样晒着太阳。哪怕长着一张人类的脸,只要看到他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这家伙实在太矮了吧?
而小老头本人毫不在意,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迦南大人,皮卡现在交了好多朋友,大家都对皮卡很好很好...”
梅森耐着性子听他啰啰嗦嗦的碎碎念。什么村口的铁匠家里生了个男孩,一看就是皮实货。什么今年麦子收成不是很好,真让人担心赋税。什么他认识的人类朋友是养蜂的,经常给他拿蜜吃...
乱七八糟的话题堆积在一起,梅森也不恼,一个个絮絮地听了下来。梦总是没有逻辑的,不知不觉,他的左手边也坐下了另一个人。
衣着整齐的男爵就连坐姿都很优雅,他仰头看向天空,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月亮。月光洒在三人的身上,浩瀚明亮的星河在视线尽头遥遥闪烁。从云端往下望,是亮起灯火的广袤土地。一座座村庄坐落有致,一个个城市灯光通明。
“这是我出生的地方,奥雷乌斯先生。”
阿美拉怀念道,为身边人指出下方的哪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哪座村庄有什么历史。他曾经去往过哪片地域,结识了什么样的人,与他们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少年静静听着他们的话,没有一组信息真正流进了脑子里。他们的声音就好像流动的水,唰的一声就从他的脑海中晃了过去。以至于人类清晰地知道这不过是个梦境。
但梅森并不讨厌这样。
他懒洋洋地在云彩上舒展开身体,就好像火炉旁的猫咪伸着懒腰,又像是一条厚重毛毯从桌上垂落的长穗。
在慢悠悠、轻盈绵软的空气里。他眯起眼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间。两位朋友一左一右待在他身边,让人从心底升起一种温暖而又悲伤的感觉。
在他们说完属于自己的故事后,梅森也开始说话。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说自己上辈子平淡无奇的一生,讲了讲突然来到这里后的迷茫与不安,再到自己如何费尽心思地想要活下去,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这的确是一条不太容易的路,好在即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也磕磕绊绊地走到了现在。”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过于残忍,但正是这些残忍,才让我轻易地意识到你们也在努力活着的事实。”
回顾者侧首看向身边的人。无论是皮卡还是阿美拉都听着他的话,微笑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梅森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温柔。
“我会记住你们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到的。那些约定会变为现实,所有坎坷歧路终成坦途。”
我会记住与你们之间的约定,记住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记住你们曾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记住你们在我身上刻下的痕迹。
风轻轻地吹过几人的头发,像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两人均是向他笑了笑,随后站起身来,向着云的尽头走去。
那里无风也无雨,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着。他们背对着梅森挥了挥手,好似告别。背影慢慢消失变淡,到最后,云上只剩下他一人。少年转了个身,将脸埋进了软绵绵的云朵里,寂静的高空再无声响。
朦胧中,梅森怔怔地睁开眼睛,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他花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正在城堡的卧室里,有些人离开了,仍有些人停留在原地。
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人与人的交往便是肩并肩走过短短一段路。当曲终人散,只留下身后一串逐渐被雪淹没的脚印。但他仍记得对方的声音与微笑,又怎么能说他们没有共同走过这里呢。
胡思乱想没能持续多久。梅森就听到敲响房门的声音。他收回思绪,扬声道:“请进。”
房门应声打开,身穿典雅长裙的温婉女性推着一辆餐车,从门外走来。看到醒来的少年,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醒了吗?妈妈给你做了午饭,来尝尝吧。”
法伊蕾尔,真正梅森的生母。说来惭愧,直到夫妇俩回来一周后,梅森才知道他们的名字。毕竟在领地里没人会直接称呼领主的名字,而直接询问母亲与父亲“你们叫什么?”好像有点过于奇怪。
少年干巴巴地道谢,看着对方从房间的柜子里抽出一张折叠木桌,架设成床上小桌。随后转身将餐车上的食物一盘盘取下,放在了桌上。
这些食物的摆盘相当精巧,搭配了由蔬菜或水果雕刻的花卉。热气腾腾地散发出香味,哪怕梅森不是很习惯西式餐点,也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来尝尝妈妈亲自做的粥吧。”
素白纤细的双手捧起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烹煮香稠的小麦粥呈现出漂亮的金色,搭配有切成薄片的香肠、精心挑选的蔬菜沙拉与涂满蜂蜜的香甜白面包。梅森有些尴尬地想自己来:“让我来吧,我可以自己喝。”
“小梅森不喜欢我喂你喝粥吗?”
对方用心碎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少年顿了又顿,艰难地说出那个称呼:“...不,只是觉得太辛苦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妈妈。”
天知道说出这个词对一位内心是成年男性的人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被关心的人顿时转忧为喜,将吹凉的粥喂到少年唇边。话里话外尽是柔情。
“这可不行,你的诅咒刚刚驱散,这种小事就让妈妈来做吧。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妈妈给你找个教导者?”
教导者,顾名思义即是教育他的人。对于还在复健期的梅森来说,又增加了辅助他恢复身体的职能。
在父母回来后,他们已数次提出过相关问题,只是被梅森敷衍了过去。
先前世界树没有生长,他的精神力有限,操控两个马甲已到了极限,实在没精力应对本体这边增加的人。
眼下他盘算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子爵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立刻将此事敲定。
“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妈妈来做。先让女仆们照顾你,我和你父亲将领地内的事务处理一番,让罗纳德来当你的老师。”
没了孩子的拖累,子爵夫妇立刻重拾自己的日常工作,开始着手恢复领地的秩序。虽然梅森没亲眼看到过,但在这些日子里,罗纳德经常前来看望他,每次都会提及两位子爵的英明神武、出手果决,解决了不少领地中的麻烦事。骑士对此赞叹连连。
虽然梅森只留了一小部分意识在这里挂机,仍接收到了这些信息。还知道了自家便宜爹妈其实实力相当出色:与其他子爵不同,由于血脉的原因,他的父母都被贵族协会判定为子爵。也就是说,克罗斯领地实际上有两位守护者。
这极大程度上增强了领地的安全水平。倘若不是两位醉心于寻找医疗孩子的方法,克罗斯所在的领土实力应当是伯爵领地中最强的一个。
如今,两位子爵正式归位,罗纳德就得以退居二线,不再需要去处理所有的政务,成为了专门维护小镇安全的防卫官。骑士对此相当满意——他在学校里的文书课程就是最差的,哪怕实战了这么多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子爵夫妇当机立断: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来教孩子好了。罗纳德身负骑士传承,对于身体训练相当有研究。
于是刚松散没两天的骑士在午饭后就收到了一份来自上级的调令。两个小时后出现在了梅森的房间里。金发碧眼的骑士笑着与少年打招呼,仍旧身穿一副沉重盔甲。
“下午好,梅森少爷,子爵大人指派我担任您的指导者,请多指教。”
靠在床头的少年向他友好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罗纳德先生,我们今天下午就要开始训练吗?”
罗纳德很自然地回答:“当然,训练宜早不宜迟。恕我冒昧,在此之前,我需要检查一下您的身体。”
梅森:“......?”
涉及专业领域,骑士一点都不含糊。他像是提小鸡似的将梅森翻了个面,动作轻柔快速。在少年一脸懵逼中,骑士的手掌已经贴在了他的脊背上,开始摸骨。等全部摸了一遍,罗纳德面露惊奇。
“虽然我已经从医生那里知道了检查结果,但不得不说,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梅森少爷。我认为您很快就能展开训练了。”
“好,好的,谢谢您?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骑士早已定好目标:“我们先做每天三个小时的复建,我会为您准备特制膳食。在您结束第一阶段,完全掌握身体后,就可以开始进行预备骑士的训练。有赖子爵大人与您的信任,赌上骑士之名,我一定会给您一个健康的身体!”
说到最后,骑士目光熊熊,倍有信心。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梅森茫然点头,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能问问计划表吗?”
“复健计划很轻松,我相信您可以轻松完成。至于预备骑士的训练表,我参考了自己十岁时的训练量。”
难得找到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同好,罗纳德兴致勃勃地向对方讲述了自己的计划。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仿佛健身房的教练,让人听完恨不得立刻去跑步机上跑个几小时。
但其内容实在残酷。梅森的脸色越听越白、越听越白,最后转为一片心如死灰。
这不是一出生就处于巅峰状态的马甲。就算奥雷乌斯的能力用得疼,但刚开始他精神力不够,马甲感知较为迟缓,自带疼痛削弱buff,也没受太多苦。眼下是要他实实在在、一脚一步去训练,不知道多久才会看到回报。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想而知。
但想要在这个世界上达成目标,他就不能永远只依靠马甲。优秀的教练站在面前,再不冲就是傻瓜。少年一咬牙,一闭眼,硬着头皮往上冲:“那就拜托您了,罗纳德先生。”
不就是训练嘛!
1200米从没跑过满分的人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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