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河回头,打量了一番自家儿子,带着一言难尽的嫌弃意味,暗道:果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看那仪态、气度,便是落了难,也不曾改变什么,自家这种泥腿子便是穿上长袍还是什么也比不上。
刚感慨完,小儿子林杨一身木屑的从杂货屋出来,“爹很看好这个贺家?他们倒是比村西的人清醒行、识趣。”
里正远远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点了点头,“一家子妇幼,日后你们也多看顾着点儿。”
林松憨头憨脑的,听自己老爹说了要照顾这家人,爽快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小书生身板也忒不经事了,惨这一张小白脸,瘦瘦弱弱的,活像一根豆芽菜。
岭南是蛮烟流放之地,每年都有不少官员世家犯事后,被流放至此,白云村常年接受这些人,便将他们安排在村西一带,方便管理,整个村子分为两边,村东是当地村民,村西是流放之人。
可能是一朝跌落泥潭,心理上转变不及,村西的人平时并不出现,即便有事也不招呼一声,久而久之,前去搭讪的百姓也知道这些流放的人不待见他们,慢慢便断了交际。
只有出现什么生死大事,里正听闻了才会派人前去过问一声,就像上次上山寻找贺存一样,是挖野菜的妇人发现了昏死过去贺存,才赶回来通知,展开救援。
回去后,贺存赶着时间做午饭。
次日,早早醒来的贺存替身边的两个酣睡的幼崽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做饭。
天色尚早,余姨娘又看他舀了三碗细米,很是心惊,迟疑道:“存哥儿,可要换碗糙米?”
眼见着米缸见底了,家中至今还没有个进项,她这两天愁得睡不着,人也越发憔悴了。
“姨娘别担心,我昨天摘了些草药,明早进城,顺道买米面回来。”他宽慰道。
余氏听了本想多问两句,动了动嘴,生生忍住了。
虽说她是家里唯一的长辈,但到底只是存哥儿的姨娘,这一路走来,她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即便心底忐忑,也不便多说。
幸亏佐料齐全,油热下锅,噼里啪啦作响,水烧开后,鱼头鱼骨先下锅,沸水翻滚,不一会儿将剩下的鱼片下入其中,洗干净的野菜在起锅前下入,撒上小野葱点缀,鱼汤奶白,青翠其间,色味俱佳,令人食指大动。
又起锅烧油,刺啦一声,油飞四溅,贺存拿起颠勺勾起一些倒在鱼汤上,青花椒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一室清香。
小锅里的米饭早就熄了火,掀开锅盖,甘甜的米香味窜入鼻尖,贺存扬了扬眉,今日份美味已达成。
还没等他出声,嗅着香味跑进来的贺子安,围着他在灶头边上打转。
“爹爹,煮大鱼了!好香好香。”
“嗯,洗手了没有?快去盆子里洗手,吃饭。”贺存单独盛出一份,见大家都在帮忙,便放下手中的活,拉着这个小脏崽去洗手。
摊开的小手掌纹路间都是黑泥,袖口湿漉漉的,额角还沾着泥土,贺存见状,眉心直跳,“怎么弄得指甲盖里都是土。”
手指刚见到水,小崽子晃悠两下表示表示,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起身,“爹爹,吃饭,吃饭。”
“不行,洗干净再吃。”贺存一把将人按在原地,态度强硬地命令道。
眼见没招,贺子安转而老老实实任由他洗手。
毛巾一擦,白白瘦瘦的小手,干干净净的,贺存这才松了口气,挼了他一把才放人。
见贺云慢手慢脚盛饭,贺存接过手,对站在身侧无足无措的的贺修文道:“今天要和你父亲吃吗?”
“二叔,父亲让我在堂屋吃。”小家伙恭敬道。
贺存点了点头,“去吃饭吧,我送过去就好。”
小呆板贺修文迟疑着,见小叔贺云赞同地点了点头,才离开。
大哥贺轩几乎没出过那间屋子,也不喜见人,贺存将饭菜端给一边没走的贺云,便去照看那几个吃鱼的小崽儿。
这顿饭是吃光了锅里所有的米饭和鱼汤,贺子文又吃了碗鱼汤泡饭后,便不再多食,倒是贺子安拿着空碗在他面前晃了晃,眼见贺存又要给他添饭,一边的余姨娘赶忙拦住。
“存哥儿,小孩子饭量小,当心积食。”说完,又暗示性看了眼贺子安圆滚滚的肚子。
贺子安眼见自己的饭没了,吸气收了收肚子,没反应,哦吼,收不回去了。
瞧见那些小动作的贺存,收了他的晚饭,转移着注意力,“明天给你煮河虾粥。”
“那个也好吃吗?爹爹。”贺子安随即忘了吃饭一事,转而说起,明天要吃什么。
“嗯,好吃。”看到他胸前的饭粒、汤汁,贺存一把将人抱回房间,不顺眼,真不顺眼。
跟在身后的贺子文,看了眼自家臭弟弟,很是不爽,爹爹都没有抱他,就被他抢先了,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疑惑,下次要不要也吃点饭在身上?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爹爹会抱哎。
换了衣服,贺存特意交代,不可以弄脏衣服。
三人的衣服,就这样堆在桌板上,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贺存随势倒在床上,盘算着明天进城把沉香卖了,置办物资、修房看病,还要找木匠做家具,这家就是强盗看了,都得叹气。
贺子文悄悄爬到他身边,挨着躺在一起,贺存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笑道:“子文今天吃了两碗饭,真乖。”
大儿子瞬间翻身将头埋在他腰腹处,朝里拱了拱身子,很是害羞。
贺存闷笑出声,腹腔共鸣,只见大儿子漏在外面的耳朵红彤彤的,也不说话。
一边的贺子安,挤了过来,两人暗中较劲,谁也不让谁。
次日,起了个大早的贺存,做好早饭,见村口有人聚集,才带上草药朝里正家去。
进城的人也不多,贺存听了一路,不是去临安县做工,就是出门探亲访友,还有买山货的,像他这样进城买粮食的,少之又少。
大家都自食自足,只有过年时才会去县城采购些年货,凑个热闹。
一路察言观色,让他更为直观的了解到当下。
进了城门,贺存观察了一路,打听了县城比较有名的药店、香料店后,斟酌一番后,决定去药店,香料店原本也是不错的选择,但它名声好坏参半,但是能开得起大药铺,且名声远扬的,定然不缺钱和权支持。
贺存带着草药和奇楠木朝济世堂走去,不得不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专业,悬壶济世。
赶来的店小二,见眼前这男人一袭长袍,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却容颜俊郎,风采清雅,他倒不曾在城里见过这男子,近了便闻见他一身药草味,小二顿了顿,“客官,是来卖草药的?”
“正是。”
店小二看了看他的背篼,眯了眯眼,这些药草的采摘都是要进深山,他一脸正色,邀请道:“请跟我来。”
进了内院,不多时就来了一个老者,边翻开药草边叹气,贺存半点不急,这些是在小九的帮助下挖到的,肯定不是杂草,不会一文不值。
“哎,暴殄天物!居然就这么乱七八糟的装在一起!”老人日常心疼、可惜,“你难道不懂医理,药材炮制都不知晓?”
原来如此,看来是值钱的,那就好,偷偷送了口气的贺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在下确实不懂医,这些都是我看着书,上山找的,还望前辈见谅。”
老人瞥了他一眼,瞬间熄了火,哼了一声,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小药童利索收拾着。
“这些药草真是你进山采的?”
“正是。”
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下次看看医术,如何炮制药材,价格会更高。”
贺存闻言,笑道:“多谢大夫提点,不知贵店可收沉香?”
见老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贺存取下背后的包袱,递给他,“您看看合眼缘吗?”
包裹打开,一股清香味扑面而来,他眯了眯眼,触感柔软,伸手掐即刻凹陷,他愈发震惊,小小掐出一点放入口中,舌尖泛麻,满口生津,吐出的口气都带着清凉香甜。
沉香之最的奇楠沉,居然被他遇到了,老者两眼闪亮,两颊通红,极其欣喜。
“不合眼缘?老夫是个俗人,俗人就爱这些。”老大夫一手捧着,摇头感慨道。
“你准备这么买?”老者目不转睛盯着,并未分出心思看他。
“全凭济世堂做主。”贺存将话还了回去,虽说他不知道具体价格,但宋朝时‘一两沉香一两金。’还是知道的。
老大夫沉吟片刻,带着他朝内室走去,不多会儿,贺存带着三千五百两白银出了门,背篼里还背了不少驱虫驱蛇的草药粉包。
不多时,贺存转到布匹店里拿了几匹素布,想到一家人都还没睡衣,在绣娘的推荐下,拿了几匹质地柔软、面料亲肤的棉布,一进一出就是八两。
带着一堆东西又去了粮食铺子,县城里五谷齐全,想到家里八口人,还都身娇体弱,贺存大手一挥,先买个两百斤的大米,其他各来五十斤,日后看大家饮食习惯再添,又去了四两银子,幸亏店铺提供送货□□,贺存将所有东西放在车上。
转身去了猪肉铺买排骨、猪蹄,杂货铺买糖盐日用佐料,铁匠铺的刀、锅、锄头,衣食住行,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买了个差不多。
背着、提着一堆东西回到粮食铺,见店里的伙计还在装袋,贺存到约定好的地点,给林松送了个信。
路上遇到买糕点、蜜饯小吃食的,贺存想到家里的小朋友,没忍住买了个遍,看到手里四五个油纸包,贺存咬了咬后槽牙,是小朋友就该吃吃喝喝,没烦恼,对吧?!
不多时,一辆载满东西的马车出了县城,慢悠悠的朝白云村赶去,坐在前面的贺存,想到这个世界的交通方式,还是很不方便啊,百姓出行全靠走。
不然还是买辆——牛车?
贺存和赶路的老伯相谈甚欢,打着刚来岭南的借口,打探到不少情报,临安县的县令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济世堂妙手回春口碑好,一品轩的吃食徒有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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