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想来,贺心怡依旧心有不甘,她与母亲好像永远隔着模糊的一层,那样一层不能用简单的谁对谁错来界定的隔阂,不是身为母亲的她说的不对,可自己想说的,想做的却也不能说是错的,她有点想不明白,也无从得知答案。
屋内暗黄的烛火一闪一闪的跳动,贺心怡低头勾针,陷入思绪的她一个不小心尖锐的针头直接扎进柔软的指腹里,瞬间葱白的指尖上浸出点点鲜红,点缀在刚绣好的梅花图上,没吭声的贺心怡按着受伤的指尖,面无表情的继续绣花。
指尖上传来淡淡的刺痛感,疼痛自知,或许就像二哥说的那样,她是可以去学的,不是吗?二哥都可以放下身段去种田,她又有何不可,以前是贺府的庶女时,还情有可原,现在可是岭南的流放之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或许是受够了以前没钱处处受限、穷困潦倒、看人眼色的日子,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钱这个东西呢!心中隐隐有了打算的贺心怡锋芒毕露,抬头看着窗外笑了笑,再低头时,又恢复了以前的明珠蒙尘,暗淡无光的样子。
洗漱回房的贺存又见到了一床毛茸茸的小崽崽,吼!都在这儿等着呢!他就说今天居然没听到两个小家伙无厘头的口水官司。
看到贺存擦着头发进来,一双双葡萄眼瞬间变亮了。
“爹爹——”掀开被角的贺子安豪爽地拍了拍身边的床,然后和韩则挤在一起,“快来,我们等你好久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掀开被子一角的贺存,坐上了床的另一头,“行吧,我就慷慨大方一点,满足你们这个小小的愿望。”
淡淡的烛火影打在窗户上,随着贺存绘声绘色的讲解,四个小崽沉溺其中,如痴如醉,口干舌燥的贺存见他们这般入迷,想到他们明天就要进学堂,走上一条漫漫不归路,临近结束又为他们多讲了一章,才将人赶回去睡觉。
才吹了灯,转身躺下,耳边就响起了贺子安低浅的呼噜声,上一秒还在畅想西游记,下一秒再看时,圆滚滚的小家伙已经软软的趴在枕头上呼呼大睡。贺存伸手将人抱进被窝中,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凶巴巴的想要打开贺存的手,嘴里念念有词,骂骂咧咧的,随后钻来扭去的,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便不再动弹。
“爹爹,睡这里。”睡在床里面的贺子文拉开自己的被角,小声呼叫,一双眼睛在夜里亮闪闪的,招人稀罕得很。
好不容易不用睡中间的贺存没舍得拒绝他,又睡在两个小崽子中间,虽然大儿子睡姿很好,但是他家小儿子,那猛男小拳拳猝不及防数的打到身上,真是要人老命!这要不是自家崽崽,多少带着点儿私人恩怨了。
小小暖暖的身子凑过来,贺存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脚丫,随后将其抓在手里,大手一包,小家伙眼里满是依赖,不紧不慢的凑近他。
“脚丫子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又偷偷放在被子外面了。”贺存捏了捏他的脸,不满道。
小崽子哼哼唧唧,昂着头看着他,软乎乎道:“刚才热。”
贺存一只手将小家伙圈进怀里,“现在不热了,快睡觉,明天送哥哥们去学堂,不然早上该起不来了。”
小孩靠在他的臂弯里,紧紧拽着他的寝衣,小声说道:“那爹爹明天早上要喊我,我也要去送哥哥。”
黑暗中的贺存轻唔了一声,轻轻拍着他的小屁股,算是答应了。
次日,早早起床的贺存围着村西跑了一圈,顺手多打了几条鱼送到老屋去,最先起床的张老汉喂养着肥美的两头牛以及一头骡子,满是褶皱犹如干树皮的脸上挂着笑容。
“起这么早?”早早站在门口的贺存笑问道。
“东家,您来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没起来。”说罢,他作势,转身就想喊人。
“不用喊,等他们自然醒,最近几天就是让你们好好休息的。”贺存将手里的鳜鱼递了过去,“这是给你们抓的鱼,等大家醒来,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需要,我先回去。”
交代了几句,贺存带着新鲜的鱼回了。
炊烟袅袅,米白色的烟雾从房子上缓缓升起,渐渐消散在半空中,村东有哞哞的牛叫声传来,时不时还有一两声狗叫声,来到这里的生活始终充满了恬静、悠闲和自在。
不得不说,心情好了,贺存看手上的肥鱼也多了几分……食欲!!
厨房里,灶台上白玉盘里已经堆上了一沓薄饼,鹅黄色的襻膊环绕在粉色衣衫上,很是亮眼,贺心怡小心的翻着饼子,看着火候的贺云笑着打趣道:“今天早上的饼子一定最好吃。”
“那是肯定的,等我学了新菜品,再给你做。”贺心怡笑道。
贺云添了一根干柴,捧场道;“那我就等着姐姐到时候大秀一把。”
贺心怡翻饼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里划过一抹笑意,随后笑着应承,“那等我手艺学好了,就去开临安县开一个酒楼,到时候别嫌我给你丢人。”
浓密的黑烟窜出灶台,呛得贺云一阵咳嗦,“怎会?姐姐若是开酒楼,我定去捧场。”
“行,那我可要好好学厨艺。”贺心怡忙中抬头,莞尔一笑,贺云只觉得今天大家都不太一样,家里的事步入正轨,大哥的伤好了,人也振作了,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从外面拎着一条鱼进来的贺存笑道:“心怡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好事,姐姐她想开一个酒楼。”贺云顶着一脸的锅灰。从灶台处钻出来。贺心怡没说话,一边偷偷观察自家二哥的神色。
“开酒楼?挺好的,但这个前期可能会比较辛苦,这件事你可以先去留心观察一下,不用着急,慢慢来才不会出错。”贺存洗着手安抚道。
“二哥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或异想天开吗?”贺心怡笑问道。
“怎么会。”贺存顿了顿,“开酒楼就是不务正业?那我还种地呢?要是这种时候还要生活在以前的荣光里,才是异想天开,现在我们就是普通人,普通人可以做这些,我们为何不可。”
贺存拍了拍贺云的肩膀,“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人生说短不短,可也不长,要好好对待;现在想不到,就什么都去尝试一下,人总会找自己喜欢的事。”
“谢谢二哥。”贺心怡诚心感谢道。
洗漱好后,贺存转身就去房间里叫两个崽崽起床,早饭后,韩则和贺修文在余姨娘的叮嘱下,穿上了新衣服,除了余姨娘、贺轩以外,一家人都坐上了牛车,朝县城赶去。
一路上四个崽崽叽叽喳喳的聊着,贺云赶着牙行的马车一个人跟在后面,多动症儿童贺子安小朋友动不动就转身和贺云隔空对话,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时冒出来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到最后,只有贺存一个人搭理他。
进了县城,两班人马分开行动,贺存带着四个崽崽以及贺心怡去书院,贺云去牙行还牛车。
朗朗书声传入耳,高大的牌匾下,四个崽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神色都带上了几分认真,毫无感觉的贺存看着这大门,心道:幸好自己不用读书了,小崽子们终于还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走吧,这就是你们的学校了,加油读书哈!”贺存率先上前敲门。
一位白胡子老头开门后,不等贺存说话,看到他身后的四个小孩,微微皱眉,直接将门打开,“进来吧。”
不等贺存谢礼,径直转身走了,大概有点学识的人都点儿傲气。贺存带着五个人跟在他身后,也不多话。倒是他身后的韩则、贺修文面色不虞。
“坐吧。”进来会客厅,夏老头指了指一边的座椅,就不再说话。
“老先生,我想问问贵学府的入学有什么要求吗?”贺存指了指身侧的贺修文、韩则,“我想替我家两个孩子办理一下入读手续。”
夏老头闻言,抬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才施舍般的语气问道:“以前启蒙过没有?不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吧?”
贺存眯了眯眼,曲指按了按指节,再抬头时依旧一副好脾气,“都启蒙过,请问书院院长在吗?”
夏老头放下杯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院长这么忙,怎么可能因为招了一两个学生就专程过来。”
贺存那叫一个手痒,如果不是因为自家崽崽要在这里读书,如果不是因为不清楚这个憨比玩意儿在学府的职位,他一定会把他长在头顶的眼睛给打到眼睛该长得的地方,看来自己他的脾气真的变好了不少,现在是个傻狗都敢在自己面前蹦跶了!
贺存按住了身边的时刻准备暴走的小韩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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