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台前镜后 > 16、第十六章
    故事也不怎么波澜壮阔。


    邬丽芬并不是祁骋的第一任妻子,在她之前,还有一个女人。


    祁骋的第一段婚姻不怎么美好,那时他还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岗位要求常年出差,夫妻聚少离多,结婚没几年两人就和平商议,背着父母离了婚。


    没有孩子,手续办得很顺利,没有给谁带来麻烦。


    至少一开始祁骋是如此想的。


    又过了两年,他在出差中遇到了分公司就职的邬丽芬,两人一见如故,迅速陷入爱河。


    邬丽芬从分公司调到祁骋的部门,这样在一个团队里出差就能够一起,爱情似乎没了后顾之忧,没过多久两人就结了婚。


    结了婚,就不可避免的要处理与父母辈的关系。


    祁一桐的外公外公在邬丽芬工作没多久就意外离世了,而祁骋这边,长辈也只有祁一桐的奶奶一个人。如此说来,这关系处起来理应更加轻松,可是坏也就坏在这里。


    邬丽芬也许从没想过未来有一天阻碍自己跟婆婆打好关系的,会是另一个女人跟婆婆的关系——祁骋的前一任妻子与老太太相处的非常好,简直是太好了。


    当年他工作在外,是对方将老人接到家里妥善照料,离婚后逢年过节也还会跟老太太联络,尽到了一个儿媳应尽的一切义务,所以这事说到底不能怪人家,是祁骋自己理亏。


    为此,老太太打一开始就不认同他为了工作成天不着家,更不要说离婚了。


    老一辈人眼中,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无论多苦多难都要咬着牙把日子过下去的,祁骋瞒着她把婚离了,转眼又告诉她要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这不是将婚姻视作儿戏吗?


    尽管祁骋解释过无数次,自己是离婚之后才遇到的邬丽芬,但在老太太这儿,邬丽芬就是拆散儿子与儿媳美满家庭的凶手,就算理智上接受了,情感上也说不过去。


    邬丽芬不是没做过努力,可老人家心中认定了儿媳受了委屈,自然不可能认可她。或许这其中也有因儿子隐瞒她而产生的怒火,这把火也不可避免的牵连到了其他人身上。


    “你们俩也别怪我,我老太婆只身一人,就只享得起一个儿媳的孝敬,多了,老太婆我无福消受。”


    无论多少次上门,老太太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就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送礼就收,看望就站在门口看,看完了你们就可以回去了,态度坚决得让祁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要是放在别人家里,再硬的冰,捂个三五年的,总有化的一天吧?


    可是邬丽芬跟着祁骋在外,注定无法做那个时时把冰捧在手心里的暖炉,于是婆媳关系就这样成了历史遗留问题。


    直到祁一桐出生,才稍微有些缓和,好歹是让一家三口进家门了。


    老太太这头对邬丽芬不冷不热的,对祁一桐也没有多亲近,肯定不能指望这家里唯一的老人帮带孩子了。


    于是这一年,邬丽芬再一次调了岗,换到了一个能稳定上下班不必出差的行政岗,而祁骋,为了给母女更好的生活,辞职出来自己做生意了。


    那段祁一桐已经记不起的幼儿回忆,是为数不多一家三口共同生活的几年。


    她小学毕业后,祁骋的事业正逢关键的起飞阶段,邬丽芬在丈夫和女儿之间抉择许久,最终决定辞职跟着丈夫,帮着打理公司,夫妇俩白天工作晚上应酬。


    一家三口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连坐下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关心女儿的学业和生活。


    就这样,祁一桐升入初中的第一年,成为了一名寄宿生,不过寄宿生活并不愉快。


    原因无他,小荷才露尖尖角,初褪稚气的她已经有了美丽的雏形。


    其实真要论起来,十几岁出头的孩子,能漂亮到哪儿去?


    只可惜,在大家都穿着灰扑扑校服的年纪,无暇的白皮肤、大眼睛、健康红润的嘴唇,再加上一头顺滑的秀发,就已经够格当半个班男孩子的暗恋对象了。


    祁一桐变得很扎眼,这种扎眼延续到了女生堆儿里,虽不至于霸凌、欺负她,但冷暴力多少是有的。


    三年过去,祁骋并没有因为公司渐渐稳定而放弃事业上的野心。


    祁一桐提出高中在学校附近租房住。夫妇俩并不知晓祁一桐那不甚愉快的校园生活,在他们眼里女儿乖巧懂事又上进,一直是令他们骄傲省心的存在,祁一桐很轻松就获得了搬出去自己住的机会。


    无论什么事情,一旦她做了决定,就一定会做到。


    至于她的奶奶,从她记事起,见面就仿佛完成任务,唯一一次向她展示她本应享有的祖孙温情,还是为了应付外人。


    初二那年,也就是祁一桐走读的第一年,学校组织端午主题活动,要挑选一个班级,由家长现场带领孩子们包粽子,同时邀请市里的领导见证学生们的入团仪式。


    最终选定了祁一桐他们班,并且她还是学生代表。


    没有办法,祁骋只能拜托老太太去参加祁一桐的班级活动,为此,祁一桐忐忑了一个星期,生怕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


    当然,这种事没有发生。


    老太太收拾的精精神神的,提早半小时就候在了教学楼走廊里,全程慈眉善目,像每一个宠爱孙儿的老人那样,手把手教祁一桐包粽子。


    祁一桐从未见过老太太这样和声细语的样子,那堂主题课是她上过最开心的课。


    回去时,两人坐在公车上,一路无话。


    老太太把祁一桐送进家门就转身走了。


    站在玄关里,祁一桐听着老人逐渐消失的脚步声,缓缓地想,原来她不是不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奶奶,她只是不做祁一桐的奶奶。


    “所以你说我很难共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某种程度上没有说错,因为我始终没有成为过某人的最优选,在每一个抉择的路口,我的家人都没有选择我。”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些可怜,但我也能理解,我理解他们所有人的难处,所以我没有怪过任何人,我也依然爱他们,就像他们爱我那样。只是——”


    她浅浅的笑起来,在那张白得破碎的面容上无声地牵扯肌理。


    “人多少都能预感到一些事情,比如你未来的一生还会面临很多个被选择的时刻——那些你虽然不愿但必然会站在其中某一端的分岔口,如果你的父母都做不到毅然决然地走向你,那么毫无疑问地,世界上的其他人,也会转过头去。”


    她站起身来,迎着山间的风轻盈的转了一圈,向着雪山山巅那捧不悲不喜的赤色霞光如此说到。


    人类本应该和人类相联系,但她在这浩大的人间注定是不会有多么深刻的牵挂,平淡而庸碌的过完这一生,这一切原本她都接受了,原本。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十分渴望的东西,尽管清楚明白这不归她所有,但她真的很想拥有,哪怕卑劣的让他怜悯她。


    爱为什么让人发疯呢?祁一桐有些阴暗地叹息。


    杨暹许久没有说话,他就是这样的人,绝不会说什么不痛不痒的话语作为安慰,如果不能提供任何帮助,他宁愿沉默。


    但他的目光追随着她,这是祁一桐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切实的温柔,残阳如血倒映在他的双眸,连带着天湖里冰冷的琥珀石也一同煮沸。


    不会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杨暹,他眼里的不忍将祁一桐融化了。


    直到气氛变得沉重而酸苦,祁一桐以为他会一直沉默时,他终于开口了,语气非常的平淡,就像在问你要喝水吗一样平淡。


    他说:“你知道这个世界陪伴你最久的是谁吗?”顿了顿,他答道:“是你自己。然后到你的伴侣,之后是你的孩子,最后才是你的父母。”


    “如果你始终计较得不到某些人完整的爱,不再相信与他人的联系,那就爱你自己就可以了。”


    “人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呢?”


    杨暹长久地凝视着远方,像是在注视那雪山,又像落在更遥远的虚空,带着一点点令祁一桐难过的静谧。


    “等到你爱自己多过任何人的时候,等到你不需要其他人的爱和认可才能找到自己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你再试试去付出爱,人也好,世间万物也好,什么都行,万物有灵,总有一个会予你回音。”他说这话时,肃穆又庄静,好似天地万物的神在与她对话。


    “祁一桐,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有过什么特别想做的事,特别想得到的东西吗?”


    杨暹问到,半晌,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在祁一桐微微空白的表情里他替她回答:“不知道,没有过。”


    虽然难堪,但祁一桐无法反驳,只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与他对视。


    就在这对视里,杨暹那种从初见到现在,贯穿了所有时间的违和感终于找到了答案。


    在那姆的日子里,祁一桐就像一只第一次走出饲养栅栏的羊羔,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戏剧节的宗旨是自由、包容、热爱,来到这里的人无不血液里藏着这样的因子,可这一切好似对祁一桐是完全陌生的字眼。


    所以她一边被这样的氛围吸引,一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只因为她是一只没有吃过真正青草的、栅栏里的羊羔。


    而现在,她又要回到她的栅栏里去。


    杨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他不能帮助祁一桐找到自己,这是每个人必须自己应对的课题,于是他尽量简短地说明。


    “什么能让你快乐就去做那件事,等到它不能带给你获得感了,就去找下一件快乐的事。”


    祁一桐望着杨暹的脸,痴痴地想到,她现在就很快乐。


    在那姆时杨暹带着她见证了无数梦想的启程与热爱的狂奔,那时她感到快乐,快乐得想和人群一起大叫大笑,而现在她又和杨暹一起见证了日落金山,传说中会令人幸运一整年的景象,她也快乐,浑身轻飘飘的,下一刻就要下雨。


    可她明白,杨暹说的不是这种快乐。


    他要的,是她能够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然后成为能够爱自己的那种人。


    这是杨暹要送给她的人生的礼物。


    后来祁一桐无数次回忆这个场景。


    恍然自己的世界就好像是一间停止运作的暗房,在此之前的岁月就是一卷卷被遗忘的真空冷藏的旧胶片,还没等到想起来冲洗就已经老化模糊,从杨暹出现伊始,这间暗房才开始运转,冲洗每一帧最新的画面,那么鲜活,那么准确。


    杨暹,才是祁一桐人生的礼物。


    20岁的祁一桐不知道未来的走向,此刻的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摄影算吗?”


    女孩一副他再多说一句就要哭鼻子的模样,因此尽管感到荒谬无比,杨暹还是耐着性子应和:“如果你有想要记录下来的东西,那就算。”


    短暂的寂静后,祁一桐嘴唇微动,一声“有的”轻之又轻,散在风里,或许只有风和她自己知道。


    良久,日落的霞帔都快要从雪山的身体褪去时,杨暹静静地问她:“不拍照吗?”


    祁一桐看了一眼那遥远的神灵之所,摇了摇头。


    重要的不是她的眼睛看到了什么,而是在这一分这一秒,她和谁一起,看到了什么。这些是无法用照片记录的,如同心声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留恋的目光若有实质,又悄悄将他裹挟。


    杨暹不是不知人事的愣头青,他知道那视线意味着什么,他是被倾慕拥护着长大的天之骄子,有一百种方法来谢绝一切麻烦。


    可祁一桐此刻是一只湿漉漉却奄奄一息的初生牛犊,令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为了庆祝你找到喜欢的事情,哥答应你一个愿望。”


    她笑了,灿如星辰,提出要求:“那你给我跳个舞。”


    “在这跳舞?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拿我以后给你拍照换你一支舞。”祁一桐讨价还价。


    “糊弄谁呢?”


    “啊——是你说答应我一个愿望的!”


    ……


    如果万物真的有灵,天地雪原为她见证,她的心上人在4000米海拔的高原上为她起舞。


    长风万里卷起他的衣角,牵起他的长发,携带着天际最后一线光亮,永远永远地,停留在她心的脊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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