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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拥抱 “那你还跟我通电话吗?”

    说这句的时候, 她忍不住用余光悄悄打量陈亦周的后背,他正用手掌撑着脸,另一只手翻着书, 长睫毛垂下来的时候,被窗外折射而来的阳光一晃。

    冯珍珍心一跳, 像是罐装汽水被摇晃一次后打开喷射出来的气泡, 她拍了拍卷上膝盖上两寸的裙摆, 眼神变得更严厉了一下,仔细的上下扫过陈亦周的背影, 企图从中找出一点他的不足。

    陈亦周坐姿和其他同龄的男孩子不太一样, 他也是那样懒洋洋的劲儿坐着, 可并不会像旁边人一样坐下就成了一团, 他的脊背始终挺得很直, 却不会让人觉得刻意。

    因为那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从他的坐姿和神情都向外传递出一丝平淡,可就是这种平淡的劲让他和周围的男生区别出来。

    冯珍珍虽然说再也不要喜欢陈亦周, 但是她觉得自己挑人的目光永远值得称赞。

    她也觉得有点没意思, 靠着桌沿没所谓的对着台上的快要哭出来的班长说:“真的没人的话,你就报的我名字吧。”

    班长猛地抬头,期期艾艾道:“那你准备表演什么?”

    ……

    这些声音明明就在身边, 陈亦周不关己事的翻着书, 书页簌簌作响, 最终停下, 他垂眸盯着书页之中夹着的东西——那是沈兆景二手买了还没带走的签名照。

    他盯着半天,忽而弯起眼, 露出一个浅笑。

    情绪在他眼中浮动, 回忆相伴, 陈亦周再次合上书本,在所有人看到之前恢复平静。

    不管怎么说,高三生对于学校艺术节的热情不足。

    班主任中间来过一趟询问艺术节的事情,班长面色戚戚站在门口对着班主任摇头。

    对上班主任略显失望的神态,她硬着头皮说:“放学后我会再打电话询问沈兆景同学是否有意愿参加。”

    班主任嗯了一声,才重新夹着蓝色文件夹踩着高跟转身离去。

    不等到放学,班长给沈兆景打了电话,当时沈兆景正在拍摄中,电话理所应当的被经纪人接通,电话一响,班长语气平稳的将整个事情描述一遍。

    电话另一头的胖总目光专注的盯着监视屏,耳朵只暂时留了一点注意力,等到电话里的女声停止说话,他才委婉而体贴的拒绝:“这事情我会跟她说的,可是现在剧组拍摄正在紧要关头,可能回去的希望并不会太大。”

    班长:“没关系,还是谢谢您。”

    监视器前的沈兆景正站在外婆尸体前,她身侧站在云格林,两个人同岁的女孩,一人站在光下,一人站在阴影中,云格林刚巧踩在沈兆景身后拖得很长的影子中。

    这个场景分别使用了四五个镜头从不同角度切过来。

    身后的云格林微微掀起眼皮,冷静的说:“得把外婆埋了。”

    沈兆景有点茫然,她问:“埋了之后呢?”

    她转过头的时候,眼神穿过人群,落在举着机器的工作人员外的一个陌生男人。

    大概四十岁上下,衬衫西裤,没有打领带,他随意的曲起一条腿踩在片场的木箱子上,正往这边看。

    两人视线短暂交接,快速分离。

    沈兆景继续,她身上还带着戏,扭头对上一个特写镜头,头顶的灯光落在脸上,半明半暗,精致而优秀的骨相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周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停留在沈兆景的身上,一双又一双的眼睛代替镜头将她上下审视,从她的头发到脚尖,脸上每一个或短暂或长久停留的神态,丝毫都未曾逃脱开周围人的凝视。

    即使如此,眼前的沈兆景用一个自己将其他人一齐带进《雏姬》的世界,让所有人都相信眼前的张晓莲正在无辜犯罪。

    拍摄结束,旁边一直在看戏的宋玄也站起身,还没往前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惊喜叫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的欣喜程度太深,尤其是从宋玄口中出来,周围人不少人看过去,包括沈兆景都有点好奇。

    转头看见男人的侧脸,她觉得有一点眼熟。

    下一秒,那个男人的目光就转过来,身旁的胖总习以为常的往前一站,利用自己不动声色的挡住她。

    没多久,林白的助理说今晚要聚餐,是宋玄的爸爸请客。

    胖总想也没想就推掉了,用沈兆景身为高三生拍摄结束还要补课的正当理由推脱,不管是剧组的人还是宋玄的爸爸都没有办法对此再多挽留。

    沈兆景坐上车,问:“宋玄跟他爸爸长得不太像啊。”

    胖总正在转方向盘,“听说是继父。”

    他目光从后视镜中看着她,说:“宋玄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就跟这位宋先生结婚了,所以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沈兆景哦了一声,她一小团窝在后座,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捧着营养师送过来的晚餐一口又一口的吃着,沈兆景降下一点车窗,滚烫的风灌进来,在呼啸风声中,听见胖总说。

    “下午你们班班长打电话来,问你要不要参加艺术节?”

    沈兆景吃了个半饱,将手上的餐盒扣上放在一旁,她松开长发,彻底降下车窗,因这个小镇太偏,几乎也找不出能认识她的粉丝,沈兆景就像一个普通的观光客,迎着发烫的风,浑身轻松。

    回到酒店时,沈兆景又收到信,谢过酒店工作人员,她一手捏着信封一角,一手拆开头上马尾,长发散落,她脸上适当的出现些松懈。

    身后的胖总提醒:“等会儿补课老师就到啊。”

    她点头,推开门,灯光骤亮,她甩开拖鞋走向沙发。

    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拆开信,露出一张写过的卷子,折了好几道,她先展开看了一遍试题,陈亦周写的卷子难度和她不太一样。

    沈兆景看的头疼,翻过去,卷子另一面写着几个字。

    她看完,莫名抬头,对上酒店房间灯光,圆滚滚的亮,她双眼一眯,试图在房间内模拟出他看过的月亮。

    还挺像的。

    补课老师到的时候注意她正在看卷子,好奇的探头看一眼,便说:“这题目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有点难。”

    沈兆景回神,她盘腿坐在沙发里,坐的腿僵,跳下沙发的时候晃了一下,笑了下把手里的试卷卷起来。

    霜降那天拍摄进程刚过半,结束当天拍摄,剧组一大帮人准备一齐聚一聚,沈兆景身为女主之一自然不好再婉拒。

    剧组的人正在约聚餐地点,沈兆景趁机用手机给沈毓颜和外婆打电话,外婆的电话一打就通,刚说两句话,听见一道冷淡的男声正在问要倒酱油还是醋。

    沈兆景笑起来,外婆忙着和男生说话,连手机一块一过去,他们说话的声音更清晰的传过来。

    直到关火,沈兆景隔着电话见证了一道菜出锅的过程。

    外婆终于回神,说:“宝宝,你有没有吃饭啊?”

    沈兆景跟外婆说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带出点小孩的娇气,说:“等会就去吃。”

    下一秒,话题又转。

    外婆问:“你要不要和周周说说话?”

    不等沈兆景拒绝,外婆自顾自的说:“还有两个菜要炒,你和周周说一下。”

    说着电话被推过去。

    “喂”差不多一个月不见,陈亦周的声音变得有点陌生,低沉又有点哑,隔着电话,沈兆景莫名的半边身子一抖,她挪开了点,清了下嗓子,回应:“喂。”

    他轻笑了下,说:“没有别的想跟我说的?”

    沈兆景反问:“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吃饭了吗?”这个问题刚刚外婆也问过,沈兆景又回答一遍,还是一样的话,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陈亦周又笑了,沈兆景一脸莫名,只是把手机换了只耳朵听。

    “你刚刚在做什么菜?”沈兆景好奇,她有点没话找话,又走远了点人群,脚尖踢着一块石头。

    电话另一头的陈亦周说:“清蒸鲈鱼。”

    “清蒸鲈鱼哪用放酱油啊?”沈兆景说。

    对面的陈亦周忍不住笑,说:“确实不用。”

    他笑的沈兆景的这一只耳朵又开始发烫,嘟囔了句:“你有毛病,一直笑什么?”

    “我笑也不行吗?”

    “你今天笑的就很奇怪。”

    “哼,沈兆景不要太不讲理。”

    “那你还跟我通电话吗?”

    她问的时候,声音很轻,从听筒里传出来,听得陈亦周心一软,他往客厅走,直到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站在太阳底下,隔着窗户的太阳晒得他胳膊一阵温热。

    他声音也跟着放轻,有种陈亦周式的温柔,说:“沈兆景,拍摄结束后记得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沈兆景一顿,她才应了声好,这阵温柔带了一点尴尬,他们两个的关系目前还不太适应陈亦周这种情绪。

    两个人没话讲了,不如刚刚拌嘴时的气氛好。

    好在外婆要回了手机,匆匆说过两句,电话挂断。

    沈兆景又给沈毓颜打电话,电话一直没通,沈兆景耐心等着,决定再打不通就算了,在这个时候远处一个陌生男人走过来,是宋玄的爸爸。

    他一点点靠近,沈兆景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冲自己过来的,她下意识的想返回人群里。

    在这个圈子里待太久,沈兆景对于陌生人的第六感和潜意识足够灵敏。

    刚转过身,听见身后的人开口:“宋玄。”

    原来是喊就站在她身后的宋玄。

    沈兆景松口气,她主动切断还没打通的电话,将手机塞回口袋,对面宋玄对着她点头轻声喊了句:“师姐。”

    沈兆景也点点头,又走回胖总身边。

    晚上聚餐的时候,三个主演和导演坐了一桌,主位上做的却是宋玄的继父,他人很健谈,以长辈身份态度温和的询问了沈兆景和云格林一些学业上的事情。

    饭桌上沈兆景不大开口,倒是胖总一直在交际,只有沈兆景和云格林两个人吃饭,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很香。

    坐车回去的时候,胖总开玩笑:“看来今天的晚餐比平常营养师做的好吃一点。”

    沈兆景正在喝水,拧上保温杯的杯盖,并没有说话。

    翌日继续拍摄,只是宋玄的爸爸一直在剧组陪伴他。

    沈兆景没有爸爸,但她看过陈亦周和他爸爸或周思成和他爸爸的相处。

    宋玄父子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确实亲密,有好几次她盯着对方拍宋玄肩膀或低声安慰的样子,思绪发散,幻想起自己父亲的样子。

    也许也会像宋玄爸爸一样温和。

    也许把。

    反正她也没见过。

    这个念头只是一划而过,后半程的拍摄进度越发紧张,三个主演都陷入一种共同的死寂中,因为角色情感渲染,三个人在现场说说笑笑的时间越来越少。

    红灯一亮,三个人走进镜头中的场景,安静过分的表演中多了很多糜烂气息,那种即将埋葬海洋之中的腐烂花朵的香甜,故事里三个人的牵扯像是扯乱的毛线团。

    在宋玄和沈兆景拍摄跳舞这一幕时,这种氛围到达顶点,几乎令观看者也忍不住沉迷。

    仅仅是搭着手一起跳舞,他们两个连眼神都没有交换,昏黄灯光缭乱,屋外正在下大雨,宋玄随便哼的曲子,沈兆景跟着转圈,接着忍不住大笑出声。

    窗外,淋着大雨的云格林表情冷静,只露出一只眼睛,漆黑的眼珠中压抑着的强烈疯癫。

    她正在窥伺着这一对年轻爱侣,渐渐表情染上几分癫狂,在她的幻想中,安琪替代张晓莲,拉着闫晓福跳舞。

    这一场是整个戏份高.潮,安琪隐没在乖巧外表下的阴暗,和张晓莲无处可藏的天真,在一扇门的界限里,于镜头之中,观众眼中不断交织。

    “cut”导演林白喊停,沈兆景抽回手,胖总立即冲上来,把保温杯拧开给她。今天也是沈兆景生理期第二天,她生理期时比别的女孩子更容易肚子疼,一直喝中药到现在也没缓解过。

    胖总扶她去坐着,一看沈兆景头发全被冷汗打湿了,刚刚还在镜头里一边跳舞一边大笑,这会肚子疼的蜷缩起来,恨不能找把刀把自己的子宫给剖了。

    胖总紧紧皱着眉,说:“我去跟导演说这几天先请假。”

    沈兆景拦住他:“这几天都是我们三个人的戏份,别说了。”

    她又喝了保温杯的红糖水,水烫的她一下肚立马又出了一层汗,身上湿哒哒的黏在一起,沈兆景恨不得现在拍完立马回酒店躺着。

    休息大概十分钟,导演似乎就准备开拍了。

    沈兆景将手中保温杯拧好,站起来,小碎步的往镜头前走。

    刚走了两步,看着原本坐着的导演站起来,一会后导演助理过来宣布说今天拍摄结束了。

    这和原定计划不一样。

    沈兆景看一眼胖总,胖总说:“管他的,你先回去休息。”

    刚刚化妆师涂得口红被她喝水的时候弄没了,这会苍白无血色,一副随时倒地不醒的样子。

    回到酒店房间,沈兆景刚吃过布洛芬,洗过澡便倒床就睡。

    生理期的时候即使睡觉也睡不安稳,她没一会就醒了,昏昏沉沉的检查一遍床单,还干净。

    她去上厕所,等回来的时候,听见房间门被敲响。

    沈兆景以为是胖总,她拖着脚步去开门,一打开,就是穿着黑色系的陈亦周,脸上带着只黑色口罩,打扮的像个过而帅气的私生饭。

    手里拎着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保温壶,他抬了下下巴,语气散漫而冷淡:“你好女士,外卖到了。”

    沈兆景那一刻眼睛一酸,却又想笑,结果笑的时候眼眶里的眼泪跟着掉下来。

    演员的基本功之一就是在瞬间跟着角色的情绪变化掉泪,有时候还要跟着镜头讲究哭的好看。

    沈兆景不用学,她从小就仿佛泪腺发达,对着镜头就像水龙头,导演喊哭,她就哭的七零八落,还能根据导演的要求改变流泪的方式,譬如眼泪是从左眼先掉还是右眼先掉,亦或是包在眼眶里聚成一团再掉下来。

    这会她完全没有使用这个技巧,甚至本人完全没有发现眼泪掉下来。

    沈兆景问:“你不用上课?”

    陈亦周放下手,说:“今天周六。”

    沈兆景问:“那不要补课啊?”

    陈亦周断了下,忽然抬手用食指扯开脸上的口罩,脸上无奈的笑容展露无遗,说:“逃课来的。”

    沈兆景让开位置,让他进去,还把一双干净的一次性拖鞋找出来放在他面前,站在门口的陈亦周僵着没动,沈兆景掀起眼皮,看清楚对方一脸的惊讶。

    “怎么了?”沈兆景问。

    陈亦周随手把口罩扯下来丢进垃圾桶,另一只手上的保温壶放在玄关处,换着她特意找出来的拖鞋,语气轻慢:“就是有点受宠若惊——”

    语音未落,沈兆景就这么挤进他的怀里,她头发上的香气也一起扑过来,陈亦周反手收紧这个怀抱。

    尽管他知道这个拥抱是来自沈兆景对于好朋友的想念,可他还是一再收紧,等到闻够她身上的柑橘香气,陈亦周轻轻拍了下沈兆景的后背。

    似安慰又似宣告想念。

    第32章 QwQ 限定拥抱的有效期仅仅在一分钟之内。

    限定拥抱的有效期仅仅在一分钟之内。

    沈兆景松开手, 这个拥抱就被撤销,而陈亦周表现的比她更平静,玄关的冷灯光落在他的头发上, 显得格外蓬松。

    沈兆景问:“是胖总跟你说的吧?”

    “他和外婆说的,外婆不放心让我来看你。”陈亦周跟在沈兆景身后走进房间, 这里沈兆景住了一个多月, 除了多一些她的衣服, 其余都冷冰冰的酒店标配。

    陈亦周皱眉,忍住没说。

    靠窗的书桌上一片凌乱, 各种颜色的书和白色的卷子, 堆在一块像是枯萎掉落的树叶堆在那里, 沈兆景走过去把所有的东西往两边推, 示意陈亦周把保温壶拎过来。

    陈亦周把保温壶放在她空出来的位置上, 下一秒就开始捡起桌上的书笔记和试卷, 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他没看见自己送来的信, 目光停在沈兆景脸上。

    几乎不用开口, 沈兆景就读懂他的意思,用脚尖踢了下他的小腿,说:“在床头柜上。”她下巴微扬, 睡了很久才起床, 她的眼里装满了一汪澄澈的湖水, 动一下, 湖面便起了波澜。

    陈亦周回头看,床头柜的抽屉打开了一半, 还有一封刚拆开的信放在桌面上。

    他收回目光, 说:“我又没问。”

    “我也没说是什么。”她正在拧保温壶, 陈亦周站直身体,伸手一捞,拧开倒在保温壶盖里,是鸡汤,还飘着两颗红枣。

    沈兆景一下就被这味道勾的饿劲儿上来,她两手捧着小口喝着。

    陈亦周则靠着桌沿,显得有些闲散:“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盯着沈兆景的下巴,阴影里露出一点白嫩的尖。

    “天气热,不想吃饭。”她吃到那颗红枣,甜到心里去,一边咬着枣核一边忍不住眯起眼睛。

    而陈亦周从她杯子里找出一个勺子,十分费劲的捞着保温壶里的鸡肉,就在沈兆景捧着碗喝汤的时候,他把捞出来的鸡肉舀进去。

    沈兆景不满:“你这和喂猪一样。”

    “猪不会生气。”他说的轻描淡写,继续捞鸡肉舀给她。

    等沈兆景吃饱了,她放下碗,轻轻摸摸肚子,都能摸出来凸出来的那一块。

    陈亦周瞥她一眼,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顺便抽纸把桌面上溅出来的汤滴都给擦干净,接着又准备找湿纸巾,吃饱的沈兆景坐在那里看他忙来忙去,她转向沙发去坐着,拍了拍旁边位置:“聊聊天?”

    陈亦周丢了手里的纸巾,在她旁边坐下。

    刚刚在沈兆景喝汤的时候就下起小雨,这位雨势转大,雨珠打在窗户上颇有几分凄厉。

    两个人坐在房间内,安静而又多了几分温情。

    沈兆景:“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亦周刚坐下两秒,听她这样问,干脆抱着胳膊倒在沙发一侧,沈兆景看过来,他微微合眼,长长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陈亦周说:“明天。”

    没有准确说上午还是下午。

    沈兆景明天还有拍摄,拍摄结束也要晚上了。

    她颇有点苦恼,觉得就这么放任陈亦周来一趟就走,弄的她像个坏人,要不要请假。

    这个念头一起,她干脆起身找手机。

    原本躺下就生出困意的陈亦周被她的动静惊醒,睁开眼,问:“怎么了?”

    沈兆景站在沙发边,慢吞吞将眼神从手机屏幕移到陈亦周脸上,说:“明天下午再回去好不好,带你出去玩。”

    陈亦周笑了下,他抬起胳膊压在脸上,隐隐约约的只露出一个下巴轮廓。

    这个时候沈兆景肚子又痛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拱起背,回头看一眼,陈亦周早就霸占了整个沙发,两条长腿随意的搭在沙发扶手上。

    她伸手拍了下陈亦周的腰,“给我让一点位置。”

    “哦。”陈亦周仍旧是那个胳膊挡脸的动作,却侧身面向沙发背,给她让出一半位置。

    沈兆景半坐在沙发沿上,一只手捂住肚子,一手给胖总发语音。

    “哥,明天帮我和导演请假两个小时可以吗?”

    胖总秒回,说帮她请假一天。

    沈兆景立即说:“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胖总那边安慰她,说今天下午的时候早就帮她和导演请过假了,导演那边那要先拍摄宋玄和云格林的戏份,让她安心的休息。

    沈兆景松口气,她肚子痛,但没之前那么痛了,她回头用指尖戳戳陈亦周的胳膊:“哎,睡着了吗?”

    “嗯。”陈亦周回答时后脑勺的头发一翘一翘的,沈兆景多看一眼,她用胳膊肘向后捅了下,胳膊肘点在陈亦周后腰上。

    陈亦周声音骤变,冷淡而锋利,像雪里一把半开的短匕。“我说我睡了。”

    “我肩膀好痛,你帮我锤一下。”大概是刚刚睡觉有点落枕,这会两边肩膀酸痛,她反手去捏,使不上劲。希望陈亦周从后面使劲一锤,把肌肉锤乖。

    陈亦周猛地起身,两条腿自然垂下,脚上的一次性拖鞋早就被他甩开,这会脚掌踩着地板,凉的他直通脑门,清醒异常。

    而就坐在沙发边沿的沈兆景这会成了一个坐在他怀里的姿势,这是个巧合。

    她没发觉,伸手往后拍了拍酸胀的地方。

    以前他们也会互相捶捶肩膀或踩踩腿,一起锻炼或跳舞后,互相帮忙是常见的事情。

    直到后来沈兆景专心学了古典舞,不再跟着他们乱跳后,这个场面再也没出现过了。

    陈亦周握拳,打算拍篮球似力气锤过去。

    沈兆景说:“明天先带你去吃早饭再去看海?”

    她叹声气,陈亦周猛地收回手:“我还没锤。”

    “我是叹我自己来了这么久也没出去玩过。”沈兆景把长发揽到一侧,提醒:“别弄到我的头发。”

    “知道。”

    陈亦周下手,力气不减。

    一下就让沈兆景的眼泪飙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陈亦周:“你对我不满很深啊!”

    “我还没使劲。”陈亦周的拳头展开,指尖通红,沈兆景仿佛找到证据,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一手指着他通红的指尖:“这还不算用力!”

    “我血热。”他回答的平静,脸上表情丝毫不起波澜,跟回答的两个字毫不相关。

    沈兆景突然笑出来,她笑的止不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忍着笑说:“你这让我想起来一个笑话。”

    “一个热血鬼吸了热血青年的血,然后被烫出满嘴的泡。”说完,背后的陈亦周并没有任何反应,沈兆景笑的止不住前后倒,笑声清脆,直到快要从沙发边上滑下去,身后的陈亦周才伸出手扶了一下,无奈道:“你笑点怎么这么低?”

    沈兆景半边身子挂在沙发边,仰头看他,在落下的灯光边缘中目光盯着陈亦周的下巴,上面多了一点青色。

    她反问:“你笑点怎么这么高?”

    却伸出手去。

    陈亦周只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和她坐的很近,实际上以一种疏离的姿态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他目光冷淡,有一种静观其变的淡定,丝毫不在意沈兆景会做出逾距的动作。

    下一秒,沈兆景的指尖停留在他下巴前几寸。

    她还保持着向后仰头看他的动作,那双杏眼水润,闪耀着几颗星,陈亦周下意识的撇开眼神。

    “这是胡子?”她坐直,扭腰看过来,第一次从陈亦周脸上看出点少年人成长的轨迹,她很好奇。

    陈亦周用手掌摩挲两下下巴,又坐回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算是回答。

    沈兆景又问:“胡子必须每天刮吗?”

    陈亦周嗯了一声,他困倦的支着下巴,似乎真的不想再开口。

    突然他起身,说:“我去胖总那点睡,明天你醒了再来找我。”

    话音落,便丝毫不留念的起身离开。

    沈兆景刚吃完饭,血糖升高,脑子犯浑,居然开口说:“你直接睡这里也行。”

    说完,她立马发现这句话不对劲,但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又往回找补道:“我可以把床让给你,我睡沙发。”

    陈亦周没说话,开了门走了。

    只剩下门关上的声音。

    沈兆景眨了眨眼,起身,她跟着走到门口,手握着门把手,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一条门缝,走廊的光并没从门缝中洒进来,因为门口被人挡住了。

    陈亦周背抵着光,肩宽而平直,他早就不经意间成长的速度比她快,更早一点长成了一个青涩男人样子。

    两个人目光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陈亦周先一步开口:“沈兆景,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当弟弟也好,当任何人都无所谓,拜托你先认识清楚,我首先是个男人,是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沈兆景表情怔愣,看上去有点呆,呆的可爱。

    陈亦周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平静,丝毫没有之前的怨气,就像得知1+1的结果等于2,他面对沈兆景时,平静的宛如一片海。

    他走了。

    沈兆景关上门,躺在原先陈亦周躺的位置,越想越后悔刚刚说的话,有时候她对着熟悉的人确实说话不过脑子。

    过了会,困意渐浓,她翻身睡过去,隐隐约约还想着陈亦周走之前的脸上的神色。

    他并没有生气。

    却让沈兆景心里一突突,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翌日,她睡得浑身酸痛,睁开眼顿了下,跳下沙发先检查沙发,干干净净。

    她松口气,又在沙发边上坐下,搓了搓脸。

    沈兆景醒了好一会,才从酸软无力中说服自己站起来去洗漱,站在梳妆镜前,原本只打算用洗完脸抹个爽肤水就行,结果手自觉的打开了粉底。

    等她回过神,只剩下最后一道涂口红的程序。

    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仔仔细细上妆,往常五六点起床随便洗个脸就出发去剧组,这段时间连防晒霜都不这么用,这会从镜子里看自己,比之前黑了两个色号。

    沈兆景如临大敌,原本满脑子的事情全都丢在脑后,一心遮盖脸上的黑。

    等她敲响胖总的门时,门开,陈亦周换了身黑站在门后,迷茫着一双眼,他刚洗完澡,毛巾还随便的搭在脑袋上,有一撮头发随着毛巾左右乱抖。

    她走进胖总的房间,目光还跟随着那戳头发移动。

    陈亦周身上的衣服大概是胖总的,衣服宽大不少,他抬起手时,不经意露出一截腰线。

    原本眼神紧紧跟随着他的沈兆景,忍不住耳根一红,立马移开视线。

    陈亦周尚未察觉,他拧开瓶水,锐利喉结上下一滚,抬眼看向她:“等会去玩什么?”

    那一截清瘦的腰线还时不时在沈兆景眼前晃悠,她再也不敢随便乱看,胡乱点着手机屏幕,说:“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看看海?我记得这边好像有个公园还挺有名的,你可以去公园堆沙子。”

    她一紧张就话多起来。

    陈亦周一瓶水喝完,随手将空瓶丢进垃圾桶里,在沈兆景旁边坐下,他懒懒散散的用毛巾擦着头发。

    沈兆景忍了半天,说:“你快点用吹风机吹干你的毛!”

    陈亦周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凶?”

    话音刚落,他凑近一点,恍若好奇,问:“沈兆景,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她下意识的就要回嘴,抬起头,陈亦周跟她隔得很近,又不算特别近,因为距离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好朋友范围,可是她对上陈亦周的眼睛,内扇形的双眼皮,睫毛长又翘,很温柔的形状,总给人一种多情似水的错觉。

    她心里又突突起来,一把推开陈亦周的脸:“我说没有红就是没有红。”

    陈亦周被推倒,人跌倒在地毯上,那块毛巾盖着他的脑袋,耷拉下来的一部分遮住他的脸。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说:“行,你是公主你说的算。”

    陈亦周进了浴室去吹头发,他刚进去,沈兆景立马从包里摸出粉饼,打开,从小镜子里照自己,一切正常,还属于可以推到腮红范围的程度。

    等陈亦周再次出来,沈兆景站在窗户边,高贵冷艳的回头看他一眼说:“动作真慢。”

    陈亦周没说话,拎起自己的手机随便往裤兜里一塞,示意可以出门了。

    沈兆景没动。

    下一秒,陈亦周主动拎起她的包:“走吧,大小姐。”

    两个人进电梯之前打好了车,因为对这都不熟悉,打算等会先上车再说去哪。

    进了电梯,陈亦周和她分别站在电梯一角,两个人各戴了口罩,脸上神情疏离而冷淡,像一对陌路人。

    “这段时间拍戏好玩吗?”陈亦周声音不算高,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内能听得清楚。

    “还行。剧本后来修改了两次,比我们第一次看到的剧本更有意思。”说完,她顿了下,若无其事道:“就是不一定能上映。”

    陈亦周看她一眼:“剧本设定太敏感,不过你们可以考虑在港湾地区上映。即使不能正式上映,花町奖还是有希望的。”

    沈兆景:“你又知道了。”

    她瞥他一眼,眼神带笑。

    电梯门开,陈亦周抬脚向外走,两人视线相交,彼此眼中笑意流转,直到走出电梯门,两个人结束短暂的交流。

    坐上出租车,沈兆景的心情异常轻松,这段时间一直要代入角色,压抑到她整个人从外表都带出几分丧了吧唧。

    此刻她戴上口罩,在司机眼中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女孩,她口罩下藏着的笑愉悦,问:“师傅,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小店吗?”

    师傅是本地人,一说起这个便操着一口粤普念叨个没完,下车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师傅那里得到了一整天的玩乐地图。

    吃饭的地在一个很小的馆子,藏在七拐八拐的小街里面,下了车,两个人摘了口罩,继续往里走。

    “好热。”沈兆景伸手挡在眼前。

    旁边陈亦周看上去还行,她又看一眼对方穿的黑衣服,好奇问:“你不热?”

    “不热。”陈亦周说,他一直在看路上的引来过往的人,时不时把走在旁边的沈兆景往自己面前扯过来。

    一个男人从旁边撞了下沈兆景的肩膀,粗声粗气说了句话。

    因为带了很重的当地口音,沈兆景走了很远也没弄清对方说什么。

    “那人说了什么?”她问陈亦周,原本两个人并肩往前走,自从刚刚陈亦周扯了她一下,这会便一直漫不经心的拽着她的衣服角,说:“人家说对不起,哎,就是这家,走了。”

    说罢,他带着沈兆景一齐拐进一个小店,里面阿婆亲切的问他们。仍旧是口音很重的话,沈兆景听不懂,站在她面前的陈亦周已经从善如流的跟阿婆交流起来。

    站在原地的沈兆景茫然的看着陈亦周,又看向阿婆,因听不懂,她只知道朝对方傻笑。

    没一会阿婆撩开帘子进了后厨,陈亦周和她在风扇底下的桌子坐下,这里不是高凳,是一张张的矮凳,沈兆景并腿坐下,稍显有些局促,对面的陈亦周低头给她擦筷子倒水。

    等一会他递过来,听见沈兆景忽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对不起周周,你来找我,应该我来照顾你的。”

    作者有话说:

    晋江出了拉黑功能,出于好奇我把自己拉黑了,所以身为本书的作者我看不到大家的评论,只能从后台看,可是看到也无法评论,下次我再也不好奇心旺盛了【qwq】

    第33章 回家 “这样我很开心的。”他说的含糊不清,再次端起手中的热水轻轻吹一口气,水汽弥漫,在那一刻似乎连他的语气一起变得温软。

    陈亦周将热水和筷子一齐递给她, 掀起眼皮,直挺挺的长睫毛勾勒如同内眼线,被建筑物切割的斑驳光块, 明明晃晃的落在他的脸上,注视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发沉。

    沈兆景接了他递过来的杯子, 两只手握住杯身, 任由手心被一点点暖热, 原本一直发冷的身体都逐渐平稳下来,她躲开陈亦周的眼神, 低着头看从杯子里升起来的水雾。

    过了一会, 陈亦周开口:“没关系。”

    他说的轻松, 沈兆景这才抬头看向他, 原本一直注视她的陈亦周却在此刻偏过头, 他喝了口热水, 嘴唇被热水浸的湿润。

    “这样我很开心的。”他说的含糊不清,再次端起手中的热水轻轻吹一口气, 水汽弥漫, 在那一刻似乎连他的语气一起变得温软。

    沈兆景也垂下眼皮,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双手交叉, 脚尖一点点点着地面。

    等阿婆端来两碗面, 沈兆景没什么胃口, 勉强挑了两筷子便吃不下, 只用勺子一口有一口的喝着汤,对面坐着的陈亦周倒是吃的多, 等他停下筷子, 沈兆景跟着放下勺子。

    她去付了钱, 回来时一直用手机百度这旁边的路况,旁边的陈亦周口袋一震,他掏出手机看一眼,几秒后若无其事开口:“等会儿直接回去吧。”

    沈兆景一愣:“不是说再玩一下吗?”

    陈亦周笑:“飞机提前飞,没办法。”

    他起身,穿的一身黑显得露出来的肌肤更白,垂下的胳膊上青色脉络微凸,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宽大的上衣被风从前往后一刮,腰线显露无疑,沈兆景看了一眼立马收回眼神,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吧。”

    这话她自认说的平静,一点情绪都无。

    然而陈亦周往她这边看,一直没挪开眼神,过了好半天,沈兆景被看的有些忍无可忍,抬头问:“你盯着我干嘛?”

    陈亦周还是看她,看的沈兆景心里冒泡,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偷看被抓包了,下一秒陈亦周敞开两条胳膊,歪头,表情冷淡的询问:“哦,我想问你要不要一个抱抱。”

    “哈?”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沈兆景有点震惊,差点忘记自己肚子还在疼,见鬼似的看陈亦周。

    陈亦周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从他的神态上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很多时候,陈亦周都是这个样子,他们家总是讲究一个稳重,男人必须得把自己的情绪藏着,沈兆景反正也搞不懂。

    两个人僵持半天,沈兆景甚至怀疑陈亦周是不是一碗面吃到脑子里去了,过了会她动了下,往前走一步,站在陈亦周面前,伸手环住他的后背拍了拍,她习惯性的将脸枕在陈亦周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同样是从小到大不换的香水味道,黑雪松的冷淡气息环绕着她。

    让沈兆景产生一点错觉,仿佛他们还是小时候,经历长大的这几年都消失不见,那种发小的亲密像是布洛芬。

    她从不换香水的原因是懒,觉得习惯了,而陈亦周呢。

    有时候,沈兆景觉得她和陈亦周其实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她轻轻的抽气,却被正准备松手的陈亦周误会了,他再次收紧怀抱,将原本站直身体的沈兆景再次拉回他的怀里,脸撞上陈亦周的胸口,疼得她的鼻子一酸,头顶上响起陈亦周的声音:“公主,回头见。”

    她抬眼,撞进陈亦周的眼中,他道:“拍戏的时候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拍摄结束再一起玩。”

    说到后面,他又笑了起来,露出一点少年气。

    陈亦周说话时渐渐带出几分似真似假的温柔,那种笑很奇怪,落在耳朵里,沈兆景总觉得喉咙发痒,她忍不住闷咳一声,眼前的陈亦周后退一步,彻底站在太阳底下,头发被日光一晒蒙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陈亦周走了,只在这里停了十几个小时便回去了,又剩下沈兆景一个人,飞机起飞时,她回到片场,手里捏着剧本,观看着云格林和宋玄的拍摄镜头,身旁人来人往,嘈杂无比,导演林白抽空回头看她一眼,问:“身体好点了吗?”

    沈兆景点点头,弯起眼睛笑了,露出一点沈兆景的样子,那不属于张晓莲的骄傲和明媚一闪而过。

    导演林白点点头,又将全部心思放回在眼前的监视屏中。

    后半个月的戏份全是大夜戏,这里白天气温高,一到夜晚便气温突降,沈兆景不出意料的感冒了,将小凳子从云格林身旁搬开,生怕又传染另一个人。

    她拉紧身上的外套,喉咙不舒服总想咳嗽,旁边胖总给她递热水,又继续低头按手机。

    翌日有工作人员乘飞机来,千里迢迢带了同样一个保温壶,里面装满了火腿豆腐荠菜汤,后三天又是不同的汤饮,沈兆景一边喝一边问胖总:“会不会太夸张?”

    胖总跟着蹭了大半的汤,用手掌抹掉脸上因喝汤而沁出的汗珠,说:“煲汤的人不嫌麻烦,喝汤的人还嫌弃麻烦吗?”

    她哦一声,晚上回去拆信,这次是打印好的照片,里面是摇晃树影,晨起朝阳或阴暗雨幕……各色各样的,照片后标注有日期,偶尔有一两句陈亦周随手写的话。

    有时也会画上一个q版表情包。

    沈兆景每看完一封信就写一封回信,可是从来不寄。

    看了一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不出一个星期,感冒自愈,吃饭前云格林惊奇的问:“今天没有汤了吗?”

    沈兆景耳根一烫,少见的结巴道:“没了。”

    云格林并没有当回事,继续挽着她坐在一起吃饭。

    拍摄末尾时,宋玄早早杀青,他回了圣城继续做练习生,剧组只剩下沈兆景和云格林以及其他配角。

    沈兆景扮演的张晓莲来到戏份的最终点也是戏剧冲突最强烈处,她坐在警局内,脸色苍白被灯光照耀下肌肤呈现一种脆弱的透明感,面对警察的质问,她老实又乖巧的回答,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全然是小女孩的乖。

    这个镜头是特写,一张脸挂在镜头前,监视屏前的每一个人被沈兆景传递出来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

    太窒息了。

    她眼里明明半分痛苦都没有,可让每一个观看者都无法呼吸。

    张晓莲彻底成了枯萎干枯的花朵,她死在每一个观众面前。

    云格林饰演的安琪作为辅助性表演就坐在沈兆景面前,镜头的背后,可是她们视线与半空中交汇,云格林忍不住一缩,她几乎以为自己触及沈兆景的灵魂,对面的沈兆景没有哭,没有笑,她只是认真的询问一句:“我会死吗?”

    云格林控制不住的哽咽,她盯着眼前的沈兆景,或者是在看着眼前的张晓莲。

    那个小小女孩子到最后也是问自己是否会死。

    “cut”导演一声落下,沈兆景最后一幕终于杀青,她颓然坐回椅中,眨了眨干涩的眼珠,倒也不想哭,她与角色交换,沈兆景察觉不出张晓莲流泪的欲望,反而是坐在对面的云格林控制不住的冲上来抱住她,压抑不住的哭泣着。

    云格林的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沈兆景却深深松口气,她回抱住云格林,头脑中却回忆起上次同陈亦周拥抱时对方抱回的力度。

    她学着陈亦周当时的动作,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云格林的后脑勺,并未言语。

    张晓莲彻底落幕。

    镜头仍旧未彻底关闭,红灯偶尔一闪,证明仍旧在拍摄花絮中,连点沈兆景的拥抱和云格林的大哭都一起录入。

    拍摄进行整整三个多月,云格林原本还抱着一点和沈兆景争高低的心思,随着拍摄进度,她们会像张晓莲和安琪一样做一对好朋友,会在拍大夜戏的时候将肩膀和后背借给对方休息,也会在对方出不了戏的时候牵牵手散散步说些女孩子的话题。

    云格林不好意思的从沈兆景肩膀上抬首,她哭的双眼皮又翻了一层,仍旧是好看的,:“谢谢你小景。”

    沈兆景一愣,语气温柔,还有点没办法出戏:“也谢谢格格。”

    云格林哭的更凄惨,趴在她的怀里,哭的是张晓莲,是他们一起度过的三个月,沈兆景连着熬夜,太阳穴一阵发疼像是有针尖不停往里扎,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疲倦。

    再抬眼,对面站着一个怀抱大束玫瑰的男人,她眼一花,差点以为是陈亦周,然而花瓣后的脸是属于另一张的,宋玄的爸爸。

    沈兆景至今不知道这位叔叔叫什么,她没兴趣打听,此时看见他抱着花站在人群之中,沈兆景往旁边一扫,果然在摄影师旁边看见一个眼红红的宋玄。

    她瘫下肩膀,向他招了招手,宋玄便像一只小狗飞快的跑过来,他不好意思主动来抱,就站在两个女孩身旁,沈兆景一拉,三个人抱在一块。

    她安慰的拍着两个爱哭鬼,最后弄的哭笑不得,一手一个给云格林和宋玄擦眼泪。

    身后导演林白推着蛋糕上来,同剧组的工作人员一同庆祝沈兆景杀青。

    沈兆景站在蛋糕前,低头吹灭蛋糕上点燃的蜡烛,她微微一笑,一颗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她轻声道谢:“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谢谢。”

    随着眼泪掉落,她眼里淡然越发明显,再抬头面对众人,尽管身上还套着那件囚服,刚剪过的头发才及唇边,可此刻开着肩膀挺着脊背,像是山顶上盛开的花,沈兆景那种漂亮又独特的女明星气质彻底压住了张晓莲的暗淡。

    她眼中带笑,异常漂亮,自带滤镜一般生生和周围人拉开距离,让人觉得像水里的月亮,即使就在眼前也触碰不到。

    红灯一闪而过,镜头定格在沈兆景的笑眼之中结束,几乎没人再将沈兆景和张晓莲弄错。

    当晚,沈兆景同胖总一起乘飞机回圣城,凌晨的飞机安静的要命,她戴着眼罩睡得昏昏沉沉,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下了飞机又看见宋玄的父亲,他隐没在人群里,周围并没有宋玄的身影。

    男人仍旧是衬衫长裤,臂弯搭着一件外套,他脸上表情淡淡,似乎是看见了他们,但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沈兆景小声问旁边打着哈欠的胖总:“咱们要去打声招呼吗?”

    她其实不太想去,杀青时对方送的一捧白玫瑰被她留在酒店房间没有带走,此时见面不打招呼又显得她很没礼貌。

    胖总也在思考,要是沈兆景不在这里,他可能早就在飞机上打过招呼,这会说不定会跟对方约个饭,可沈兆景在这里,他就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不等两个人说话,沈兆景刚开机的手机振动一声,她掏出手机,自动点亮的屏幕上显示来自沈毓颜的微信。

    丁敏阿姨此时正在医院待产,沈毓颜已经抵达机场准备直接带她去医院。

    沈兆景把手机屏幕给胖总看,语气有点兴奋:“不知道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胖总也跟着笑,心说来的妙,他把沈兆景的行李箱推给她说:“那你先走,我去打个招呼。”

    沈兆景应声好,脚步轻快的推着行李箱出去,刚走入机场大厅便看见沈毓颜,沈毓颜穿着单薄的毛衣衬衫裙,长发披散肩头,此刻懒懒散散的按着手机,周围人的目光不停扫过她的身上。

    她大概是觉得无聊,抬起头往前看了一眼,沈兆景手握着行李箱的推杆站在人群里静静的等她发现自己。

    几个月不见,沈毓颜对于女儿的改变有着很明显的感觉,不止头发长短的变化,沈兆景的眼神从不闪躲,此时居然带了点水光,她把手机塞进口袋,冲着沈兆景双手展开:“宝宝。”

    沈兆景抽了抽鼻子,像只小鸟一样投入沈毓颜的怀里。

    从小到大母女之间的离别多的说不清,可沈兆景从不为此感到焦虑,因为她知道妈妈总是会回来抱抱她。

    此刻被沈毓颜抱住,她深深的吸气,闻来自沈毓颜身上熟悉的味道。

    拥抱的时候,沈毓颜低声问她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接着像是哄小孩似的抱着她晃晃。

    在这个时间里,宋庭南和胖总一起走进了沈毓颜的视线中,她一时怔愣,仿佛是翻看别人的回忆似的,用十几年前宋庭南还年轻的样子短暂的代替了眼前宋庭南的脸。

    “妈妈?”被搂在怀里的沈兆景有些疑惑的出声。

    沈毓颜低头看着沈兆景的脸,这个孩子长得好,挑着父母的优点继承,漂亮又温柔的杏眼像自己,脸庞轮廓则像柔和版的宋庭南,三个人站在一起,会让路人轻而易举的分辨成这是一家人。

    可这个孩子是她的。

    不是宋庭南的。

    沈毓颜抿着唇角,把沈兆景揽住怀里,她牵住沈兆景的手不松开,直面胖总和宋庭南。

    对面的胖总说:“沈女士,晚上好。”

    沈毓颜点点头,笑的客套,她牵住沈兆景的手,沈兆景主动介绍:“这是宋玄的爸爸。”

    这句介绍差点令沈毓颜笑出声,她忍了下,面对沈兆景一无所知的脸心底发麻。

    幸好没有笑出声,她哦了一声,伸手无意的将沈兆景的一丝头发从耳后勾出,说:“你丁敏阿姨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生孩子呢,我们快点走。”

    旧友相逢,也许得有一两句客套而体面的对话。

    沈毓颜一句都说不出来,觉得怪恶心的。

    尤其是身旁还站着沈兆景的时候,这个孩子被教的很好,也许是这个孩子天生这么乖,看着她的时候,沈毓颜的心总像被太阳晒过一样发软。

    而那些过去的恶心事情没必要再提了。

    直到坐上车,沈毓颜表情如常,还点开车上的歌单,把路上买的小蛋糕递给沈兆景,笑的双眼弯弯:“恭喜我们小景杀青。”

    沈兆景已经接连三个多月没吃过蛋糕,拍戏的时候要控糖,她不吃的时候不会馋,甜品摆在面前就格外的馋,拆着包装盒,说:“杀青那天导演也给送了蛋糕,我吃了整整两块。”

    沈毓颜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启动车子,若无其事的问:“小景,你的高考志愿确定了吗?”

    “嗯,想去北京,我问了周周和小鱼还有豆豆,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报北京的学校,还能约出来一起吃饭。”沈兆景很珍惜的吃着塑料勺上的奶油,那双杏眼跟着弯起来。

    “一起玩了十几年,你们不腻吗?”

    “不腻啊。”

    “我们都约好,未来几十年还要在一块玩。”沈兆景吃了半块蛋糕就吃不下了,她浑身疲倦,尤其肩颈酸痛异常,她头抵着车窗,在摇摇晃晃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抵达医院时已经半个小时了,沈毓颜叫醒她,顺手将她脸上不知何时蹭到的一块奶油擦干净,笑道:“这么大了吃东西还会吃到脸上。”

    沈兆景用手捂着嘴角,她眨眨眼,熟练的撒娇:“那我这么大了也还是妈妈的小宝宝。”

    沈毓颜这次没忍住笑出声,她亲昵的捏捏沈兆景的脸颊,两个人手挽手一块走进电梯,电梯门开,拐两步便是丁敏的单人病房,沈毓颜敲两下门,从里面传来陈旭安的声音。

    一进去沈兆景第一眼看见靠坐在床边的丁敏,她肚子高高隆起,脸色微白笑容温柔,看见她的时候便招手:“我们小景终于回家啦。”

    沈兆景走过去,乖乖的喊:“阿姨好。”

    扭头,对上陈旭安,说:“叔叔好。”

    陈旭安的脸上看上去比丁敏更差,黑眼圈夸张的浮在眼下,和沈兆景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身为高龄产妇,丁敏并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些歇斯底里的待产孕妇并不一样,躺在床上的丁敏神色温柔,脸上沾着点点薄汗。

    身旁的陈旭安时不时替她擦擦汗,沈毓颜坐在另一侧握住丁敏的手跟她说起话。

    站在沈毓颜身旁的沈兆景跟着听了一会发现话题全是围绕未来小孩身上,她虽然也很期待那个等会就到的小朋友,但听了半天多少还是有点无聊。

    她扭头,看向窗户旁的沙发。

    陈亦周和周思成坐在一起,陈亦周摆弄着自己的相机,听到病房门拉开的声音时,他举着相机侧身,沈兆景一下闯进他的镜头里。

    沈兆景一身连帽卫衣套装,拉下帽子,露出刚及下颚的短发,她在飞机上短暂的睡了一觉,头发乱糟糟的,病房内的灯光不算灼眼,在微沉的灯光下,她抬起眼睫。

    镜头落下,连带她的眼里乖顺的光一同定格。

    陈亦周低头检查自己的镜头。

    而靠坐在他身上的周思成坐没坐相,抱着双手困得左边倒又摇晃的右边。

    沈兆景故意放慢脚步,绕到他后面,接着拍了拍周思成的肩膀。

    周思成猛地爬起来,双眼瞪得很大,严肃的问:“妹妹来了吗?”

    沈兆景笑的不停:“妹妹还没到,姐姐先到了。”

    听见沈兆景的声音,周思成先是放松的脸上严肃神态,缓了几秒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小景!”

    他让开一点位置,有些惊喜也有点抱怨:“你什么时候回家的,拍戏几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

    “钟豆豆这个没良心的去了韩国没消息,你就在国内拍个戏几个月也没消息,两个人像约好了一样,要拆cp了吗?”

    几个月没见,周思成像个老太太一样说个没完,沈兆景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等周思成有停下来的样子时才慢吞吞开了口:“你话怎么这么多啊?”

    旁边还在摆弄相机的陈亦周透过镜头看她,闻言一笑,旁边周思成恼羞成怒的扑过去要打他,陈亦周提醒道:“相机。”

    周思成冷哼一声:“行,就我一个人话多。”

    沈兆景在一旁坐下,逗弄过人  又漫不经心的哄,那种姐姐的神态拿捏的完全到位:“小鱼,几个月不见我好想你,要不要抱抱~~”

    周思成一脸嫌恶,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他真的把沈兆景当姐姐,对此时沈兆景这种语气敏感的抖了下耳朵。

    沉默半响,周思成默默吐出一句:“你被夺舍了吗?”

    他趴在陈亦周的背上,忽然茶里茶气道:“啊,哥哥,姐姐没事吧,不会下一秒就暗杀我吧。”

    不等陈亦周说话,下一秒沈兆景抽了沙发上的枕头一把按住周思成的脸上,她站在沙发前和周思成中间隔着一个陈亦周,距离近到他一抬手就能随便把人抱在怀里。

    他当然没动,余光里注意着家长们的眼神时不时扫过来,他眸子懒懒又困倦的闭了下,往后一退,拎着周思成的衣领把人往前带,任由沈兆景欺负他。

    他往后护住自己的相机,时不时的抬起,将沈兆景欺负人的样子全拍进相机里,被姐姐乖乖欺负的周思成还压着嗓子尖叫,说:“哥哥你可一定要把证据保存好呀。”

    哥哥哥哥。

    沈兆景被这如同老母鸡下鸡蛋一样的称呼喊得头疼,随便把抱枕一塞,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周思成被打的一头汗,往后也靠坐在沙发扶手上。

    陈亦周抬头,问:“不打了?”

    没人回答,三个人互相对视几秒,忽而集体笑了起来,并未收敛笑声,连一直在聊天的大人们也忍不住看过来。

    沈毓颜笑的无奈:“你们几个还真是一点没长大,小时候聚在一起疯,现在还是一样。”

    或许吧。

    沈兆景掏出手机,准备给钟豆豆发个消息,刚掏出来,眼睁睁的看着手机从百分之三的电量自动关机,她向陈亦周伸手,另一只手把自动关机的手机给他。

    这动作做的自然,连旁边的周思成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而陈亦周一如她自己的态度,松开相机,一只手递上手机,一只手握住她递来的手机,起身去给她找充电器。

    【C&Z:钟豆豆在线请回答。】

    才十一点半,以钟豆豆的熬夜达人属性,肯定没睡,不出几秒钟,微信顶上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钟豆豆:?】

    【钟豆豆:公主。】

    【钟豆豆:呜呜呜呜,公主您终于出关了!】

    从迟疑到坚定,钟豆豆只用了三秒钟时间,中间还包括对方打字的时候。

    沈兆景乐了,对面的钟豆豆大概是嫌打字太慢,直接一个视频拨过来,沈兆景立马接了,对面背景一片黑漆漆,几乎看不清人的面部轮廓,只能听见钟豆豆傻乎乎的声音,拖长了声音和她撒娇。

    钟星:“呜呜呜,公主你终于想起来妾身了,妾身一个人在国外孤枕难民,时时刻刻想念公主抱着我睡觉的体温。”

    沈兆景沉默几秒,突然对刚刚的周思成有点感同身受。

    她拔高了点声音,强行制止钟星给自己加戏,举着手机走向家长们:“来钟豆豆给大家打个招呼。”

    屏幕面向病床,钟豆豆立马乖了,又恢复成以前含羞草的状态,喊道:“丁敏阿姨好,陈叔叔好,小颜阿姨好。”

    屏幕里终于亮了光,钟星此刻还一个人在练习室里,刚刚以为是和沈兆景打电话,故意没开灯闹闹她,这会开了灯,沈兆景才看清楚钟星的脸。

    钟星瘦了好多,下巴尖尖,一双圆圆的眼睛眨了两下,睫毛上沾着的一滴汗珠随着她睫毛抖动的幅度掉落了下来。

    丁敏有些惊讶:“豆豆,你一个人在国外好不好啊,你妈妈在家里天天都和我说好想你呀。”

    钟豆豆笑的腼腆:“很好的,每天在这里上课过得都特别充实,再过两天可能我也要回家了。”

    手机暂时交给了沈毓颜她们,沈兆景站在旁边听钟星乖巧的和家长们的对话,她扭头,看向刚找到充电器的陈亦周,她无意识的看了一会,直到旁边沈毓颜把手机又还给她。

    再次对上钟星的眼睛,她忍不住笑,视频另一端的钟星也跟着笑,两个人确确实实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隔着手机屏幕总觉得隔着点什么。

    她捧着手机又坐回原位,小声问:“过两天你真的回来吗?”

    钟星笑着擦眼皮坠着的汗,说:“真的,胖总没和你说嘛,他接了个杂志,要一起拍我们四个,然后我要等高考完了再回去。”

    “那边的公司愿意放你的假吗?”

    钟星从旁边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两口润嗓子,说:“愿意的。”

    沈兆景忍不住说:“太好了,四人小组又凑齐了。”

    旁边的周思成早就听见两个人的对话,这会也忍不住凑过来,语气总算不再那么气人:“你什么时候到,我们去接你。”

    钟星想了下:“我还没有买机票,买了再说。”

    周思成又忍不住说:“早点买吧。”

    他想接着说下去,可钟星更想跟沈兆景说话,两个人聊起天来中间融不进男孩的话,话又密又多,钟星悄悄的用中文和沈兆景说八卦,即使是用中文,她用的代号也是只有沈兆景能意会的。

    旁边坐着的周思成和陈亦周听着她们两个嘀嘀咕咕,没有一句能听明白的。

    钟星口里说的那个谁和那个谁,不需多描述,听得沈兆景立马惊呼,反问一句那那个谁和那个谁呢。

    都那个谁啊?

    陈亦周听得头疼,往后靠在沙发背上,闭眼休息,旁边周思成也往后一靠。

    沈兆景和钟星的好朋友专线,话题多又密,中间夹杂无数个代称和那个这个,几乎让人觉得这两个人是否在某个秘密学院进修过,即使旁边的人把她们俩的聊天过程全程听完,也听不懂两个人究竟是在聊人还是聊事情。

    休息了大半天,钟星那边有工作人员提醒要一起坐车回宿舍了,沈兆景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话题,她盯着屏幕里的钟星,说:“等你买了机票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钟星点头说好。

    通话结束,她把手机还给陈亦周。

    还回来的手机一阵发烫。

    他才慢吞吞睁开眼,还没来及说话,就听见陈旭安说:“周周你们几个在这里休息不要乱走。”

    说罢,不多时便有护士走进来。

    丁敏被扶着下了床,他们很快的走出病房,被嘱咐一句呆在这里也是白嘱咐,陈亦周也忍不住站起来,等跟上大人的脚步时,丁敏一句被推着进了分娩室。

    陈旭安看见他来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丁敏生产时间格外长,连呆在外面的沈兆景和周思成都对立面女人的呼痛声心有戚戚。

    以前沈兆景总以为生孩子不过一两个小时的事情,此刻在分娩室外等待,忍不住顺着走廊踱步,她走到陈亦周身旁时,注意他垂下的手握的紧,抬起头,视线往上移动,发现他的下颌同样咬的紧,脖颈上几根似绷紧的弓弦。

    她看着心里打鼓,悄悄的伸手握住他紧抓着的拳头。

    陈亦周一怔,他垂下目光,眼尾下垂似,只有一层阴影覆盖下来,一双眼似睡未睡,倒映着点点水光。

    他松下肩膀,似乎松懈许多了。

    沈兆景立刻松开手,打算继续围着这走廊绕圈,松开的手却被人反手一抓,牢牢的窝在手心里。

    陈亦周目光沉静,只盯着分娩室的大门。

    沈兆景挣了两下没挣开,好在这一会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分娩室,并没有人将目光落在他们这边。

    沈兆景总觉得过了很久,分娩室的大门才从里面拉开,丁敏被推出来,旁边一个小布包,小布包温吞的哭了一声,好像故意吸引人视线一般。

    陈旭安第一个上前,他满脸的汗,比躺在那里的丁敏看上去更狼狈,双手握住丁敏,嘴唇颤抖两下却只是喊了丁敏的名字。

    丁敏笑了下,随后望了一眼陈亦周,示意他上前,旁边的护士小心撩开一点小布包,让里面一个红彤彤的小孩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个小红孩眼睛都没完全睁开,陈亦周小心的看了一眼,对着他妈妈说:“嗯,特别漂亮的小孩。”

    丁敏松口气,疲倦的闭上眼。

    沈兆景在身后被陈亦周拉着,一起第一眼看了小孩,小红孩皮肤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好看还是难看,就是很小,小的沈兆景连呼吸大一点都怕惊扰到这个小宝宝。

    翌日等他们休息过再来医院时,陈亦周说这是个小姑娘,躺在妈妈身边睡得昏天黑地,沈兆景和周思成趴在床边一脸好奇的看,看了好久又抬头问丁敏阿姨:“她要睡多久啊?”

    丁敏伸手摸摸沈兆景的脸颊,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长得像沈兆景一样漂亮,旁边站着的陈亦周长相出众,可聚集了陈家男人的长相特点,五官英俊,那双眼却是一双多情含水的。

    丁敏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沈兆景似的有一双可爱的杏眼。

    她轻声说:“不知道呢。”

    沈兆景有点失望,旁边的周思成压着嗓子道:“那她什么时候会说话?”

    “两三岁吧。”沈兆景回答的迟疑,忍不住扭头看向丁敏阿姨寻求正确答案。

    “八个月就能学说话了,估计两岁的时候就能喊你们哥哥姐姐了。”

    陈旭安暂时去洗漱了,陈亦周倒了热水递给丁敏,喊一句:“妈,喝水。”

    这是提醒她要休息了,丁敏笑了下,喝完水不用伸手,陈亦周便已经伸出手将杯子拿开,又替她掖被子。

    丁敏疲倦的闭了闭眼,说:“周周,等会你回家也要好好休息,今天先别着急学习——”

    “我都知道。”陈亦周轻轻的向沈兆景招手,示意他们一起出去,同时陈旭安从浴室里出来,跟着走出来,抽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张卡:“周周,这几天爸爸妈妈不能回家,你还有钱吗?”

    “有。”

    “这几天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家。”不管陈亦周的回答,陈旭安的卡还是塞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旭安脸上笑意渐浓:“我们周周也做哥哥了。”

    陈亦周点头,再抬头时,陈家男人恪守的淡定稳重还是短暂的从他身上退却,他忍不住又看一眼病房。

    十二月末圣城的冷空气早已席卷整座城市,沈兆景临出门的时候在卫衣外又穿了件羽绒服,还好人高挑,整个人才不显得臃肿。

    楼下周思成和陈亦周已经等了半天,看她姗姗来迟下楼忍不住吐槽:“大小姐再不走,钟豆豆估计该在机场哭了。”

    沈兆景还没来及说话,外婆端着牛奶过来,喂她一口才说:“快去快回,等你们回来刚好可以吃饭。”

    沈兆景抽抽鼻子,闻到空气里酸甜的气息,是咕咾肉的味道。

    “快走快走。”明明最晚下楼,她积极的换鞋子率先走出大门,站在阳光底下催促陈亦周和周思成。

    周思成槽道:“就你最慢好不好。”

    沈兆景支棱了下,眼睛抬起:“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只要沈兆景一瞪圆眼睛,常年被姐姐欺压的周思成立马服软。

    三个人打车去机场又是半小时,到达时钟星乘坐的航班尚未抵达,等了十几分钟,才终于在人群里迎来钟星,钟星染了一头金发,在人群里韩味很重。

    她扑过来抱住沈兆景撒娇,沈兆景两根手指撩起钟星耳朵边的头发:“啊,明天拍杂志,你这头发来得及染回来吗?”

    钟星支起身子,叹气:“我上午刚上完造型课,说了不染,没用,那群棒子听不懂人话。”

    沈兆景被逗笑了,心里一动,问:“哎,染头痛不痛?”

    钟星说:“漂头发的时候有一点痛。”

    沈兆景点点头。

    旁边的陈亦周听见两人的对话,目光忍不住落在钟星那头金发上,金得发白,亮的像是按了个电灯泡在脑袋上。

    他收回眼神,旁边的周思成按奈不住上前,盯着她的金发一阵惊奇:“钟豆豆,你现在居然连染头发都不告诉兄弟们了。”

    钟豆豆白他一眼:“染个头发而已,我还得给你打报告啊?”

    周思成:“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觉得有些东西变了。

    旁边的陈亦周表情淡定道:“行了回家再说,外婆给做了饭。”

    说到这个,沈兆景挽着钟豆豆的胳膊,语气欢快道:“回家啦,外婆专门给你做了咕咾肉!”

    第34章 拍摄 “你好靓啊。”

    四人小组刚在机场坐上出租车, 周思成刷微博已经从热搜上刷到钟星回国的消息,他把手机递给钟星看,说:“你看大家都说你的头发好看。”

    钟星接过手机, 哼一声,低头将热搜刷了一遍, 发现有不少人不赞同她染头发的事情, 说是小孩染头发奇奇怪怪。

    她把手机还给周思成, 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说:“也不算太奇怪吧。”

    旁边沈兆景伸手摸,接话道:“不奇怪, 很好看。”

    独自坐在副驾驶的陈亦周慢条斯理接话道:“就是亮的眼睛疼。”

    后座的钟星没有反驳, 沈兆景低头看, 她已经睡着了, 一张脸枕在沈兆景肩膀上, 睡得迷迷糊糊, 车上其他人自觉的收了想说的话,一路无言, 直到出租车停下, 钟星还没睡醒,勾着沈兆景的脖子想要继续睡。

    陈亦周付完车钱,沈兆景直接扶着她, 让旁边傻站着的周思成背起她。

    周思成一愣:“我背?”

    沈兆景扶着钟星从车里出来, 热的出汗, 她反问:“废话, 我背的动就不需要你背。”

    陈亦周正从后备箱拎钟星的箱子,他动作一顿, 刚把钟星扶上周思成的背, 眼神一瞥, 似询问怎么了。

    陈亦周没说话,一边暗暗抽气一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拎出来。

    女孩的行李箱里究竟塞了些什么。

    沈兆景的行李箱和钟星的行李箱是一起购买的,只是颜色不同,小巧的行李箱看上去轻飘飘,拎起来的时候让人怀疑里面时不时塞满了哑铃。

    拎一次比在健身房锻炼一周都有用。

    他们先把钟星送回家,钟星的父母一个在出差,一个在公司上班,家里安安静静的,周思成把她背到楼上,刚把人放在床上,钟星像是察觉了什么,她翻了个身,睡脸懵懂。

    沈兆景给她拉下外套拉链,说:“你们先去吃饭吧,等会儿我再回去。”

    陈亦周把钟星的行李箱随意的靠放在门后,垂下的手掌不自然的握了两下。

    等人走了,房间内只剩下沈兆景和熟睡的钟星,她给钟星脱了外套和鞋子,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沈兆景小心的趴在床沿打量着钟星的五官。

    有时候看自己的变化会有点模糊不清,可看朋友身上的变化时却一目了然。

    沈兆景在钟星房间里呆了几分钟才离开,即将吃晚饭的时候,钟星才慢悠悠的来,她顶着一头金发看的外婆笑的不停,一边给她往碗里夹肉,一边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问:“疼不疼啊?”

    钟星低头吃肉,她在韩国整天咸菜米饭和一堆野菜叶子,回到家吃这个香的头晕,胡乱的摇头。

    对面坐着的周思成满脸诧异:“你在外面不吃饭的啊?”

    旁边沈兆景同样埋头吃饭根本不讲话。

    这两个人像是刚从山里逃荒出来的野人。

    陈亦周从砂锅里舀出两碗鲍鱼花胶炖鸡汤,分别推到两人手边,他低头吃的慢条斯理,沈兆景手背碰到碗身上的温度,烫的她心里跟着热起来。

    胖总在工作群里发了明日工作安排,明天上午六点钟离家去拍摄杂志,拍摄地点在南翼山里,至于钟星的金毛无所谓,和杂志方沟通过,因符合这次的拍摄主题不需要再重新染黑。

    这次的拍摄主题是十八岁。

    距离四人的十八岁最短的还差一周左右,一月一是四人组里两个人的生日。

    沈兆景和陈亦周拥有同一个生日,只不过差了十几个小时。

    跨过新年的同时来到新的一岁。

    关于十八岁,四个小孩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要忙着拍摄忙着高考忙着练习——所有一切都在催促着他们赶快点往前走。

    以至于对从很久之前就心心念念的十八岁,真到了这个节点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洗过澡躺在床上的沈兆景盯着群内的工作通知,上面显示四个大字——十八,十八。

    拍摄的杂志是四大女刊之一,属于国内杂志顶流之一,以前沈兆景拍过他们的一个四小花系列,和钟星,云格林以及另外一个港湾女孩一起拍摄的,评论出奇的不错。

    这次仍旧是上次合作的摄影师,戴着无框眼镜见谁都爱喊老师,一看沈兆景就眼前一亮。

    “沈老师恭喜你最近杀青。”

    摄影师特地捧了两束花来,另一束花送给钟星:“这段时间辛苦钟老师了。”

    沈兆景接了花,:“谢谢张老师,一年不见张老师看上去比之前状态更好了。”

    张老师摸摸自己的脸颊,丝毫不遮掩:“最近谈了恋爱。”

    他眨了眨眼:“好的恋爱让人焕发新机。”

    身后陈亦周和周思成走在身后,跟着一大帮工作人员坐上房车准备向拍摄地点出发。

    张老师和别的摄影师不太一样,他很会利用自己的ps技术,将拍摄背景和真正公布出的杂志图背景完全不一样。

    上次沈兆景拍摄的时候,明明是站在一条小水沟旁拍的,最后杂志出图的时候,四个女孩环抱着站在水中。

    差点沈兆景都以为自己的记忆出错了。

    这次同样在南翼山上的一个大棚内进行拍摄,服装以初春系列高定为主,主打青春靓丽四个字。

    四个人站在那里,摄影师要求只打底不上妆,以追求最自然的素颜状态。

    换上的衣服是同一个牛仔系列。

    沈兆景最先换上的是件牛仔拼接长裙。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是穿了件乞丐服,不同的牛仔布料拼接的长裙,看上去居然一点不违和。

    而钟星换的是件套装,虽然外套看上去也非常夸张,像能抡起三百斤杠铃,可她的一双长腿踩着过膝长靴特别漂亮。

    男孩子们的衣服更夸张。

    尤其是陈亦周,胸口布料少的可怜,结实的小腹显露无疑,甚至能从那一点点的布料缝隙中数清楚腹肌的快速。

    他面色如常的走出来,长裤松松垮垮的堆在脚踝,身材挺拔而俊秀,旁边周思成穿了件老头衫出来,底下和陈亦周同款但多了两个破洞的长裤他头顶还盖了顶白色棒球帽。

    走出对着陈亦周的胸肌吹了声口哨,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压着声音问:“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家里偷偷举铁了?”

    陈亦周低下头,头顶冷白而灼眼的灯光直射在他的头上,发丝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嘴角向上牵了牵,他和其他男孩一样对于这种话题也会接两句。

    在周思成手企图拍一下他的肚子时,陈亦周捏住他的手腕,语气冷淡而为难:“别上手。”

    周思成撇嘴,眼神瞄到和钟星互相夸夸又贴贴的沈兆景,他故意问:“只能你媳妇上手吗?”

    陈亦周没说话,他抬眼,薄薄眼皮覆着一层薄汗,很快凝聚成一颗水珠,顺着眼尾的弧度掉下来。

    他笑了下,态度显得格外散漫。

    原本正在和钟星贴贴的沈兆景若有所感的扭头看过来,她和陈亦周的目光无意错过,只短暂的停留在对方那个笑容上。

    今天天气有点热,尤其是在棚里,没有一点风,仅仅是换一套衣服就热的满脸汗。

    沈兆景尤其爱出汗,还没拍摄呢,长发搭着的脖颈间夸张的全是汗,旁边有工作人员过来要替她擦汗,沈兆景有点不好意思,抽过纸巾自己一点点的吸着脖颈上的汗珠。

    单人拍摄的时候轮抽签,她倒霉抽到第一个,跟摄影师还有助理一块去爬山,张老师扶着摄像机,指着一颗枯树说:“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沈兆景捞着裙子笑了,她肩膀微抖着,漂亮像颗迎风颤抖的小白花,占据了张老师的镜头。

    刚刚还热的出奇,冷风一吹,她打了个抖,也同样被拍到张老师的镜头内。

    这仅仅算是花絮。

    张老师呼吸一顿,眼睛亮起来,兴奋不已,自己要伸手扶着沈兆景让她爬上去。

    当女明星真的累。

    她爬上去,坐在树杈上,甩着酸胀的小腿,牛仔拼接的大裙摆占据了大片镜头,如同正在盛开的花,旁边人录着花絮,镜头落下的咔嚓声里夹杂一点细碎的声音。

    沈兆景仔细分辨了半天,发现是从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树杈里传来的。

    树要倒了。

    这个念头像是破碎的冰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与此同时,她在下一秒跳下,身后整颗枯树完全炸开,飞溅的树沫像在下雪,所有人都吓傻了,尤其是让沈兆景爬树的张老师,一边抱着他的摄像机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惊恐的问:“人没事吧。”

    沈兆景摇头,在大家都紧张兮兮商量着要不还是会摄影棚吧,她却不合时宜的大笑起来,然而下一秒冷风一阵刮着她的汗,热瞬间成了冷,她恶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十二月末的冬天到底不好惹,她来回喷嚏打个不停,旁边捧着电脑的另一个摄像助理小心翼翼的合上电脑给她递纸巾。

    沈兆景说声谢,用纸巾使劲擦着鼻子,鼻头很快红起来,对面的张老师心悸不停,对着这一幕却主动捧起镜头拍摄。

    沈兆景笑:“您不怕了?”

    张老师:“怕死了,你要有事你经纪人能把我吃了。”

    说完,周围人夸张的笑起来,似乎想要笑声驱散一些寒意。

    镜头拍摄的咔嚓声终于平稳张老师的心情,他拉着沈兆景一起换了地方。

    这次是在一片草地,十二月里草地一片枯黄,沈兆景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蹦出一只青蛙,她随意的坐在地上,张老师示意她摆姿势,她拎起一点裙摆,腿支着。

    长发随意的搭在肩膀,露出一片雪白的背,在冷色调的冬天场景里白的亮眼。

    连续拍摄的得有几百张,一结束立马有工作人员抱着衣服披上来,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抱着电脑让沈兆景看照片,她挑的眼花,嘴里夸赞着张老师拍摄技术高超。

    不算恭维话,拍摄现场说难听点就是个死气沉沉的枯草堆,即使沈兆景那么漂亮的脸摆在那里,也没有办法拯救一点现场的气氛,可在张老师的镜头里,所有一切都显得很深远,她甚至看到一脚踩着成年界限的自己。

    有点大人的感觉,但更多的是少年的朝气,像是蓬勃向上生长的小树。

    沈兆景裹着衣服回去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在围着一起用工作人员的电脑在ps上面玩五子棋。

    陈亦周低头用鼠标随意的画了条直线,又赢了,钟星一直输,气的头疼,不顾眼前的人是陈亦周,咬牙切齿说:“再来一局。”

    陈亦周摇头,他哼一声,语气较为平淡,落在听的人耳朵里就有点拽,轻飘飘的说:“你好菜了”

    他起身,回头看沈兆景,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牵了牵。

    在陈亦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四个人身后再次响起镜头拍摄的声音。

    沈兆景慢悠悠回头,对上张老师举起的镜头,张老师嘴里念叨着:“哎,别管我,你们聊你们的。”

    说着别管我,他们四个人还真的当现场工作人员都不存在。

    沈兆景走过去丝毫不客气的占据原本陈亦周的位置,陈亦周没当回事,懒懒散散的站在她身后。

    看沈兆景跟钟星玩,对面周思成单手托脸,笑的夸张,说:“钟豆豆,不行快下来。”

    钟星气急:“我不下,再来一次。”

    沈兆景跟她水平差不多,偏偏身后站着个陈亦周,她抓住鼠标停留的时间一场,身后的陈亦周便上线随意的指点一下。

    一开始钟星忙着和周思成斗嘴没发现,可一扭头发现对面沈兆景正襟危坐,裙摆占据大部分位置,身后陈亦周微微俯身,她像是抓住什么把柄立马跳起来:“好啊,两个打一个,不公平。”

    她一起来,位置立马被身后虎视眈眈的周思成占了座位。

    对面的沈兆景一脸无辜:“哪有两个?”

    被受欺负的钟星哭唧唧一秒,已经抢占鼠标的周思成,得意的说:“钟豆豆别哭了,看哥给你赢回来。”

    “呵。”沈兆景轻笑,慢条斯理道:“周思成别忘了你的五子棋是谁教你的。”

    他们的五子棋都是沈兆景教的。

    当初上小学的时候这玩意在同学们之间很流行,可是沈兆景的水平太烂,和班里所有的同学都玩过一局后就没有人再愿意跟她玩,她只能回家教会三个人,挨个的跟她玩。

    周思成小时候耐不住性子,按外婆的话说他就是个小皮猴子。

    而钟星呢,水平太差,沈兆景赢她都没有多少成就感,而且她小时候还很爱哭。

    只有陈亦周,还算是个不错的对手。

    一直到后来这个游戏逐渐从他们的生活里被抛下。

    张老师站在他们的背后,也不需要专人打光,大棚内的顶层挂着几盏大灯,照的人浑身发热。

    在他的镜头内,周围的工作人员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情,说说笑笑从他们四人身边经过,每一张脸都是模糊的,像是流星一把快速的闪过。

    唯独眼前面对面坐着的四个人,表情在镜头下一览无遗。

    他们的脸庞年轻且富有朝气,眼睛是清澈如水的星。

    这张照片被投影到电脑屏幕上,张老师若有所思的盯着屏幕,忽然一手举着相机,一手摸着下巴,询问旁边的助理:“哎,我记得楼上那张麻将桌还空着呢吧?”

    助理颤颤巍巍的捧着电脑,对张老师问句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尽职尽责的回答:“对,闲置好久了,需要用吗?”

    他们一开始的流程里定下的道具里并没有麻将桌这一条。

    张老师手指轻点裤子中缝,转身对身后两个年轻男人说:“哎,你们上楼把那麻将桌搬下来。”

    “搬到哪呢?”其中一个人问。

    张老师扭头看向门外,天色暗淡了下来,他说:“就外面那颗树下边。”

    “刚才倒得那颗?”

    “不是,旁边那颗大树。”

    趁这个功夫,张老师要拍单人照,第二个抽中的是钟星,她那个外套原本脱了,这会再次穿上,眼睛还撇着电脑屏上的五子棋,给她穿外套的服装师好气又好笑:“哎,哎回神。”

    钟星笑着吐吐舌头,跟着一大帮人往外走。

    沈兆景不想玩了,把位置让给陈亦周,跟着另外一个服装师去换衣服。

    等她出来的时候,身上换了一条牛仔短裙,一双腿又长又直,踩着高帮帆布鞋,长发被编了辫子,随意的挂了一顶粉色渔夫帽。

    现场没人了,钟星刚回来去换衣服,周思成和陈亦周去拍了双人封,她跟着工作人员往外走,在那条半挂掉的枯树旁看见陈亦周和周思成。

    陈亦周手里拽了个棒球棍抵着地,他旁边的周思成唇角向上,一手搭着他的肩膀。

    裸露在外的胳膊线条流畅而清瘦,带着一点少年特有的清爽,可又隐隐约约冒出一点成年人的气息。

    就在成年男性和少年人之间的,很容易吸引在场人的视线。

    张老师还在不停的教他们摆姿势,比刚刚拍女孩的时候夸张多了。

    他要陈亦周笑,陈亦周说笑不起来,太冷了。

    他明明说的很真诚,但是在场的几个女孩全被他逗笑,好像他说了个多了不起的笑话。

    旁边周思成歪头,冲他轻声说了点什么。

    接着他们俩便一起看过来,隔着一段距离,沈兆景有点看不清,她微微眯着眼睛,觉得好像他们是在朝自己微笑。

    以为陈亦周和周思成有什么话要说,沈兆景不由自主的走的更近一点,听见一句粤语。

    “你好靓啊。”

    陈亦周的声音大概也是被风吹久了,便有点哑,和往常不太一样,让她的耳朵感觉有点陌生。

    可之前的一对一白话磨耳朵教程,让沈兆景下意识以同样的粤语回答了句谢谢。

    一来一回,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的身上。

    陈亦周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盯着她的脸,轻声说了句:“不客气。”

    又换成普通话模式。

    好听是好听,但没有说粤语的时候勾人,有几个工作人员原本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这会像是被充满电,兴致满满的看过来。

    然而陈亦周又恢复成那个懒洋洋的姿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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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采访 野心和欲望一齐浇筑的玫瑰

    来自他人的目光短暂的在她身上停留, 沈兆景没感到任何不适,因为从小出现在镜头前的人,对这种注意都多少很敏感也接受的坦然。

    张老师又连续拍摄的很多张照片, 才转身注意到她,他笑着靠近把手中的取景框给她看, 里面是刚刚陈亦周和周思成的脸。

    陈亦周的脸没什么大表情, 淡淡的, 她看不出好坏,旁边的张老师用刚刚夸她的那种态度使劲夸陈亦周:“男人就得是这个劲, 多帅啊, 而且跟周围所有的景色都融为一体了, 一点都不突兀。”

    他夸得好要命, 就连身外人的沈兆景听了都有点脸红, 她指着另一侧站着的周思成, 相比于没什么表情的陈亦周,周思成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她问:“那他呢?”

    沈兆景可没有要让张老师尴尬的意思。

    她主要是想听听话说的这么绝对的张老师, 面对周思成又有什么说法。

    面前的张老师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那张引以为豪的笑脸完全没有塌下去,用另外一种语气说:“这也帅啊, 周围景色都让小周老师衬托的黯淡下去了, 帅的天怒人怨。”

    他说出最后一个字, 语调往上扬, 有种很刻薄的夸赞感。

    沈兆景被逗笑,把手里的相机还给张老师。

    陈亦周和周思成默默从两人身后走出, 一个说:“夸得好。”

    另一个说:“玩艺术的人就是情商高。”

    他们两个勾肩搭背从沈兆景和张老师身旁走过去, 抛下一个眼神扬长而去, 身后工作人员扯着外套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张老师啧一声,掐着兰花指说:“我说的每句话可都是真的。”

    回去的时候,钟星正坐在棚内挑自己的照片,还没进门就听见她的声音:“哎呀拍的真好看,就是这后面的树都倒了。”

    张老师生怕人误会他的业务能力,立马接话:“倒是杂志一出来,你就知道了。”

    这是一月刊,拍完下月立马出。

    钟星笑眯眯的扭头问:“能不能把这张照片发给我作为屏保啊?”

    她一转笔记本屏幕,上面是四个人围在一起玩五子棋的画面,沈兆景跟钟星面对面坐着,一个身后站着的陈亦周微微俯身,一个身后斜坐在沙发靠背的周思成伸出手要夺鼠标。

    张老师看一眼:“行啊。”

    周思成大喇喇的走过去,原本想在钟星旁边坐下,但是钟星刚换了套裙子,蓬松的大纱裙占据了所有的位置,他一走过去就被钟星瞪了一眼,只好摸了摸鼻子站在钟星旁边,食指勾着棒球帽随意的转了两下。

    “我也要这张。”周思成说。

    钟星烦他:“学人精。”

    沈兆景走过去,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摸钟星身上的裙子,质感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柔软,钟星乐滋滋的说:“刚刚服装师姐姐说这件裙子我是第一个穿的。”

    沈兆景说:“好看。”

    她要找手机跟钟星合拍,周思成挤在里面要一起,刚挤进去就被陈亦周单手拽着老头衫给拽走去换衣服。

    不久后有工作人员带他们去外面,大树下摆了张废旧麻将桌,因为没地方插电,麻将桌没法用,又让工作人员临时买了麻将,张老师特地要求要粉色的。

    临时买根本找不到,只能买回来一副普通的,一排工作人员蹲在灯下给麻将上色。

    张老师某一程度上格外难搞,粉色不要普通粉,要婴儿粉,旁边小姐姐试色几次最后都不行,张老师自己蹲着调色。

    等麻将上的婴儿粉干的时候,握在手里还能闻到一股明显的油漆味。

    四个人完全没玩过麻将,提前有人来教,沈兆景听得头发,扭头一看钟星,她撑着脑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只有周思成听得认真,即使一直好学生作态的陈亦周对玩麻将也提不起兴致。

    “你都听懂了?”沈兆景抬手拍了下他的袖子,等陈亦周扭脸过来的时候,她又仔细给陈亦周袖口的扣子扣上。

    陈亦周袖口上的扣子怎么也扣不紧,她低头像是跟什么东西作斗争,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她猛地抬头,正好撞上陈亦周低头时的目光,他眼睛很亮,在这微微暗淡的天色下,仍旧带着水一样的清澈。

    那声叹息大概是误会。

    毕竟旁边那个男工作人员将麻将规则讲的眉飞色舞,周思成听得恨不得当初手握纸笔做笔记写下来。

    她愣了下,慢吞吞的收回手,又听见陈亦周说:“以前回外婆家的时候玩过几次。”

    陈亦周的外婆家在香港,外婆本人是内地的,早几年结婚跟着丈夫搬过去,然而陈亦周的妈妈在十几岁的又搬到内地来读书。

    因此过年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是回香港去,新年里玩的还是和内地差不多的东西。

    陈亦周几个堂弟都玩的没他好,新年一场能赚到不少零花钱。

    可回家前他会请堂弟们吃饭买礼物,又还给大家不少。

    沈兆景哦了一声。

    两个人的对话中间间隔了几秒,好像没人发现似的。

    她默默收回手,另一只手用麻将牌垒城堡,刚跟她搭话的陈亦周也跟着一起,两人在工作人员讲解的时候已经搭好了四室两厅。

    钟星一个瞌睡打过头,一头撞倒了沈兆景的二层洋楼,她迷茫的问:“拍完了吗?”

    工作人员早就退到镜头外,镜头连拍声在现场会有回音,吵得不行。

    旁边还围着一群人打光,这样也不能了,沈兆景一手撑着头,继续堆着手里的二层小洋楼,说:“还早呢。”

    她装模作样的打出去一张牌,按记忆里的说:“胡了。”

    旁边陈亦周笑了下,手里递牌给她,周思成喊道:“什么胡了,你在瞎打。”

    钟星打哈欠说:“瞎打怎么了,你会玩吗?”

    周思成要反驳,旁边陈亦周随手丢牌到中间,这响声忽然止住了他,他也跟着一起模仿印象中的大人,像模像样的往麻将桌中间丢牌。

    身后的连拍声不停,在这个小小的麻将桌里,他们没按规则打牌,四个人面对面坐着,身前身后是暗淡的天和冷风枯树,桌上是她的二层小洋楼,是她的一排小鸟,是他随意丢出去的红中,也是他握在手心摩挲着的白板。

    张老师的取景框里一直都是这四个人。

    拍摄的主题是十八岁,十八岁的年纪到底是最好的,就算玩着大人世界里烂俗游戏,少年人也不会当回事,只有他们的游戏规则-

    拍摄过后便是采访,四个人分别被拽去不同位置采访,来之前的时候,胖总提前跟杂志社打过招呼,除了一些下三滥的问题,其余的都可以采访。

    尤其是沈兆景,胖总暗示过杂志社,可以从问题里深挖沈兆景。

    她身为演员不怎么爱上综艺,因此面对观众解刨自我内心的机会并不多,保持神秘感这是沈兆景面对观众的一点小爱好,可现在流量当头,太神秘对于粉丝来说又不是特别好的事情。

    采访的时间就是粉丝们最关注的时刻,能以一种官方的方式去了解自己的偶像,这能短浅的解了粉丝们对于偶像的窥探癖。

    还有个原因是,观众们对于沈兆景的乖妹妹滤镜太强。

    沈兆景私下里完全不是大家想象中的乖巧懂事的人设,那是电视剧里的百景。

    相比于被家人们掌控的百景,沈兆景要活的更独一点,那些让粉丝们看到的全是她愿意分享给大家的,私下里她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和想过的生活,野心和欲望一齐浇筑的玫瑰,这才是真正的沈兆景。

    成年对于沈兆景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将拥有更多对事情说不的权利,从被安排走向安排的位置。

    胖总也知道她怎么想的,他也没有要一直掌控沈兆景的意思,因此提前安排,万一到时候沈兆景突然做出什么决定,会让大众产生一点被欺骗的错觉。

    来采访沈兆景的是杂志社里出了名难搞的魔头,最近有人做了她的采访合集,大众对一个个被逼迫到表情管理都忘记做的明星发出嘲讽和玩笑,他们说魔头老师是解开明星伪装的照妖镜。

    沈兆景被带到大棚楼上,这里被粉刷的一片雪白,包括那些道具,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立体的建筑变得像一张平面图。

    照妖镜老师笑眯眯的在窗口前等着她,旁边是跟拍的摄影师,她主动打了个声招呼:“您好。”

    照妖镜老师比沈兆景想象中的要温柔多了。

    结果张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她:“哎,你们演员演戏时间长了会不会分不清现实和拍戏啊?”

    “啊?”沈兆景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扭头对上照妖镜老师的眼睛,照妖镜老师带着一双平光眼镜,眼睛很亮,像是大棚顶上挂着的那两盏灯,光柱一照过来,像是要把人漆黑的心烧穿一个洞。

    照妖镜老师语气很慢的说:“刚刚我观察你半天了,你在楼底下拍照片的时候是在演自己吗?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百景。”

    沈兆景呆了大概好几秒。

    对上照妖镜老师的眼睛,她迎上去,说:“没演,那就是我。”

    就在沈兆景深呼吸严阵以待照妖镜老师还会问出点什么的时候,照妖镜老师笑了下,露出一点很温柔的气息,她抬手指着窗口处说:“你看那只鸟,我刚来的时候那鸟在那里飞半天找不到地方,现在又找到了。”

    沈兆景跟着她的手指方向去看,在这个时候听见她采访的第一个问题。

    “你觉得十八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兆景的目光并没有收回来,她语气慢慢的:“之前觉得十八岁很重要,感觉高考成人都在这年,一想来就有点焦虑,但现在觉得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重要,十八岁好像和之前的每一年都是一样的。”

    她转头:“都是一样重要的,也没说到了这天就必须立马长大,当然也不是说没到这天就必须是个小孩的样子。”

    照妖镜老师笑了下说:“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你打算送自己个什么?”

    这个礼物早就在沈兆景心里盘旋了,她笑着说:“秘密。”

    又补充了句:“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十八岁以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上大学?我最近就想着高考的事情。”

    “没想过谈恋爱的事情?你们公司允许你谈恋爱吗?”

    “能谈啊,我是演员,谈恋爱这件事没有说不允许的,我自己也挺期待的。”

    “会跟合作过的人谈恋爱吗?”

    “不知道。”

    照妖镜老师的问题大多是跟她聊天里一句一句问得,她没看什么问题卡之类的东西,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跟沈兆景聊,让沈兆景有种跟人瞎聊天的感觉,她渐渐放松下来,回答问题时态度也没有那么紧绷。

    等照妖镜老师说要结束采访的时候,沈兆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说:“我回答很多废话,不知道您的采访稿好不好写。”

    照妖镜老师推了下脸上的眼镜,说:“没有废话,跟你聊天挺有意思的。”

    结束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想象中二十年后自己是什么样?

    沈兆景扭头看见楼下早早采访结束的朋友们,陈亦周不经意抬头,两人目光交汇,旁边的钟星看陈亦周抬头也跟着往前看,笑眯眯的向她摆手,只有周思成跟着钟星似乎在吵嘴。

    沈兆景思考了下,语气很慢:“二十年后的我估计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个好演员有点作品,不拍戏就跟朋友出来玩,可能有个喜欢的人,也许会有孩子,没事我们就聚在一起,吃饭爬山去骑自行车绕市区,然后——”

    她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眉眼弯弯的对着摄影师的镜头,漂亮的脸带了几分青春朝气,长睫毛在灯下被照得白茫茫。

    内心藏住的念头,隐隐约约有关某个人,她有点分不清楚,可知道这种感觉正在萦绕着她的内心打转,即使分不清,她心里那个念头也在给自己暗示。

    去握住那个人的手,以任何方式别松开。

    第36章 橙子 沈兆景发现自从自己杀青回家来,陈亦周对自己好的离奇。

    杂志拍摄结束后, 今日还剩下最后一个行程通告,赶着去拍橘子TV的跨年夜直播,这是高考前四人最后一项工作。

    结束后, 四人一同坐上房车,钟星一上车便大睡特睡, 周思成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翻着手机, 陈亦周坐在小餐桌前手里拨着一只橙子, 沈兆景正在解头发。

    原本拍摄电影时,她剪了头发, 刚刚拍照片的时候化妆师给她戴了假发片, 车上空调打得高, 她热的两颊发粉, 手中动作不停, 目光无意识的在车厢内乱撞, 直到停在某个地方放空。

    “要吃吗?”陈亦周扭头看向她,手里递过来半个橙子。

    沈兆景回过神, 眼神聚焦, 看到那橙子一点点剥的干净,可陈亦周的手上却没有任何汁水。

    “要吃!”她随手丢下假发片,将橙子当成橘子一瓣一瓣的吃, 拍电影的时候要控糖, 连水果都有一定的分量要求, 这会吃着橙子, 脸上不由得显露有些明显可见的幸福表情。

    陈亦周:“还要吗?”

    沈兆景摇头,可陈亦周还是又剥了一颗橙子, 橙子皮喷射出的汁水在阳光下明显可见, 酸涩的气息渐渐在车厢内凝聚, 原本睡得左右乱晃的钟星嗅着味道微微靠前,可双眼还是没有睁开。

    沈兆景捏着一瓣橙子俯身,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唇边朝后面的抬头的周思成‘嘘’了一声,同时将手中的橙子塞进她的口中,钟星无意识的咀嚼两下,眼皮像是拉卷帘一点点的向上卷。

    沈兆景弯腰双手撑着膝盖,等着同钟星对视,钟星呆呆的看着她,嘴里不忘嚼着橙子,几秒后,两人同时爆发一阵大笑,身后的周思成伸手拖长了声音向陈亦周说:“周周,我也要吃。”

    陈亦周想也不想直接将一个完整橙子丢过来,嘴里冷淡道:“滚蛋。”

    房车先是开回公司,胖总刚和高层开完年底会议,站在大楼门口,手里狂摁着手机。

    等车子在他面前一停,他头也不抬的拉开车门就上车,上了车便像是机关枪射子弹似的交代:“先去彩排,豆豆和小鱼有个两人合唱,小景周周的钢琴伴奏及舞蹈,彩排结束后会有师弟团来看你们。”

    他终于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抬头长松一口气,语气慢了下来,露出个笑容:“直播的时候记得多带师弟们露露脸,今天也算是他们正式出道的预告了。”

    对面四个小孩围在一起,少见的没有打游戏,而是面前铺开书,听陈亦周讲解数学,剩下三张脸一个比一个迷茫。

    沈兆景扭头,目光幽幽扫过一眼胖总:“知道了。”

    钟星长吸一口气,问:“是我太久没听中国话了吗?为什么他说的我一句没听懂。”

    周思成用书盖上脸,已经放弃:“算了,我还是多在别的科目上用用心。”

    闻言陈亦周点头,从善如流的换了本书:“那换成地理好了。”

    胖总凑近一看,被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刺的眼睛疼,他原本还想说自己也能帮忙下,此刻安然坐回去,像个老大爷似的说:“不着急,今天过后你们老老实实的补课,任何人来给你们安排工作都会被我杀回去。”

    说罢,不过安静一两秒,胖总又想起来点事情,按捺不住的起身凑过来,问:“今年生日你们俩打算怎么过?”

    他早和几个家长买了礼物藏在沈兆景和陈亦周各自的房间里,蛋糕是外婆亲手做的,此刻再临时打探下生日亲临者们的愿望,打算和家长们在临时抱抱佛脚。

    原本以为会得到沈兆景湿漉漉的小狗期待目光,胖总还莫名抱着一种老父亲心态暗自想只要沈兆景不说出特别过分的愿望,自己都会实现来着。

    结果现实中,只得到沈兆景埋在书里的一个头顶,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之前期待。

    离过生日老远之前,沈兆景只要一提到过了十八岁生日就成年这个话题,简直像是刚喝完可乐,浑身充满噼里啪啦的小气泡似的充满活力。

    “随便吃个饭吧。”

    她随便的说,手指间捏着的笔在某个地理大题停留许久,她悄悄抬起眼皮。

    对面的陈亦周面无表情的翻着书。

    她凑过去,也没说话,只是用笔尖点点自己卷子上的空白处。

    陈亦周看了一眼,又翻了几页书,在页脚折了下后将书递给她。

    胖总就像是吸了口气不上不下的噎住,他只好扭脸看向陈亦周。

    陈亦周更无所谓,大概是每年生日都会有各种工作安排,有时是像今天的跨年夜,有时是生日会,有时是生日直播。

    与其说是给自己过生日,不如说是给粉丝过生日,往往最忙碌的还是过生日的人。

    对面胖总的眼神格外灼热。

    陈亦周单手撑着脸颊,看着沈兆景写答案,开口道:“直接打钱。”

    “你缺钱吗?”胖总有点不理解,陈亦周平日没什么大消费,光之前拍摄广告的钱就够陈亦周生活个几年。

    陈亦周低声咳了一声,抬头,平静的说:“缺。”

    至今他账户上的余额还不够三位数。

    啃着笔头的周思成爆笑,在接收到陈亦周的眼神攻击后,默默闭上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又缩在去继续看书。

    胖总也想起来陈亦周之前上过的某个离谱热搜,他内心咂舌,心想平常正正经经的人一旦开始犯青春期症候群,就绝对比其他人更离谱。

    他敷衍的摆摆手:“驳回。”

    又坐回去,悄悄的给家长群里发了三人的对话。

    家长群里很快有人出没,年底唯一闲人沈毓颜笑呵呵的发了两张表情包。

    沙雕熊猫头一看就是平常聊天的时候从沈兆景这里偷过来的。

    直播场地距离他们公司并不远,抵达现场时,类似的保姆车和房车先后停下,沈兆景和钟星戴上口罩后手挽手的下了车,现场门口遍布一大帮粉丝和代拍。

    粉丝们还好认出不是自担便放下手里长枪短炮又蹲回角落,代拍们则疯狂往前挤,他们并不管眼前拍摄的究竟是谁,反正拍到了明星,总会有人买视频的。

    沈兆景被挤得差点摔倒,幸好钟星一把把她扶起来。

    胖总一眼扫过去,立马发火,指着前面几个开始阴阳怪气,代拍们充耳不闻,举着的相机或手机怼在沈兆景脸上。

    身后下车的陈亦周抿唇早有些不耐烦,他若无其事的大步走下车,对这些代拍像是看不见一样,大步挤过去,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将一切代拍的镜头挡住,他走在沈兆景旁边,没有开口问,而是跟随着两个女孩子的脚步一点点的向前。

    周思成同样走在另一侧,最后跟着胖总,他骂人不说脏字,阴阳怪气用词拿捏高手,一路笑一路将所有代拍骂了个遍。

    代拍们还想往前挤,现场布置的保镖们姗姗来迟,不发一言的挡在入口处。

    “艹,装什么呀。”

    什么都没拍到的人愤恨的骂了一声,他偏头往地上吐了口,翻眼看向几个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等人看不见了才检查自己的视频,里面只有一片漆黑,那是刚刚最边上男孩子的衣服布料,他删了视频,问旁边的人:“刚刚那是谁啊,这么拽?”

    被他问的人低低笑了两声,说:“那是沈兆景啊。”

    代拍皱眉:“不是,我问那个男的,这么能装逼。”

    “哦,他是陈亦周。”回答的人语气转冷,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他啊。”

    身后又有一辆保姆车缓缓停下。

    代拍顾不上聊天,重新举着手机挤进粉丝圈里。

    留下的那个人戴着口罩,目光紧紧盯着沈兆景离去的背影-

    他们的节目在节目单的最后,几乎是凌晨十一点多左右。

    因此彩排的时候,四个人还来得及先去吃饭。

    化妆师一手托住沈兆景的下巴不允许她乱动,一手捏着眼线笔替她勾着眼尾。

    沈兆景的目光透过镜子一个劲的瞄着后面桌子上放着的汉堡和可乐。

    钟星早一步画完,大口咬着汉堡走过来,问:“要不要喂你?”

    沈兆景想要点头,却被化妆师先一步固定她的后脑勺。

    化妆师语气温柔,动作却飞快:“就快好了,忍一忍。”

    忍不住了,早上拍摄杂志的时候为了好看就喝了两口豆浆,临近下午除了车上吃的那两口橙子,这会她胃里空空,肚子都饿扁下去了。

    汉堡的香味就在眼前四溢,而钟星对她的妆容很感兴趣,甚至一边捧着汉堡一边凑得更近。

    她的鼻子嗅嗅两下,像只小动物。

    就在化妆师放下手转身换刷子的时候,身旁站着的钟星换成了另外一个人,长身玉立,将手中的汉堡送到她嘴边。

    沈兆景发现自从自己杀青回家来,陈亦周对自己好的离奇。

    像这种情况,以前陈亦周最多给自己留着她喜欢吃的汉堡,绝不会来喂她。

    沈兆景顿了几秒,站着的人就开始催促:“张嘴。”

    语气还是冷淡的像是白开水,像是在戳破她幻想中的温柔。

    化妆师转过身,就看见脸颊鼓鼓还在用力咀嚼的女孩,她忍不住笑,用手中的化妆刷戳了戳沈兆景的脸颊:“吃吧,别着急。”

    说着,又捧起沈兆景的下巴,细细的替她上眼妆。

    在剧组过了几个月糙日子,化妆师捧着沈兆景的脸接连不在的唉声叹气,等化好了眼妆,她一再嘱咐沈兆景:“闭关这几个月没事多敷敷面膜,你看这都黑了好几度,我都得给你用小鱼的粉底液了。”

    身后正在吸可乐的周思成一把弹起:“用我的粉底液怎么了?”

    化妆师抬头,从镜子中同他对视,语气幽怨:“你说呢。”

    周思成不服气,整张脸被汉堡挤得圆滚滚还要拼命反问用自己色号的粉底液怎么了。

    直到钟星不耐烦,用两根薯条塞满他的嘴。

    化妆间内终于再度恢复了平静。

    沈兆景结束妆容,一路直奔刚咬了一口的汉堡,顾忌着脸上的妆,她不能像刚刚一样大口的吃,勉强小口小口像是小动物似的咬着面前的汉堡,两只眼睛忍不住便游移到一旁的可乐上。

    大概点的是套餐,此时还剩下一杯冰可乐没人动。

    陈亦周去化妆了,钟星吃饱了就想睡,而周思成还在狂炫汉堡。

    她犹犹豫豫的伸出手,还没碰到可乐杯身就已经感受了阵阵寒气,她已经能想象出冰可乐的口感。

    指尖刚碰到冰可乐,就听见一声散漫男声:“沈兆景,”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离得最近的周思成一把夺过可乐,当着沈兆景渴望的目光下,两杯可乐的吸管一块塞进了他的嘴里。

    沈兆景抬头看向镜子中的陈亦周。

    他不喜欢化妆,因此整个化妆过程中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看见自己的小动作的。

    差点睡着的钟星挤过来,抱住她的肩膀像以前她把钟星抱在怀里那样摇摇晃晃,安慰道:“没事,不就是可乐嘛,今晚生日我们狂喝一大桶。”

    提起生日,沈兆景难免有点心虚,她自己另外有个计划,并且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因此轻咳一声,开肩挺背,说:“我又不馋。”

    说着连手里的汉堡都变得不好吃了。

    轮到他们彩排的时候已经是末尾,导演组内的负责人敲开门,先是一一讲解了舞台左右遍布的镜头。

    作为演员有一点和爱豆完全不一样,演员们不会主动在舞台上寻找镜头,甚至因为拍摄影视剧时留下的习惯,下意识的避免与镜头直视。

    近几年大火的爱豆直拍对于演员来说多少有些困难。

    负责人讲明了到时候会有几个镜头从哪几个方向切过来,希望两人表演的时候能时不时的通过镜头和观众们有些眼神互动。

    沈兆景需要跳的舞蹈并不难,在钢琴伴奏下个人独舞,是截取她某次放在微薄上的舞蹈视频其中一段。

    留给他们的时间足足有五分钟,接着退场,主持人登场,最后便是零点跨年。

    那时候也是沈兆景和陈亦周正式度过十八岁的第一天。

    似乎人人都知道今天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从去往彩排舞台的路上,迎面走来的人在打过招呼后都会笑着加一句生日快乐。

    沈兆景碰见认识的便多聊两句,陈亦周在一旁等待。

    再往前走,又遇到下一个说生日快乐的人。

    甬道尽头拐角,只剩下两个人,甬道铺了红地毯布满了人来人往的脚印,沈兆景提着裙摆小心翼翼避免自己的舞台服装被弄脏。

    一旁陈亦周和她穿着同色服装,因为是舞台服装,比他平日穿的黑衣黑裤夸张许多,宽肩窄腰长腿,像是将往常的他扒出百分百的英俊。

    沈兆景不经意的看一眼,随口问:“你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吗?”

    陈亦周抬脚向前走,闻言瞥了眼她,反问:“你呢?”

    “我当然准备了。”

    沈兆景笑眯眯的看向他:“等你到家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大概她都在去往雪山的路上了。

    想到这里,沈兆景再次重申:“你肯定会满意的。”

    陈亦周点点头,似乎并没有说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

    她还想要在问,可两人已经到了化妆间。

    话题在这里终止,推开化妆间的门,原本还算宽松的化妆间里被一群小伙子们占满,立刻显得狭窄许多。

    她停下脚步,看见人群中一个无辜的脸回过头,笑着喊了句:“姐姐。”

    是好久不见的宋玄。

    他还是那个温柔害羞的样子,喊一声后便像只小蜗牛慢慢的缩下触角。

    宋玄身旁站着一群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留着一样的锅盖头,舞台妆太厚,除了较为熟悉的宋玄,沈兆景几乎认不出谁是谁的脸。

    沈兆景笑着打招呼,说大家好。

    旁边的陈亦周一言不发的走过去,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他翘着腿,有种老板审查的姿态,而一旁的宋玄还真的老老实实跟自己的队友站在一块。

    七八个男孩子轮流着朝坐在沙发上的陈亦周介绍自己,像是面试一样说了自己的年纪兴趣爱好,就差说自己的性取向了。

    等钟星和周思成打闹着一块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梗住,两个人的表情就像是回家突然发现家里来了不认识的亲戚一样。

    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沈兆景颇为同情的看一眼,忍不住站起来:“这是我们的师弟们,打个招呼。”

    她也挺尴尬,没有陈亦周的自然。

    而被她指使惯了的弟弟妹妹组,立马收了在自己人面前才会有的无赖样子,装的严肃,朝师弟团打招呼。

    其实大家年纪差不多大。

    周思成刚说完大家好,就忍不住笑喷了。

    他认出最中间的男孩子,:“哎,你不是跟小景一块上节目的那个。”

    想半天名字想不起来。

    宋玄抿嘴一笑,露出脸颊一个酒窝,提醒他:“宋玄。”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钟星扫视一圈,没说话,坐到沈兆景身边去。

    师弟团们到此并不只是为了自我介绍,在胖总的招呼下,他们向四人分别送了自己组合的第一张专辑,还和四人一起合照。

    胖总甚至贴心的交代,到时候零点跨年时哪两个跟谁站在一起,他们是尚未正式出道的新组合,即使背靠大公司仍旧是没有名气的新人,只有跟着师兄师姐们才能多刷脸。

    临走的时候,宋玄还单独和沈兆景合照,两人曾是同个剧组的同事,当然比其他人要多熟悉一点。

    陈亦周站在一旁,看宋玄举着手机,试图让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手机屏幕内,尝试好几次都找不到两人同时好看的角度,宋玄低声笑问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

    他起身,问:“要不要帮忙?”

    沈兆景眼睛一亮:“好啊。”

    这次陈亦周并没有带自己的相机来,可用手机拍照的技术也很强。

    她示意宋玄将手机交给陈亦周。

    陈亦周接过手机,让两人换了个位置,灯光下,沈兆景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镜头,手中抱着宋玄刚送的专辑。

    合照结束,送走师弟们。

    沈兆景摊在沙发上,对面的陈亦周低头剥着橘子,他慢吞吞的吃了一半,大概是柑橘的香味勾的人喉咙发酸,她忍不住问:“酸不酸?”

    “还好。”他递过来,看上去不太酸。

    等沈兆景真的咬了,橘子的酸苦味冲的她的眼泪一下涌上来。

    对面的陈亦周还在慢吞吞吃着橘子。

    “还好吧。”他语气温吞,似乎真不觉得酸。

    说罢他又重新剥开一个橘子,将其中一半递给她。

    陈亦周脸上的表情太笃定,导致她原本那一点点的怀疑也完全被打消。

    像刚刚一样,她将手中的橘子一口塞进嘴里。

    原本沈兆景吃水果的时候就是喜欢一口吃完的,她总觉得水果能一口吃就一口吃,不然汁水顺着流下来会弄脏手。

    这也导致了爆酸的橘子汁在她口腔里像是烟花炸开,猛地僵在原地,同对面面无表情嚼着橘子的陈亦周对视。

    她亲眼看着陈亦周咽下橘子,唇角轻扬,带了点莫名其妙的笑意说:“我怎么吃不出酸。”

    沈兆景艰难吞下嘴里的橘子,一把夺过陈亦周手中还没吃完的橘子,趁机抓住一个小孩,一把塞进小孩嘴里。

    原本准备出门上厕所的周思成一脸茫然,他下意识的嚼了嚼。

    接着被酸出一张新的表情包。

    坐在角落沙发上的钟星立即捕获,且洋洋得意道:“这张简直是我的毕生珍藏。”

    酸的捂嘴的周思成来不及询问沈兆景,一个鲤鱼打滚双腿跪在钟星大小姐面前,他嘴里疯狂分泌着口水,因此讲话的时候不由得哽咽道:“删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尾音颤抖的直接劈叉。

    钟星可不吃这一套,翻了个白眼,将手机压在身后,微笑凝视着他:“不删。”

    彩排结束时,原本四人以为能先休息下,导演组的人再次来通知可能需要二次彩排,四人返场。

    这会彩排的是零点跨年时的站位。

    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组故意安排。

    沈兆景站在舞台最东侧,和陈亦周他们隔着一整排的人。

    无所谓。

    她自己倒是没有很在意,隔着艺人们笑着向钟星挥手。

    她视线有点模糊,怀疑可能是近视,和他们隔得远了,只有眯着双眼才能看清楚对面三个人脸一个比一个沉。

    好不容易站位彩排结束,沈兆景停在原地等他们走过来。

    钟星一走过来就抱着她的胳膊抱怨:“怎么把我们分开了啊,这我跨年的时候都看不见你了。”

    钟星:“我还想第一个祝福你生日快乐。”

    两个女孩穿着高跟鞋不好走,两个人相互扶着像是踩高跷颤颤巍巍的走下玻璃台阶,沈兆景哄她:“没关系啊,到时候我来找你。”

    说着她不知道脚底下踩到了什么,鞋跟一崴,整个人都往旁边倒,她下意识的抓住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被拽住胳膊轻轻往前,像是只小鸟没头没脑的一头扎进对方的怀里。

    能闻到一点黑雪松的香气,其中缠绕了甜腻的脂粉香,香气掺在一起并不会让人觉得头晕脑胀。

    明明是熟悉的味道,她却有种莫名好闻的感觉,像是第一天才发现。

    “脚崴了吗?”

    头顶声音沉沉,她抬头,一眼撞进对方眼底,清亮的眼睛被垂下的长睫毛阴影覆盖。

    “没。”她站直身体,掩饰性的干咳一声,身后钟星担忧的走过来,沈兆景顺势同钟星手挽手继续往前走。

    两人又恢复刚刚的话题,只是沈兆景有些心不在焉,转弯时她借机侧脸,余光之中瞥见陈亦周同周思成低声说话的侧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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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小鱼 她心跳的有点快,为了掩饰这种茫茫然里夹杂的心动,她跟着一起笑起来。

    视线里的那张脸是好看的, 可再好看,看的时间太久,也会让人的心情平淡下来。沈兆景也如此。

    她盯着看的时间大约太久, 目光躲也不躲开,从余光注视, 到直勾勾盯着对方的后颈棘突, 旁边的钟星正在说着生日的事情, 她说起给沈兆景的生日礼物,提起来神神秘秘。

    沈兆景嗯了一声, 试探性的猜测大概是什么的东西。

    她们的话题正在进行中。

    就在这种时刻, 被注视着的人似乎无法忍耐了, 他回过头, 最先落在眼里的是对方的眼睛。

    就像明知道回头会看到对方的眼睛一样, 他们两个人同时怔了一下。

    像是同时遭受了惊吓。

    然而并没有交流。

    沈兆景甚至以为他会突然冒出一句看什么看。

    结果就这么过去了。

    她心跟着跳, 像是沾了跳跳糖粉,旁边的钟星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挽着她的胳膊, 两人跟在陈亦周和周思成身后往前走。

    途中总会遇到很多人,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每个人见到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总会笑着说一句生日快乐。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记得今天有两个人一起过生日。

    回到化妆间, 钟星的韩国老师打电话来, 两个人用韩语叽里呱啦的一顿聊, 钟星一边冲他们做着鬼脸, 一边动作利索的挪向换衣间,就隔着一层木板, 其实什么都听得清, 但隔着一个语言, 又什么听不懂,只能听出来钟星的低三下气。

    很气。

    比自己低三下气还要生气。

    沈兆景摸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乱滑,小小的化妆间里全是钟星的声音,没多久,原本坐着的周思成低声骂了句艹,起身拧开门出去了。

    陈亦周随手抽了只签字笔在白纸上随意的写东西。

    沈兆景很快凑过去,发现他写的是语文默写句子。

    非常的高考生,非常的无聊。

    可沈兆景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天,直到胖总推门进来,一抹额头上的汗,狠狠地吐一口气,自顾自的说着话:“人太多了。”

    整个后台走廊遍布人群,戴着工作牌,挤来挤去,像一堆忙碌的小蚂蚁。

    只看见三个小孩,胖总雷达立马响起来,顾不上刚刚的感慨,问一直在收拾东西的化妆师:“还有个呢?”

    化妆师头也不抬,冲门口点了点下巴。

    打完电话出来的钟星,哭丧着脸对着胖总撒娇:“胖总,你能不能让老板出资把棒子的公司买下来啊?”

    闻言,胖总一脸严肃的接梗:“我现在就给公司打电话,明天就让棒子公司随咱们姓。”

    沈兆景抬头,看了一眼,问:“那能不能顺便帮我也买一个?”

    胖总转头,恶狠狠的问:“给你买个棒槌要不要?”

    旁边的陈亦周闷笑一声,手里的诗停下了,白纸写满了,字体很潦草,笔锋中还带着大量练习后的形状。

    沈兆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的离他很近,听他的笑的时候,小声特别清晰,耳朵一动。

    旁边陈亦周将手里的写满字的白纸折起来,没多久,他手里多了只千纸鹤,翅膀上是他写的两句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送你了。”他随手把千纸鹤丢在她的膝盖上,然后起朝外走去。

    胖总问他出去做什么。

    他头也没回,垂落的发尾显得很柔软,随意的晃了两下手:“厕所。”

    门打开,再次合上。

    钟星在她旁边坐下,好奇的问:“这什么?”

    沈兆景笑了,也有点无奈的语气,千纸鹤被她捧在手心里,抬起来:“千纸鹤,看不出来吗?”

    “看的出来,谁叠的?陈亦周?”

    钟星扭头看向门的方向,收回来的时候,她又悄悄打量了一眼胖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

    她卡了一下,扭头对上沈兆景的目光。还是换了个词:“陈亦周最近怪怪的。”

    沈兆景心一跳,原本在摆弄千纸鹤的翅膀,收回手,让千纸鹤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沈兆景说:“有什么怪的。”

    钟星也说不好,其实她更想说一句,她觉得所有人都怪,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旁边的沈兆景,哪怕她坚信自己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最近还是时不时会产生一点‘啊,沈兆景也长大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慨。

    那种怪,更像是她面对自己的感觉。

    就像是知道,他们四个再继续往前走,肯定各自往前走,走不同的方向。

    这么说很矫情,也是早早就做好的决定。

    但钟星还是会觉得有点怪。

    沈兆景没在听到钟星的回答,两个人窝在一起刷B站,两个人都觉得举手机累,干脆刷一个就换一个人举着手机。

    B站的推荐机制时不时会让两个人刷到有关四人cp向的剪辑视频。

    不得不说,大手子剪的很好。

    看完一个,沈兆景和钟星恍恍惚惚,差点真的以为四个人有什么爱恨情仇。

    就在沈兆景一脸无语的和钟星对视的时候,周思成终于回来了,勾着陈亦周的肩膀耍赖不肯走,要他背,陈亦周有点烦,脸冷着,看上去有点生人勿近的冷漠。

    真是幸好没有。

    这句话没说出口,但沈兆景和钟星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这句话。

    周思成还在哼哼唧唧,被陈亦周弹了脑门后,像被揪了尾巴的猫,跳过来,站在沈兆景的后面。

    周思成:“猜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不猜。”沈兆景偏头。

    周思成又问了一遍。

    钟星也是一样的回答。

    陈亦周在他们对面的沙发里坐下,和沈兆景面对面,他扯了个抱枕在怀里,两条腿随意的敞开,身后化妆师要给他补眼妆,陈亦周很不耐烦这些,总觉得浪费时间,按耐下来,腿也控制不住的轻微摇晃。

    自觉无趣的周思成还是从口袋里把东西掏出来,是几个小橘子,亮亮的,周思成一个人发了一个,很正经的说:“吃吧吃吧,吃完咱们就是共犯了。”

    沈兆景看着手心里的橘子,又瞄了一眼桌子上水果篮里的,她问:“敢问大侠,这个橘子特殊点何在啊?”

    周思成在陈亦周坐的那条沙发沿坐下,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特殊点在于,这是小爷亲手偷的。”

    钟星手快,已经吃了。

    脸颊鼓鼓,咀嚼的动作就这么尴尬的停住。

    她不知道该做愤怒的表情还是偷笑的表情,因为这橘子还真的蛮好吃的。

    周思成瞄到她的局促,自己也把剥好的的橘子一口气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没事,你吃的那颗可能是咱们的道德标兵陈先生摘得。”

    “陈先生谁啊?”

    正闭着眼睛的陈亦周终于开口了,“我。”

    他讲这个字的时候,化妆师正在替他补眼尾,更不耐烦了,鞋尖碰到沈兆景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在碰到之前,沈兆景瞄了好几眼,犹豫要不要再往后缩一下,但这个动作不符合她平常的性格。

    她应该大大方方的踩回去才对。

    正好化妆师收回手,陈亦周睁眼,看见的时候低头剥橘子的沈兆景,她用指甲把橘子上的白丝都剥干净,就等着上火吧,下一秒,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两个,放在桌面上了。

    钟星大惊:“居然还私藏。”

    说着,一把捞过,抢先在周思成行动之前,把其中一个小橘子给了沈兆景。

    一旁盯了很久的胖总默默问:“还有没有了?”

    陈亦周从水果篮里摸出一个橙子抛过去,很贴心的说:“这个大,吃得饱。”

    周思成不厚道的哼哧一声笑出来,接着被胖总扣了个爆栗。

    等真正节目开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四人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出化妆间,途中听到工作人员在说:“哎,那橘子味道真不错。”

    “你吃了?”另一个人反问,接着说:”那是台长送过来的,说是专门讨个大吉大利的。”

    四个人没出息的笑出声。

    对话的两个工作人员懵懂的看过来,一开始夸橘子味道还不错的工作人员手里还塞着两个。

    途中碰到记者朋友,沈兆景慢下脚步,回答了一两个关于新戏的问题。

    结束短暂两句问答,记者放下麦,以个人和她说话:生日快乐啊,小景。

    沈兆景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又听见记者说:“陈亦周生日快乐。”

    她抬头,瘦高的身影落在她的眼里。

    陈亦周盯着光,面部轮廓柔和了些许,他站在不远处,身旁没有工作人员,明显是在等她的动作。

    沈兆景的笑容同时落进他的眼里。

    他跟着轻松开口,说了句谢谢。

    沈兆景拎起裙摆往他面前走,刚靠近,陈亦周已经替她拎起另一边裙摆。

    沈兆景说:“生日礼物我放在你的房间了。”

    陈亦周说:“嗯。”

    过了会,周围人多了起来,两人没再继续说话。

    很巧的总是有人从他们两人旁边经过,原本两个中间的距离一再缩短,最后并排向前走,她和他一起拎着裙摆,脚下甬道铺着的红地毯也变得暧昧起来。

    沈兆景咳了一声,还没来得说话。

    陈亦周主动开口,说:“不管你今天要去哪里,我也要跟着你去。”

    “什么?”

    她偏头,旁边有人在喊‘请让一让’,于是她肩膀避了一下,还不够,陈亦周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陈亦周低头看着她,看她的眼皮上亮晶晶的眼影,声音跟着低了下来,说“因为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勾起她耳旁的头发,这是个非常亲昵的动作,在过分熟悉的人之间做出来,多了一点暧昧。

    周围人来人往,他根本不在乎。

    沈兆景怔在原地,被他弄的手足无措,接着被他握住肩膀推着往前走。

    表演节目的时候,沈兆景满脑子都在想自己究竟是哪里露馅的。

    她一直都表演的很好,所有人都以为她等下要参加家庭聚餐,和所有人一起庆祝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收礼物,接受祝福,次日恢复平静,上课,复习,准备高考——

    原本这些是大家以为的。

    也是沈兆景故意让所有人以为的。

    现在陈亦周这样说,她在跳舞的时候,时不时会看到台下的荧光棒,好多人聚在一起,举起来的名字有很多,她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的,那一小片用红色的灯牌写着沈兆景三个字。

    看上去多美好啊。

    沈兆景在舞台上的时候,的确是这样感慨的。

    被这么多人爱着,多美好啊。

    一支舞结束,灯光落在她的头顶,她带着麦其实听不太清舞台下的尖叫,这样更好。

    弹钢琴的陈亦周起身,牵着她的手,朝舞台四方挥挥手。于是头顶的灯光范围变得更大了一些,照着两个人,她手心里全是汗,被陈亦周牵着,两个人脸上都支撑的笑,走了一圈,才下台。

    立马有工作人员给两人摘麦,台下的尖叫声传递过来。

    沈兆景表情消沉了下来,莫名的,她摸摸自己的胳膊,像是有点冷。

    下一秒,有人挡在她的身后,影子立在她的影子上,接着,影子悄悄懂了,在她的头顶比了个心。

    老土。

    她笑了下,松开手。

    表演完节目后距离零点已经没多长时间,再次登台的时候,沈兆景就像是彩排时候一样,站在舞台最东侧,所有的师弟都安排在她旁边,她本人完全不在意镜头,因为根本找不到在哪里,于是拉过其中一个小孩,问:“离我们最近的镜头在哪里?”

    都顶着一样发型的师弟们让沈兆景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猛地对视,小孩耳根红起来,还好妆够厚,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小孩结结巴巴的指给她看。

    一找到镜头,她就把镜头前的位置让给师弟们,揪着他们在镜头前做出姐弟好的样子,挨个的刷脸。

    虽然沈兆景都怀疑观众能不能认出谁是谁。

    主持人在欢呼倒计时,欢迎大家来到新年,舞台下的观众跟着一起欢呼,很热闹。

    彩排的时候还在说没事的沈兆景,就突然落寞下来,她偏头,绕过人群看,但是隔得太远了,而且人人穿的衣裙经过灯光一照,全是亮晶晶的闪着光,几乎无法分辨。

    沈兆景觉得有点窒息,就像她自己也是一条混在海洋里的小丑鱼,根本和别人分不清,即使头顶灯光再亮。

    这个时候她最先想起来的就是陈亦周,那个向来不外展情绪,从不会有落寞时刻的陈亦周。

    那是现在的沈兆景最羡慕的人。

    倒计时越来越近,主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在现场四周环绕。

    同时这是沈兆景十七岁的倒计时。

    也是陈亦周的。

    四,三,二——

    头顶的彩带飘飘然从她的眼前落下,所有一切都变得闪亮而模糊,灯光耀眼到她微微眯眼,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周围全是陌生的人,他们脸上的笑容却很亲切。

    周围的欢呼声,显得整个场景莫名的热闹。

    就在这个瞬间,沈兆景觉得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被迫静止。

    在这几秒内,她突然松开手,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的朋友们。

    新年快乐!

    周围的人在互相拥抱,感动的一塌糊涂,有人匆匆略过她的身旁,也有人亲昵同她拥抱,说一声新年快乐。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匆匆道谢,继续领着裙摆往前,舞台很大,她穿过很多人的身边,也得到很多拥抱和新年祝福。

    直到彩带和灯光环绕着在她的肩膀降落,沈兆景微微睁大双眼,眼前的人影换了一个又一个,陈亦周就在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是那副安静沉默的样子,笑容在他脸上显得很珍贵,朝她敞开双臂,那是个即将拥抱的动作,可他仍旧在上前,上半身微微前倾,就是是讨要拥抱的姿态,陈亦周也要掌握所有的主动权。

    沈兆景在这个时候落进陈亦周的拥抱里,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动作,她说:“生日快乐。”

    她闻到来自陈亦周身上的味道,那是被体温烘过后即将散掉的香水味,在这满是脂粉香的舞台上会让人心乱如麻,她立马就要退出陈亦周的怀里,结果被人又按了回去。

    现场太吵,陈亦周刚刚并没有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再次把她按在脖间,意思让她重新再说一遍。

    沈兆景再次开口说:“生日快乐。”

    说话的时候,她抬头,同时听到的是陈亦周的声音,他也在说生日快乐,说完后陈亦周抬起手自然的揽住她的后脑勺,那个动作很轻,因为还记得沈兆景以前说的别弄乱了她的头发这件事,但视觉上,这个动作超乎标准的暧昧。

    沈兆景有一瞬间大脑空白,没反应过来的,先看到陈亦周笑的很明显。

    他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很柔软,是网上说的奶,这种形容词放在陈亦周身上也会很适用。

    她心跳的有点快,为了掩饰这种茫茫然里夹杂的心动,她跟着一起笑起来。

    就好像两个人在为这没由头的默契而感到好笑。

    绚烂而夺目的灯光落在四周,四处飘散的彩带折射出头顶光,亮闪闪的而令人头晕目眩,尖叫声和欢呼声夹杂,舞台变成了海洋,到处是温暖的海水,周围的人变成花色不同的鱼类。

    沈兆景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条鱼。

    陈亦周松开了她,而选择牵住她的手,很快掌心濡湿,她微微回神,证明自己还活着,心跳的很剧烈。

    第38章 逃跑 不要去做平庸的大人。

    这一幕消散的很快, 周围人来人往,也许有人注意到了,沈兆景心跳的很乱, 她慢慢的向前走。

    钟星终于穿过许多人,走到她的身旁, 同她手挽手, 那无意表达出来的亲密, 和周围的人都拉出了距离。

    “终于结束了。”钟星松口气,凑在她的身边。

    沈兆景点点头, 有点犹豫, 打算等会上了车再说。

    一路上他们急匆匆的回休息室, 换衣服, 沉默居多, 大家都赶着时间, 赶着早一点回家过生日。

    沈兆景换好衣服,出来时外面只剩下胖总一个人。

    胖总拧开杯子递给她, 开口:“等下到家直接过生日, 我们小景终于十八岁了,开心吗?”

    沈兆景喝了口水,态度显得温吞, 她盯着胖总的脸看了一会。

    胖总带了他们几年了?她有点算不清楚了, 好像是很早就一直陪着他们四个, 胖总年轻的时候不是帅哥的类型, 但胜在讲话幽默,和各种人都能聊起来, 和大人说话的时候是可靠的经纪人先生, 和她们在一块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可爱又心软。

    沈兆景看到的时候胖总耳朵旁的白头发, 她的心跳猛地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她默默移开眼神,握住手中的保温杯。

    “胖总……”沈兆景开口。

    原本靠坐在沙发的胖总基于敏感,立马坐起来,表情温和中带了一点认真:“有事?”

    “没事。”刚准备开口坦白的沈兆景瞄到刚走出来的陈亦周,她又恢复缄默的态度。

    临上车的时候,不知道是他们身后跟的是哪一位偶像,那群粉丝蜂拥而至,将他们围成一团,走也走不动,沈兆景扯了扯脖子上挂着的围巾,挡着了下半张脸,挤在人群里,让她产生了一点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她真的很想逃走。

    从这里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可就总有那种厌烦的时刻,想要呼吸更冷冽的风,想要呐喊出声。

    她将围巾扯得更上,鼻息间全是温热的水汽。

    有人碰了她一下,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冲她笑,不是那种善意的笑,沈兆景的目光顺势一点点下滑到他手中的相机。

    黑黢黢的镜头正在窥探着她。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下一秒,一只手从她身后穿过来,准确无误的抓住相机,发生的突然,相机主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相机轻而易举的被换了个方向。

    陈亦周就站在她的身后,他脸上戴着黑色口罩,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长长睫毛垂着,她的角度看上去,下目线让陈亦周整个人显得有点柔软,他正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

    忽然,他喉结上下滑动下,声音在冷风里显得很沉:“拍的不错。”

    这句话让几个人都听到了,莫名的盯着他,他飞快的将所有的照片都删掉了,扭头看向相机主人,要将相机还给他。

    相机主人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

    陈亦周还是那副随意看看的样子,掌心慢慢向下转着,相机就这么擦着另一只手的手掌边缘掉在地上,相机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大,周围几个围着的小姑娘都惊呼一声,还有个离得最近的两三个女孩子很快反应过来,问得是沈兆景:“小景没事吧?”

    沈兆景摇了摇头,她用手指按着围巾边缘,下意识的看着陈亦周。

    陈亦周则漠然的道了声歉,胖总挤过来,立马同相机主人交谈起来,处理的很快,几乎是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胖总已经加上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给了赔偿。

    她被陈亦周抓住肩膀,半推半拥的方式带上车。

    钟星等她上了车立马坐过来,问:“刚刚怎么啦?”

    沈兆景:“那个人的相机掉在地上了。”

    她猜测估计是拍了自己不好的照片。

    而后上车的陈亦周坐在后座,他抱着双臂看向车窗外,眼神一定不定的盯着刚刚的那个人。

    周思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皱了皱眉。

    这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车内安静异常,连往常最爱说笑的胖总也坐在副驾驶看向外面。

    冬日深夜,隔离了刚刚场馆内的热闹,此刻外面一片冷清,沈兆景没一会感觉自己眼睛发疼,她疲倦的往下缩了缩自己的身子,枕着钟星的半边肩膀,小声道:“星星,我好累,我想睡一会。”

    “嗯,你睡吧。”钟星下意识挺直腰杆想要让沈兆景靠的更舒服一点的,她飞快的答应,等说完才自己怔了下。

    为沈兆景说的陌生称呼而感到怔愣。

    那是钟星现实中的小名,可对于她本人来说,任何人喊自己星星都是正常的,唯独沈兆景喊星星才奇怪。

    ‘豆豆’这个名字从他们认识开始长存,这个本该属于局中人的名字一直贯穿他们的生活,哪怕镜头关上,拍摄结束,真正杀青的那天来到,这个名字也一直存在他们四个人里。

    钟星出国的这段时间,对着那些没有看过她以前的人们都介绍自己是钟星。

    钟星在这短暂的愣神里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出国做练习生。

    是那个能向外介绍自己是钟星的机会,还是能让星星不受太阳侵扰多闪光的机会。

    她回过神,只是用脸颊蹭了下沈兆景柔软的头发,小声的说:“小景,好好睡一会吧,睡醒就到家了。”

    眯的那一会,沈兆景做了个短暂的梦,一会梦见的是小时候拍戏的场景,她站在镜头前,镜头后的人脸是模糊的,一会梦见的前不久拍戏的场景,她站在小巷子里,阴雨天里特有的雨水酸涩味道。

    所有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她听见了,又听不见,看见了,又好像看不见。

    最后定格在舞台上,一束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台下的黑影里坐满人,很吵,讨论的中心是她,她跳着跳着就很烦闷,觉得自己的动作很蠢,站在台上很蠢,任别人打量很蠢,分不清生活和角色很蠢。

    总之她觉得自己很蠢。

    她想要逃,想要重新开始。

    哪怕是一瞬间,找到一个缺口让她喘口气。

    “小景,到家咯。”

    有人凑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

    沈兆景慢慢睁开双眼,模糊化的画面一点点的收入眼中,过了一会,画面才变得清晰,仍旧是车内,车顶灯光开了,车厢内的一切被照得明晃晃。

    钟星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很温柔:“到家啦,小景。”

    她醒过来。

    还没有下车便听到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说笑声,等钟星拉着她的走到车门前时,车门口站在一群人,她的妈妈捧着已经点燃蜡烛的蛋糕站在最中间。

    原本挽着她的钟星悄悄向后退去,她身后站着的人换成了陈亦周。

    两人一高一低站在车台阶上,而捧起蛋糕的人已经开始唱起生日快乐歌。

    沈兆景的十八岁在这天凌晨不太清醒的开始了。

    生日这天,她和陈亦周分享同一个蛋糕,在所有人的催促下许愿,两人面对面站着,她合掌许愿的时候,其实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只是许下一个祝身边的人身体健康这样的愿望。

    等她睁开眼时,一眼撞进对面陈亦周眼底。

    他早就睁开眼,低头看着跳跃的烛火,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很温柔。

    过了会,他才抬起眼,看着她-

    因为太晚,所有人脸上都带了一丝疲倦,切开蛋糕后不久,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要回去,接着一个又一个散了,原本聚在一个客厅热热闹闹的圈子一下变得冷清。

    最后只剩下四个小孩。

    钟星用勺子刮着盘子里的奶油,很珍惜的吃一口,她不舍得咽下去,直到奶油自然融化在舌尖,吃完盘子里的奶油,她笑的很开心:“小景,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沈兆景也在吃蛋糕,她刚含了一片蛋糕上的装饰性柠檬片,酸的整张脸皱皱巴巴,唔了一声点头答应。

    周思成没过脑子的提议:“不然我们四个一起……”

    话没说完,钟星捡了个抱枕砸过去,正中他的额头。

    陈亦周抬头:“你是不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顺着抱枕砸过来的力度,周思成直接倒在沙发上,他看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垂下来的小珠串,痴痴地笑了声。

    “我想我们今天就像小时候一样嘛,一起睡在地上,聊到整晚。”

    他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沈兆景,问:“小景,过生日不开心吗?”

    沈兆景:“开心。”

    她顿了下,又说:“只是我觉得有点……”

    沈兆景找不到形容词。

    旁边的陈亦周替她补充:“有点无聊。”

    是的。

    这一天和其他的一天并没有区别。

    周思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起别的话题:“我可能不在国内高考了。”

    “什么?”钟星还在用勺子刮着奶油,很小心的吃,闻言看过去。

    一时间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目光围绕中心的周思成倒是还是无所谓的躺在沙发上,他双手交叉搁在肚子上,仍旧盯着垂落下的水晶吊灯。

    “我想了一段时间了,我想去学音乐,以后做个大艺术家。”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脸上的笑容猛地拉大,看着不认真,其实说的全是自己的心里话,他有点紧张,第一时间用目光探寻沈兆景脸上的神态。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我觉得——”沈兆景的声音很平静,用了个平常根本不会说的词“很牛逼。”

    怕周思成没有准确接受自己心中的震撼,沈兆景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对视着,很严肃认真的同他重复:“我觉得你的梦想很牛逼。”

    她松开手,在这片平静中宣布:“我们逃跑吧。”

    不要去做平庸的大人。

    逃跑吧,去尝尝追逐太阳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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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幼稚 陈亦周笑了,笑容很浅,大约是在动荡的火车上,连熟悉的人都多了点陌生的感觉。

    “你是认真的吗?”

    捏着刀柄准备在切小小一块蛋糕的钟星满脸迟疑的看着她, 她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

    夜深露重,不知何时起了雾,玻璃窗上爬上了一缕一缕的水珠, 外面安静的要命,仿佛只有他们在的这间房子还存在着, 过了会, 有两声狗叫远远的传过来。

    而沈兆景已经站起来了, 因为在家,沈兆景脱了羊羔绒的外套, 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衬的脸色很白, 她没有笑, 身上有股少女的微性感, 抬脚朝楼上走。

    淡定的抛下一句:“真的。”

    真的不得了。

    从她拍完戏回来就想好了, 想到处撒野的跑,迎着冷风大喊大叫, 在谁都不认识自己的陌生地方。

    沈兆景上楼的脚步很轻, 生怕吵醒外婆和妈妈,进了房间,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找出一个大点的双肩包, 里面塞了两套内衣裤, 充电器, 然后就没了。

    她又摸进外婆的房间,家里的证件一般都是外婆保管, 放在化妆镜的抽屉里。

    沈兆景早就弄清楚了位置, 垫着脚尖进去, 刚摸到硬硬的边缘。

    “宝宝?”外婆的声音响起来,吓得她整个人差点飞起。

    “外婆。”她老老实实的正身,手上飞快的把抽出来的身份证塞进牛仔裤口袋。

    转身,外婆没有亮灯,像是已经把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底,外婆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沈兆景走过去,蹲在外婆的床边,抬眼看着外婆的样子像只眼巴巴求爱抚的小狗。

    下一秒,外婆的手落在她的脑袋上,有点粗糙但很暖和的手掌,缓慢的顺着她的头顶一直摸到后颈。

    外婆:“出去玩注意安全,身上还有钱吗?出门在外要记得好好吃饭,休息好了就回家来。”

    出乎意料的又相当自然的,外婆对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但她没有要说教的意思,只是慢慢从枕头下摸出钱包,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百块塞给她。

    现在也只有外婆会用现金了,沈兆景想要吐槽这句,然后眼泪很快的涌上来。

    她明明不想哭,想要一点自由的,可现在她又趴在外婆的怀里抽了抽鼻子,闻到外婆身上有的老人味,很触动,过了很久她才从外婆的怀里起身。

    她背着双肩包下楼的时候,楼下没有人了。

    沈兆景没有要打电话或发微信询问的意思,她慢慢穿上外套,换上鞋子,站在门口轻轻的关上了门。

    沈兆景站在门口才意识到这是大人们联手送她的生日礼物,不然一个少女半夜私逃的计划实施的也太顺利了吧。

    站在家门口,她抬头看,雾散云消,月亮圆的不像话,月色冷的照的脚下的路特别清楚,沈兆景一边向外走一边哼起歌。

    走到陈亦周家门口的时候,看到陈亦周穿着黑色长款棉衣,身后背着同样一个包,不等沈兆景走进,陈亦周慢慢走进月色里,他双手擦着口袋,不发一言的走到她的身旁。

    像一个守卫者,又像一个可靠的同伴。

    下一个房子是周思成的家,就像是打游戏,走到房子门口时,里面的游戏角色就会出现,自动加入游戏小队伍。

    最后一个是钟星家,她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迫不及待的走进三人,她一过来,沈兆景就立马向她伸出手,两人牵手时,还能感受到钟星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四人保持默契的沉默,等走出小区门口,钟星才深吸一口气,显得很激动,开口:“咱们去哪?”

    她说话的时候,喷出一长串的白雾。

    沈兆景下意识的哈一口气,白雾交错,产生一点对于冬天的实际体验。

    “爬山.”说到这个,她笑了下。

    “咱们一共有一周的休息时间,去爬个玉龙雪山好了。”

    “我以为你会说带我们去爬珠穆朗玛峰。”

    “我也想。”沈兆景想了下,问:“你们想去吗?”

    钟星搓了搓手臂,首先屈服:“算了,我是菜狗我不配。”

    “走吧。”沈兆景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她幻想过很多次一个人出逃的场景,可没有一次比现在更美好-

    沈兆景和陈亦周作为最先成年的两个人暂时充当了这次旅途的临时大人组,四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进了火车站,好在周围人也是口罩围巾的打扮,并没有太突兀。

    他们要买最近的车票,在自动售票机上查看一圈,最后还是决定买了火车票,要四十多个小时,还是硬座。

    绿皮火车的硬座对于四个人来说都是陌生的,从售票机里吐出来的火车票被翻来覆去的看,以往坐高铁都是直接刷身份证,从没有接触过纸质车票,这会四个人拿着各自的车票,小心翼翼的攥在手里生怕丢了自己的座位。

    沈兆景:“还有半个小时检票。”

    车站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冷风肆意的在他们四周打转,她的长发一般塞在围巾里,一般从围巾边缘翘起来,讲话的时候,翘起来的长发便微微颤颤的动着。

    陈亦周原本塞进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忍了一会,还是掏出来,把她翘起来的头发勾出来。

    沈兆景偏头看他,杏眼偏转着车站的灯光。

    钟星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流转,有人要使用他们这台自动售票机,她抓住行李箱避开,提醒其他三人避让。

    在钟星提着她的小行李箱往旁边避开的时候,周思成看不下去的一把抓过,提起来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大小姐,就出去一个星期,你这里面塞了多少东西?”

    天冷的异常,钟星鼻子尖冻得通红,她那头金发裹在毛线帽里,露出来的头发毛毛碎碎,她瞪了一眼周思成,在周思成又使劲提着她的行李箱的时候,她握起拳头一把砸过去:“小心一点,这箱子很贵!”

    两个人就要吵起来,沈兆景在旁边好脾气的劝:“算了,算了。”

    陈亦周手插口袋,冷眼看着,在周思成快要撞到路人的时候,一把把人薅过来,他像每个哥哥会做的事情一样,伸手在周思成头上按了一把,看一眼钟星,意思可以了。

    钟星冷的直哆嗦,问沈兆景:“咱们买点吃的吧?”

    她的目光落在自动售票机前的一家人,他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最重要的是手里的白色塑料袋里塞满了吃的。

    沈兆景点头,把所有东西交给陈亦周和周思成,和钟星两个人一起进了车站里的超市。

    他们以前都是跟着胖总一起坐车,去某某个地方,从来没有以单独的身份去哪里过,也不清楚其实买吃的该在车站外买。

    两个人一进去就惊呼人少,两人逛了一圈,拿了泡面面包火腿肠——往常不怎么爱吃的东西,这会全拿在手里。

    结账出来,两人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这会和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更像了。

    等待检票的时候总是很煎熬,他们四个人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自己错过检票的消息。

    好在很快上车,绿皮火车和高铁或者飞……何一种交通工具没什么不一样,他们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四个人坐在一块,终于松下一口气。

    一上车疲倦便涌上来,沈兆景扯松一点围巾,整个人摊在座位上,钟星看上去很兴奋,趴在窗户前四处打量,陈亦周颇为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周思成将塑料袋放在小桌板上,掏出手机拍着外面漆黑的天。

    拍完照片,周思成把手机递给陈亦周看,说:“你来拍。”

    他拽了一下钟星的毛线帽,让她转过头来。

    陈亦周说:“土不土啊?”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举起手机,手机屏幕里圈住四张脸,几乎是同时的,在吵闹的背景里,同一时间拉下了口罩。

    陈亦周的指腹快速点击拍摄键,画面定格,四个人又同一时间将口罩拉上去。

    动作快到周围忙着放行李找座位的人,没一个看到他们露出的脸。

    点开照片,背景是慌乱的人海,他们脸被冻僵,表情做出来也不太好看,每个人都藏着一点兴致勃勃,就像是什么不被允许做的事情,反而更大胆的去做。

    照片发在群里,每个人都保存在自己的手机。

    沈兆景用双指放大检查了自己和钟星,她们对视一眼,决定按自己的审美帮对方P图,然后交换。

    陈亦周则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相机,他打开相机,举着,第一时间对准坐在窗口的周思成,周思成立马冲着他举起一个傻乎乎的耶。

    他伸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说:“老土。”

    周思成做了个要生气的表情,在陈亦周的注视下换成了双手比耶的姿势。

    更傻了。

    陈亦周嘴角轻扬,这次没有再评论,而是将画面匡在他的取景器里。

    他的手指搭在相机上,轻按,镜头定格。

    下一秒周思成便猴急的扑过来要看。

    钟星抬头,反手盖住亮光的手机,一手挽住沈兆景,催促道:“我们也要拍!”

    明明在练习室里老师教过很多拍照姿势,这一刻对上镜头,钟星也只是举起手比了个耶。

    同沈兆景一左一右,像两只黏在一起的兔子。

    陈亦周对待女孩没有用那种略微刻薄的词,只是摆手意思让两人准备好。

    火车开的时候,身下的座位明显开始晃荡,这感觉很奇妙,沈兆景去看旁边人的反应,深夜的旅客一上车便都默契的抱着双臂,缩在座位里。

    要不就是低头玩着手机。

    她慢慢转过头,对上陈亦周,小声的说:“好安静啊。”

    陈亦周正在整理脸上的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被头顶的顶光照的白绒绒的,抬眼,眼珠漆黑,那种柔软气息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凑过来,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沈兆景以为陈亦周真的有什么事情要说,她跟着凑过去,表情很认真,几乎会让脑门撞脑门的距离,结果下一秒,她被对方曲起手指弹了一下。

    动作很快,陈亦周坐回去,面无表情的抱着双臂看着她。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被弹了脑袋的沈兆景当即傻了。

    那下也不重,只是动作也太幼稚了,就像小时候故意郑重其事的喊来好朋友过来,结果只是勾着对方脖子朝对方大喊一声傻子,这种行为一般应该只发生在小学阶段。

    她反应了很久。

    捂住脑袋,摸了摸。

    一脸凝重的开口:“陈亦周,你多大啦?”

    言下之意是你幼不幼稚。

    陈亦周笑了,笑容很浅,大约是在动荡的火车上,连熟悉的人都多了点陌生的感觉。

    旁边的周思成没脸看,从塑料袋摸出根火腿肠,拆开了一半,一半丢给对面的钟星。

    钟星:“我不饿。”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美滋滋的吃起来。

    沈兆景也从塑料袋里摸出瓶酸奶,她拆开吸管戳进去,扯开口罩挂在下巴上,刚吸了两口奶,对面的陈亦周又朝她弯下腰,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却郑重其事的样子。

    第40章 许愿 希望菩萨保佑她,每天快乐,有自由独立的灵魂。

    沈兆景咬着吸管, 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还是凑过去,只是神情防备着。

    陈亦周一脸无语, 他伸出手,轻轻勾掉她眼皮上沾着的一小块塑料, 大概是刚刚拆东西的时候飘上去的。

    这回轮到陈亦周对她说:“沈兆景, 你多大啦?”

    他坐回去, 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的相机。

    竟然拿自己的话堵自己。

    沈兆景差点当场翻个白眼,还好表情管理得当, 只是狠狠的咬着吸管, 含糊不清道:“反正我多大都比你大一点。”

    陈亦周掀起眼皮看她, 轻轻的呵出声。

    热闹没有维持太久, 没多久旁边咬着火腿肠的钟星就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困了, 一手牵住沈兆景,头靠着沈兆景的肩膀上, 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半截火腿肠。

    坐在对面的周思成比她更早一步, 仰头靠在座位已经睡过去。

    沈兆景还在咬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她扭头看向窗外。

    静悄悄的夜里, 火车正驶出市区。

    越走越安静, 连灯光也变得稀少。

    “你不困吗?”她扭头看一眼对面的陈亦周, 压低了声音问。

    陈亦周正在收拾他的相机, 照顾的很细致,他抬头, 说:“你喝你的奶吧。”

    他讲话很轻松。

    沈兆景举起拳头示威了一下, 但身体很疲倦, 她收手的时候都有点无力。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还没睁开眼,一声呻|吟就脱口而出。

    她费力的睁开眼,天亮了,四周座位上人起来了不少。

    旁边睡得迷迷糊糊的钟星说:“咱们真的应该买卧铺的。”

    “回来的时候买卧铺,不然这一来一回的硬座真是要把人弄废了。”周思成伸腰,伸到一半僵在原地,说:“周周,拍一下。”

    陈亦周刚睡醒,人很沉默,一巴掌拍上去。

    沈兆景轻轻吸了一口气,想起来上次让陈亦周给自己锤一下,这小子还真的收劲了。

    周思成被一巴掌拍的恍恍惚惚,两人一块去洗漱回来的时候,他很认真的问:“陈亦周,你刚刚是故意报复我吗?”

    陈亦周脸上的水珠往下坠,顺着脖颈流下去,凉的他面无表情的抖了一下,说:“我闲的啊,需要报复你。”

    周思成不说话,他轻轻揉着腰。

    陈亦周看他,说:“你不会是虚的吧。”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怕这个字跟自己扯上关系,周思成听到这个字立马就跳脚,恼道:“虚你大爷。”

    刚准备起身的沈兆景听完两人的对话,很不良的笑了一声,说:“陈亦周大爷确实挺虚的。”

    陈亦周大爷今年起码五十多了,总是病恹恹的,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厥过去,可偏偏爱跑半马和爬山,玩各种极限运动,沈兆景小时候没少跟着陈亦周一起找他玩。

    中考后的暑假还被撺掇着一块去跑半马,跑下来累死累活,根本不想再动,再看陈亦周大爷,满脸通红还能跟年轻小孩乐呵呵的聊天。

    不知道他从哪里吊着一口气。

    想起来都觉得好玩。

    陈亦周没说话,伸手在她头顶盖了一下。

    沈兆景立马说:“你怎么没大没小啊!”

    她压着声音,顾忌着旁边还有没睡醒的人。

    陈亦周擦着她的肩膀坐下,满脸困倦,脸上的水珠顺着眼睫毛淌下来。列车出站,一抹耀眼的金色晨光顺着他柔软的头发折射出栗色光壳。

    整个人柔软的不可思议。

    沈兆景还想再追几句,看着就歇了火。

    周思成在她身后哼哼,说:“你看他,越大越烦人。”

    他在挑火,巴不得沈兆景以姐姐身份教训一顿陈亦周。

    沈兆景侧头,一巴掌盖在他头顶,动作跟陈亦周刚刚那个动作一模一样,说不准是掩饰还是什么。

    沈兆景说:“你也差不多得了。”

    被吵醒的钟星迷迷瞪瞪的,看她要起身,立马跟小鸟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依赖的说:“你去哪?我跟你一块去。”

    沈兆景摸摸她的脸颊,牵着人一块走了。

    坐下的周思成用肩膀撞了下陈亦周:“钟豆豆真是越活越小,沈公主去哪里都得带着她。”

    语气酸酸的。

    陈亦周睁开眼看他一眼,认真的问:“你是看不惯钟豆豆赖沈兆景,还是钟豆豆能赖沈兆景。”

    这前后两个意思差的多了,一个是想当哥哥被人依赖,一个是想撒娇。

    不等周思成回答,陈亦周以一种很为难的神情坐直了点,说:“我的肩膀只能租你两分钟。”

    多了就有点想吐。

    周思成大惊,恼怒的站起来,:“滚那。”

    他看陈亦周那副表情就觉得被肉麻到,他直接做到钟星的位置,再也不肯多开口,生怕再多说一句,陈亦周又能多一句恶心自己的机会。

    大概洗漱后,沈兆景和钟星又手牵手一前一后的回来,她一眼看到座位上的陈亦周和周思成,各自手撑下巴看着窗外,一副和对方不太熟的样子。

    沈兆景和和钟星坐下,两人又去摸袋子里的零食。

    沈兆景:“你们俩干嘛呢?”

    钟星摸到泡面,这会馋的要命,一边掏出一盒香辣的向沈兆景晃了下,示意询问她吃不吃,一边吐槽道:“双周CP在线BE了,我支持周周哥独美。”

    手撑下巴cos雕塑的陈亦周扭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伸出另外一只手向钟星比了个大拇指,声音波澜不惊道:“钟豆豆,你很有眼光。”

    钟星同样比了个大拇指,点了点头,隔空表示对陈亦周的敬意。

    目睹一切的沈兆景像昨天的陈亦周一样轻呵出声。

    周思成当场翻了个白眼,说:“钟豆豆你真是个狗腿子。”

    狗腿子钟豆豆对周思成的话充耳不闻,和沈兆景快乐牵手去泡泡面,虽然在棒子国老是吃泡面,但回到家里对香辣牛肉面真的永远的爱。

    那袋塑料袋里装满了各种平常不太想吃的零食,饼干火腿肠和泡面,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是火车站里普遍至极的东西,但其实真没多少人在火车站里买。

    他们四个人傻呵呵的守着一袋零食,像是共同守着一个宝藏。

    一样一样的从里面掏出宝贝,作为这一路上快乐兴奋的补充营养液。

    等塑料袋空了,四个人终于到站。

    列车到站时又是晚上,他们四个人手牵手挤在人群里,生怕手一松对方就消失,这感觉只有幼儿园的时候才有。

    刚下火车,迎面的气温就感受到了这里的热情。

    沈兆景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旁边的钟星扯下自己的毛线帽,拉开沈兆景的书包塞进去,说:“这真好,一点都不冷。”

    沈兆景点头,带了点漂浮的语气说:“等我老了就来这里养老。”

    站在她旁边的陈亦周说:“出息。”

    她瞟了他一眼,那目光并没有什么意义,仅仅是随意的一瞟,却比旁边立着的灯光更加亮,目光流转之间似惊起一片萤虫。

    沈兆景以一种很肯定的语气:“到时候你肯定也会没什么出息的。”

    钟星抱紧她的胳膊,说:“嘿嘿,那我也要没出息。”

    周思成拉着她的箱子,说:“大小姐们,给没出息的我也留个小卧室。”

    陈亦周本想保持一个沉默的表情,可是他低头对上沈兆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丝毫不遮掩的,她向来是这样的,开心便大笑,难过便流泪,永远不为自己外漏的情绪而感到羞愧。

    而看到她身侧站的好友们。

    幼稚死了。

    还没长大就想着老了的事情。

    真是一群小屁孩。

    即使应该有这样的念头,可陈亦周偏过头忍不住还是笑了一声。

    还是那种很轻松的笑容。

    四个人出了火车站,婉拒了无数小宾馆的邀请,下火车前陈亦周已经订了个民宿,四人直接奔向那,好在那件民宿离火车站不远,坐上出租车大概二十分钟抵达地点。

    云南有着成熟的民宿体质,这里的房子装饰的很符合外地人对这里的想象,陈亦周订的这里是一整套房子,房子被一圈竹子包围着,要绕半圈才能到大门口。

    隐蔽性很好,四周安安静静也很干净。

    房东没有直接出现,线上交代了房子密码和水电开关。

    整套房子就剩下四个人,沈兆景一到地方就累的只想趴在沙发上睡过去,钟星还坚持去洗澡换衣服,周思成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精力,跑到楼顶天台看星星。

    这里的天空很透彻,每颗星星都好像离得很近。

    陈亦周把所有东西放回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趴在沙发上的沈兆景,她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站在沙发边,看她,过了会,他蹲下来。

    离沈兆景很近,近到几乎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

    这是十八岁的沈兆景。

    和他共享一个蛋糕,连吹蜡烛的时候都是两个人一块。

    许愿的时候,陈亦周很大方的将自己两个愿望都分给沈兆景。

    这是小时候的沈兆景用眼泪换来的,她总说自己的愿望不够用,哭了一次后,陈亦周就说自己以后三个愿望只许一个,剩下两个都分给她。

    不知道沈兆景还记得吗?

    她记性总是时好时坏的。

    可陈亦周记得,好奇怪,记忆崭新的像是昨天一样。

    吹蜡烛时,他许愿:如果真的有神的话,希望菩萨保佑她,每天快乐,有自由独立的灵魂。

    他看沈兆景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想。

    也没想过对方会突然睁开醒过来这件事。

    所以当沈兆景睁开眼的时候,一向稳重的陈少爷猛地受到惊讶,一把跌坐在地上。

    沈兆景:“陈亦周——”

    陈亦周双手向后撑着地板,勉强保持稳重外表:“我很好。”

    沈兆景:……

    我又没问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看吗?【不太确定,下次再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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