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七流


    赢舟的照片贴满了整片墙壁。除了有限的几张照片,是从赢舟同学的朋友圈里保存下来的,剩下的全是偷拍。


    而在偷拍的这么多照片里,接近一半都在记录赢舟的狼狈和伤口。


    大多时候,赢舟都克制而疏远,于是,靳白羽的镜头就格外喜欢捕捉他情绪失控的瞬间。


    感觉很变态,但一想到这种事是靳白羽干的,就完全不意外了。


    赢舟的眉头蹙起,又展开。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角落,没有看到监控。


    但赢舟完全有理由怀疑,靳白羽在某个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并且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赢舟没什么反应,但一直老实本分的四毛出离地愤怒了。


    它冲上前,手脚并用地撕下了墙上贴着的照片,一张张相纸像是下雪一样飘落。


    四毛捡起一张,就想从中把照片撕开,但照片拍的有点好看,它看了半天都舍不得下手。


    赢舟没过多在意,他往里走,打开了客厅的灯。


    这里挂着东西种类就更丰富了。除了偷拍的照片,还有赢舟的成绩单、用过丢掉的笔,经常找不到只能去挂失的学生证……诸如此类。


    他们班级每次的成绩单都会打印发下来。赢舟连续三年都是第一,已经完全丧失了看成绩单的兴趣,往往刚发下来,就会把成绩单揉成一个球,丢进垃圾桶。


    所以,这里贴着的每张成绩单都皱巴巴的。


    学生证也是,赢舟疑心是室友故意藏了起来,每次一问,周明哲都会勃然大怒,差点和他在寝室打起来。


    这些东西如同证物一样,被装在密封袋里,被钉在展示板上。吵吵闹闹地塞满了整个空间。


    赢舟掏出局里发的手机,启动了扫描模式。手机上的灵顿数值稳定为0。这表明房间里的这些东西,都只是普通的生活垃圾,并没有遭到诡异力量入侵。


    小区里,每间屋子的格局都差不多。不过靳白羽把房子改成了一室一厅,客厅和走廊里有一扇门,门里是主卧和浴室。


    卧室门上了锁,但并不难开。


    赢舟撞开门,入手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一张床,角落里摆着一张书桌,还有台旧电脑。


    卧室倒是比赢舟想象中干净。原本应该是次卧的地方,被改造成了衣帽间和会客厅。玻璃茶几上蒙着一层灰,一本书被打开,倒扣在桌子上。是杜拉斯的《情人》。


    这个卧室很像样板间,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和生活痕迹,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整整齐齐地平铺着。透明的亚克力衣柜里只有衣架。没有衣服。


    由此可见,靳白羽在离开前,特地收拾过房间,而且很确定自己不会回来。


    “就这么确定我会来吗?”


    赢舟喃喃了一句。


    赢舟会进这个诡域,是因为谢东壁说房东的棺材钉对四毛有用。


    而且,如果不是谢东壁觉得自己


    要长期留在梦之城,


    多半连这种事都不会说的。他并不想暴露自己其实重生过。


    那靳白羽又是怎么确定他会来到这里的?


    赢舟自言自语:“不,


    他并不关心看见的人是谁。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卧室收拾的这么干净。”


    靳白羽只是需要观众欣赏他的表演。


    在他布置好房间的那一刻,这场演出就已经完成了。


    访客只是他臆想出来的观众,作为演出的补充。真正的观众,其实是靳白羽自己。


    当然,臆想观众最完美的载体,只能是赢舟。


    但赢舟的反应大概会让他很失落。毕竟表演者天生就会期待观众的回应。


    赢舟来到了电脑桌前,试探性地摁下了主机的电源按钮。


    没想到屏幕居然亮了起来,只是需要输入开机密码。


    赢舟思考片刻,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靳白羽的电脑桌面很简洁,只有最基础的几个软件。显然是在离开之前重装过。


    赢舟握紧鼠标,点开“我的电脑”,里面只有一个c盘。而c盘里,唯一的人为痕迹,是排在最后面的“新建文件夹”。


    他点开文件夹,里面居然是一张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截图是按照时间排序的,没有前因后果,赢舟看了半天,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明哲家境不错,初中一毕业,父亲就给了他一个股票账号,而靳白羽是周明哲在某个财经论坛上认识的大佬。


    有机构曾经做过一次实验,向十万个用户发送不同的股市预测结果,又在命中结果正确的那批里,继续发送不同的预测结果……重复5次,筛选出收到的邮件全部正确的那一拨人。


    他们会坚定的相信测试者就是股神,无论后面测试者错多少次。


    在周明哲心里,靳白羽就是一个这样的形象。


    靳白羽做的更过分一些,他希望周明哲认为他是神。


    -鸦: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每次都能猜中吗?


    -z:为什么?


    -鸦:因为我能看见未来。


    -鸦:你父亲下个月会出车祸,但不会死。你读高一,室友叫赢舟。


    结果就是,无论周明哲再怎么提醒,他的父亲还是出车祸了。


    而他的室友就叫赢舟,在靳白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学校都还没有出录取名单。


    -鸦:我需要你孤立他。


    -z:为什么?


    -鸦:为了刺激他觉醒,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照着我说的做就好。


    ……


    ……


    最后一张截图,是今年的六月初。


    赢舟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时候学校刚经历一场诡异复苏。周明哲被影子上身,但影子又被赢舟解决了。


    再之后,赢舟听到的消息,就是周明哲去世。


    -z: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觉醒


    的不是我?


    -z:救救我,我才十八岁,我不想死。


    -z:[未接通]


    -z:我要报警了!你人在哪!快回答我。


    -鸦:这么想知道吗?


    -鸦:在西方,乌鸦一般被视为带来死亡的灾难化身。


    -鸦:看见窗外那只乌鸦了吗?我要进来了。


    赢舟看完了记录,表情逐渐凝重。


    他觉得自己像是条养殖场里的鱼,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但其实周围早就织好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好在这种心悸感,并没有维持太久。


    “看来我也是你演出中的一环。”


    赢舟关上了电脑。


    靳白羽把卧室收拾得很干净,但赢舟并非一无所获。


    他在衣柜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上锁的保险箱。


    箱子只有抽纸盒那么大,用的是电子密码锁。


    密码只有四位数,用穷举法解答,最多只有一万种组合。听上去似乎是个还能尝试的次数……


    但赢舟轻轻摇晃了一下盒子,不重,只是明显能听出来,保险箱有两层。一旦输错密码,就会触发箱子的自爆程序。


    赢舟没有立刻去尝试,而是拿起了房间里唯一的那本书。


    这本书看很新,几乎没有任何翻阅的痕迹,也不知道靳白羽到底有没有看过。


    赢舟翻到了扉页,上面印着一段话。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我们多半是熟人。我为你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在衣柜的抽屉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不用担心,真的是礼物。”


    赢舟:“……”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根本没人记得你生日。


    赢舟走出了卧室,来到客厅,对四毛招了招手:“过来。”


    四毛已经把照片墙清理的差不多了,原本贴满照片的走廊空空荡荡,只剩淡黄色的胶痕。


    地上出现了一条游动的黑影,眨眼间,就来到了赢舟的跟前。


    小姜饼人重新从地上长了出来。


    赢舟坐在了沙发上:“张嘴。”


    四毛:“嗷!”


    赢舟比划了一下尺寸,这保险箱看起来比四毛的嘴宽一大截,但赢舟还是把它成功地塞了进去。


    就是四毛的肚子大概装满了,保险箱塞进去后,一叠多余的照片从它的身体里掉了出来。


    照片落在了客厅的地毯上,全是赢舟的半身照。


    “……”赢舟欲言又止。


    客厅变得这么干净,显然是四毛在收拾。但赢舟没想到它会把东西收进自己肚子里。


    赢舟把它拧起来,放到了口袋里,朝门外走去:“不要随便捡垃圾,出去后找个桶丢掉。”


    四毛哼哼唧唧地回答:“不、不……”


    完全就是小孩的声音,还是刚学说话的那种奶嗝小孩。


    “不什么不。”


    说


    话对它来说,无疑是一件陌生而且困难的事情。


    它说的有些着急,但半天都说不出清晰的音调,听的人更着急。


    “不、不是,垃圾。是,舟、舟。”


    赢舟关门的动作一顿。


    孔金枝驾轻就熟地来到小区外的劳动市场。


    她来的不算晚,但因为房东恶意涨租,今天出来务工的人明显比平时多。招工的大巴车已经装满,还留在招聘现场的面试官也没几个了。


    孔金枝只能等下一班。


    孔金枝在仅剩的几个面试点上扫了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对口专业——“圣心神学医院招工,日结,底薪300+自由提成。”


    过去,她都是到医院打工的。面试官和她是老熟人了,当即发放了“通行证”。


    她知道,她会坐上大巴车,然后被拉到另一个诡域。离开小区后,她会成为没有理智的怪物。直到工作结束,老板按照合约,把它们放回来。


    有时候她会受伤,但大多时候都不会。回来后,孔金枝的嘴里总会萦绕着一股血腥味。


    “早知道就不洗澡了。”坐上大巴车的时候,孔金枝嘟囔了一句,“就不该听赢舟的话。”


    车厢里的租客大多都显露了原型。她洗了澡,干干净净的,有些格格不入。


    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回过神时,她正趴在医院的产床上。


    她想动,却动不了。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绿眼睛,本来应该长得很漂亮,可惜缺了一只眼睛。


    男人冰凉的手正捧着她的脸。


    孔金枝转动不了脑袋,余光里瞥见了地板上的妈妈。


    “妈妈”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了,满身黏液,像是被揉成一团的肉球。不断发出尖叫,试图对面前的男人发起攻击。


    但一根黑色的羽毛贯穿了它的身体,把它死死钉在了地板上。妈妈越是挣扎,流出来的血液就越多。


    很好笑的一件事,在生前,妈妈从来没有保护过她。但在死后,却为了救她不惜一切。


    也许是因为,妈妈是寄生在她身上的伥鬼。是她的附庸。她们一荣俱荣,生死与共。


    “你好,小朋友。”面前的男人笑眯眯地说着,“清醒了吗?清醒了,就眨眨眼。”


    很显然,她打不过面前的男人。


    她甚至觉得对方比房东还令人恐惧。


    孔金枝忍住了害怕的情绪,眨了眨眼睛。


    靳白羽看向地上那团只剩骨架的烂肉,笑着问:“很高兴认识你。你想要家里那个新妈妈,还是地上这个旧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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