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七流
疼痛,并非总是坏事。痛觉能让人学会敬畏,并且随着基因代代相承。
人类从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除了后背,一般情况下,大腿和腹部受伤,疼痛感会更剧烈。”赢舟自言自语道,“另外,比起利器伤,火焰灼伤带来的痛感,也会更明显……下次带个打火机。”
刀刃顺着肌肉的纹理切割开皮肤,血液汩汩流出,像是一口香甜的泉眼。
四毛扑了上来,伸出胳膊,用两只手捂住了这条伤口。只是血依然从它的指缝间涌出。
它的声音充满焦虑:“唧、唧?!”
四毛朦朦胧胧地明白赢舟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依然控制不住地感到难过。
“舟、舟……”
血淋了它满身。
是甜的。
失血并不是赢舟的目的,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身体的动脉,并且尽可能多地制造出伤口。
四周的花香浓郁得几乎有了实体,像是一层淡淡的白雾。
但离进化源最近的,不是四毛,是赢舟。
“太岁”这个异能,被赢舟刻意地忽略了太久,如今就像是终于淋到春雨的种子,不顾一切地开始抽芽。
伤口处,长出了细小的绿色藤蔓,生机勃勃。血滴在地上,血水里竟然有一粒粒细小的种子。
像黑芝麻,又像是寄生虫的卵。
周围开始有些冷了。赢舟的体温正在因失血过多而下降,脑袋也晕乎乎的。
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大腿内侧摸索,摩擦到了上面用刀刃划出的伤口。然后把手指从伤口的缝隙中插.了进去。
赢舟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着。
“舟舟……”
黑色阴影不断在房间里扩散,非常吝啬的把所有味道都藏了起来。四毛用自己的身体裹住了他,像是一张披在他身上的毯子。
最先被花香吸引的,是楼层里的其他租客。
对面的几扇门悄然打开,租户们探出头,嘴角边滴落着涎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房门。
门口,异能局的三个同事围成一个半圆,最前方的是叶启木,他横着刀,目光充满警惕。
他们也闻到了花香。不过,这花香显然更刺激诡异生物。
叶启木只是觉得这气味很好闻,心旷神怡,他有些沉醉,像喝了点小酒,微微的燥热和兴奋,但远不至于丧失理智。
而诡异生物们看起来就像是磕了药,眼神迷离,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气。
在还能闻到气味的时候,这些怪物还能克制自己的行为;知道叶启木不好惹,也不太敢上前。
但当气味消失时,这些租户如同产生戒断反应的瘾君子,血丝弥漫在了腐烂的皮肤上,一个个哀嚎着冲向大门。
叶启木看着冲向自己的租户们,瞪大了眼:“我——”
他本来想直接调令阴兵,
但又觉得把阴兵浪费在这里未免有些过于奢侈。
叶启木深吸一口气,
,
冲向这些租户:“看好门!”
和那些半路出家的职工不一样,叶启木是实打实的上过战场,在国外跟毒贩子和诈骗集团拼过刺刀。
如果不是诡异力量加持,面前这些租客,在生前都挡不住他三秒。
凌冽的刀光一闪而过。
冲在最前方的租客头颅落地,但干瘪的尸体根本喷不出多少新鲜的血液,反而散发出一股恶臭。
“吼——”
头没了,它们的身体却依然在往前冲。只是因为没了脑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能摔倒。
掉在地上的脑袋像是冰淇淋,化了。
“烦死这些怪物了。”叶启木喃喃了一句,“杀一次还杀不死,开挂啊。凭什么我就一条命?”
站在门口的吴晨举起手里的枪,狭小的走廊里火光一闪而过,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子弹是研究所特制,原材料里混合有鬼血。能对大多数诡异生物造成伤害。
租客们的身体炸开成了烟花。
叶启木有些厌恶地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粘着的碎屑;再一次反手,挽起了刀。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微微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避免自己因为压力和焦虑而分神。
他们在六楼,顶楼。这是一个还算合理的位置。因为不用担心前后夹击——前提是楼不会塌。
刚才只是第一波。离的最近。
楼下也有“人”来了。
……
……
1单元,606。
靳白羽在窗边站了很久。6楼是一个好位置,能居高临下地把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
他嘴里的血是劣质的橙子香精的味道,喝多了有些齁嗓子。
靳白羽来到小区后,并没有立刻行动。
看猎物挣扎,也是一种乐趣。
除此外,他还有些别的想法。譬如先让其他人去消耗一下……他来得很早,但靳白羽清楚,回来的业主不止他一个。
他们的利益并不一致。
1单元,靳白羽。
2单元,槐江。
3单元……是另一个人。
异能局给他的代号叫“白面”,因为对方出现时,总是戴着一张纯白色的面具。
靳白羽不清楚他会不会来,但他知道,三单元那位住户,之前就游荡在附近,正在守着某个祸害成型,或许会来凑这个热闹。
上一世,大祸害的阵营里,并没有“白面”这个角色。兴许是在成型前就死了,又或许是蝴蝶煽动了翅膀,带来了飙风。总之,这是一个靳白羽也完全不熟悉的角色,也不清楚是敌是友。但对方的异能很有用。
靳白羽曾经试图联系过它。可惜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看样子是想当一个独行侠。
4单元里,住着的人是房东。
房东未必能打赢它们,但这里是房东的诡域。房东主场作战,也许会有什么靳白羽不知道优势……比如强买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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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了解赢舟了,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的大脑总是不受控制地观察、揣测着赢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竟然还是,选择了这种方法。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新招数。”
靳白羽的脸上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又像是笑,又像是哭。
他本来应该长得很俊秀,只是少了一只眼睛,小半张脸上都布满了肉色的疤瘌;这让他笑起来显得很狰狞,还有些恶心。
靳白羽握着栏杆的手越来越用力,窗户边的铁栏被他捏得变型,像是揉皱的纸片。
“小舟啊。”靳白羽的眼睫在下眼睑的位置上扫出一片阴影,“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应该差不多了吧?该去现场看看了,总不能真的让……那个晦气的东西出来。”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靳白羽一愣。
并不是因为有人敲门,而是他在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访客的靠近。
“您好,可以开一下门吗?”
黑色的乌鸦从小区半空中飞回到了靳白羽的肩上。
靳白羽面色阴沉,来到玄关处,把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穿着马甲西装的槐江站在门口处,脸上是标准的笑容:“您好,塞萨里酒店双11促销活动。一次性储值50000进化点,可升级为酒店至尊,在店内一律7折。请问您要办卡吗?”
“不办。”说着,靳白羽就想拉上门。
如果不是怕打起来,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靳白羽甚至想对他说一声“滚”。
但槐江的手指却抵住了门框。
门板夹住了他的手指,槐江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依然微笑着:“请稍等,这位先生。我们还有白银、黄金、钻石套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我的推销业务不是很熟练,给我半个小时,让我为您介绍一下……好吗?”
槐江的目的显而易见。
靳白羽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
……
……
4单元。304号房。
孔金枝蜷缩在衣柜里,双手紧紧握着一尊石佛像。
这个石像是她继父的骨灰烧制出来的。作用是镇邪。
当然,在父亲的眼里,她就是那个邪祟。
孔金枝被迫背了它很久。
后来,赢舟来了,帮她砸碎了客厅里的那尊石像。
所以,背上的这尊石像,也失去了镇邪的作用,成了一个摆设。
“你倒是有点用啊!活着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废物!死猪!”
她嘶吼着,死死瞪着石像,眼白里全是血丝。
石像上的男人依
然微笑着,
肥头大耳,
看起来有些慈祥。
孔金宝把这个石像朝着自己的头上砸去。
一道细细的裂纹浮现在了石像中央。
下一秒,石像碎在了她的手中。
孔金枝是不怕死的。而且,也很难说,她后来的状态到底算不算活着。
她觉得自己短暂的一生早该在大火里结束。
放火的时候,孔金枝就在想,她存的零花钱都捐给了离家最近的寺庙,下辈子应该可以投个好胎。
可惜没有投胎。有的只是死而复生的怪物。
她的肚子越来越疼,也越来越大。比装着妈妈的时候还大。
孔金枝明白,肚子里的胚胎快熟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医院里,记忆的最后一刻,是院长给她做的手术。
手术盘里,端着一只肥硕的、蠕动的血红色虫子。像条虫。
院长和那个毁容的男人笑嘻嘻的,一个说“我培育了很久,不会有问题的”,一个说“成功后带过来给你研究”。
数不清的红色长虫在这一刻,从孔金枝的肚子里涌出。
不仅是肚子,还有嘴、鼻孔、耳洞……一切能出来的地方,都有成熟的红色虫子钻出。
它们已经迫不及待。
这一幕看上去诡异又恶心。
她不该回来的……可恢复清醒时,她已经回到了小区。是靳白羽把她送回来的。
她出不去,又死不了。
孔金枝因为疼痛,意识有些模糊。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可能终于要死了。是作为被吸收的母体死去,一种毫无尊严又恶心的死法。
“呃……呃……唔!”
孔金枝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些往外爬的虫子。但这只是徒劳,那些虫子还是溜走了。
它们要去找赢舟的。或者说,要去找“太岁”。
意识的最后一刻,孔金枝想起了之前和赢舟的闲聊。
赢舟问:“如果房东死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当时的孔金枝没有吱声,闷闷不乐。
但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被叫做四毛的小黑人在客厅用湿毛巾擦地;赢舟挽起袖子,在厨房烧菜。而她就坐在餐桌上,等着开饭。
她流着泪回答:“……我想当你的女儿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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