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私房租户不搬走产生纠纷的不只沈教授一家,也不完全是因为他们“面”拿不回房子。
前几年落实私房政策,国家规定带着租户发还私房房主的私有房屋。
说白了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房子归还房主,但这些房子都有租户,不能让这些租户强制搬走,租户还住在原先的房子里,这叫“标准私租房”。
政策出台是想要兼顾房主跟租户双方利益。
房本在房主手里,租户住着房子,拒绝腾房搬走的话,谁都没办法。
这些出租的房子中有一些是公房,坏了要由房管所修理,可沈教授家的是私房,要由房主自己出钱修理。
也因为这个原因,租户们心安理得地上门讨要修房钱。
这些租户平时也都是附近住着,不熟也是打过照面的,一看初迎那气势,就知道她不是个好说话好惹的,果然说起话来也是胡搅蛮缠,跟他们一个水准。
她的气势足的很,嘴叭叭个不停,根本都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说:“沈教授家住房也紧张,人家想搬回自己家都不行,你们非得占着房子不愿意腾房,你们住房有困难得找房管所,要不找你们单位,不能占着老百姓的房子不搬,你们搬走不就行了,房子漏不漏的跟你们也没关系。”
“是房管所分给我们的房子,我们交着租金呢,租赁合同白纸黑字写着呢,是国家让我们住,谁都不用想让我们搬走。”
遇到秦丹那样试图讲道理的,他们强势的很,但跟初迎这样有强大逻辑的人打交道,他们的气势弱了一半。
初迎说:“你们住房有困难,房主住房也有困难,既然是房管所分给你们的,那你们应该去找房管所,房主的诉求是让你们搬走,你们觉得来找房主有用吗?”
“是房管所让我们来找房主。”
“最开始是房管所把房子安排给你们住,人家房主也没想把房子给你们住啊,那你们就说房主想要收回房子,你们该去找房管所。”初迎又把球踢了回去。
见在房主这儿踢到铁板,租户们见拿钱无望,合计了一下还是要去找房管所,这才离开。
围观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有的说肯定是房主出钱修,有的说就不管修。
这院里的几户租户都租的公房,比租私房的有心理:“热闹都看完了,还不赶紧做饭去。”
秦丹长长舒了一口气,拉着初迎的胳膊说:“多亏你帮我,我真说不过他们。”
刚打发走这些人,沈教授就下班回了院子,秦丹埋怨说:“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他们走了你倒下班了,要不是初迎帮我他们都不肯走,非得从我这儿拿了修房钱才走。”
她把情况说了一遍,又问:“房子漏雨怎么办,修还是不修?”
沈教授说:“那肯定得修啊,不修房子折旧得更厉害,一直漏雨等以后房子就没法住了,再说要是片瓦掉下来砸着人他们肯定得叫我们赔。”
秦丹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可实在是憋屈得慌。
自己的房子住不进去,还被租户像债主一样上门讨钱,还得老老实实给人修房,从来没见过这么憋屈的房主。
初迎一转头,看到方戬正牵着闺女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等初迎走到他身边,三人一块往家门口走,方戬称赞自己媳妇:“初迎,你挺能说啊,还会替人出头了。”
初迎扬了扬唇角:“就这事儿我都气得慌,就随便管管闲事。”
姜铁梅也是吃完瓜才回来做饭,一边做饭一边庆幸地说:“多亏咱们家是私房,不会跟人产生纠纷。”
初迎心说私房又如何,到腾退的时候拿的钱也没比公房多多少。不过他们倒是可以在腾退政策最优的时候拿北四环的房搬走,再往后连四环的房子都没有,要么就别走,要么就去六环。
陶芋趁机敲打婆婆:“咱家房子也就这么点大,您可别再想着卖祖产,万一房子折腾没了没地方住直接挖坑埋了省事。”
姜铁梅老脸一红,闭嘴炒菜不说话了。
吃过晚饭,秦丹两口子带着沈识峤过来,俩孩子一块看连环画,秦丹说他们一家四口商量过,还是得掏修房钱。
“我还是不甘心,谁不想搬回自己家大院子住呢,初迎,你是咱院里脑子最灵活好使的,你有啥办法吗?”秦丹说。
姜铁梅一点都不谦虚地说:“对,我们家初迎脑瓜子好使,不过你们家这事着实难办,那几乎人家没处搬,你也不能让人家搬走,我们家初迎也没辙。”
方戬一边招呼沈教授喝茶,一边气定神闲地等着听自己媳妇高见。
初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院里脑子最好使的,给他们分析说:“以后住房可能越来越紧张,他们现在不搬以后就更不会搬,你们要趁早把房子要回来,以后会更难。”
沈教授说四户人家确实没地方可搬。
初迎说:“你体谅他们没用啊,谁体谅你们啊。”
她知道上一世沈教授一家想要回房子,采取的是诉讼手段,让人想不到,法官判的是其中两户人家不具备腾房条件,打官司他们居然输了一半。
沈家不服上诉,这两户人家才拿了大笔腾房补偿搬走。
沈教授即便大脑非常发达,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初迎又出主意说:“你们得去给房管所施压,让房管所给这四户人家安排住处,即使房管所手头没房,也让他们督促租户单位分房,他们有了房子就搬走了,只能这样解决。”
秦丹说:“我们找了几次房管所了,他们说没房可分,压根就没用。”
初迎看了眼沈识峤挺直的小背影,提议说:“你斯斯文文地去要求解决问题人家就不给你解决,你胡搅蛮缠人家就给你解决,你平时跑新闻,应该知道大家为了分房使各种手段吧,哭闹的,上吊的,把铺盖搬进领导办公室的,我建议你们把沈识峤送到房管所所长家去,让他在那儿吃住,不给解决就撒泼打滚不回来,这招肯定好使。”
方戬正专心听着,一口茶水喝下去,差点笑喷出来。
也就初迎能出这种馊主意。
沈识峤是个早熟聪慧的小孩,一边看连环画,一边竖着小耳朵听大人动静,听到初迎给她安排得这个艰巨任务,马上转过头来,俊俏的小脸面带难色:“初阿姨。”
小赋也扭过头来,扬着脸问妈妈:“你让识峤哥干什么啊,识峤哥,你会撒泼打滚吗?”
沈识峤看着小姑娘眼巴巴的眼神,做了个吞咽动作,问:“你想看?”
小赋忙不迭点头:“不会的话可以跟孔浥尘学”。
沈识峤:“……”
初迎完全想象不出来五官精致整日彬彬有礼的小男神哭闹的样子。
秦丹笑出声来:“我们家识峤应该干不了这活,嚎哭撒泼这种事他做不出来,换成孔浥尘倒是可以。”
姜铁密认真考虑儿媳妇的提议,说:“我觉得初迎说得对,跟他们讲道理没用,小峤不去,那就把老两口送过去,房管所干部被磨得没法子就给你们解决,老方,你说呢。”
方洪年难得发表意见说:“可以试试。”
这下沈教授都绷不住笑起来,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是这个走向。
“秦丹,你说呢,要不咱们试试?”沈教授说。
老两口在房里狂打喷嚏,看到小两口回来,就听到他们的馊主意。
沈教授父亲可是民国时期老教授,简直风中凌乱,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儿。
——
去夜大上课第一天,初迎刚跑完一单活儿来不及回家吃饭,就在路边店吃了包子小米粥之后去学校。
到教室才发现同学们都是匆匆忙忙下班后赶到理工大学,根本来不及吃晚饭,都是随便买点就赶来教室。
初迎到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坐在座位上吃包子、烧饼等晚饭,教室里是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儿。
她还算是比较好的,好歹她是开车来的,时间门安排好的话,也不会像职工那么赶时间门。
初迎选了个中间门第三排的位置,刚坐下就有短发圆脸穿一身灰色劳动布制服的姑娘问她旁边有没有人,初迎说没有,那姑娘就坐到她旁边。
等她坐稳当,就从包里拿出两根油条边吃边说:“我叫韩爽,京汽的,你哪个单位的。”
初迎说了自己名字,然后说:“我开个体出租。”
“现在开个体出租的人可不多,真羡慕你有钱买车还能拿到营运证。”韩爽对个体出租有些了解。
“咱班上京汽的人多吧。”初迎问。
韩爽点头:“光我知道的就六七个,我是油漆工,但愿上完夜大能换到总装车间门,安玻璃安座椅都行。”
提起自己的工作,韩爽也非常自豪,初迎知道汽车工厂里很多油漆工都是女性。
“你可真有上进心。”初迎说。
“你不也一样,咱们能考上夜大的都很厉害。”
初迎跟他们这些有单位的人不一样,一学期学费十五块,杂费三块,书费三块,他们可以拿到单位报销,初迎自费。
让初迎没想到的是国家对夜大教育的重视程度超出她的预期,开班仪式就有校领导来给他们打鸡血,说:“夜大为各行各业培养出了优秀骨干,大大提高了干部职工的文化水平,能考上夜大的青年都是佼佼者,等你们毕业在职称评定上会跟全日制本科生享受同等待遇。学校会给你们配备优质师资力量,有名的专家教授都会来给你们上课,大家不要片面追求文凭,只要认真上课都能够学有所成。”
他还列举了好多夜大优秀毕业生,听得大家热血沸腾。
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也超出初迎想象,每个人都铆足了劲拼命学。
六点半开始上课,八点半下课,初迎走出教室门,方戬正牵着小赋的小手在不远处等着。
“妈妈,我看见妈妈了。”小赋声音轻快,跺着小脚喊。
“你们俩怎么来了?”初迎小跑过去。
“还不是闺女想坐你的车,我问了一圈才找到上课教室。”方戬说。
小赋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个肉夹烧饼:“爸爸给你买的,他说你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不过肉夹烧饼也凉了。”
初迎笑了一下,亲了亲闺女小脸说:“妈妈吃晚饭了,能吃上热饭。”
看闺女吧嗒小嘴,初迎问:“小赋是不是也想吃?”
小赋点头:“是,但爸爸说我晚饭吃得肚子溜圆,怕我吃多了积食,就没给我买。”
初迎被馋巴巴的闺女逗笑,自己咬了口烧饼夹肉,又给闺女咬一口。
她的车就停在校门口附近,三人边往门口走边分吃肉夹馍,初迎问:“公交车早就没了,你们俩走着来的?”
方戬说:“你闺女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我又不能骑车,只能又背又抱把她拉扯来。”
初迎忍俊不禁:“说得你们俩跟小可怜似的。”
小赋这几天找到新的乐趣,她要坐初迎的车回家,方戬只能大老远把她弄来等初迎下课。
——
初迎才上十几天夜大就迟到。
现在路上不堵车,基本路上不会耽搁时间门,但乘客没啥观念,乘客耽搁时间门的时候初迎也没啥办法,只能干等。
等初迎赶到学校时已经六点四十,已经开课十分钟,她站在楼道里拿出点心啃了几口,听着外面翻滚的雷声,琢磨着是打断老师讲课进教室还是等下一节课再进教室,比较之下,觉得还是缺一节课更恶劣,于是站在前门口喊了声“报告。”
一道温和的声音回应:“进来。”
那声音没有不耐烦,不带任何情绪。
初迎心下稍安,推门进去,却意外看到讲这门汽车机械基础的老师是白隽清。
他坐在轮椅上,手上拿着书。
同学们的视线刷地一下集中到她身上,初迎觉得有些愧疚,她宁愿打断身体健康的老师上课,可现在她却打断白隽清上课。
“对不起,白老师,我来晚了,我耽搁了点时间门。”初迎很诚恳地道歉。
白隽清看了她一眼,他见过初迎两次,她都是跟初冬在一起,但他跟初冬还没有熟到相互介绍亲戚朋友,所以他并不认识初迎。
白隽清淡声说:“这位同学,请做下自我介绍。”
同学们几乎都以为初迎要上白老师的黑名单,可初迎不这么认为,她大大方方自我介绍说:“我叫初迎,原先在交通集团开公交车,现在开个体出租车,傍晚送个乘客去火车站耽搁了时间门,所以来晚了,非常抱歉,白老师。”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一抬头,看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格外热情,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回座位。”白隽清的声音依旧平淡。
初迎麻利地回自己座位,把挎包塞进桌斗,拿出书来上课。
上课时初迎难免走神。
当年白隽清大学毕业留校当助教,红小兵把他绑到树上,绳子没能克服地心引力,白隽清从树上掉下来,就摔残疾了。
初迎想初冬肯定不是主力,她那时候年纪小,最多是个起哄的小跟班。
白隽清父母都是科研人员,父母被下放被批.斗,他算是吃父母的挂落,要不是没有这些事情,他家境好,父母有文化,长相周正清俊,绝对能有美好的人生。
白隽清完全站不起来,他又要在黑板上写字画图,他用的黑板都是特制的能活动的矮些的黑板。
看得初迎心酸极了。
初迎现在想把初冬跟他们那群红小兵揪过来揍一顿,想到他们把人害成这样自己却能健健康康走路就气得慌。
但白隽清满脸平静平和,或许是认命了,或许本性如此,他对自己的处境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初迎,重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初迎正神游天外,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
白隽清看出她走神。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朝韩爽看去,韩爽小声说:“重复最后一句,快呀。”
初迎努力在大脑中检索课堂内容,回答说:“我国第一辆自主生产的汽车是ca10型卡车,一九五六年驶下总装线。”
“坐下吧。”白隽清说。
初迎很庆幸蒙对了,刚坐下,韩爽就凑过来说:“你这是答的啥啊,你说的是白老师开头讲的,你这不得上白老师的黑名单。”
等下课的时候,初迎立刻被前后左右包围起来,韩爽跟她说:“白老师上第一节你就迟到,还让你做了自己介绍,还叫你回答问题,白老师肯定盯上你了,你以后可得好好表现。”
初迎说:“白老师可没那么小气。”
同桌刚要反驳,就被前排打断,对方很感兴趣地问:“初迎,你开个体出租车,你的车是自己买的吗?”
初迎点头:“自己买的。”
“你家可真有钱,听说开出租挺挣钱的是吗?”
初迎没直接回答,谦虚地说:“还凑合吧,投入的本钱也多。”
大家对这个开个体出租的同学很感兴趣,这个女同学有钱,长相漂亮,他们都可能有用到出租车的时候,有个开出租的同学会很方便。
初迎趁机从本子上撕了纸,把自家电话写下分给他们,跟同学们说需要用车给她打电话约车她肯定优先提供服务。
这些同学以后都有可能是她的合作伙伴还有客户。
窗外一直雷声翻滚,等到下课时大雨如注。
教室门一开,初迎就看到守在前门口的初冬,她手里拿了一把伞,明显是在等白隽清下课。
等几个学生出了教室,她马上进教室去推白俊清轮椅,跟几个学生一块儿把轮椅搬下讲台,初迎这才发现,来接白隽清的还有一名学生模样的男青年,是白隽清的弟弟。
只是这一世他们还不认识。
初迎很意外,可初冬却不意外看到她姐,喊了声三姐。
白隽淞推着轮椅,初迎四人一块走在楼道里。
“你是理工大学学生吗?”初迎问。
白隽淞点头:“我是白老师弟弟,上大一。”
初冬快言快语地介绍:“白老师在学校有宿舍,不跟父母住一起,白隽淞特意考理工大学,就是为了方便照顾大哥。”
说完,初冬看初迎瞪她一眼,很诧异:“三姐,你跟我摆臭脸干啥?”
初迎不客气,说:“我看就你们不顺眼,你们那帮子人都该挨打,凭什么做了孽都过得好好的。”
初冬知道三姐在说什么,脸色微红,说:“三姐,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立正挨打还不行吗,好好的你就别在白老师面前提这些了。”
初迎看白隽清兄弟对初冬的态度都很平和,并不对立排斥。
走到楼梯口,看着倾盆而下的雨水,初迎提议:“白老师,雨太大了,你等我一下,我把车开过来到楼门口,我送你去职工宿舍。”
初冬说:“行,那三姐你开车来吧,这么大的雨怎么都会浇到。”
白隽淞替他哥拒绝说:“三姐,不用,雨大会把车弄湿,我推我哥回去就行,我们再盖个雨衣。”
白隽淞上一世一直赞成初冬跟他哥在一起,毕竟初冬长得不错,也是大学生,对他哥真心实意地好。
从这声自然的三姐这个称呼,初迎觉得现在白隽淞已经是倾向于初冬了。
初迎说:“还是会把身上弄湿,我开车来吧,夏天雨水这么多,平时下雨我也在路上跑,有乘客要上车不可能拒客。”
初迎把车开到教学楼门口,教室就在一楼,没走坡道,初迎打着伞,二人把轮椅抬下台阶,推着轮椅到车旁。
初迎打开后车门,举着伞,白隽淞是个大块头,车子矮车门也狭窄,不太方便,初冬俯下身体,把白隽清抱起来,稳稳地抱进后座。
白隽淞魁梧雄壮块头大,据说原先是个瘦子,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哥,又是锻炼又是多吃饭,才成了五大三粗的样子。
或者他是特意把抱白隽清的机会让给初冬。
初冬力气也超大,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能抱白隽清把吃奶力气都使出来了,她抱白俊清的时候对方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大概这不是第一次。
初迎开车到家属院,家属院有楼房有平房,白隽清住的是一间门平房,白隽淞不住学生宿舍,跟他哥住一起。
这是单身宿舍,十几平米,有两张单人床,书桌书架,没有多余杂物,也没有男生宿舍的臭脚味,干净整洁。
“三姐,谢谢你帮忙。”白隽淞很客气地说。
“不用客气,以后需要用车随时叫我。”初迎边说边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
“肯定少不了麻烦三姐。”白隽淞站在门口跟两人告别。
中医学院离得不远,初迎又把初冬送回学校,这才开车回家。
等到初迎回到家附近已经是九点半。
车灯的光亮划开雨幕,初迎看到胡同口有一个人撑伞站着,雨伞遮住他的头,如注的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雨幕遮挡,单凭那挺拔身姿,初迎就能看出是方戬。
他一定在等她。
见到她的车驶过来,方戬转身拔腿往胡同里走,初迎满满开车跟着他,把车停在大杂院附近,方戬已经在车门处等着,车门一开便把她拉到伞下,初迎锁了车门,俩人一块儿往大杂院走。
看他肩膀被雨淋湿,初迎把伞推过去一些,又被他推了回来。
走到后院,公婆房里也亮着灯,姜铁梅正扒在门缝处往外看,看到小两口进院,忙走几步打开房门喊:“初迎你回来咋这晚呢。”
雨声让婆婆的声音嘈杂难辨,初迎回她:“送老师回去,耽搁了点时间门,你们早点睡吧。”
“你们也早点睡。”姜铁梅知道他们会去洗漱,留了房门。
夫妻俩进了屋门,方戬甩了把雨伞上的水,把雨伞暂时放地上去换拖鞋准备去冲澡。
“下这么大的雨,你去胡同口等我?”初迎问。
“妈说你回来太晚,又没带伞,让我去等你,以后记着在车里备把伞。”方戬边换鞋边说。
他没穿水鞋,初迎看他凉鞋上淋漓全是泥水,裤腿湿了一小半,上面还都是泥点子,肩膀手臂都是湿的。
一把雨伞根本就遮不住倾斜的雨柱。
初迎突然感觉鼻头蔓延着酸涩之意。
“是妈让你去等我还是你自己要去等我?”初迎问。
耳边有雨声,方戬没发觉她话音里的鼻音,看了眼找茬的媳妇,说:“这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初迎说。
大晚上的方戬可不想抠字眼,说:“我想去。”
“等了多长时间门?”初迎问。
“没等多长时间门,就一会儿。”
初迎当然不信,看他淋得跟落汤鸡一样,肯定等了很长时间门。
“你先冲澡还是我先?”方戬觉得还是赶紧睡觉是大事。
“你先。”
初迎已经冲泡了热茶水,两人都趁热喝了点,又从衣柜里拿了衣裤给他,方戬抱着衣服撑着伞去厕所冲澡。
“给你留了一暖壶热水。”方戬回来后说。
等初迎冲澡回来,方戬已经准备休息,正边等她边翻法条。
感觉初迎动作缓慢,一抬头,却看到她的眼睛跟鼻头微红。
方戬从来没见过初迎伤心难过,乍一看到,突然就慌了。
“你怎么了?”他把书随意仍在床上,下床来站到她身边攀着她肩膀问她。
“在外面挨欺负了,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是乘客还是你同学?”方戬皱着眉头问。
初迎没想到他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挤出一抹笑说:“哪有人能欺负了我。”
“那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要不就是又开车又上课,感觉累了?你要告诉我实情,别让我猜,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方戬摇晃着她的肩膀。
初迎用手眼泪,结果越抹越多,她直接哭出来说:“我梦见我们俩离婚了。”
方戬去摸睡裤口袋没摸到手绢,慌乱地用手背给她擦泪,他半信半疑,说:“你没说实话吧,为了一个没来由的梦不至于哭。”
“真的,咱俩真离婚了。”想起上一世莫名其妙的后半生,初迎觉得委屈。
方戬舒展开双臂紧紧拥抱她,他根本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手笨脚地胡乱亲着她的额头:“别乱想,我不会跟你离婚,绝对不会,咱俩哪儿可能离婚。”
“那要是我看你不顺眼,我想跟你离婚呢。”
方戬觉得媳妇多少有点不讲理了。
“我哪儿让你不满意了?”方戬问。
“不,你挺好的。”
方戬非要让她说出所以然来,可初迎说不出来,只好妥协说:“姑奶奶,已经很晚了,先睡觉行吗?”
最终两人滚到床上去了,方戬为了初迎能开心一些,不惜献出自己,格外卖力的满足不断索取的她,羞耻的是他还是爽到了。
以前觉得媳妇是个傻妞,原来她也可以是个香喷喷软绵绵的女人,夫妻生活倒是越来越和谐。
这招很管用,初迎不哭了,她累了,睡了。
伴随着缠绵的雨声,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格外香甜,等早上初迎醒来,刚好对上方戬黑沉得像墨一般的剑眉星眸,看初迎对他弯唇而笑,好像完全忘了昨天哭的事儿,好像昨晚那个哭的人不是她,方戬声音低沉缓缓开口:“初迎,是不是以后你不开心我都得用身体安慰你?”
初迎心情好得很,抿着嘴笑:“那可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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