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王行，贺明辉脸色更加难看。
见状，傻子才留下来面对！
阮建民连个招呼都不打，立马走人。
直接被忽视、被当做没看到的贺明辉，这下脸色不是难看而已，是整个黑了。
要不是鞋带掉了，蹲下绑着时，他又怎么会听到阮家兄妹说的话呢。
他这位置很是巧妙，恰恰是个转角，兄妹俩没注意，又说到上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所以两人说了什么，他是从头听到尾，甚至连阮建民的嘀咕，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没想，阮宁亲哥居然不喜自己，反而推崇王行。
王行腿都残了，眼睛还瞎了一只，凭什么比得上自己？
贺明辉多少有种阮建民眼睛跟王行一样瞎了的恼怒感。
但一想起阮宁跑掉前说的话，心情又畅快起来了。
就是阮建民再欣赏王行又怎么样，阮宁这么喜欢自己，又怎么可能喜欢王行呢。
不过阮宁阮建民又是怎么跟王行扯上的？
是扯上，所以阮宁最近才没来找自己？
……
阮宁跑了一会，便被无力的腿脚带回理智。
理智一回归，阮宁咬牙切齿的同时，只想赶紧回家吃饭洗洗睡觉休息，不然到了明天，她人准是废了。
然而不行，再没有确定狗蛋铁柱没事，她不能这么回去。
至于做饭？
没事儿，她爹这么大的人了，会自己整的。
至于她娘？
这不是还没回来嘛，不担心。
至于她三哥？
呵！得罪她还想吃饭，滚吧！
阮宁毫无心理负担的顶着夜路，去了狗蛋家。
“狗蛋？去铁柱家啦。”狗蛋嫂子说着，玩味的瞧着她说：“我说四丫，大晚上的，你不回家找狗蛋做啥？”
虽是七点钟，夜色昏暗，但月光恰好落在狗蛋嫂子脸上，将那张满是‘兴致勃勃’的样子照的清晰可见。
阮宁本不想解释的，可窥见这脸，到了嘴旁的话，顿成了——
“我们今天去镇上走散了，我这不，来确定他回来了吗。”
“哦。”
狗蛋嫂子应了声。
这声，要有多失望就有多失望。
阮宁没管她情绪，总之别乱八卦自己就行。
“那我去铁柱那儿瞅瞅，改天见了嫂子。”
“去吧，夜路小心点哈。”
“我省得。”
……
阮宁又去铁柱家。
大约走了三分钟，她停在铁柱家门。
铁柱家的房子不是有点破，是破的连个篱笆门都没有，甚至隔音不怎么好，她站在竹枝都烂到地里的篱笆前，都能听到狗蛋那夸张的声音。
也不知两人说着什么，那声音听着，像是越说越起劲般，精神十足。
对比自己透支过度的体力，与开始犯困的委靡精神，阮宁又酸又醋。
“狗蛋！铁柱！”她在外头喊。
本是话声满满的土胚房里，顿时发出椅子被带倒的动静，随即两人从屋里冲了出来。
“四丫！”
“四丫你终于回来了！”
阮宁瞅两人浑身上下好好的，摆摆手，制止询问。
“进去说。”
进屋后，阮宁没急着聊，和往常一样，让铁柱带自己去看铁柱爹，打过招呼后，这才到堂屋说话，还不忘提醒他们声量放小。
两人点头，开始说着：“是这样子的……”
……
一会，阮宁从狗蛋嘴里知道他们走散后，狗蛋和铁柱没浪费时间，直去扈青林那里。
且狗蛋比较机警，没说是她让到这儿的，是遇到同行指点。
至于那人是谁，干他们这行的，谁都知道不会说的，是以扈青林没问废话。
这些，和她预估的情况一样。
而她自己，那故事可太精彩了。
不过为了省麻烦，王行那部分被她以相同说法，也就是‘幸运的遇上同行’、避重就轻地带过。
所以说完时，狗蛋跟铁柱都回不过神来，后才急吼吼问，“那扈七爷真这么说？！”
“四丫，看来我们以后得靠你带飞了！”
面对眉飞色舞的两人，阮宁连道了两声“好说”，便起身。
“好了，我今天逃命那么久，累坏了，有话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瞧阮宁一脸疲倦，两人忙应，“好，那你赶紧回去睡觉，我们明天再去找你。”
……
阮宁回家路上，想好等会做什么晚饭，好快速对付过去，赶紧洗洗睡了。
却没想——
“死丫头！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她妈居然回来了！
阮宁：“……”
看来晚饭是不用想了。
阮宁站在灶房外，一时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陈翠花捞完米线，下了配料盛了汤，端起搁去桌上。
许是离开灶台，火光没了遮挡，整个光线充足，也瞬间让陈翠花注意到门外闺女那张、过于脏兮兮的脸。
陈翠花拧眉，“你搞什么，整的自己脏成这样，也不去洗洗，等会怎么吃饭了？”
阮宁本是垂下去的脑袋竖地抬起。
——眼里是满满的‘我今天居然有饭吃’的惊喜！
陈翠花看到这双眼睛，就想起自己表姊，差点又要像平时那样喷，不过她还记得要跟闺女说的话，只能摁住火气，虎的脸道：“赶紧弄干净过来吃饭，娘有话和你说！”
有话跟她说？
阮宁纳了个闷。
不过这不妨碍她打热水赶紧洗洗，去掉一身拧巴，舒爽出来后吃顿热腾腾的晚饭。
要是可以，时间还早的话，或许还能问问她三哥今天在镇上干啥了。
牛车那时就想问了，可人太多，不方便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儿，便等啊等，等到吵架了跑走，才又想起这茬。
希望她妈能说快点，这样好有时间问问……
然而，显然她想多了。
她妈还是她妈，不是半点耐心都没，就是耐性太好，她人才刚坐下，米线都还没唆上一口，便被问了。
“你和小红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一碗有炒蛋有青菜等配料的热腾腾米线，还是许久没吃的米线，即便被问，阮宁依旧不挡好食欲，一挟一唆，美滋滋的入嘴咬了好几下，这才在她妈不满的目光中，咽下去说话。
“就不好了呗。”
“怎么个不好，说说。”
“没啥好说的。”阮宁抿了口喷香热汤，吸了吸鼻子，继续吃。
陈翠花皱眉，“啥叫没啥好说的？如果不清楚，叫娘怎么备礼了？”
话落，似乎不需要阮宁说什么，她妈就自顾自的说：“我也不过是离开村子几天，这谣言就传的跟啥似的，要不是别人问我是不是第九大队的，娘还真不知道咱们周大队长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阮宁挟碎蛋的动作一顿，后又继续。
听这意思，她妈像是再考虑要不要跟周家往来？
就是这么猜着，阮宁没往上凑，省得挨骂。
除非她妈想好了，否则是不会听自己说啥的。
阮宁淡定吃面。
陈翠花叨叨絮絮的说着。
从这些话里，阮宁多少明白了亲妈想法。
所以在亲妈问起“添妆礼还送不”时，她一反沉默道：“娘早得罪周大队长了，还送什么？”
“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陈翠花奇怪道。
“在人家不想让人知道要嫁闺女，你捅出来时。”
“什么”陈翠花下意识反驳，可声音一出，又猛地打住。
陈翠花想起那日被嘲笑的情况。
陈翠花：“……”
后知后觉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造出来后，陈翠花心头多少慌了一下，连带迁怒。
“要不是你”
“行了妈！”阮宁打断她的骂，直白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重点是你真要送吗？”
“这关系都不太好了，送了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你确定要白白浪费这个钱？”
陈翠花眉头一皱再皱。
“没准，周大队长没这么想……”
阮宁没想事情成这样了，她妈还没想开，居然做着垂死挣扎？
她服了的同时，忍不住往重了说：“可要是知道呢？能当上大队长的，哪一个是笨的，人家聪明的很，表面客客气气的不会对你怎么样，更不会在这时使坏，可等事儿过后呢？”
“到那时，娘你送这个礼就没意义了。”
“还有，人家现在准是气头上，请啥人说话，带啥礼上门都没用的。”
“娘你吃过的盐巴比我吃过的饭多，这道理准是比我要清楚的。”阮宁怕她妈没转过来，说完后，又捧了对方一下。
陈翠花显然吃这套的，脸色好看了点。
但也只是好看了点，目光依旧沉沉的，像是完全走不出来一样。
陈翠花当然走不出来，努力经营这么久，眼看跟周大队长家处得不错，农闲时的挖渠，被指派的都是轻松活计，这怎么不让人得意高兴？
但现在……
陈翠花想了想，着实难以决断，便选了个折衷的方式。
“行吧，添妆礼就不送了。”陈翠花说的一脸无奈，可实际上，她没说的是，这趟出门问添妆礼，问到最后都是金饰为主，或有点水头的玉石。
她上哪找这个呢，更别说现在是破四旧、立四新的年头，阶级斗争年年讲，天天宣导，谁敢搞特殊？
但就是这样，还是说：“但这不表示咱们两家没了往来，该走人情的还是得走！”
“娘？”阮宁不明白。
“吃个喜酒而已，又不是要你命，紧张个什么？”陈翠花没好气的说了句，又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听着，别插话。”
“哦。”
“现在外头传成这样，咱们往上凑，多少会被牵连，但要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又显得过于冷漠，所以你在小红结婚前，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别四处瞎晃了。”
“为啥啊？”
“为啥？要是人家问你对周家隐瞒结婚的想法，你怎么回？”
“呃……”阮宁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亲妈提了，要是以她过往脾气，准是老实说就行，然而在亲妈面前，她知道不能这么莽的，便也迟疑住。
“是吧，你没想好，娘这就跟你说了，以你跟小红交情，这时候不管人家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对，甚至会被记恨，尤其是周家那儿，与其这样，不如乖乖在家，省得添乱知道不？”
阮宁点头。
陈翠花对闺女的乖巧表示怀疑，“真知道？”
“真的。”阮宁保证，“不是说一个月内结婚吗，我能忍住的。”
“做不到怎么办？”
阮宁：“……”
你真是亲妈吗？
“那我天天扫猪舍？”
“那本就是你的本分！少拿这种搪塞我！”
阮宁“哦”了声，又说：“那我的蛋给你吃？”
公社成立后，一户人家最多养两只鸡。
一只鸡最多一天下两颗蛋，但这种机率太少了，所以他们家固定的两颗蛋，是她爹看不惯她妈的行为，给她争取来的唯一补品。
她很珍惜这颗蛋。
却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的。
陈翠花虎着脸就喷，“你这小家子气的，一颗蛋”
她妈不爽，阮宁更不爽了，立马叫，“我就这点好东西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我还能有什么啊！”
陈翠花被这吼声震住。
“你们大晚上的，又再吵什么啊！？”阮正国人未到，喝叱声就过来了。
陈翠花回过神来，敷衍的应了句“没什么”，就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闺女。
小闺女还是小闺女，除了脾气大点，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但陈翠花就是隐隐觉得，小闺女不太一样。
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但后来她也没能多想了，因为男人过来了，身旁还跟着老三。
“娘啊，你大晚上不睡觉，跟小妹在这儿吵什么？”
“没什么，就是……”
随着陈翠花讲着源由，这哪还能没什么？
虽然老大跟儿媳孙女不在，一家人还是开了家庭会议。
这说了，久是久了，但也有了一致结果。
那就是——作为从小玩到大的闺蜜，阮宁在周小红嫁人前，都不准外出，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害了自家。
……
得了个禁足令，阮宁乐的不出门，甚至有空好好地想想，周小红的喜酒上，该怎么避开祸事。
因为，就是那场喜酒成就了她和贺明辉的婚事。
当然，那也成了梦中厄运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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