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寒冬还没有过去。


    洛阳下了一场雪,天气难得放晴。


    闲来无事大家就爱探讨八卦,三姑六婆都坐在巷子里,七嘴八舌的讲着话。


    谈论最多的就是,洛阳的长宁街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娘子。


    她模样生得好,眼神柔和,细眉杏眼,转目之间皆是风情。


    听人说那小娘子名唤唐晚,自称是从京城而来,是家道中落的小姐,欲于洛阳定居。


    最开始那小娘子刚来到长宁街时,还很是活泼,和周围的邻居都相处得很好。


    但时常会被周围一些,喜欢欺负她孤苦无依的男人,给拦上好几回儿。


    后来那小娘子觉得烦不胜烦,现在便已经很少出过门。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这个地方好看的女子本就少,她依旧是所有人口中出现得最多的话题。


    日子一晃就过去几个月,这次那小娘子刚从外面买了绸缎回来,打算给自己做春装


    洛阳的牡丹花开得十分的鲜艳,连带着洛阳人的审美也一样水涨船高。


    商家大多喜欢做一些鲜艳大胆的款式,这样雍容华贵的颜色和款式,最得她的喜欢。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又被早有预谋的人挡了去路,这些人就是欺负她是女子,且孤苦无依地孤身一人住在这里。


    她每次出来都会被人这样拦着,实在是令她烦不胜烦,真想要将他丢到魔界去!


    祁粥抱着丹青色的绸缎,冷淡的斜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将她围着,脸上带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表情。


    祁粥心里升起一股欲上不上的郁气,眉眼挂着的冷艳更甚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孤女,且还无亲友,已经很小心的和这些人接触了。


    可一位孤僻的美人,不管如何的低调,都必然会引得心胸狭隘的人妒恨。


    哪怕她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利益纠葛,光是言语都能致她于死地。


    祁粥闭门不出,不仅仅是因为时常被人拦路调戏,还有一部分是她发现,开始有一些脏水,无端的就泼到了她的身上。


    从京城移居过来的大户人家小姐,演变成了她是从京城大户人家里逃跑出来的侍妾。


    在这里逃出来的侍妾地位很低贱,就和青楼的卖笑的女子同等,所以才会有这样多的人骚扰她。


    哪怕祁粥将自己的通关文牒和路引,都拿出来给大家证明过了,可眼瞎的人始终都是会选择视而不见的。


    祁粥惹不起这些人,干脆就躲起来了,只有在固定的时间,需要采购物资了才会出门一趟。


    而眼前这个人祁粥有些眼熟,他在前一段时间刚向自己暗示过,说只要自己嫁给他做妾,他不会介意她的过往。


    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自以为将她拿捏住了,高高在上的认为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就是莫大的恩赐,祁粥都想要作呕。


    若不是自己的东西都留在了外面没有带进来,她是真的想要将这样的人渣给弄死。


    而且她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凭空捏造的虚假身世而已,这只是一个为引诱季白,而量身打造的幻境。


    季白修习的是无情道,且还没有情根,本就动情很难,而她自己也不会任何的情爱。


    所以就打一个主意,想要寻一个人观察,然后根据她们的经历制造一个幻境。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晚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祁粥终于确定了,晚娘和林平之之间一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当时她便留了个东西在晚娘身上,那个东西会自动收集她和林平之的过往,等装满之后,就会成功生成了幻境。


    现在已经成功生成了一个幻境,她自己现在已经成功的进到幻境里面了,万事俱备就等着季白进来。


    可让祁粥十分担忧的是,现在季白可能根本就没有进来。


    若季白不在,她所作的一切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这是借用晚娘过往而生成了,她找不到更好的幻境来让季白爱上她,甚至还会为她生出情根,所以便只能等着。


    但她都已经在幻境里呆了很多个月,季白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祁粥在心里有些苦闷的想着。


    而眼前的男人见祁粥低眉顺眼,一副温顺姿态,轻颦的眉毛尤带一种冷艳孤寂,半垂脖颈露出一小截细嫩的肌肤,散下一缕头发遮在脸上,柔柔弱弱的样子真的勾得他心痒痒的。


    他喝了酒本就不清醒,吞咽了口水,也顾不得白天可能随时会被人发现,喝酒壮胆的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人的手即将要碰到祁粥的时候,她眉毛厌恶的轻颦,抱着绸布躲过他的手,让他扑了空。


    所以那人直接恼羞成怒的怒骂:“不过是逃出来的坏胚,自持些什么?想你这样的人,爷我肯给你一个位分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给脸不要脸!”


    祁粥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直接恼羞成怒成这样,情绪十分的激动。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一旦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是难逃一劫。


    所以祁粥暗道一声不妙,转身就想要跑,结果那人手快的抓着她满头青丝,用力拉扯着往后。


    祁粥眼眶顿时就被痛红了,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这个地方虽然比较偏僻,但是白天可能还是会有人路过的,一旦被人发现的话,免不了又是一顿风言风语。


    那些人不会认为祁粥是受害者的,她们会认为是她不检点,在大白天勾引男人,这样会在洛阳生活不下去的。


    那男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的放肆。


    他已经偷偷关注这个美艳女人很久了,今日喝多了酒,胆子也变得大起来,壮着酒胆。


    他故意在这里守着她出现,嘿嘿,果然被他守到了。


    那男人涨红着暗喜的脸,鼻子喷洒着酒气,醉意熏熏的用力拉扯着祁粥的头发,想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嘴里面胡乱的讲着一些浑话:“嘿嘿,终于落到老子手上了吧,坏胚子养的破落户!”


    祁粥痛得两眼泛泪,目光却在冷静的环顾着四周,想要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自己。


    结果绝望的发现,四周连一块石头都没有。


    祁粥被那人往后扯着,那双油腻的手快要摸上自己的肩膀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清泠好听的男声。


    “按照大庆国律,胁迫加猥.亵无辜女子应关五年。”


    来人是一位墨发青年,他穿着一件白色里衣,青色透明外罩,眉眼清泠,眼瞳极淡十分的透净,是如同琉璃一样眸子。


    季白半阖着眼睛,纤长的鸦羽遮遮挡着那异于常人的眼瞳,却给人一种冷漠懒恹的错觉,而他的语调亦是一样的冷漠。


    “所以,你是想要去大牢里蹲着吗?”


    祁粥还没有反应,自己竟然听见了季白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察觉禁锢头发的手骤然松开了。


    她的头皮发痛,忍不住颦眉呲牙起来,身后的那男人软弱无骨的滑落在地上,直接不省人事了。


    祁粥被拉扯掉了几缕秀发,来不及心疼的头发,扭头便看见真的是季白。


    他手里面握着木棍,立于矮墙之下,一脸漠视倒在地上的男人。


    季白此刻的表情淡淡,还带着些懒恹恹的漫不经心,似察觉到祁粥看向了自己。


    他往前几步走在祁粥的面前,随即将自己手里面的木棍,不由分说地塞到她的怀里,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祁粥眼疾手快地伸手拉着他的衣袖,眼神透着明媚的光亮,语气带着雀跃和笃定:“季白仙人,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几月了终于等到了季白,祁粥眉眼带着的笑愈渐的灿烂。


    只要他进来了便好,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季白垂下鸦羽将视线落在自己衣袖上,那只白皙的柔荑浩腕纤细,仿佛只要他力气大一点就能折断了去。


    看着那双手的主人,季白忍不住轻轻攒起了眉头,他因瞳色怪异于常人,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厄运连连,所以自打来了洛阳便极少出门。


    今天因为笔墨纸砚用完了才出门的,结果刚好遇见了这件事。


    他生性冷淡,本来是不欲管的,大概是他良心未泯吧,难得发了善心救下了她。


    他从小被人当魔头对待,唯独没有被人当成过仙人,显然这个她的眼光并不太好,季白略显冷漠地想着。


    他不喜欢有人接近自己,所以慢慢的从祁粥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裳,疏离又冷漠地同祁粥拉开距离。


    “在下只是恰好路过,你权当未曾瞧见过我便可。”


    言下之意,一点也不想和祁粥拉扯上关系。


    “啊?哦。”


    祁粥完全不知道季白在说什么话,只觉得他现在的态度有些莫名,下意识应答。


    季白听见她的应答声,眉眼松懈了些,克己有礼的对着祁粥阖首,语气温和也带着疏离:“多谢。”


    祁粥这才发现了季白此刻是真的不对,目光诡异地上下扫描着季白。


    季白好像不记得自己了。


    而且他刚才明明帮了忙,却又把木棍塞到她的手里面,还一副没有看见的模样,明显就是在撇开关系。


    祁粥打量着他,这张脸还是季白的脸,终于发现了他和季白的不同,同样是温和有礼,带着疏远,这人比季白更甚。


    祁粥眼神闪过疑惑,幻丹根本不会将人的记忆抹去,那季白怎么会记不得她呢?


    有些不信的将自己的脸凑过去,祁粥眼神略带古怪地看着季白问:“你看看我,我是粥粥啊,不记得我了吗?”


    她踮起脚尖凑近差点就要碰到他的鼻尖,带着清甜的木桃花香气扑面而来。


    他、他还从来没有和人靠得这样近过,近到连她体香都能闻见。


    季白不自在的往后移一步,心里浮现些不耐,有些后悔刚刚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抱歉,从未见过姑娘亦不认识。”


    当真不认识了?


    祁粥这次有些着急了,再次将自己的脸凑到他的跟前,若是季白没有往后移,可能就会直接撞上去。


    “季白你再仔细瞧瞧,我是不周峰的祁粥啊,真的不认识了吗?”若是真的不认识了,那她不就白费力气了吗?


    鼻尖飘过木桃花香气息,有点甜?


    季白呼吸一滞,随后恢复神情皱紧眉,语调带上了刻薄的暗讽。


    “这位姑娘,大庆的女子都是以礼义廉耻为重,如今缠着男主这般作态,莫不是刚才在下会错意了。”


    这个语气是真的不认识,还是他本就不是季白?祁粥略微失落的垂下眼睛。


    失落只是一瞬间,祁粥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他的记忆。


    但季白讲出的话又太重了,她有些不太敢继续靠近他。


    祁粥扬着自己白皙娇柔的脸,眼中都是期待:“季白,你若是不认识祁粥,那你认识唐晚吗?我现在就是唐晚。”


    季白实在是不知道祁粥到底在讲什么,再次半阖着眼眸,眉眼自带上清泠孤傲。


    似不欲再和祁粥纠缠,季白没有再看她一眼,冷声道了一句。


    “这位唐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名唤林平之,并非是你口中的那位季白。”这次语调疏离,生硬得都快要掉冰碴子了。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有管她现在是怎样的一副神情,转身便离去了。


    祁粥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冷淡疏离的背影,过来很久,才从错综复杂的情绪里反应过来。


    若他是晚娘的那个病弱丈夫林平之,那他肯定就是是季白。


    只是季白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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