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陪侍康熙左右,与皇叔们将康熙送至乾清宫,也没有就走,和几个皇子阿哥守在那里,等着听宣。


    直到梁九功带着旨意出来,康熙叫了坐镇京城的八阿哥九阿哥来见,叫这里等着的皇子皇孙们都回去。


    直郡王持有军功在身,又仗着自己得康熙宠爱,又是兄弟里头唯一的郡王,也不大将自己的兄弟看在眼里,皇长子的派头拿的足足的。


    听闻这话,直郡王谁也不搭理,当即就走了。


    直郡王性子莽直,弘晳却是个混不吝,太子如今不得势,弘晳锋芒毕露,直郡王倒也有些避其锋芒的意思,不与皇长孙发生直面冲突。


    一个皇长子,一个皇长孙,其实谁也不服谁。


    倒是几个贝勒和阿哥们,走的时候都和弘晳颔首致意。


    等几个小皇孙也都嘻嘻哈哈的走了,弘晳才出了乾清宫,往毓庆宫去了。


    他忽悠小福晋,说他和侧福晋侍妾们都住在毓庆宫,其实没有,他身边有了人服侍后,就找汗玛法,理直气壮的搬到阿哥所去了。


    这辈子再要他住这么狭小的毓庆宫,他真的会疯的。


    只是他能走,阿玛却还不能走。


    不过没关系,阿玛再坚持坚持,迟早有一日,东宫诸人,都能名正言顺的搬出毓庆宫。


    太子病重安养,毓庆宫静悄悄的,主子们都安安静静的,伺候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弘晳进来,宫人们无声请安,弘晳淡淡抬手,都免了。


    眼瞧着入冬了,这毓庆宫内都烧上了地龙,弘晳进来觉得热,随手解开外裳就丢给了随侍他的太监。


    到了胤礽屋前,弘晳抬了抬手,随侍的太监会意,抱着外裳安静的候在外头,弘晳一人进去了。


    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没有开窗,药味有点重。


    转过屏风后,就瞧见胤礽靠在榻上,身边有格格刘氏给他轻轻的捏腿。


    见弘晳进来,胤礽便淡声叫刘氏:“下去吧。”


    刘氏给胤礽弘晳父子行礼后,就退下了。


    屋中只他们父子二人,弘晳在榻前跪下,给胤礽请安:“阿玛。”


    胤礽啧了一声,给他指着榻前的小凳子:“起来。坐。都和你说了,别动不动就跪。”


    弘晳细细瞧了瞧胤礽的面色,见他阿玛不复方才在刘氏跟前虚弱的模样,弘晳心里就放心多了。


    没真的病重就好。


    重病,是示弱保存实力的方式。


    “你小子,瞧什么呢?”胤礽在弘晳跟前总算能松快几分了。


    跟小时候似的揉了揉弘晳的脑袋,见大儿子不满了,才笑吟吟的把手收回来,“别担心。既对外说是重病,总还是要有几分病的样子。不拿出病恹恹的样子来,怎么取信于人呢?”


    父子俩心知肚明。


    哪怕是皇上出宫了,乾清宫也会天天来人给皇太子问安。


    从小到大,胤礽就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事事样样,康熙都了如指掌。


    胤礽要是装病,早就被人戳穿了。


    他要病得起不来了,他汗阿玛才能真正的放心弘晳,信任弘晳。


    弘晳收起那套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所有人眼里混世魔王般的皇长孙,在皇太子面前,露出他真正的成熟稳重的模样来。


    他说:“阿玛,儿子要大婚了。”


    胤礽跟着笑道:“孤知道了。乌梁海氏的女儿,喀喇沁部的小公主,眼光不错。”


    儿子再成熟稳重,也是个还没大婚的臭小子。


    在满人眼里,哪怕是有了侍妾有了格格有了侧福晋,但凡没有福晋在身边,也还是个单身的小伙子。


    见弘晳难得的眸光闪亮,就知道这个乌梁海氏,很得他的喜欢。


    这样就好了。胤礽想。


    这个太子做的不易,做太子的嫡子,皇上的皇长孙,更不易。


    弘晳从小早慧,胤礽渐渐瞧出端倪来,总觉得这儿子太调皮了些。生怕他惹了康熙的不快。


    胤礽从小被康熙带在身边教养,事事都要力求做到完美,他是习惯了他汗阿玛在满朝文武跟前夸奖他这个皇太子多好多好的。


    这么一个完美无暇的皇太子,怎么能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呢?


    弘晳渐渐长大,胤礽就想掰正他。


    十年前父子俩深谈了一回,结果就是胤礽被儿子掰过去了。


    胤礽并不是很喜欢瓜尔佳氏。只因她是皇父所选的太子妃,胤礽愿给她尊重体面。


    他心中最宠爱的,是李佳氏。也是弘晳的生母。


    瓜尔佳氏无子,弘晳就是他最年长的儿子,又是皇父的长孙,外头都说弘晳是东宫嫡子,胤礽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喀喇沁部的乌梁海氏,姓这个的皇长孙嫡福晋,才不会被皇父所忌惮。


    弘晳说:“三征噶尔丹,玛法就定了多伦会盟。此次跟着去的,也是跟着玛法去乌兰木通上战场的人。这次回来。玛法可能会大封皇子们。”


    “噶尔丹人虽死了,他的侄子却仍在,且在准噶尔部自立为汗王。八旗将他们打怕了,却不曾打服,若再有沙俄暗中支持,数年后,准噶尔部会卷土重来。”


    雍正年间,乾隆年间,和漠西蒙古的战事很多。战事绵延,始终不能很好的完结。


    弘晳上辈子冷眼旁观,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玛法年纪大了些,精神不济,一而再,再而竭,三征噶尔丹,噶尔丹人虽死了,但八旗对准噶尔部的制约远远不够。


    这会儿,已经是没办法再继续的了。


    弘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错失良机,还要宣告大捷胜利。


    胤礽懂儿子的不甘,他轻轻拍了拍弘晳的手背,说:“如今孤这个皇太子,就是闲置。可孤的兄弟,你的叔叔们,一日日长大了。他们有心,你皇祖有意,就算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往下跳的。分封爵位,是迟早的事。”


    “依孤看,老八老九,老九这回没去打噶尔丹,坐镇京城,也会有封赏的。”


    胤礽轻叹一声,“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盯着太子之位。准噶尔的事,怕是很难再牵扯他们的精力了。孤膝下有你,你皇祖宠爱你一日,孤就会没事。”


    弘晳眸光坚毅:“阿玛,儿子会护着你的。”


    他阿玛从小在皇祖身边教养长大,一言一行堪称完美,皇祖那会儿成日里跟臣子们炫耀太子的聪慧。


    他阿玛是按照皇太子的标准教育长大的,半君之位,储君传承,所学的就是怎么做皇帝。


    胤礽学了十数年,怎么可能是个草包呢?他只是做不了主。


    他们父子都知道,明明现在该是好好整顿吏治,一致对外,解决群狼环伺的时候,偏偏皇子阿哥们大了,康熙的纵容,令所有人内斗,所有的精力和聪明才智,都内耗在争权夺位之上。


    什么时候能做主呢?


    大约只能等胤礽做了皇帝,才是一展抱负的时候。


    毓庆宫太小了,离乾清宫太近了,话不能太多太深,乾清宫的宫人将要来送膳问安,父子俩不能久待。


    胤礽咳了两声,劳了心神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就瞧着弘晳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去瞧瞧你额娘。她念叨着你呢。”


    弘晳应了。


    再出去时,换上了一副忧心阿玛病重的模样,往后院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先去了瓜尔佳氏处给她请安,而后才去了他额娘李佳氏处。


    李佳氏从小就管不住这个泥猴儿似的儿子,见他健健康康的回来,就很放心了。


    她素来也不管儿子的事,知道儿子要大婚了,也懒得管,只叫人上了午膳,陪着儿子一道用了。


    李佳氏素来是这样的洒脱性子,要不也不会得了胤礽的喜欢,弘晳在他额娘这里自在得很。


    这辈子李佳氏福气好,还给弘晳添了个亲弟弟,康熙亲自赐名,叫弘旸。


    弘旸六岁了,被父兄一块联合,丢到上书房读书去了。


    李佳氏要歇晌,弘晳被赶出来了。


    他摸摸鼻子,想去上书房看看几个弟弟,还有小阿哥们的课业。


    结果一出毓庆宫,瞧见梁九功的徒弟和他的太监李固站在一块儿,弘晳心里就哼了一声。


    玛法又来找他了。


    近前来,梁九功的徒弟陪笑道:“爷,万岁爷传召,请爷去说话儿。”


    “传教士拿来了几样新鲜玩意儿,万岁爷想和爷一道瞧瞧。”


    弘晳扬了扬下巴,示意李固跟上自己:“爷不去。爷要出宫去瞧瞧爷的小福晋。”


    梁九功的徒弟顾文都快哭了,追上来求着:“爷,好歹去一次。万岁爷等着呢。若爷不去,回来奴才怎么交代呢?”


    弘晳似笑非笑骂道:“要你交代什么?狗奴才,只管把爷的话照实禀报了皇上就是了。玛法有责罚,爷自己领着。”


    “爷好不容易要娶媳妇了,新鲜着呢。还不滚回去。”


    顾文不敢追了,苦着脸回去。


    弘晳径自出宫。


    他的太监李固瞧惯了,知道顾文当面这么哭,一回去必定把实话全秃噜给皇上了。


    从前倒也罢了。可为着还没过门的嫡福晋,这是两次驳了皇上了。


    李固担心:“爷,福晋还没过门,爷就这样。这不是在万岁爷那儿将福晋给挂上了么?”


    他就怕他们主子这么胡闹,把福晋的名声在皇上跟前带累了。


    “就你明白。”


    弘晳踹了李固一脚,叫这灵活的太监躲过去了,他也不生气,哼道,“爷不这么混,怎么能衬托福晋的乖巧可爱呢?”


    要是有了小福晋立马就变好了,那才是坏了事。


    成了婚,也是混蛋一个。才能保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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