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玳把弘晳给赶走了。


    苏玳本来也不是冷淡古板的性子,装也装不久,装也装不好,听见这样的混账话,也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直接把人给赶走了。


    看着眼前砰的一声关上的屋门,弘晳摸摸差点撞到的鼻子,嘿嘿笑了。


    转头就看了李固一眼,李固会意,弘晳就大摇大摆的找巴勒多尔济去了。


    小福晋的亲哥哥聪慧得很。


    弘晳起了爱才之心,想着等巴勒多尔济更熟悉些京城人事后,再看看巴勒多尔济的去向。


    这会儿他的大舅哥正在埋头整理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呢,弘晳打算去看看大舅哥记到哪儿了。


    李固在外头,把弘晳选出来的四个宫女送到了苏玳的门前。


    格珠伺候着苏玳开了门。


    李固恭敬道:“主子吩咐,给福晋主子挑的侍女,都是主子从前院子里从小侍奉的。出身家世干净清白。如今就放在福晋主子身边服侍。福晋主子身边日后所有事,都尽可以交给她们去办。”


    苏玳瞧见院子里站着的四个规规矩矩的从内务府出来的宫女,这才知道,这件小事,弘晳竟亲自替她办了。


    才说了他不会体贴人,却将这事记在心上,还把打小用的人送她了。


    福春、福夏、福秋、福冬。名字倒是好记。


    “叫你们主子费心了。”苏玳将人收下了。叫格珠取了银钱来挨个看赏。


    李固也得了赏,笑得牙都看不见了:“福晋主子的事,我们主子爷那是一准放在心上的。为福晋主子用心,我们主子爷高兴着呢。”


    主子爷光会逗人气人了,他们做奴才的自然要机灵些,可不能让主子爷糟蹋了自己的一片真心哪。


    苏玳倒觉得有意思,主子信口开河,奴才的嘴倒是挺甜的。


    苏玳问了一句弘晳去向,知道弘晳找她亲哥哥去了,也不说什么了,将四个福留在身边侍候,等用了午膳歇晌后,再将嬷嬷们请来学规矩。


    三征噶尔丹,康熙带着前头的皇子阿哥们都去了。


    有跟着上了战场的,也有没跟着上前线,只是去溜了一圈然后回来的。


    但毕竟都去了,那军功也都是沾着了的。


    喀尔喀蒙古重新为大清所有,近些年准喀尔部也再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来,西北防线又往前推进了许多,康熙心里头高兴,自然今年的年节就大办了起来。


    康熙喜欢热闹,年节大宴,将亲近重臣与后妃阿哥们还有勋贵们都安顿在大殿中,团团坐了一殿的人,也只是隔着屏风,不叫太混坐就是了。


    康熙高兴,瞧着人齐全,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康熙旋即下旨,册直郡王为亲王,胤祉、胤禛为诚亲王,雍亲王,胤祺、胤祐、胤禩为贝勒。


    胤祺胤祐完全是因为生得早排行在前头沾光了。他们两个又没上战场,总不好封了后头弟弟哥哥却什么都没有。


    康熙上了年纪,素来标榜自己宽厚仁爱,自然不会克扣儿子,封了老八,老五和老七也不会落下。


    至于底下的阿哥们,就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胤禩跟着康熙去了三征噶尔丹,没在前线杀敌,却得了贝勒爵位。


    一时成了皇子阿哥里头最年轻的贝勒,风光无限,得意显赫。


    前头三位亲王那里被恭贺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胤祺胤祐那儿没什么人,胤禩那儿围着恭贺的人竟还比几位亲王哥哥那儿的人更多些。


    这般场景,康熙就跟察觉不出什么似的,笑呵呵的看着,像个慈爱的老父亲。


    苏玳奉旨进宫,给皇太后磕头,给皇太子及太子妃磕头。


    她虽是未过门的长孙嫡福晋,可弘晳三天两头的往公主府跑,所有人现在都默认了这位爷没规矩的行为,康熙这圣旨一下,宫里头也已经将她视作皇长孙的嫡福晋了。


    只是尚未大婚,不好让她混在福晋里头坐着,大宴上,就还是让苏玳跟着端静公主。


    和硕端静公主得康熙看重,大宴上安排的位置还是很不错的。


    苏玳坐在那儿,瞧着满殿热热闹闹给亲王贝勒恭贺的群臣,下意识的就去看皇太子和弘晳那边。


    皇太子一直微微笑着,虽坐在康熙身侧,父子俩却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


    倒是康熙赐膳赐汤,甚至笑呵呵的让皇太子饮酒,皇太子也饮了。


    皇太子恭顺,康熙慈和,苏玳却看的心酸。


    这哪是后世所记载的那个暴戾逞凶的胤礽呢?便是那些记载,也多是后人抹黑。


    否则何以解释,皇太子小时候聪慧完美,长大了却暴戾打人呢?


    康熙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小时候喜爱,成日炫耀太子好,长大了心里不痛快,便不包容不理解,还说容忍了太子数十年。


    苏玳没办法理解这样的帝王父子之爱。


    这里的皇太子,异常的恭顺卑微,把他和弘晳放在一起,儿子肆意含笑张扬骄横,却也叫苏玳看的心酸难过。


    弘晳若非这样的性子,怕是护不住他阿玛的。


    就那么一瞬间,苏玳好像看懂了很多。


    皇太子尚且还有病容,脸色似是被特意遮过的,不让人看出病气来,但人久病虚弱,瞒不住的。


    病了还叫人家喝酒。真是霸道。


    苏玳过于凝实的目光,令那边的弘晳似有所觉。


    原本就分神关注着小福晋那边,此时弘晳自是毫不犹豫的望了过去。


    结果没撞上小福晋的目光,却是和硕端静公主把小福晋的脸扭过去了。


    端静公主放下勾过苏玳下巴的手,席间的人都去恭贺几位亲王贝勒的母妃去了,他们母女两个坐在这热闹的宴席里。


    望着女儿明亮的眼眸,端静公主轻声说:“大阿哥也去了乌兰木通的。”


    康熙亲征噶尔丹,把皇长孙也带去了。甚至弘晳都去了前线。


    但回来封赏,弘晳什么都没有。皇太子也什么都没有。


    他们父子还得看着哥哥叔叔们,一个个有了王爵之位,得皇上赏识喜爱,还要恭贺他们。


    亲手养大的女儿做了皇长孙的嫡福晋,原本不偏向任何人的端静公主,在这一刻,心里还是偏向了大阿哥。


    她的汗阿玛是要用皇子阿哥们牵制皇太子。


    他们喀喇沁部的小公主嫁过去,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的。


    就只盼着大阿哥,能将她的苏玳护好吧。


    苏玳轻轻点了点头,说:“额娘,女儿知道。”


    她亲哥哥如今对弘晳的事知道很多。弘晳上战场的事,苏玳是从巴勒多尔济那儿知道的。


    她总是不自禁的想将来。


    巴勒多尔济说,大阿哥不是庸碌之人,才能极高。


    可才能再高,作为皇太子的长子,皇太子病弱,做不了皇子阿哥的磨刀石,那行事高调的皇长孙,就必然会首当其冲的成为皇子阿哥们要越过的阻碍了。


    康熙一生都讲究一个平衡牵制,一方面宠爱弘晳,不坠太子的名头;另一方面,又要用皇子阿哥们打压天然聚集在太子和皇长孙身边的力量。


    这样两难的处境,弘晳过了有十几年了吧。


    宴后,端静公主依着规矩出宫,苏玳被送到了毓庆宫中。


    皇太子与太子妃还未回来,她被安置在侧殿等候。


    毕竟还没有大婚,也不好送苏玳去侧福晋李佳氏那儿,只能请这位即将过门的嫡福晋自己歇着了。


    毓庆宫的人生怕怠慢了她,苏玳倒觉得很自在,自己一个人待着挺自由的。


    应酬完了的弘晳好不容易脱身回来,第一时间来看小福晋,预备带着小福晋给他阿玛和太子妃磕头请安去。


    结果一进来,就瞧见小福晋裹着毛茸茸的披风,小脸蛋陷在柔软的白色风毛里,抱着小手炉睡着了。


    他放轻了手脚,结果小福晋倒是很警醒,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大眼睛瞪的圆圆的,像草原上受惊的小兔子。


    旋即,小福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忽而锐利起来,弘晳又想,她不像小兔子,太软了。她像新生的小狼崽,活泼又灵巧。


    瞧见苏玳眼睛红红的,眼眶里似乎有微微盈盈的水光,弘晳眉头一紧:“谁招惹你了?惹你生气了?”


    这是气哭了?


    难道那些背地里乱嚼舌根的,跑到她面前胡吣了?


    弘晳手一紧,杀人的心都有了。


    苏玳晨起太早,没睡醒又没怎么吃饱,整个人有点怔懵,看见他这样急切,突然就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青年,轻声说:“大阿哥要一直站的高高的才好。”


    一直站的高高的,就不会摔下来。不会被那些人踩到泥土里。


    他总来看她。


    好像很怕有人欺负她,气她。明明只有他会惹她生气,可他又好像很怕她生气或者难过。


    她也不想看到有人欺负他。


    小福晋太乖了。


    弘晳心里嗷一声,没忍住,直接就上手了。


    一边揉着小福晋柔软白嫩的小脸蛋,一边笑嘻嘻的道:“那是。”


    “爷必须得站的高高的。爷站得高,就只准你骑在爷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看谁还敢欺负你。爷打死他。”


    等苏玳从弘晳的魔爪下逃脱出来,头发都散了。


    她今儿是满人的打扮来的,美美的梳了旗头,结果全给这厮毁了。


    “以后你不许随便靠近我。”苏玳恼得很,叫了福春福夏进来给她重新梳头发。


    “爷许你靠近爷。你还要骑在爷的脖子上作威作福呢,对不对?”弘晳挤眉弄眼逗人。


    于是,皇长孙收获一只板着脸用背影对着他绝不肯再理他的气鼓鼓的小福晋。


    弘晳忍俊不禁,畅快大笑。


    回忆着手上绵软的触感,弘晳的眸底轻轻淌过一点点温柔。


    他需要这样的鲜活。


    方才在大殿上,听见那圣旨,他差点压不住心头的黑暗了。


    那种想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黑暗,在酒意的作用下燃烧着。


    只有看见他的小福晋,小福晋的一颦一嗔,才能勉强浇灭他心头的不甘和愤恨,将他拉回这个还需要隐忍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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