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带走月尊殿下。”
“他在痴心妄想。月尊自诞生在天地之间,就是镇压极西之西污秽之海的仙神,天地生他就是让他固守镇压污秽之海。他带不走他,天道不允,他想都别想!”
“他还在杀。”
“让他杀。他杀得上月神山,他杀不尽污秽之海里的污浊魔物,他杀得尽污秽之海里的污浊魔物,他杀不绝千丈红尘里的人心幽暗。”
……
猩红的、粘稠的、汹涌而澎湃的血浪一波又一波的撞了上来。血海滔天巨浪奔腾,天空逐渐黯淡,像是有洪流般的墨水侵袭而至,整个世界昏暗发灰,血海的红变的更加妖冶。好像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恐怖!
“呼…呼……呼、呼……”谢朝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他的身体像是被万吨巨石压着,哪怕全身发力,臂膀上的肌肉都鼓胀起来,也依旧无法从梦魇里拔/出来。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瞧你说的,说得好像我为你做了什么似的。”
“你不应该放弃帝王尊位,更不应该横渡污秽之海,最不应该来找我。”
“是吗?我有做这么多吗?我只是…”抬手轻轻的用大拇指蹭掉溅在对方脸蛋上的血,可腮边的泪似乎更多,“来见见我的心上人而已嘛。”
终于,满世界的猩红流动起来,化作汹涌的血海将一切淹没。
谢朝蓦然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全身都是汗水,雪白的衣服浆在了身上,他伸手将头发往后面薅去,头发根都是湿的。冰凉的汗粒子落进他的后脖子,冰颤颤的感觉让他越发清醒。
又是这个梦!他做这个梦已经半年了。自从这个世界的北极圈上方裂开一道黑色的口子,从那黑洞一样的口子里倒流出凛冽的寒气开始,伴随着全球变暖问题得到解决,这个有画外音的梦就像是厉鬼一样对他阴魂不散。
谢朝后背靠着冰凉的床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情。即使这个梦他都已经做过无数回了,可每次一做梦、梦一醒,他就像从水里捞出来。
谢朝打开了卧室里的床头灯,目光幽幽的落在地板上。卧室里通铺着碳化防腐木地板,在瓦数不高的柔光灯照耀下,上面的不规则木质纹理显得微微诡异,仿佛随时会有黑色烟雾从里面翻滚出来,接触空气后凝成面目狰狞且怪异的鬼物朝人扑来。
谢朝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地板,皱着眉毛短暂的闭了下眼睛,赤脚下了第,碳化防腐木地板顿时就被他脚上的汗水给印湿了,那些诡异的纹理也不再显得可怕。他走进浴室里,开了浴缸的水龙头还不够,还抡着花洒躺进了浴缸里。哗哗哗和沙沙沙的水流声让他的情绪越发平静下来。
这个梦,一做半年。而且梦境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好像自己真实经历过一样。可是,那怎么可能?他自信绝不会为了谁放弃帝王尊位,还跑去一个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见一个劳什子心上人。嗤,心上人是能吃还是能用?
只是,无论如何,这个梦还是很离奇。
毕竟,他这样的身份,重复做同一个梦,堪称不可思议!
因着这个离奇的梦,谢朝甚至会神经质的想:是不是有同僚嫉妒他长的太帅,暗地里用肮脏卑鄙的阴私手段对他下咒?
不过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不光长的帅,还实力超强,谁不长眼会给他下咒,是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然而,除这种可能外,还有什么会导致他重复做这个梦?
谢朝皱着眉毛思索着,却和此前一样,思索的长河干涸枯裂,没有灵感的源泉他依旧一无所获。
水终于把浴缸填满了,谢朝把自己的身躯全部沉没进浴缸里。他睁着眼睛,隔着水看着浴室的天花板。看久了,窒息、水、灯光的原因,一切都显得迷幻起来。
谢朝的脑子里全都是那一位月尊殿下,明明在梦里清晰可现的人,醒了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脸,这让他有些不愉快。而剩下的那些“画外音”刻在他脑子里,又像炸/跨海大桥的炸/药份量出了差错,摁下启炸开关之后,还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桥墩顶着一段桥面立在海上,既没有头也没有尾,这就让他更不愉快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哗啦一声水响,谢朝健硕的手臂发力,手掌攀住浴缸两边,蓦然坐起身。泡的这一会儿热水澡把身体里的寒意驱走了似的,谢朝觉得流过心脏的血液都没那么冰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死去的躯体,还阳之后到底和活人有些区别。
谢朝擦干身体之后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衣襟随意敞着,开的有点大,从胸肌到腹肌的鲜明可见。他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进衣帽间换衣服,结果闹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谢朝收回进衣帽间的脚,到床头拍了一下绿色苹果闹钟上面两瓣叶子,闹钟消停了。他看着绿色苹果闹钟忍不住勾了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对绿色情有独钟,看到绿色就心情喜悦。
绿色闹钟旁边放着一张黑色的纸,背景是诡异的符文,纸上有鲜红的字迹,上面写着——
地狱阴差局逮捕令
经地狱阴差局核查,黄花省长枫市有亡魂非法潜逃……现勒令长枫市亡魂负责人将其缉拿送归地狱。若有违抗,斩杀不误。
谢朝微微瞟上一眼,朝衣帽间去。他今天要出席一个非常重要的场合,于是他花了十五分钟才挑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从衬衣到袜子到帽子都绿的可爱的一整套西装。当然,他的皮鞋是黑色的,虽然他更喜欢他那双绿色的靴筒短短的雨鞋,不过没有下大雨,穿雨鞋总是不合时宜。接着,他从清一色的黑色缎带花里挑了一朵带钻石花蕊的,别在了胸前。
谢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掌而笑,显然非常满意。
七点二十分,谢朝准时走出了家门,来到车库。他目光扫过车库里的奔驰、奥迪、宝马、库里南、玛莎拉蒂、劳斯莱斯……走到了法拉利前面,车钥匙就放在车库里挂着。当然,不是大咧咧的挂在墙壁上,而是挂在保险箱里,墙上有嵌入墙式的指纹、密码双重解锁保险箱。
谢朝拿钥匙启动车门之后坐进法拉利里,倒车出去,一脚油门上了公路,将半山腰上一切绿的可人的风景都抛之车后。
·
“老板还没来吗?追悼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再不来,到时候女主人都要有意见了。”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安慧一边撑着一把黑色的可弹簧开关的伞,给正被化妆的死者遮着雨,一边跟化妆师柳晞言发泄她对老板的不满。
本来她不用跟个木墩子一样杵这里打伞的,可死者死之前就跟家里人要求,一定要在户外化妆、户外焚烧、户外埋葬。安慧心想,最后一点“户外埋葬”就算死者不要求,大家也一定会这么做的。除了有病的和有罪的,难道有谁会把尸体埋葬在家里?
柳晞言正抵着尸体的眼皮给他上假睫毛,闻言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手上动作格外精细,对安慧声音有些娇柔的说道:“放心放心,老板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迟到的。”
安慧抿抿嘴唇,压抑住给老板打电话的冲动,她不想听到老板说话的声音,哪怕他的声音再好听也不行。只要听到老板说话,她总会幻想把老板掐死。
她的目光扫过频繁向棺材这边看过来的女主人章熙佳,又落在满场黑白灰服装的宾客身上。这些参加追悼会的人吃着冷食喝着冷酒,小声且低调的交谈着,俨然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社交,真正哀伤的人没有几个。
又或者,其实一个都没有?
安慧的目光不经意的看到了严家小公主的手,对方趁着没人注意,飞快揩了一把帅气保镖挺翘部位的油。
安慧发散的思维之车顿时踩了急刹,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个西装革履英俊不凡气质突出的保镖,搁进电影里,能称一句“西装暴徒”。可是搁现实里,哪怕被严家小公主揩油,也是恭恭敬敬的一句话都没敢说。他甚至还低了下头,神色从冷淡变得有些恭谨和乖顺。
安慧看到这一幕又突然觉得严家小公主把持不住也微微说得过去,毕竟这样全身上下充满禁/欲气息的男子,一开始就跟高岭之花一样,谁不想将其攀折下来碾进泥里,看他无助看他哭?
安慧的思维之车飙的太快,差点翻车,赶紧转头过来,继续看柳晞言给死去的黄花省首富严大老板化妆。这一看,她忍不住暴跳如雷,“柳晞言!”她压低声音,很愤怒,“你作死啊?化成这样子!死人妆,不是虞姬妆,你当登台唱大戏吗?啊?”
自己给自己化妆之后美得跟开了十级美颜一样的柳晞言,语气娇嗔又无可奈何的翘着兰花指说:“那我也没办法呀,昨晚我梦到严老板啦,是严老板自己说要化这个妆。他还说,一下地府就找梅先生学艺去。央我给他化精细一些。为了画好这个妆容,昨晚我还深更半夜爬起来查电脑、找资料、看图片,你说我容易吗?”
安慧看着死了之后人都僵了脸皮依旧松弛的严老板,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反驳柳晞言,可又得尊重雇主意愿,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犹疑,“待会儿主人家过来,看到这副妆容不满意,说我们糊弄他们怎么办?”
柳晞言一边给尸体擦胭脂,一边说道:“怕什么?难道还怕他们不给钱?放心放心,有老板在,谁也赖不了账。”
安慧心想:说的也是。正这么想着,突然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于是她抬起头来,望眼欲穿的等了足足三分钟,只见一辆法拉利出现在视野里,接着在墓园的柏油路大道边停下来。车门打开一身绿油油的帅气男子从草坪那边走了过来,旁边牌子上写着的“花花草草,请勿踩踏”他是看都不看啊!不过这片草坪早已经被人踩得不成样子了。安慧眼角忍不住直抽抽,她已经不是第一天跟老板做事了,可是每一次看到老板穿成这样,她都觉得辣眼睛。
柳晞言感受到安慧突如其来的安静,心里猜到了什么,于是他也转过头去,都不用顺着安慧的目光去寻找,那茫茫黑白灰的人群里,双手插兜信步过来绿得发光的男人,不是他们老板谢朝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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