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善善做dictée的时候,听到张随随说:“善善,晚去上骑行去?”
常善善暂停听听力,“你不是嫌累吗?”
“社团里下通知了,国庆有骑行活动,环缘山湖骑行!我得好好练练脚,到时候不能丢脸呀。”
“哦,好吧。”常善善戴上耳机,继续做听力。做完听力,常善善想到了谢昶手臂的擦伤。过两天就是国庆。他伤还没好,会参加国庆骑行活动吗?
夜幕垂落而下。常善善做完热身拉伸运动,和张随随骑向朝城大桥。
“哇哇哇好美!”穿行过朝城大桥时,张随随嗷嗷叫,“好爽啊!”
桥上灯光变成金色,金色照耀到张随随脸上,常善善略微恍惚了一下。
灯下看人,尤其是金灿灿的灯光下,人果然要美上几分。常善善拉焦距,给张随随拍了几张照片。
国庆假期如期而至。
厨房里,常善善把切成长条的牛肉放进碗里腌。姜葱,料酒,香菜根,花椒粉,五香粉等等佐料拌进牛肉里腌制。
在冰箱里腌了五个小时后,她把牛肉倒进冷水锅里煮。煮熟了再下油锅炸。
滋啦滋啦的热油声里,牛肉条被炸得卷曲起来,浓浓的肉香裹夹着调味料的香味稀里哗啦地扑进空气里。
常有福站在灶边上,不停咽口水。
牛肉条的水分被炸干,颜色变得金红,肉焦香味浓厚到极致时,常善善捞出炸好的牛肉干,撒孜然粉和白芝麻。
“炸好了?”常有福搓搓手。
“嗯,放一晚上,明天吃会更有嚼劲。”
刚炸好的牛肉干金红油亮,到了第二天,颜色变得有一点黑,但吃起来更香更带劲。
常善善吃了一口嚼劲十足的五香牛肉干,眯眼享受片刻。她背起包,说:“爸,我走了。”
“路上小心。”常有福擦擦嘴角的芝麻。
常善善脚踩单车,火速赶到汇合地点。
张随随招手,“善善!”
停下车,常善善环顾四周。社团里来了二十几个社员。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袋牛肉干,递给张随随,“牛肉干,补充体力的。”
“嘿嘿!”张随随开开心心地接过牛肉干。
常善善抱着背包,在人群里寻找谢昶的身影。前方不远处。
谢昶半蹲着,手里拿着扳手在修车。他扯动车链条,手臂微微肌肉鼓起。
阳光从树枝间漏下来,滴落在他微微鼓起的臂膀肌肉上,熠熠发亮。蓬勃的力量感,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宛若滴落在他手臂上的日光一样灼烈。
周围来参加骑行活动的女社员都在偷偷瞄他。
他修好车,将扳手放下。一转眼便与常善善对视上。他大步走过来,“来了?”
常善善点头,她把牛肉干递给他,“我做了牛肉干,路上可以补充能量。”
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牛肉干,他唇角的笑意加深。
而这时候,张随随嚼着牛肉干,说:“社长,善善做的牛肉干可好吃了!”
目光触及张随随手里同样的牛肉干,谢昶脸上的笑容卡顿了一下。转瞬恢复如初。
他低头凑近袋子,“很香。”
伸手要去袋子里拿牛肉干,还没伸进袋子里,他停住动作,“我的手有点脏。”
他刚刚修过车,还未洗手。他看着她,似乎在示意她帮他。
常善善了然,她拿起一块牛肉干。他低头,将牛肉干吃进嘴里。
牛肉干入口香浓,咀嚼时,牛肉在齿间拉扯,肉质紧实,嚼劲十足。鲜醇,香辣,椒麻各般滋味在舌尖融化。
谢昶眉眼含笑,“很好吃。”
他又低下头,示意她再给他喂一块。
常善善正要拿牛肉干喂给他,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环顾四周。
周围的社员都在看她。
霎时间,常善善意识到她给谢昶喂牛肉干的行为,似乎不大妥当。
顶着社员们的目光,她只觉浑身有蚂蚁在爬。咳嗽一声,她把袋子直接塞到谢昶手里,“你等会儿洗了手再吃。”
而后转身去摆弄自己的车子。
张随随凑过来,眼神闪烁,“你和男神关系不一般哪,挺亲密的啊。”
“不是,”常善善调整自行车上的码表,“他手脏,我就帮帮他。”
见常善善一脸坦然,张随随撇嘴,随之望向谢昶。
谢昶在用矿泉水洗手。他身侧,简承洲一脸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看什么?”谢昶掀起眼帘。
简承洲张了张嘴,然而什么也没说。他耸肩,“没什么。哦,对了,常善善做的牛肉干应该很好吃吧?给我尝尝?”
谢昶用纸擦干水痕,“想吃牛肉干自己买去。”
“喂,这么小气!最近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
谢昶没再理他,他拿出名单,开始点名。
人已经来齐。所有人就位,整装待发。
出发前,要先合影。张随随拉着常善善站在第一排中间,蹲下来合影。
视线对准摄像机,常善善比了个剪刀手。
“咔擦!”
拍完合影,作为领队,谢昶站在最前方。他坐上车,向后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了社长!”
谢昶抬起手臂,右手在肩膀上空高举摆动,示意队伍出发。
因为是休闲骑,骑行速度不快。常善善目视前方,匀速前行。
行驶了一段,前方出现红灯。谢昶右手高举握拳。
注意到谢昶的手势,社员们纷纷停车等绿灯。等绿灯时,谢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刚才男神是在看我们?”张随随巴拉了一下常善善。
谢昶戴着深色骑行眼镜,判断不住他刚才在看谁。常善善摇头,“不知道。”
绿灯亮起。车队重新出发。
出了城区,车队停下来歇息。张随随喘.气,“不是休闲骑吗,怎么、怎么这么累!”
“出了城区了就没这么累了。”
出城区后,一边骑行一边看风景,车队没有速度要求,会轻松很多。
常晓吃了牛肉干和能量棒。七八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
郊外的朝城被秋色氤氲成璀璨的金色。微风拂过,金黄色的稻穗宛若金色波浪,摇曳起伏,风里是浅浅的稻香。
常善善吸气,细闻清新芬芳的稻香。她抬首望天。大雁排成人字形,穿过朵朵白云。
天气晴朗,秋高气爽,这样的天气极极适合来郊外骑行。
车轮碾过两边长满斑斓野花的小道,渐渐地,一条宽大的碧色绸带落入视野。
张随随兴奋道:“缘山湖!”
碧绿的缘山湖澄澈清明,日光洒落,宛若碎金洒在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宛若一面翡翠镶了金边。
岸边树枝荫浓,繁花锦簇。
一片桂馥兰香里,常善善连连拍照。
缘山湖很大,沿着湖岸骑行了半个小时,连缘山湖的一半都没走完。常善善捞起水瓶喝水,迅速跟上大部队。
黄昏时,他们抵达订好的民宿。
虽然是休闲骑,但骑了半日,腿也挺酸。常善善捏捏小腿,谢昶的声音倏然出现在耳边,“很累吗?”
常善善转过头,说:“有点,腿挺酸的。”
谢昶似乎精力充沛,一点也不累。好像这样的休闲骑,对他来说太过轻松。
目光往下,落在他健硕的小腿肌肉上。常善善忽然有些羡慕他的肌肉,羡慕他强悍的体质。
“快去换掉衣服吧。”谢昶说道。
常善善抚摸身上汗湿到几乎结盐块的骑行服。长途骑行过后,要立即换下骑行服,尤其是女性。因为有可能会引发感染。
她点点头,快速转身。
“善善。”
“什么?”她转过头。
“别着急洗澡,半小时后再洗,也别着急吃东西,半小时后再吃。”
“我知道的。”她拉着张随随快速进屋。
“我觉得……”张随随出声,“男神怎么这么关心你。”
“朋友嘛。”常善善换下骑行服。
张随随不知道谢昶是不是对他所有朋友都这么关心,尤其是对女性朋友这么关心。或许谢昶就是这么体贴的人?
常善善挥挥手,提醒道:“你快换衣服,衣服换了,赶紧做拉伸运动。”
为了缓解酸痛,远离伤痛,骑行前后都得做拉伸运动。
深夜。
常善善饿着肚子醒来。饥饿感像硫酸一样灼烧她的胃部。她摸出手机。
凌晨两点。
晚饭她没吃多少。现在饿得饥火烧肠。轻手轻脚起床,掏出背包里的牛肉干吃了几块,还是不解饿。
她走出房间。和守夜的民宿老板说清楚情况后,老板豪爽地将厨房借给了她。
苕粉加水搅拌成浆,土豆切成细丝,腊肉切成细丝,将土豆丝和腊肉放进苕粉浆里滚一圈。
锅里放猪油,热得“滋啦”响时,把裹了苕粉浆的土豆丝和腊肉丝放进锅里爆炒。
用锅铲将锅里的东西分成成一团一团的粉坨坨。透明莹润的苕粉像棉花一样蓬松起来,里面夹杂着土豆丝和腊肉丝。
一团一团的苕粉坨煎出焦黄的锅巴,起锅。
她闻闻香喷喷的苕粉坨坨,端碗走出厨房。
夜风习习,月色盈盈,星光熠熠。常善善抬首望天。略一思忖,她端着碗径直走上天台。
天台离夜空更近,夜景更美。
一进天台,就闻到浓郁的花香。天台周围种满了花。月光落在似锦繁花间,花瓣芬芳馥郁,莹莹发亮。
常善善深深一呼吸,抬腿往前走时,神色一凝。
左前方,天台围墙上,坐着一个人。
挺拔的身形,宽肩窄腰,熟悉的身形让常善善一眼认出他。
是谢昶。
他坐在围墙上,微微垂头。夜风吹着他的额发,月光模糊他的侧脸。
一种浓重的,强烈的疲倦麻木和颓废感在他周身萦绕。仿佛即将达到某种临界点,稍微往前一推,他的身体就会崩裂开。
常善善愣了一下。
她见到的谢昶,似乎总是明亮的,充满灼灼阳光,充满朝气的样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昶。
他的每一寸皮肤上,似乎都笼罩着如夜色般黑郁的颓废与阴郁,仿佛是很疲惫,很累,累到麻木,像一只累到快要四分五裂、灰飞烟灭的游魂。
一阵风忽然吹了过来。
围墙上,谢昶的身体微微摇动,摇摇欲坠。
常善善这才意识到,他坐在天台围墙上,很危险。然而他仿佛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任由身体摇摇欲坠。
疾步上前,她喊道:“谢昶。”
谢昶慢慢转过头,眼帘眨微动,“是你。”
刹那间,他周身浓重强烈的疲惫麻木和颓废感荡然无存。他微微扬唇,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般明朗朝气的模样。
常善善怔了怔。
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很危险的,快下来。”
“不用担心,没事。”他岿然不动。
她说:“谢昶,下来吧,很危险的。”
她向他伸出手。
他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因为长期练厨艺,指间有薄茧。
月光,星光,天台上昏黄的灯光,尽数落在她带着薄茧的手掌上。
她说:“谢昶,下来吧。”
谢昶看着她手上汇聚的光。她手上汇聚的光,比白日阳光还要明烈。
缓缓伸手,他握住她的手。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拉,将他拉下来。
将谢昶拉下来后,常善善松气,“这么晚了,睡不着吗?”
“嗯。”
“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她端起放在一边的碗,说:“我做了好吃的,要不要吃点?”
碗里的苕粉一坨一坨地卷着腊肉和土豆丝,香喷喷地冒着气儿。
谢昶微微偏头,打量碗里的东西,“这是?”
“苕粉坨坨,用苕粉,呃,就是红薯粉和腊肉土豆丝裹成的坨坨,你尝尝,很好吃的。”
谢昶从善如流,吃了一口。
苕粉坨坨外面焦脆的锅巴裂开,蓬软的苕粉和香香的土豆丝涌入口中。咀嚼时,里面渗进的猪油恰到好处的散发出油而不腻的油香。
整个苕粉坨坨蓬松弹牙,外脆内软,咸鲜可口,腊香十足,食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谢昶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神色微怔。
“怎么样?”
“很好吃。”又他夹起一块苕粉坨坨,“这是哪里的菜?”
“我妈妈老家那边的菜,方言就叫苕粉坨坨。”她把碗塞到他手里,“给,都给你吃。”
“那你呢?”
“我等会儿再去做一点。”
谢昶坐到地上,背靠围墙。他冲着常善善拍拍他身侧的地面,“一起吃吧。”
常善善坐到他身侧,从他手里拿过一只筷子。
用筷子插了一个苕粉坨坨,她轻轻啃了一口,“我可喜欢吃苕粉坨坨了。苕粉,腊肉和土豆丝搭配在一起,苕粉和土豆丝的清甜可以抵冲稀释腊肉过度的咸味,而腊肉的咸味可以可以给苕粉和土豆丝提鲜增香,不至于让苕粉和土豆丝吃起来味道很寡淡。”
“腊肉的油包裹苕粉土豆丝,土豆丝和苕粉被油煎炒出锅巴,酥脆的油焦味里透着浓郁的肉鲜,这几样食材搭配在一起,各自发挥自身的优点,又互相补充缺点,还有……”常善善滔滔不绝地说道,“九成熟的土豆丝和苕粉腊肉裹在一起煎炒最香……”
她越说越来劲,滔滔不绝,话语若美玉的碎末,纷纷扬扬洒落。
颊边甜甜的梨涡深陷下去,瞳仁也越来越亮,像摇碎的满天星,又像是被春水浇过的宝石,明净欲滴,清透发亮。
谢昶一眨不眨,看着滔滔不绝的她。
“对了,谢昶,你不是喜欢吃腊肠吗?腊肠可以代替腊肉做苕粉坨坨的,味道可能有点不一样,但是应该也会非常好吃。”说着她蠢蠢欲动,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下次我试试用腊肠做苕粉坨坨。”
“我可以尝尝你用腊肠做的苕粉坨坨吗?”
“当然可以,下次做了给你吃。”她擦擦嘴角的油花,“八分瘦二分肥的腊肠炒到肥肉流油,肥油渗进苕粉和土豆丝里……”
“再搭配上醪糟,醪糟的甘醇和腊肠的烟熏味会碰撞出一种很独特的风味……”常善善吸溜一下口水。
听到她的话,谢昶的喉结微微动。随之他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
“晚上没吃多少,饿醒了。”
谢昶没再夹苕粉坨坨,他把碗放回常善善手里。
“你妈妈是哪里人?”
“重庆人。”
“我去过重庆,从朝城骑行到重庆。”
常善善讶然,“从朝城骑行到重庆?朝城离重庆很远的,你用了多长时间?”
“十天。”
正常骑行速度从朝城骑行到重庆大概需要半个月。他居然只用了十天。
“哇!”常善善转过脸,“你好厉害!”
大抵是觉得夸得还不够真诚,她放下碗筷,竖起两个大拇指,“好厉害!”
她咧着嘴,眼睛弯成月牙,颊边深陷笑窝。淡淡的月光晕染她颊边的笑容,像是给她的笑容刷上了一层银辉。
谢昶看着她。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常善善挥挥手,“谢昶?”
纤长卷翘的睫毛似蝴蝶翅膀一样掀起来,他说:“常善善,你有喜欢的————”
“哎呀!”常善善拍脑袋,“我好像忘了锁房间门!”
“我得先回去了。”她再次把碗塞到谢昶手里,“我吃饱了,剩下的都给你,吃完记得把碗放到厨房,拜拜!”
常善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台门口。
谢昶凝望她离开的方向。
不知多久过去,一阵凉风吹来。他低头,将已经冷却的苕粉坨坨送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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