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年听见皇上来了,不知为何心间涌出一股委屈来,方才还好好的,现在眨眼间眼眶就红了。
他在这被贤君欺负,皇上却要来看贤君吗?
小公子轻咬薄唇,勉强忍住,跟众人一起半蹲着给皇上见礼。
姜衡屿也是下了朝,闲来无事想到这时候沈溪年应已去了贤君宫中请安,才命人摆驾咸福宫的。
若是沈溪年不在,她才不来咸福宫听贤君叨叨叨呢。
一会儿暗暗说这个不是,一会儿又说那个不是。
烦人至极。
姜衡屿大步跨进殿内,众君侍齐齐开口,“侍身参见皇上。”
她又大手一挥,“起来吧,朕就过来看看你们。”
她视线落在沈溪年身上,但没有太明显,看起来只是一扫而过。
贤君盈盈起身,温婉道,“皇上怎突然想起来侍身宫里?”
姜衡屿看向贤君,途中没忍住又扫了沈溪年一眼,怎么觉得他有点奇怪呢,头也不抬?
“不是说了吗,朕过来看看你们。”
问来问去的,朕一大早过来,能是为了独独看你一个吗?
姜衡屿几步走到上首,那已被宫人眼疾手快按了把椅子。
除了上早朝时,她一向穿的是便衣,今日正是身烟紫色广袖长裙,发间簪了根流苏簪子。
纯金打造的,打眼瞧去,竟与她的贵侍心有灵犀。
“皇上难得今日不去看沈贵侍,竟来了侍身宫里,侍身倍感荣幸。”
贤君从宫人手里接过茶,奉给皇上。
姜衡屿随意的拿过茶盏放在桌案上,也不喝,甚至眉宇间隐隐划过不悦,她是皇上,她想去谁宫里就去谁宫里,难道还指望她一个皇上耐着不喜,来他宫里听他叨叨?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希望自己后院的男子整日争风吃醋善于嫉妒。
她直接不理贤君的话,看向下首道,“都坐吧,如朕不在时一般即可。”
贤君见皇上不理他,脸色又僵了一瞬,还是勉强笑着,点了几人,“顺贵人伊贵人廖伶人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吧,都抬起头来让皇上瞧瞧。”
姜衡屿:……
怎么这么奇怪,好像……好像她年少无知进青楼时,听见老鸨说的话。
顺贵人依旧是那番面无表情的样子起身行了一礼道,“侍身曾见过皇上。”
随后又坐下,礼数倒也周全,就是表情看着太过冷淡了些。
贤君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平衡了。
他还以为顺贵人看他不爽故意给他脸色看呢,原来待皇上也是这般的。
“嗯,朕还记得你,你母亲教过朕的骑射。”
也是因此才一入宫就给罗均鸣封了贵人,还赐了封号。
姜衡屿也是看到他人在这才想,今夜是不是该去一趟顺贵人宫里?
总独宠一人,似乎确实不大好。
贤君唠叨,他宫里她是不会去的,旁人那总要去一去。
伊贵人廖伶人倒是看着恭敬有礼些,盈盈向皇上请了安,抬起一张俊秀的脸,确实是好看的。
但皇上没甚兴趣,点了点头便道,“嗯,坐吧,不必多礼。”
沈溪年低头,听着上面人说话,心间不知为何愈发酸涩,修长五指藏在袖间攥紧。
皇上又扫了沈溪年一眼,怎从她进来到现在,一直不抬头?
可是不想见她?
应该不可能,难道是昨夜折腾狠了,又与她闹起脾气来了?
“皇上可要尝尝侍身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这翠玉豆糕最是酥软香甜了,平日里侍身也极爱吃。”
贤君端起一盘子糕点,呈上去。
姜衡屿也不会太过不给贤君面子,只是糕点而已,随手拿起一块吃,味道竟还不错,但有些甜了,不是她喜欢的口味,是小公子会喜欢的。
她将一块糕点吃完,看向下首的娇气公子,他还不肯抬头,一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衡屿不由开口,却是同身边伺候的海宁说,“这糕点味道不错,送去给沈贵侍尝尝。”
君侍们脸色各异,只有皇上觉得很寻常,她是皇上,不伤大局的情况下爱如何做便如何做。
正宠爱沈贵侍呢,偏着他点又如何了?
小公子都是要哄的,许是她昨日真的过了。
沈溪年原先低着头,听皇上说要给他送糕点也没抬,只是站起来小声说,“谢皇上赏赐。”
声音有些哑,这一下可叫皇上发现不对了,他素来娇气,声音清脆悦耳,什么时候这般嘶哑过?姜衡屿眉心深深皱起,偏贤君还一无所觉,娇笑着与皇上说,“瞧皇上对沈弟弟的宠爱,可真是后宫独一份呢,叫侍身们好生嫉妒。”
姜衡屿看向贤君,方才还不大明朗的思绪,不知为何忽然明朗了。
她早就觉得贤君不大会说话,只是她身为女子,平日里不好与男子计较罢了,小公子昨晚还好好的,一来贤君这就这样了,指不定是贤君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溪年先坐下吧,贤君,你的男德看的怎么样了。”
姜衡屿突然回头问,贤君脸色一僵,讪讪说不出话来。
见状姜衡屿眼神一厉,“你没看?怪不得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便把男德抄上一百遍交与太夫,省的连点规矩都不懂。”
男子最忌善妒,溪年如此得她宠爱也不敢说出会嫉妒旁人的话来。
可见贤君连最基本的男德都没有读透。
贤君脸色又青又白,过了会儿又臊的通红。
他是贤君,一宫主位,后宫里位分最高的男子,可如今皇上却当众指责他没有规矩,这让他以后还怎么管理其他君侍?
说了他一顿,姜衡屿继续不理他,视线落在沈溪年身上,皱眉,“沈贵侍,抬头,今日话怎这般少,不想搭理朕了?”
她问。
沈溪年身形轻微一颤,悄悄吃糕点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红唇轻抿,抿进去一点淡淡的糕粉。
更多的委屈又涌出来,一滴眼泪不顾主人紧绷的身体,还是滚落在糕点上,小公子要面子,忙用袖子擦了擦,假装若无其事的抬头,声音依旧有些哑,“皇上,侍身身子不适,没有不搭理您。”
眼泪水是擦掉了,但那眼圈红红的,是个人都能瞧出委屈来。
贤君猛的一把攥住桌边,脸色难看,这小蹄子难道是想在皇上面前上他们眼药?
该死,他以为这样皇上便会怜惜他吗,皇上最厌烦后宫男子争宠了!
赵庶君也说过他几句,现在神色有些不自然,默默低头喝茶,一副与他无关别找上他的样子。
姜衡屿一看小公子眼红要哭,心就有些揪着,眼神不善的看了圈其他君侍,抬手招了招,“身子不适?过来,让朕瞧瞧是怎么了。”
沈溪年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让自己抬头挺胸神色如常,不要在皇上面前丢面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面子,总之……不想让她看见他哭,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哭,皇上会笑话他的。
小公子面上故意绷着,配上发红的眼尾与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欲盖弥彰,更可爱了。
姜衡屿伸手将人拉到近前,仔细打量了番,抬手擦了擦她眼窝残留的泪水。
沈溪年惊慌失措看向她,听见她问,“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跟朕说,朕答应过会给你做主的。”
皇上一甩袖摆,威严大气,沈溪年却羞的满脸通红,他只是被贤君他们挤兑了几句而已,方才觉得委屈大发了,一时情绪上涌掉了眼泪,现在稍平复些,怎还敢跟皇上告状呢,只是一些小事,说出来皇上定会嫌他小气的。
他低头,脑门上的耳朵都似乎耷拉下来,明明浑身散发着我被人欺负了,你帮帮我的可怜气息,嘴上却说,“没人欺负侍身,只是方才眼睛酸痛而已。”
他不肯认,要面子,又倔的慌。
姜衡屿轻皱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罢了,若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着吧。”
她最后给小公子擦了擦眼泪,摸摸泛红的眼尾,捏捏白嫩的脸颊,起身却脱口而出,“顺贵人,朕与你许久未见,今日便去你宫里叙叙旧吧。”
即便他是继沈溪年之后第二个得到“宠幸”的君侍,脸色也分毫不变,只是冷漠的点头,颇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感觉。
沈溪年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攥紧,在手心留下深红的印子,低下头的眼里竟压抑着怒气,知道我身子不适,便要去旁人宫里吗?
罢了,女子都是如此,本不该有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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