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我就随口一说。”何御没在意。


    很快两人就到了孙老板的花圃。花圃旁就是晋南城的植物园,里面还有一口天然山泉,环境很好。


    孙老板对自己的花圃很得意:“这地方水土是好,种东西都比别的地方壮实。”


    他先拎着二大爷进了一间温室花房,把笼子打开。二大爷呼扇着翅膀飞到站架上,自在地梳理羽毛。它每天跟着孙老板去花鸟鱼市相当于上班,晚上跟着孙老板一起下班。


    孙老板让何御先在花房里逛,自己乐呵呵地给二大爷添粮换水,切开个苹果插在果叉上,看它吃得开心。


    何御拿了一把红布带,看上什么花就系上,明天孙老板挖出来开车给他送去。


    与此同时,和孙老板花圃相邻的植物园中,一身名牌的唐京拎着一个空的大矿泉水桶,另一只手正在打电话:


    “5升够了吧?”


    “嗯、嗯,我知道了。”


    “我已经有方向了。”


    ……


    过了一会儿电话打完,唐京也走到了山泉打水处。


    这里已经被人工开凿修建成了一口两米见方的石井,侧面开口,泉水溢满,就从开口处流淌到河中。约有两三米深,泉水清澈见底,能看见下方汩汩涌出的泉水。石井栏杆上拴着绳子和桶,方便人取水。


    唐京打了水,灌进自己带来的矿泉水桶里,又用泉水洗了把脸,衣服、手表都打湿了也不在意。


    “希望有用吧。”他喃喃了几声,又拎着水往山下走。


    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霉气缠身,请了个大师帮忙看,大师说他命中有劫,幸而也有贵人相助。假如能找到贵人,这一劫就好过了。


    今天来这里打山泉水去霉气也是大师指点的。他要去霉气,就得亲自来。


    关于贵人,唐京也有了方向。他之前听大师指点去买风水植物,被店主忽悠着险些买下一盆盗挖的野兰,幸好另一个顾客提点他才没买。后来看新闻,再加上唐京自己的人脉,多少打听出点真相。那盆野兰不止是盗挖那么简单,花店店主莫名昏迷进入医院,后来又嚷嚷着有鬼,就是因为那盆野兰!


    唐京一琢磨,他去买风水植物是大师指点的没错,但是花鸟鱼市场那么多店,在老胡的花店买花却是他自己选的,他看中那盆有问题的兜兰是霉运发作,那个点醒他的顾客,就是他的贵人!


    就是贵人不太好找,他给其它花店老板留了联系方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植物园建在山坡上,泉眼的位置更是高,唐总常年坐办公室,疏于锻炼,这拎着十斤水往下走也是吃力,只好放下歇一会儿,再拎起来走一会儿。


    等他走到植物园门口时,竟正好赶上准备回去的何御。


    何御已经挑完了花,刚路过植物园门口,忽然见一个满身大汗的男人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哎、哎!这不是……你吗?!”


    何御:???


    唐总拎水下山累得呼哧带喘,见到何御还很高兴:“买花那次!你说那盆下山兰有问题,我就没买!”


    何御想起来了。哦,是孙老板之前提到过的唐总。


    仔细一看,唐总身上确实有一股灰黑的霉气缠绕。这样看来,他找大师也不全是迷信,应该是自己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他身上的霉气也不严重,没有根基很是浮散,最多引起一些小的倒霉事件,不至于伤及身家性命。


    唐京很热情:“要不是你提了那么一句,躺医院里的就变成我了。你往哪边儿走?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别呀!相逢就是缘分,既然遇上了,总该让我谢你一回……”


    唐京问明白何御去处,两人一个方向的,更热情了。


    何御想了想,没再拒绝。有车坐也挺好。


    唐京把山泉水放进后备箱,请何御坐进去,自己坐上驾驶座,启动车辆。


    车响了一声,然后哑火了。


    再次启动车辆,再次哑火,再次……


    何御默默。唐总这霉气发作挺快的。


    五分钟后。


    唐京一脸尴尬:“那个,我这个车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要不咱打车回去?”


    植物园位置略偏,不好打车。最后两人决定坐小火车回去。


    唐京又把山泉水拎出来,车锁上,明天让人来拉。


    走了五十米,唐京拎着山泉水换了十次手。


    何御看他吭哧吭哧挪得费劲:“我帮你拿吧。”


    “哎呀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自己来!车站也不远。”


    唐京满头大汗,勾着背又挪了五十米,咬牙道:“车站……呼哧……剩的……呼、呼,不远了……吧。”


    手机地图导航甜美地语音播报:“前方剩余路线,1453米。”


    唐京:绝望。


    何御:“我来吧。”


    “不用不……哎?”唐京不好意思让何御帮忙,但感觉人家一伸手,不知怎么的,山泉水就到了何御手上。


    “谢谢谢谢!”唐京很不好意思。原本是想回报一下的,结果车坏了,还麻烦人家帮自己拎水。


    何御拎着水桶轻轻松松,唐京空着手,等到火车站的时候,也开始气喘吁吁。


    “还是……年轻……身体……好……哈……”


    车站上还有一个寸头年轻人,正边玩手机边等车,听见唐京呼哧带喘的,抬头就笑:“哥们,你这该锻炼了啊。”


    唐京慢慢喘匀:“是……老坐在电脑前,身体都废了。”


    两人都是自来熟的性格,等车的工夫就唠上了。一个说等回去就办个健身房的卡,另一个说那玩意一般都是一次性用品,去过一次后就一直落灰了。


    火车很快就到了。


    寸头青年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我下飞机没多久,去后边儿睡会儿。”


    他到车厢后方找了个座位,说着要睡觉,坐下后却先掏出手机开始玩。玩了没两分钟,手机就响了。


    车厢里还有不少人,都分散坐着,看起来谁也不认识谁。有趴着睡觉的、有戴着口罩的、有抱着小孩儿的、有拎着行李发呆的、有玩手机的……各自安静、礼貌地消耗着自己的时间,没有谁想与其他人来点儿交集。


    寸头青年捂住收音口,低低的声音在车厢里模糊:


    “我到了,在车上呢……有人在睡觉……来得及……扫墓……明年你来……”


    何御扫了一眼车厢,目光忽然顿住了。在寸头青年附近,有一个穿着蓝灰色外套的人。


    洛九音坐在椅子上,下意识露出一个笑脸,身形微僵。


    何御怎么会在这里?!虽然他用青铜面具换了脸,但距离这么近,他能感应得很准。


    他这次原本只打算先去看看的,并没有想直接接触。早知道他也做个伪装好了……


    何御看着洛九音,根本没看清脸,只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邃漩涡。


    好重的阴煞气!


    这人怎么还活着?


    何御眨了眨眼,恢复正常视野,终于看清了人。


    是个美人!


    但一看身上就有麻烦。何御最讨厌麻烦,长得好看也不行!


    他带着唐京坐到距离此人最远的位置上。


    唐京之前累得出了一身汗,此时略有些晕车,坐在里面的位置上打开车窗,舒了一口气。


    晋南城是山城,所谓“晋南”,指得就是小晋山之南,郊野很适合徒步。小火车穿过山林,此时暮色昏黄,山色温柔,时见溪水流淌。等到秋天漫山红叶,如火霞灼灼,风光更好。


    山上有许多依着小火车站点开发的徒步路线,方便游人。


    寸头青年挂断电话,看着窗外向后飞掠的风景,打了个哈欠,也闭着眼睛睡了。


    下一站,车厢里上来一个背着背包的中年人,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很让人生好感,属于谍战片里一看就是英雄专业户那种,特别适合扮演贵人。


    贵人环视了车厢一圈,看见唐京后微微一愣。


    中年人挑了个在两人斜后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机开始疯狂打字:


    “怎么回事?”


    “你们还安排了别人?”


    “唐京身边已经有人了!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


    唐京坐在里侧,隔了另一个人,他很难找机会靠近搭话。


    大师很快就回了消息:“我确定他今天是一个人出门去打泉水的。那个人应该是路上遇到的。你看看什么情况。”


    他让唐京来打山泉水洗霉气,就是为了安排唐京找到贵人这一出戏。唐京的车他们给做了手脚,到时候必然会坏。植物园不好打车,从那里回到唐京家,最方便的就是坐这趟小火车了。卡准时间点,他们安排好的贵人就可以和唐京在火车上偶遇。这样也不易引起唐京的怀疑。


    中年人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唐京与何御的互动。


    淦!金大款认错贵人了啊!!


    ……


    何御有点犯困,唐京看出来了,悄悄息了声。没一会儿何御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小火车缓缓启动,下一站是个略长的站点,途中还要经过一处穿山隧道。


    在火车运行的声音中,何御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灰色的梦。脚下是土石,周围是枯槁的树木,天上正在下着雪片一样的灰烬,像是焚烧过后的纸灰,所有的事物上都蒙了一层灰烟。一只寒鸦从干枯尖利的树枝上飞走,它的翅膀上也蒙着一层灰烬。暗沉、阴冷、死寂,令人不安。


    除了他对面的人。


    那个人的脸是模糊的,只能看清一双眼睛。眼仁大而黑,眼白洁净纯粹,在这一个充满灰烟的梦境中,显得如此干净。


    “你是谁?”何御问道。


    对面的人没有答,只拿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何御再次问道。


    对面的人张嘴说了什么,何御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感觉这个人,还有他在说的话对自己很重要,于是努力地去听。


    那个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何御逐渐能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还很模糊。


    ……


    火车的速度刚提起来,车厢一前一后戴着口罩和趴着睡觉的两个人忽然掏出刀:“打劫!”


    中年人:……


    “你们还安排打劫的了?!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大师:


    “没。”


    “你是真遇上打劫的了。”


    中年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中年人缩了缩头。他不是除灵师,就是个江湖骗子,被降临派吸纳成为外围成员,学了点不当用的小把戏。对上拿刀的,他也怕啊……


    何御和唐京坐的位置靠前。他们俩再前面是一个带孩子的女人。


    站在后面的劫匪总览全局,前面的劫匪挨个打劫。


    “把钱交出来!”劫匪拿着刀比划前面带孩子的女人。


    女人哆哆嗦嗦翻出钱包,里面只有一点零钱。


    “你打发叫花子呢?!”劫匪啐了一口,把钱包砸在地上,凶恶道。


    “我、我没有钱……”女人结结巴巴道。


    劫匪狞笑,刀往小孩脸上指:“没钱?你带孩子看病不带钱?”


    他早就上了车,听见这女人打电话说带孩子去医院。


    “不、不……”女人看着刀,惊恐地把孩子往自己身后推。


    后排的寸头青年已经醒了,看见这一幕直皱眉。两个劫匪一头一尾,他坐在靠后面的位置,后方劫匪正好在他身边不远处。他倒是能制住后面这个,但是前头的那个必然会挟持乘客作人质。到时候情况就不好说了。


    看见前面的情况,他也只能暗暗心急。


    孩子吓得不敢哭,唐京看不下去,忍不住道:“她也没什么钱,放了她吧。”


    劫匪恶狠狠瞪过来,瞧见唐京,凶恶地咧嘴笑:“呦,大肥羊啊。你他妈想充英雄,老子就先从你开始怎么样?”


    唐京刚上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家伙一身名牌,手腕上的表一看就很贵。


    何御还半陷在梦里,他就快要听清梦里人的话了,努力把这个梦继续下去,但是外面一直吵一直吵,他渐渐被从梦境拉往现实。


    “好吵!”


    “嫌老子吵是吧?”劫匪持刀走过来,准备先拿这俩刺头开刀。


    “别!他睡蒙了,你别管他,我给你钱!”唐京脸色发白。


    “钱包、手表,都交出来!”


    劫匪一脸狰狞,刀身就在何御脸前面比划来比划去。


    唐京一边利索地摘手表一边说:“好,都给你,别伤人。”


    “其它值钱的呢?你手机呢?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别想糊弄我!”


    劫匪拿了唐京的钱包和手表后还不满足,狞笑着想用刀身去拍何御的脸:“你俩认识吧?敢糊弄我,我就削了他耳朵,再给你……”


    何御彻底脱离了梦境,他面无表情,伸手抓住劫匪的手腕。


    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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