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安虞柚和小汪同志一起回到苗寨的时候, 大部分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倒是安虞柚的姥姥,她站在那儿等了有不小的时间,看到安虞柚带着人回来, 她这才点点头。
安虞柚头上的蛊蝶这就飞回了安姥姥那儿, 她也笑着和姥姥打了个招呼:“下午一会儿可能还要拍一点。”
“拍什么?”
“可能就是日常生活,说是收拾东西准备吃的什么的。”
“那有什么好拍的?”
“就是说是我的日常生活?反正也不一定能用,他们需要这个吧, 那就给他们拍吧。”
“哦, ”安姥姥点点头,又道,“过一会儿你来帮我准备东西。”
“好的。”安虞柚点点头。
快过年了,苗寨里今年不做大祭,但也有相应的一些传统活动, 简单点说就是载歌载舞、开个大席面, 不过因为苗寨的人越来越少, 能活动起来的“劳动力”也不多, 吃的人也不算多, 所以其实寨子里的庆祝规模并不是很大。
好的是今年因为节目组过来了三五个人,一下多了青年人,又是品性很好的客人,寨子里的人当然打算好好招待,所以筹备起来也比往常简单里走的那些要复杂,只不过略逊色于几个大寨子一道的“大祭典”。
安姥姥是安家苗寨本身负责主持这些的人,平时事情若是小一些还好, 参加熟练了自然就能很自然地处理完这些, 但轮上了大事情,像是要祭神了, 那就必须要老资格的站出来做主持。
碰上外来的贵客到苗寨,也是这般,虽然节目组的人算不上特别“贵”,但他们想要录制一些东西,作为安虞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寨子里的人商量之后,包括安姥姥在内都觉得可以接受部分拍摄,那就必然要做正经了,不然外头人以为苗寨的一些祭神就是这么不专业就不好了。
“安大佬,咱们这里要做个简单的互动。”
小江过来反馈了一下刚才拍出来的内容的粗浏览粗剪辑,精简细致处理要等下山之后慢慢来,现在是看个效果,有什么要补拍的赶紧拍摄。
“刚才录了一些直播时候的互动问答,感觉把控不够,还是需要……额,按照提示卡的那种来。”小江指了指手上的东西,“大佬你看看,这能不能行?可以问的话就按照这个来,我来提问,不成的话我就把不成的划掉。”
“然后回答这块的话,最好不要太公关,可以幽默一点或者轻松一点,日常的、自然的,因为这拍的是选手的自我介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渠道更多地了解自己支持的选手,吸引大家来投票,所以太公关就像是应付工作,不那么自然,从结果上也不利于大家更进一步了解选手的生活面等等。”
安虞柚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最后慢慢点了点头。
“放出来的大概要四十分钟左右,就是最后剪辑成果的时间,多的话也就一个小时,可能会把这种的完整版放在网上,直播只会播一小部分,吊起观众的胃口,然后会出现在录播节目上的大概是二十分钟左右,一个选手二十分钟左右。后面十进三淘汰赛的三轮,每一轮开始播放之前都会展示一个选手的这种介绍,一般来说是后面位置的搭配一个前面位置的,或者就是后面排行的先放,总不能他们都被淘汰了还没来得及放个人介绍吸粉。”
他们注意到了安虞柚在寨里生活的忙碌与充分,每时每刻都有不一样的“任务”一样的事情,基本排得满满的,是一种充实的忙碌,她能在劳动中收获自己的快乐,显而易见对乡村生活并无不满,也不会觉得城市生活就比这个优渥什么。
被她的这种态度感染,节目组的人也不由正色了几分,小江怕她忘记,于是多说了一些,还讲了后面节目比赛的情况。
到最后,大半个寒假过去,安虞柚也不明白他们一本满足地到底满足在那里,她只觉得就是自己十分日常的东西,拍摄内容的粗剪辑她看过,她姥姥也特地去看过,她姥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但安虞柚没感到能让节目组的人感到如此惊喜欣然的东西。
“大佬,等你看到成品就明白了,到时候会加旁白什么的,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处理得好好的。”
小汪斗志昂扬地说着,安虞柚点点头,拉了拉他的衣袖,意思他专心走路,不要下山的时候把自己和昂贵的设备摔了,他虽然是导演侄子,但弄坏了设备也是要赔偿的。
安虞柚的假期果然没有维持到原定的最后一日,在假期差不多还剩五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特案局这里的紧急联络。
“好,可以,我这就过来。”
云省某地出了紧急情况,需要本地及附近的玄门人士多多去支援,哪怕没能够在第一线帮忙,也多少要分担一些后勤的压力,按照国内人口的密集程度,哪儿出事都有一堆人被波及被影响。
当阴气密集到一定程度时,原本那些有效的方法比如晒太阳就不那么有用了,更何况一地闹灾,整个地方的气象就会发生改变,不仅是太阳不出,还可能整个一地的气运都发生改变。
眼下,就是云省内的汤山市出了问题,其距离山水市不过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
“等会儿,我和你一起。”
安虞柚正收拾东西准备打包下山,结果一转身,看到她姥姥已经收好了包裹,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准备了多久——
同样是收拾,安虞柚也不是拖沓的人,但姥姥一个老人家能动作比她快,多半是“抢跑”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偷跑了多久时间,做了多少的准备。
“啊?”安虞柚呆滞。
“还有,带上你的猫,他的机缘来了。”
“啊?!”
“怎么,你不是不知道,该他奉献的时候到了,不过先收个报酬,之后才是他更辛苦的时候。”
“哦……哦!”安虞柚慢慢点了点头,在安姥姥的注视下,连忙扭过身躯,加快了收拾的动作。
等她忙完,她发现初七也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他正站在他的猫包上——
他自己选好了那个背包。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进了山就野得不怎么见也不怎么“亲近”她的小猫什么时候就成精到连食物都能自己扒拉进包包里,自己准备好自己这样的程度了。
“是我太忙了吗?”她心里嘀咕,“还是说我忙着接待小江小汪太忙,顺便处理过年庆典活动的事情,导致我的观察力失灵了?”
可安虞柚是玄门中人,一般的直觉是有的。
若是她一点儿“异变”没察觉到,她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且此多半事关她本人。
“巫祝大人,要出山了啊?”
“安姥,辛苦啦。”
“好久没见你穿这身啦。”
“……”
安姥姥和一群老亲戚们摆摆手,面对老亲们的调侃好似也不十分在意。
“我让书记常来关照你们,我和柚柚下山待个几天,你们不要把自己摔坏了,没人背你们的。”
“这衣裳我不是过年才穿?这才几天,你的记忆力就不行啦?”
“不辛苦,是我该做的事情……总不能把该做的事情拖到棺材里头去,这不是给柚柚长麻烦吗?”
“那不一样哦,”另一个老太太笑呵呵地反驳道,“我记得呢,上一次你穿这身还是二十年前,笙笙下山那天你也穿的哦。”
这老人家想问的其实是,她是不是后悔当年没跟着儿子安逸笙一道下山,这次怕重蹈覆辙,所以这会儿和安虞柚一块儿了。
安姥姥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摆摆手,没说什么,这老太太也不多说了。
安虞柚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其他依然笑呵呵好像什么也没察觉但其实都是人老成精的长辈亲戚们,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是这个时候知道的强求也不会有好结果,而且好比学数学,她连加减法都不会,看什么乘除法混合运算呢,自己给自己绕路子。
下山一路,安姥姥步伐稳当。
安虞柚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搀扶一下,结果她很快发现老人家并不喜欢这样,且本身确实是身体硬朗。
别看安姥姥避世不出,但她和很多大佬一样,不是走不动路,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单纯做出这个选择,而不是别无他法、无法选择。
“你这猫,知道是什么来历不知道?”
“不太清楚,有一些猜测,”安虞柚回答着,安姥姥背着手走在她的旁边,“姥姥您要告诉我吗?”
安姥姥比她在这方面更拿手,她是苗族的巫祝,是专门的侍奉神明的人,比安虞柚老资历,比她更厉害,和安虞柚这种点歪了技能点的偏科人更为“正统”,学的做的都是他们那一道的正统。
唯一好的是,她不强求安虞柚非得如她那般,和她学的一样,她对一切都有自己的成算,是很看得开的老人,当年安逸笙的事情都不足以惊动她,现在也依然很沉得住气。
“这是昆仑的猫……一会儿你和我一道。”
“什么?”
“你遇上事情了不是?就是让你去解决的问题。”
“我还不大了解,应该是挺麻烦的,姥姥算到了?”
“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我要做个大仪式,你来跳神道的舞吧。”
安虞柚一愣,侧头看去,安姥姥依然看着前方,一点儿没往她那个方向瞥。
“当年你爸没做到,他命短,现在,你替他做,做他的部分,还要完成你自己的那部分,知道了吗?”
安姥姥是大祭司,下需要至少一男一女两人,分别跳祝舞,以请动安姥姥侍奉的那位真正的高位神明,这样的事情安姥姥一生也就能干一两次。
安逸笙走的太早,安虞柚年纪太轻。
“是你没做过的,也是你没担过的担子。”安姥姥好像知道安虞柚的顾虑。
“但你既然给官方的人做事了,就该承担起来,不说当个国师,也要像样起来……开宗立派了啊,我的宝儿。”
夕阳缓缓地浸染半片天空,纷乱的色彩以一种别样的诡秘的速度扩散开来,在这种混乱中又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美感。
安虞柚慢慢正色,一双漂亮的黑眼睛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泽,她白嫩的脸上透出一股别样的成熟来,随后缓慢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大国师啊……
第73章
安姥姥生得和安虞柚并不十分相像, 准确来说,是安虞柚的父亲安逸笙长得更像是自己的父亲而非母亲安姥姥,而安虞柚又集了父母的优点, 天生皮肤白嫩、一双水灵的杏仁眼睛。
安姥姥是单眼皮, 眼尾天然向上扬起,有一点儿像是丹凤眼,不过没有那么纯粹。
年纪大了之后, 她这样的面孔就看起来有几分凶相, 再加上她一生侍奉神明,十分尽心尽力,连她唯一的儿子死在了外面都没能让她改变对神灵的顺从。
可见其精神虔诚。
当然部分原因是他们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安逸笙对自己的未来也十分有数,只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终焉之路, 而非让老天爷将灾难降落于他的头上。
她的个子不算很高, 加上小时候估计吃得十分简单, 后面又常年跪拜, 安姥姥的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 不过好的是她精气神不错,平素并没有什么身体疾病,同时也没有如一般她这个年纪的老人那样佝偻了背,看起来非常沧桑。
“姥姥,咱们上车吧。”
“你看着些猫。”
安姥姥手指了指,安虞柚背后背着猫包,初七似乎不是很喜欢之前给他准备的那个航空箱, 虽然空间很大, 但他好像不是很习惯。
除了从京城回到山水市一路他算是老实地呆在了里头,其他时候一律不肯靠近那箱子, 却愿意缩成不大的一团,挤在背包里面。
“好的。”安虞柚应了一声,对姥姥对小猫的在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隐约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态来。
上了那辆像是商务车的公务车,在听说安姥姥是出山的大佬之后,特案局的人态度更郑重了几分。
虽然没有见识过安姥姥的表现和真本事,但周围村寨的村民都表示过安家寨子是有“真厉害”的大师在的。
为了他们苗族的祭祖、祭神,他们也不可能得罪安姥姥,在还是一群贫穷寨子难兄难弟时,周围村子就没少互相扒拉,做什么都不忘给安家寨子带上,后面安家寨子跑了那么多户的年轻人,也有其他村寨的“提携”在,不过当然是出于好意。
安姥姥若真的反对,那些人不见得能这么顺利自己跑了不说还把家里长辈等都接走了去,她素来不爱干预这些事情,也清楚万事自有定数。
他们那时候为了一点儿眼前的钱财放弃下的东西,翻倍的功夫都不一定能补回来。
固然她不会拦着他们回村,却对他们失去了不少祖宗庇护或是神灵庇佑也无可奈何,在这个鬼怪复苏的时代,这少去的那么一点儿,保不齐就是能改变命运的那点儿,从0变成了1的那么一点儿。
毕竟,一旦接触了鬼怪,碰见了真的,往后再撞上的几率可就大大增加了,无论是个人观察经验还是科学数据统计,都是这般。
没了的罩子十分难补,没了的运势、福气之类就更加难以形容了。
在车上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在特案局里头,这都属于要在一线干活的主力,非常辛苦也有不少风险的那种。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年轻一些,但实际上资历并不少,这位自我介绍叫做花健的中青年人原本就是警局的基层,二十来岁就开始干,后面接触到了鬼怪之事之后,虽有国运庇护和功德金光在身,但还是难免担忧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牵扯到家人身上。
综合考虑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往特案局相关的特殊部门进,但那会儿还不是现在这般准备比较充分、以及情况复杂后开始扩招的时候,当时像是特案局这种保密部门特别难进,他考过了分数,却也过不了实践和玄门常识等内容。
不过花健并没有放弃,到最后还真让他寻到了真有本事的师父,于是他就在云省本地一所并不是非常出名的旅游景点但里头师父都是真的厉害的寺庙中修行,跟着学了少林寺的功夫,因为他有基础,所以虽然成不了什么少林武学大师,但养出一身能震慑普通鬼怪的强大阳气和强硬其实并不难。
最后,云省这边组建团队,就没有多犹豫地吸纳了他,花健也很高兴能到这个部门来。
虽然危险,但他并不害怕危险,反而还能给家人更好的待遇。
“这个平板里有一些视频资料。”花健看安虞柚在看纸质材料,就把平板递给了安姥姥,并给她进行播放。
他将这次的任务大致地描述了一下,并递给了安虞柚一打详细的资料。
根源是之前已经经过了考古挖掘的墓葬,当时那个目的出了一对闻名全国的血尸,在本地造成了非常不好的血腥影响,后面是住在附近的苗族蛊派大佬出山,正是一对双胞胎老太太,名为花家老太太。
两人用蛊虫解决了这场大祸,她们也因此确定成为了“国师”和“国士”,后被邀请到京城去了。
眼下出问题的地方,距离之前的这个血尸墓葬大概是小几百公里,没有那么近,但也没有那么远。
“里头闹出了一些异动,”花健道,“因为有之前血尸事情的先例在,所以我们很快就启动了预案,事实证明这也是有效的。”
在里面作祟的可能是某个蛊派的老祖宗,不过是两三日时间,不知道飞出来了多少昆虫,从蛾子到毒虫,什么类型的都有,还各个都毒的厉害,传统的五毒有,一些乱七八糟可能是变异的东西也有。
“蛊派的处理不过来是不是?”安姥姥似乎有几分嘲笑的意思。
“额,墓里都是不知道几百年的东西了,所以……”花健尝试描补。
视频能够录制到的情况有限,很多鬼神的东西无法通过镜头展示,不过五毒这样的有实体的生物还是可以观察到的,只看了半分钟,安姥姥就已经做出了大致的判断。
“是要请神来了。”
“是、是的。”
“一般的人已经处理不了这样级别的事情了,再厉害的同道也很难,”安姥姥摇摇头,为玄门同道们感慨,“除非是一群人拼着性命,或许有冒死一搏拖延缓解的可能,像是你修的少林功夫,应该知道佛门有不少这样以性命实现宏愿的‘力量’。”
花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了问自己有什么能准备的,安虞柚替姥姥回答了,大致便是之前的那些,不过更为复杂,特案局一早有备案,其他比如道家做仪式也是这样同类型的。
“敢问安姥姥您侍奉的是?”看安姥姥一直没说,安虞柚好似也没打算开口了,花健忍不住再度发问。
“侍奉的是地府里头最大的那位神灵。”
“鬼帝?”
安姥姥眉头微微动了动,斜睨过来的眼神淡淡的,却看起来格外的有威严,就像是班主任面对犯错了的学生自然露出那种“你这个小同学在说什么鬼话”这样的“老师不赞成”的目光。
果然,花健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心里觉得“老师”有些严厉。
他在脑子里过了过,又试探地问道:“酆都大帝?”
说出这个名字,花健自己都打心眼儿里发颤,唯恐一个冒犯把一些大神灵给得罪了或是惊动了,毕竟他也知道眼前两个,尤其是安虞柚,那是出了名的能请神的大佬,请神轻松得仿佛喝水,好比打电话似的,就没有那头不接到打不通打不成的时候。
结果,花健努力地憋出了他认为的正确答案,却没得到他意料之中的回应。
这下,安姥姥的眉头完全皱起来了,看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不高兴,那锐利的眼神好似一把刀子,又凶狠又有气势,难怪安姥姥平时不多次数出现在人前时总是眯眯着眼睛,偶尔和人说话时候也都是带着笑意的,从不见沉默下来,嘴角也不往下垂——
实在是给人很大的心理压力。
花健心里发苦,眼神不由自主飘向了安虞柚。
可安虞柚也收到了自己姥姥的目光示意,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表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别担心。”
“准备好东西了吗?”安姥姥重新闭上了眼睛。
花健一个机灵,连连点头,又看她闭眼了,连忙补充道:“姥姥放心,都准备好了,什么样儿的道具都有,不过若是有被阴气侵蚀了不适合用的,我们再寻人买来……”
“不必,既然是往地府祭祀的,就不用怕这一点儿阴气,”安姥姥靠在座位上,公车一路行驶十分平稳,没有半点颠簸,“不过这对活人可不太好,让身体不好的、八字弱的、阳气弱的、神经敏感的……全都离远一些,真怕的话就吃两颗药硬睡觉吧。”
好像“看”见了花健的欲言又止,安姥姥很快地接上前头的话:
“左右我和柚柚也不会让什么东西这会儿出现把他们的魂儿勾了去。”
“当然当然,”花健忙笑道,“不是怕睡了就醒不来了,也不是担心魂儿跑了,就是……”
“加班加的不辛苦?”安姥姥重新睁开了眼睛,脸上好像多了些笑意。
花健一愣,想到自己辛苦到面色几乎不能看的同事们,那些话说不出口了。
“行了,小后生,你别自己在那儿瞎琢磨了,回去禀告给你的领导。”
老人家语气平静地说着,语毕坐直了身子,右手拍了拍安虞柚身边的猫包。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刚好拍在了猫包里缩成一团儿好似在睡觉的初七的脑袋上。
“我们到了。”
第74章
让安虞柚意外的是, 在事故这里居然还有节目组的人。
她多不得不感慨,《玄学一千零一》固然炒作不少,但某种程度上也确实红得不冤, 从上到下都很努力, 这样危险的地方竟然还能坚持让人在这边做考察——在给出了足够的报酬的情况下。
“是明家赞助的。”说话的工作人员安虞柚不是很熟悉,但知道她是导演组里的女成员之一,大概是负责考核任务难度、确认信息等的副导演之一, 平常出外勤多, 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出差,就见过寥寥几次。
“就是那个星光集团的明家,他们给了好多钱,据说是家里的老太爷接了什么意思,下达了旨意, 让一定要人过来看看。”
明家的人都忙, 自然不愿意为了什么祖训或是什么命令的来这里找死, 老太爷自己也不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派人过来, 半点理由都给不出, 下面人最发愁的就是这种吩咐,好比去商场里面吃饭,只说要吃点有特色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去哪家店吃什么菜色,有特色是指好吃还是指奇葩还是别的什么。
仔细一琢磨这个事情,大家就觉得根本办不好,没有什么具体的方向, 就说是来这个花氏墓, 让他们给钱当赞助商还好,明家从来都不吝啬这方面钱财的给予, 给官方给私人都行,事情了了就算完事,但若是奔着让他们明家去解决问题,那才是真的害人。
明家人自己可没有那个本事,能找到的人才多半也比不过官方的,到时候就是给特案局的人找事情,还平白害了接委托的玄门之人。
“所以就让我们来了,除了我们,还有明家请的一些人,”女副导演手指了指一处,“那边是明家的律师团,还有明家请的玄门人士,以及明家的秘书团,都是给各自的‘老板’干活的,那些老板则是听了老太爷的吩咐不得不让人出来,因为听说危险,所以连自己孩子都不敢支使过来。”
最后自然就是一群打工人莫名其妙地聚在了一起,大家虽然拿了高报酬,却也不想找死,自然是缩在特案局划出来的暂时安全的地方等待情况,主要是看看官方的动作。
“你们是想把这里作为考核点吗?”安虞柚震惊了。
“额,原本这里还算安全,因为之前小凉山墓的反响非常好,到现在都有很多人在讨论大圣什么的,所以这种古墓点全被重新纳入了考量。”
女导演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这里突然出了变故,蛊虫溢出发狂,直接杀人吃人了,他们还真的有打算把这里当做一个比赛项目,现在其实也没有打消这个意思,不然她早跑路了,也不会顺手接下明家的“赞助”。
安姥姥跟着花健小伙子去和其他过来支援的大佬开会了,安虞柚先到现场附近的观察点看看情况,既是替姥姥掌眼,也是省了找理由避开开会。那种事情她不擅长,和一群老年纪人呆在一块儿说议事,大家都不自在,说不到一处去,相比起来安姥姥去合适得多,她也有那个能力。
“现在难处理的就是数目太多,最好能有什么法门,一下把所有的虫子蛾子啥的全弄死。”女导演一边给她解释目前她观察的情况,一边意有所指的暗示。
“官方的人也怕处理过度,到时候一群虫子失控发狂,虽说虫子里可能有个王虫,所有普通变异虫都听那个王虫的吩咐,而王虫又可能是遵循墓主人的某些吩咐办事,但万一并非如此,王虫若是死了导致的不是虫群自杀而是直接集体发狂,到时候随便跑出几个就可能是一场灾祸,保不齐就是大疫了。”
这种几百年墓室里面养出的变异虫子,又有尸气、又有死气,一身晦涩,满是血煞,还有自身养出来的剧毒,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到现在墓主人都没有出现过,只知道可能是花家某个老祖或是某个苗蛊的老祖宗葬在了这里,还留了一大群的虫子。
“尸变了吗?”安虞柚眼睛眯眯,看向墓室的方向神色凝重。
她五感很好,不仅视力绝佳,耳力一样出色,更有惊人的第六感。
她已经隐约能听见那儿传来的虫虱之流发出的琐碎声响,沙沙声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只不过普通人暂时还听不见,但足以证明旧墓门以及新添封的水泥门挡不住这些数目众多的小家伙。
“不清楚,机器扫不清楚。”女导演摊了摊手,“他们就尸变与否,究竟有没有存在在控制这个虫子也已经讨论有两天了。”
人多也有个麻烦,都说同行相轻,玄门之间的门派倾轧也很严重,不少要么是有祖宗流传下来的“世仇”,要么是干脆就有利益冲突,大家各有各的想法观念,但偏偏谁又不能说服谁。
之前也有人尝试去处理,原是自信满满地过去的,结果最后差点一行人全丢了性命,现在这些人还在医院吊着命,有几个落在后面跑得慢的,现在还昏迷着。
于是,现在大家的态度扭了个方向,没那么自信了,反而显得有些推诿,同时在处理方案上又显得尤其谨慎,特别保守。
原本的重视程度就不低,现在更是恨不能武装到牙齿,就这样还觉得不够,毕竟被虫子叮了的人到现在呆在医院里的科研组还没研制出最完美的解药,总不能每个人都换一轮血,哪有那么多血液让换。
何况玄门人对自身的所有东西都很看重,血液更是重中之重,有些人更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了血会失了灵性,连一些法门招式都快用不出了。
普通人的抵抗力就更不要想了,随机来两个虫子咬两口,乱七八糟的气与毒一道进入人体,估计都撑不过半个小时,等送去医院,抢救个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可以直接盖白布了。
“你不怕吗?”安虞柚讶然。
“怕,但我要是怕到走不动路就不会干这行、做这事。”女导演摆摆手,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就这么回去了她休息的地方。
第二天,收到了节目组短信的安虞柚才知道这个女强人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十进三淘汰赛,第一轮比赛,就在云省举行,大家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协助官方人员处理花氏墓的事故,表现最糟的三人直接淘汰。
任务的信息不做隐藏,该有的危险写得明明白白,除了需要到这里签保密协议的部分、尤其是花氏墓如今的情况,其他的要点都列得很清楚,态度尤其郑重,一点儿没有之前的含含糊糊,因为任务本身就已经足够难了。
不敢的、怕了的、没有信心的,可以直接在这时候退出。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头一次,大概在第五期的时候,当时也有一起非常大的意外事故,节目组的选手一次去了十二个——当时的赛制和现在的稍微有一点儿不一样。
最后有一半直接倒下了,失去了参加后面比赛的能力,还有几个人受了些伤,养了好一段时间。
当时最有希望夺冠的两个人是里面表现得最好的两个,但为了解决事故和保护普通人及其他选手,他们选择了殿后。
最后,这俩都失去了继续参赛的能力,倒在十二强遗憾退赛。
这俩其中一个现在还会在网络上做一些简单的直播,另一个则比较神秘,并不怎么暴露隐私信息,也不在意粉丝的“哀嚎”,不过他俩全加入了官方,现在的级别很高,都是处理A+级别事件的精英。
所以,第五期最后只剩下六个人,其中还有伤者,潦草地比了个决赛,一些人才说前面的出道位冠军之类含金量很低,因为有的厉害的直接被官方吸纳,没有进行到最后决赛。
这个第五期冠军也是偏向虞家,给虞念初打过宣传的,目前活跃在娱乐圈,给很多明星处理过事情,但他要价很高,且在女色上很是随便,很多人不喜欢他夸张花哨的作风,并不会去找他下委托。
不过,他个人似乎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出身背景”,如被人说是“水货冠军”之类,所以会尽可能淡化自己是参加了《玄学一千零一》且因为厉害的人退赛才拿到冠军的这一部分,甚至不再参与和节目有关的各种活动。
面对采访,他也不愿多谈过去,能给虞念初说道两句,估计是和虞家有一些旁的联系,属于“商业合作”,必须给“打广告”做宣传,给虞念初引流,毕竟他的粉丝也很疯狂,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很讨厌。
安虞柚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节目组的消息了。
她原是要和姥姥一起处理的,主持祭祀请神的会是她姥姥,但这样她就没办法独立完成比赛了——请外援这是不允许的,同时她又答应了官方要处理这个任务,总不能她才和云省特案局签了合同,就开始搞特殊吧。
“要不退赛?”
“退什么!”小汪打从被她救了以后就更支持她了。
听到她的犹疑,他很是激动,连忙来劝说:“你仔细看,任务的要求是协助特案局的人,其实是处理虫毒之类的问题,所以大家要做的是杀虫子,而你帮特案局做事,是去处理墓里头的大问题……懂了吧,懂了吧?”
小汪没说的是,估计让那些选手去墓室里头,也没有人敢去,没看明家请来的那些大师,全都一脸菜色,压根不敢靠近,就算收了钱必须要靠近,也是跟在官方的“敢死队”后面,能处理几个虫子搞搞研究就算是尽心了。
“我们只是个综艺选秀节目,不是谋财害命的送人去死节目啊!大佬,这事必只有你能处理,你先去帮着把墓室里头的大家伙处理了,再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清清小虫子,不是正好吗?”
安虞柚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第75章
安姥姥所进行的侍神仪式十分古老, 即遵循复杂的仪式流程和特定的请神时间,在此期间还要进行大量自净自省的过程,以确保达到最好的状态等待神明的降临。
经过计算, 仪式将会放在三天之后, 刚好也是节目组开始录制第一轮比赛的时候。
安虞柚先呆在这里,跟着特案局的人处理着目前逸散出来的气息或是虫蝶,陆陆续续的, 其他人也跟着到达了这里。
“来了?”
“来了哦。”
十进三淘汰赛, 安虞柚目前位列第一,第二依然是虞念初,随后则是那位安德鲁选手,再然后是张荆道长,陆弥勉强在第九位, 小悟师父在第八位, 顾鑫跌落到了第十位, 此时很是狼狈, 名声也不大好。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 他一人承担了所有的风险和舆论,没有让一些不好的言论有半点儿扩散到虞念初那儿的可能。
安虞柚因为提前就在花氏墓这边,所以她听了不少的消息——
像是虞念初家里其实是不想要她继续比赛了,他们认为这一关实在是太难,风险太大,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
虞家同样收到了邀请,作为玄门大家族他们也要过来处理这里花氏墓的问题, 不过他们家的所谓长老开了很高的价格, 让云省特案局这边的领导不爽了很长时间。
到最后,安虞柚只看见了虞芳带着虞念初抵达, 并未见着他们家尊贵的长老们。
“你好。”
安虞柚闻声转头看去,正是那位传说中的贵妇人虞芳。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价格不菲的皮草大衣身上,眼神平静,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虞芳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反而淡然一笑,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意有所指地说:“我没想到你会下山,会来参加这个节目。”
“……”安虞柚没有回答。
“毕竟,你妈妈当初实在是……她做了很多的错事,不过不要紧,我并不会将她对我的伤害迁怒到你的身上。”虞芳笑容温和,红唇勾勒出的笑容好似天生带着几分嘲讽,细看去,她的唇角天然上扬,是最标准不过的微笑唇了。
“当初的事情是怎么样的,我想你心里很清楚,”安虞柚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幕深处,“如果这样的自我欺骗会让你得到许多的快感,那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你所卑劣占有的,终究会报应归来。”
“我想你弄错了什么事情。”虞芳笑道,“爸妈和华哥早在几十年前就选择了我,你妈妈做错了事情,自然要付出代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你缺钱吗?”
“还是说,你和你妈妈一样,就喜欢抢走别人的东西呢?”
安虞柚眉头一挑,眼神里有几分惊异,最后她惊讶地表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稀罕虞家?虞家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妈妈当初不要他们,我又怎么可能去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捡起来?”
“再说,一定要描述的话,分明是你抢走了本属于我妈妈的位置吧,即使当初的许多真相已经被掩埋,但你骗不过那些知情人,也骗不过自己。”
“不过,如果把黑锅扣到别人的头上会让你觉得好受一些,我当然也阻拦不了你,只是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
说完,安虞柚便转身离开了,虞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瞬间扭曲的面孔让她看起来仿佛恶鬼。
虞芳对她的态度有一些奇怪,或是忌惮或是厌恶,面上倒是做得好好的,可安虞柚并不耐烦和他们这群人渣有过多的交集,陷入他们的思维里面是永远不可能辩驳过他们的,事实胜过雄辩,到时候真相揭开,谁是谁非会很清楚。
“妈咪,我头晕。”
“怎么了宝贝?”
虞念初蔫蔫地坐在那里,一手扶着自己的头,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
“怎么会呢,宝贝?”虞芳脸上多了几分焦急。
“不知道,有点像是之前……就是在十二中学校的那次,我也是这么晕晕的,是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早和你说了不要继续参加,要不然……”虞芳皱了皱眉头,伸手抚在她的眉心,瞬间虞念初便感觉自己好似好了许多。
“不要,我就要参加这个节目,我会出道的,我肯定比那个人厉害。”
“那个人……她就是个穷丫头,你没有必要和她……”
“我不管,”虞念初忍着头疼,坚持表示,“我一定会赢她的。”
虞芳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也后悔自己似乎把女儿养得过于天真了一些,她的数据有一半都是做出来的,就这样还没有比过那个贱人的女儿,想要在后面的比赛赢过来,实在是很困难。
再加上现在那个小贱人成了官家的人,她也实在不好动作,若不是师兄允诺说会过来帮她,虞芳真不愿意放弃手上安稳的富贵,重新去搅合那潭水。
“初七,你……”
回到休息的地方,安虞柚正看到漂亮的大黑猫正坐在窗台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身乌黑的毛发尤其漂亮。
正此时,她突然看到他的身上多出了一道虚影,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黑猫要变人了,然而下一秒一声“喵嗷”告诉她,是她想多了。
“有点眼熟……”她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可能是因为她的灵感,可能确实是有了那种可能,安虞柚几乎看到了初七的“本相”,那是一个背影,黑底白纹的长袍,一头高高束起的黑发,显而易见是个成年男人,可定睛看去时,初七身上异象又完全消失了。
“所以,你果然不是普通的猫,身上有人魂……”她顺手摸了摸猫头,这是他们之间不多的亲近互动了。
初七甩了甩尾巴,好似没有听懂安虞柚的话。
“那你是原本就是人猫一体,还是说人魂暂时借助在猫咪的身体里面,还是说怎么样?你很虚弱啊,是那个仙草帮助了你吗?”
几千年的仙草都没能让他顺利化形,如果真的是为了养伤或如何,那他原本一定伤得非常厉害,甚至没有仙草机缘的话,他可能一辈子就只是一只稍微聪明一点的黑猫了。
翌日,节目录制终于开始。
也恰是今天,安姥姥要带着安虞柚进行传统的请神仪式。
【哇好热闹啊】
【看了预告,已经开始担心了】
【会不会出事啊】
【这次官方的人也在欸】
【大家的神色都好凝重】
【我家就住在附近,一早跑光了,很早就收到疏散通知了】
【实话实说,真的很恐怖】
“哈啰,朋友们,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大奔。”
因为这次的危险性很大,一般人都不敢过来,大奔顺利地“抢”到了一个嘉宾主持的位置,上次那个歪屁股的嘉宾高桥可真是让他气了很久。
“另一位主持人是陶安前辈,很荣幸能和主持人大佬一起主持综艺,我都感觉自己已经不是那么业余了呢。”
【在说什么p话】
【业余的就是业余的】
【没办法,其他主持人不肯来,这里很危险的】
【我看到一群瑟瑟发抖的人,好像在看自己】
介绍完了所有的选手,大奔和陶安自动地引入后面的话题,也就是正式比赛的内容。
和原本通知的一样,选手们是过来打下手的,换句话说就是大家不会直接面对古墓里面出来的东西,顶在最前面的是官方的人,后面才是他们这些负责“清扫”的选手们。
虽然有的选手自信满满地对着镜头表示让自己直接面对这种毒虫,他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实际上节目组还是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吹吹牛就算了。
【欸,唉哟往哪里去】
【柚柚要去帮官方的人处理的】
【是啊是啊,唉哟是官方的人员】
【所以唉哟既要在最前面,又要到后面来清理垃圾?】
【好辛苦好辛苦】
【能者多劳嘛】
“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不用。”安虞柚去检查了一下,“都齐全了。”
安姥姥跪坐在祭台最前面,面向供桌,双手合掌,闭目虔诚,口中缓慢而极有节奏得念唱着什么。
如果有听得懂苗语的就会知道,她是在赞颂“后土娘娘”的伟大功绩。
“娘娘创造轮回……”
“娘娘为地府创造秩序……”
“娘娘是世间最仁慈最强大的神灵……”
“安家寨子第八十二代传人安福慧,以侍奉后土娘娘为此生唯一课业,以侍奉娘娘为荣耀,带孙女安虞柚向娘娘磕头……”
安虞柚眼神平静,恰到好处地跪拜下去。
霎时间,阴风阵阵,宛若无数厉鬼咆哮。
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独属于神灵的威严与强大已经弥漫了整个祭台并向外扩散开来。
“叮叮——”安姥姥站起身来,手上拿着那根挂了一串铃铛的古朴木权杖。
“以舞侍奉天地,以舞沟通神灵,以舞虔诚向您……”
“伟大的后土娘娘啊,请看一眼您虔诚的信徒和最忠实的仆人吧,此是倾尽一生的神灵之舞,向您叩首……”
“千千万万次,感谢你的仁慈与伟大,感恩您的宽厚与温柔!”
安姥姥的声音逐渐变得响亮,清晰地传遍在场的每一个地方。
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只瞪着眼睛,震惊地看着这古老的仪式,感受着神灵的威严一点点降临。
那种自然的强大,足以让任何人失言。
“沙沙——”
“叮——”
鼓与铃,交织成一首诡秘的歌曲。
古朴的、蛮荒的、原始的、强大的气息沉沉地压在了所有人身上。
第76章
下雨了。
一行人抬头看去,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明明还是将近晌午的时刻,可整个天空不见半点阳光, 早在不经意间的时候, 阴云便遮蔽了太阳,乌压压的天色好似一张大幕,盖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阴风阵阵, 祭旗飒飒作响, 列列的风好似能将人的骨肉都剖开一般,在这种严寒之中,渐渐升腾起一种更为恐怖的滋味,就好像被什么可怕的存在锁定一般,属于动物的本能不断地催促着逃跑, 不断地提醒着, 然而此时大家才觉得好似手脚都僵硬了, 或是冻住, 或是发软, 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逃不开的,在真正的猎食者面前,猎物怎么可能逃得开。
细密的雨丝落在脸颊之上,带来丝丝冰凉,安虞柚短暂地闭了闭眼,又很快地睁开。
在逐渐扬起节奏的沙铃和锣鼓声中,她知道该到了自己起舞的时刻。
通常, 苗巫侍奉至高神灵也就是安姥姥侍奉后土娘娘, 需要两位祭舞之人,一男一女, 分别表示对人类后土娘娘的恭敬和对后土娘娘功绩的赞颂,整体上是以人类羸弱但有无限潜力的姿态去描补神性、神姿的光辉。
想要全部展现出来是不可能的,侍奉神灵的人纵然得到了神明些微的眷顾,可到底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两者不论是在生命的维度还是在其他方面都相差太多。
“哒哒——”
“啪——”
“莎啦啦——”
沙铃作响,与绑在木杖上的铃铛声相应相合。
汗水顺着安虞柚的脸颊滑下,纵然是她也感到了吃力,她不仅要跳男舞者祭舞的部分,还需要完成女舞者的部分,两支舞蹈都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仪式中的每一个流程都不能耽搁,自然也不能够被马虎应对。
她每做一个动作,都能感到一股不容拒绝的压力落在她的身上,无论是她抬起的手臂,还是她跃起的双腿,都像是绑上了无数个沉重的沙袋,那种源自于灵魂的压力几乎要将她摧毁。
过于强大的神灵降世,是不能被容许的,而过于古老的仪式,也因为其过于强悍,同样不容易得到认可。
这是一个末法的时代,神灵的故事早就已经是过去,再也不是那任由妖魔鬼怪、神仙大能弹指挥手间就移山倒海的时刻。
在这样的情境下,想要将曾经的那些恐怖的神灵重新请下来,难度不言而喻。
神灵通常不会愿意挤压自己,让祂们降临会有一种束缚感,就好比一个胖子非得挤进S小码的衣裳里头,这种不舒服不适应客观存在且不会因为仪式的不同而有何本质的改变,所以很多神明根本不会接“下头的请求”。
另一方面是,神灵下界,哪怕只是投影,也是要承担风险的,祂们太过于强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哪怕这些因果对强大的祂来说无关痛痒,但祂哪里又愿意给自己找事情呢?
破坏了一个世界,破坏一个和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早期有因果联系的世界,这对神灵本身也是有巨大影响的,与其去干预,不若将目光放到长远的百年、千年、万年,世事变幻、沧海桑田,神灵的眼光之下总能够知道未来的变化走向会如何,看到了未来、看透了时间,自然也不会那么在意当下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小问题”。
或许这时候花氏墓的毒物爆发,会为整个世界带来一场灾祸,会将云省几百万人的性命都夺走,但人类总不会就此灭绝。
神灵总是这么残酷,当祂们以更高纬度、更伟大的视野去看时,祂们当然不会认为这有什么,甚至会想,在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中,最终结果的依然是人类寻找到了救赎之路,过程中还会有许多人获得对一些毒虫的免疫甚至部分人觉醒获得相关的能力,另一方面看未尝不是好事一桩,自然,祂们就不愿意去干预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神灵根本就没有在观察这里的人类,根本就没有在意此时发生在花氏墓这里的一点点“小问题”。
地球很大,时间很长,琐碎太多,神灵太过强大……
“哗啦啦——”
“沙沙——”
全身上下都好像灌了铅一般,安虞柚几乎汗如雨下,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此时穿得轻松,一点儿不像是生活在一二月的人。
“叮——叮——叮——”
随着最后三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安姥姥的吟唱再度传遍整个祭台,尾音向外扩散飘去,声音尤其清晰。
“请——后土娘娘——”
话音落下,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都跪了下来。
如山岳般巍峨,如大海般深邃。
恐怖的压力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死亡的气息伴随着阵阵阴风席卷过所有人,大家不由自主地打着抖,发自内心的恐惧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安虞柚同样跪在她的位置上,不过她特殊一些,胆子也更大一些——
“还没有见过后土娘娘呢。”她想。
后土是绝对的尊神,不论是作为自然神灵还是作为封赦的神灵,祂足够古老也足够强大,在礼法待遇上与天庭上的玉皇大帝是同级别的。
祂是大地之母、万物之母,执掌阴阳生育、山岳丘陵,同时还创造了轮回,是地府的最早期“建设者”之一。
安虞柚请神是从来不敢冒然简化仪式去请这一类型的古老原始神灵的。
一来他们的级别高,过于悠久源长,比鬼母这样的同性质“小翻版货”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她敢乱来怕是十条命都不够造的,分分钟抽干自己。
二来这些神灵对人类的态度不一样十分亲和友善,祂们没有人类原型也没有神话流传,不是那种在人世间有贤德化身流传的存在,祂们不是功德神,光凭自身的自然之力也能移山填海,根本不必在意人类,也没那个心情在意。
安姥姥一生只侍奉这一位神灵,一生唯一的愿望不过是能顺利请神一次,她算到自己的机缘终于到来,也猜到自己此行需要孙女和她的猫的随同,这才有了如今这一遭,也称不上什么请神帮忙,一定要形容的话,这不过是一场“愉悦神灵的仪式”。
对此,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这些神虽然都是华夏的神,但肯不肯帮他们谁也说不准,实力的差距过大,谈不上什么“帮不帮”的,说到底是他们有求于神,若神看重了他们的“侍奉”,愿意助子孙后代一臂之力,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别人没有安虞柚的实力,她倒是偷偷摸摸地开始尝试看看娘娘的身姿。
她抬头看去,原只是微微抬了抬眉头,又抬了抬下巴,愣了愣后再度仰头看去,安虞柚直接愣在了那里。
眼前偌大的世界,不见天际不见晴空,只能看见属于后土娘娘无限的威势。
入目所及,只有娘娘巍峨浩瀚的身躯,而这仅仅也不过是祂投影下来的身躯的一部分,仅仅只是那一片小小的裙边,就这样便将她眼前所有的景色都遮蔽,将大半个天空藏得是严严实实——
遮天蔽日。
安虞柚心里抽了一口凉气,这样的神姿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她眼眶中泪水打晃,一方面是心里止不住的激动,直面这样强大的神灵对她的灵魂造成了非常直接的冲击,她忍不住颤栗,另一方面是眼睛刺痛,即使是她,以这脆弱的人类躯体又怎么可能直接承受神灵的姿态。
何况,这是最强大的后土娘娘。
痛归痛,哭归哭,娘娘还是要看的。
这次不看,这辈子恐怕也没机会看了。
她不是姥姥那种专心侍奉一位神灵的存在,安姥姥的传承她接不住,所以后土娘娘这种级别的原始神灵安虞柚估计自己很难独自请来,而姥姥体力有限,她一辈子也就能请一次差不多了——如其他那些侍神的人一般,若是这次她不看,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让安虞柚她自己或是旁人来,怕是最多只能让神灵显灵,比如一般道家人也请不来三清,因为元始、灵宝、道德天尊级别太高,像佛门也是,请罗汉上身或菩萨显灵都有可能,但请如来佛现身就十分不现实。
通常神明能显灵就已经很不错,还要担心会不会留下很多“后遗症”,神灵降世无意间在人士留下的某种影响或者说破坏。真的本尊或是大半投影落下,就多半得是眼前这样的级别,要几十年如一日虔诚侍奉的存在来恭恭敬敬地做仪式,凑到了个好日子好机会,那就有可能成了。
抬头,抬头,再抬头。
看不到天空,只能看到后土娘娘巍峨庞大的身躯,神躯所带的威严让人无法直视,安虞柚拼了半天,也就只模糊地在脑海中留下了那股庞大巍峨的印象,果真如同山岳一般,似裙似袍,以大地天空为衣襟一般。
“哇……”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在心里感慨。
霎时,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她的头顶,安虞柚感到脖颈中的项链似乎动了动,瓶子里的什么东西有一瞬间好像想要出来。
但等她回神过来紧紧握住时,那小瓶子里的东西又安分了下来,安虞柚低头观察了一会儿,果真不见动静。
安姥姥在用古老的语言向神灵表示着虔诚。
直到确定神灵已经在这种温缓却又不可阻挡的架势中完全降临,她才小心谨慎地提出请求。
“此间有大疫,天灾人祸,将至万万人无辜而亡,请后土娘娘垂帘,救救您的子民。”
安姥姥虔诚地跪拜下来,颤颤巍巍的身躯中透出一股坚决来。
安虞柚和其他人一样,再度虔诚地跪拜,整个身躯拜服在地面上,头抵着地面,突然余光看到一团黑影。
她愕然看去,想不到小黑猫初七竟然也跪在了他的边上,看起来尤其有灵性,好像那一瞬间在她旁边的就是一个人类一般,如她一般虔诚的人类,真挚地祈祷着,真诚地请求神明的垂青,帮助人类度过难关。
飒飒的风声中,似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叹息,但细细回想时,只感觉脑瓜子都嗡嗡得疼,整个脑袋仿佛被爆锤无数顿,根本回忆不了究竟有什么,就觉得好似热血上涌,头脑要爆炸一般。
但安虞柚知道,仁慈的后土娘娘接受了他们的侍奉、接受了他们的祭祀,祂不仅真的降临人士,还答应了人类的请求。
尽管这个仪式不是最复杂最豪华的,但出于对虔诚侍奉祂的最后一个人类祭祀安姥姥的慈悲,祂答应了请求。
于是阴风吹起,死气瞬间笼罩整个花氏墓,在眨眼之间,那些沙沙的虫虱声响都消失了,它们原就抵不过神明的威亚变得安静下来,现在更是直接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墓穴之内的存在连悲愤都没有发去,就被真正的“死亡”夺走了生机。
“送——后土娘娘——”
第77章
【不是我说, 这个比赛结果没争议了吧】
【就是说啊,唉哟这级别拿不到冠军,我直接举报黑幕好吗】
【那可不, 敢乱来, 行贿、欺诈、造假、权色、涉黑……我不得给来一全套??】
【太牛逼了,所以我们姥姥是更牛逼的大师是不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点烟的手微微颤抖)这种避世不出的大佬, 必是有点东西的】
【节目组, 我劝你们不要不知好歹,尽快把我们唉哟的个人宣传放出来】
【柚柚这种级别的应该会最后放,因为是冠军预备役,大种子都是在后面的】
【一家子国师,我说的没毛病吧】
【确实, 一想到我们有这种级别的大牛镇场子, 瞬间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像这样的传世大能再来一打我也不嫌弃, 快快收入国家爸爸的篮子里面】
【好厉害, 真的好厉害, 我老婆还年轻,以后肯定可以和姥姥一样厉害的】
【唉哟一个劲儿说自己没那么牛,被吹得脸都红了,害羞的样子也好可爱】
【确定不是热的吗?唉哟跳舞好好看,但是出了好多汗,真的很辛苦】
【大冬天的,穿这么少, 还出这么多汗, 快把衣服穿上,小江快帮我们唉哟披个外套, 别生病了!】
看到最难处理的地方果真被安姥姥带着安虞柚“轻松”解决,神灵后土也随着仪式结束被顺利送回,虽然仍然在这块地方上留下了些微神明的力量与活动的痕迹,但整体来说这是一桩让人欣喜的成功。
看现场热烈的鼓掌就知道了,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激动,脸上的喜色是遮都遮掩不住。
哪怕接下来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还有不少的麻烦等待清扫,但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结果仍然值得大家停下来花一点儿功夫庆祝一下。
作为仪式的主力成员,安虞柚和安姥姥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和崇拜。
不过,此时的安姥姥仍然虔诚地跪在那里,即便后土娘娘已经离开,即便整个仪式已经结束,她依然一丝不苟地跪着,如过去在山寨中的每一天那般虔诚地祈祷,向神明表达着她真切的敬意与爱戴。
安虞柚倒是结束了动作,不过面对众人的褒赞,她难得感到了一丝窘迫,大家疯狂的热情让她难以适应,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那么早就离开祭台的舞台广场,不然她要是还呆在那儿,大家铁定不会冲上来这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好在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的无奈和窘迫,领导一发话,于是人群都散了开,只能眼看着安虞柚被领着去大领导那边说话。
即便如此,众人的兴奋也未曾散去,都在那里激动地表示着自己的心情,对后面清理花氏墓的把握也一下从原本的一成不到变成了九成九没有问题。
“啊——”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侧目看去,竟然是节目组那边儿一群。
这等子重要场合重要事件,以《玄学一千零一》综艺节目的咖位,实在是不要妄想能够有个前排位置。
事实上,绝大部分人虽然得以旁观,但都隔着至少几百米远的距离——这是距离祭台最近的一批,基本上是科研人员和一些可靠的玄门人士。
紧接着在差不多半公里到一公里距离里面,密密麻麻排布了各种士兵战士,这是一些驻守在花氏墓和祭祀位置周围的特案局人员和警务人员,到最后轮上了节目组这群人,基本连个祭台柱子都看不见。
虽然理论上有个摄像可以拍一拍,也确实允许了一小部分直播,模模糊糊地能让他们拍到安虞柚跳舞的小身影,但不允许就是不允许,清晰度有限,还不带收声,就算有些人想要凭着这点儿资料模仿也不够格的,实在相差太多了。
所以,节目组这边只能说是勉强拍了个“尾气”,多少让好奇心极强的观众们满足一下个人愿望,也增强一下信心,总不能说一直以为官方对特殊案件就没有应对能力了。
这样,既让大家知道了神灵的强大与恐怖,警告大家信赖同时不可盲从,又能让大家认可官方的努力,实话说不是特案局的人不行,是官方要考量的地方太多,对手的实力和能力变数太大,才让很多事情变得尤其棘手。
可即便如此,到目前为止,虽有伤亡,却绝没有在神州大地上出现过类似大洋对岸那种一死就是几万万人,不然就是一个城市一个区域直接失联失踪的情况。
“妈咪!!!”
“你怎么了,妈咪!”
“你哪里不舒服啊?!”
虞念初的惊叫唤醒了所有人。
她惊恐地扶住自己万分痛苦的妈妈,小脸上没有了素日的淡定和骄傲,反而惨白一片,慌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行人转头看去,只看见虞念初的贵妇人妈妈虞芳满脸痛苦地蜷缩在一块儿,一只手捂住了自己脸,不知道是想吐还是疼的,整张脸都揪在了一块儿。
“怎么了?”
“欸,发生了什么?”
“有人受伤了吗?”
“医生?医疗?这里这里,来人!”
大家不明所以,只以为这位尊贵的女士是在方才的事件中受到了不知名的攻击或是身体太弱承受不住,所以纷纷喊着医生,要医护过来帮忙。
虞念初自然也顺着大家的意思,这才想起要喊医生给她妈咪看病。
“不——”虞芳勉强从牙缝中挤出那个一个字眼,但虞念初耳边嗡嗡的,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说着建议,她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妈妈的话。
“放在那边地上吧?”
“是不是躺平在地上比较好?”
“是哪里受伤了吗?”
“冷了?热了?撞伤了?”
“还是遭了邪气?阴气入体?”
“我拿毛毯过来了,就铺在地上怎么样?”
“不——”虞芳双唇颤抖,但剧痛让她无法吐出完整的词句,她另一只手抓着自己女儿的衣服,却没法把她的意思传递给她单纯的女儿。
虞念初还以为自己妈妈难受得厉害,是要受不住了,只一个劲儿地催促大家。
“她的状态不太对啊。”
“小和尚也有这样的感觉。”
正在此时,同是节目组参赛人员的张荆道长和小悟师父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开口。
节目组的人都是坐在一块儿的,因为祭祀请神十分顺利,所以原本十分严密的区域间隔也就打乱了去。
安姥姥和安虞柚这边结束,部分侍神时候的人手,像奏乐的、举旗的、端供奉的,就立马跟着安虞柚一道离开了,然后小部分人进入花氏墓做先锋探查。
又有一部分防护撤出来,比如说原本为了封锁花氏墓确保没有一只虫子漏出来的那些兵马就可以稍微扩散开一些,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待命,不然先锋队和高科技仪器都进不去做探查,还有一些做最后备选方案比如火力“耕地”用的,那些军备武器很占地方,自然也要稍微隐蔽一下,撤到远一些的地方待命。
节目组这里因为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开始比赛,等于说选手们的后勤清扫内容还没开始,前面这些属于前情播放,所以大家也比较放松。
既然没有隐蔽任务的需要,也就没有其他方面的强制需求,加上任务难度大、危险性大,大家坐得也就随意一些,并不禁止选手和家人或其他认识的同道在一块儿讨论讨论情况,反正都已经到了十强比赛的时候了。
虞念初和虞芳就是这么坐在一起的,不过因为直播镜头还在,他们并没有讨论什么玄门话题落人口舌,只是很随意地话了些家长。
大部分虞念初的粉丝对虞芳这位自家爱豆的美丽妈妈都算熟悉,毕竟虞芳也是个很有话题度的知名贵妇。
这会儿虞芳突然出事,大家自然也都看在了眼里。
【什么意思?】
【这俩说什么风凉话呢?】
【就说C组没什么好东西吧】
【往年的废弃组今年全是黑马,不甘心了是不是?】
【念念不要担心,妈咪会没事的!】
虞念初听不得不好,当即抬头反驳:“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什么?和尚和道士凑在一块儿,下九流的东西!没什么好货!”
平白被骂,小悟师父反应淡淡,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张荆道长也有了年纪,养气功夫不比寻常,根本不和虞念初计较。
“与其说是受了攻击,不如说是受了反噬,”张荆道长指了指躺在那里痛苦万分的虞芳,“你们不若好好想想,她就竟做了什么丧天良的事情,能让她受了后土娘娘的印记。”
众人一愣,只听他继续指点道。
“后土娘娘的力量尤其分明,霸道又强横,宛若山岳一般,最重要的是这种强大的力量有明显的标志,只要是玄门之人都能感觉出来。贫道是道家正统传人,自然也分辨得清清楚楚。”
连外国人的安德鲁都跟着点点头,十分明显地做了个分辨和感知的动作并认可了张荆的话,可见他并不是胡诌。
虞念初若是冷静一些,或许也能够察觉,但眼下她只被他们的话打蒙了去。
“后土娘娘执掌轮回,又是地府的自然神,力量极为原始,死气浓重,比寻常阴气更是霸道三分,若说阴气入骨,娘娘的死气便是能入魂,能直接抹消一个生灵、一个存在。在这其中,又有一分的生机,寓意轮回,但有的生灵有生,有的则没有,只在娘娘一念之间。”
“娘娘受了供奉,答应了处理,我们都知道祂是将花氏墓中作乱的邪祟全处理了干净,但祂的力量在此界游走一圈,我们都感受到了先前那股恐怖的威亚,可这些力量并未对我们做出什么,唯独留在了这位夫人身上。”
“你是想说我妈咪这个受害者有错吗?!”虞念初大怒。
“神灵可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一个人,受害者就不能是加害者了吗?”张荆道长微微一笑,旁边小悟师父像是早有预料,打一开始就不准备和她分辨什么。
“更何况,这位夫人如今的表现可不是受了后土印记和力量影响这么简单,更像是遭受了某种反噬。”
“以神灵的伟力,想要看清楚因果再简单不过,想要将一个人身上的冤孽分辨清楚也极为容易,毕竟过去地府做的便是这样的工作。”
“后土的印记或者说力量,”小悟师父平静地道,“不过是揭开了你母亲一直遮在身上的假象,蒙眼的布被掀开了,下面藏着的东西自然就暴露出来。”
陆弥其实在一边观察许久,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正此时她的祖宗突然来了一句。
“不觉得她像是套上了人皮子的妖物吗?”
第78章
和看起来冷傲实际上非常好脾气的陆弥不同, 她家的狐仙祖宗说话总是不太客气,真要论起来其实性格也挺糟糕——
要让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真·妖物”学会人类的人情世故其实还是挺难的,想让他们有个人类的性格更是有些异想天开。
像这位狐仙祖宗, 打一开始就不需要人类的应酬, 没有人类的需要,才成精没多久就受了供奉,连修炼路途都算得上是非常顺利, 固然也有妖物成精所有的那些坎坷困难, 最后实力表现上也不能说是特别出众,但整体上它对自己还挺满意,仅作为出马仙来说,陆家的人也都表现得挺好。
“嘶。”陆弥在心里嘀咕一声,但没敢这么没眼色地就把这话说出来。
一方面是顾忌虞念初等明显站在虞芳一边的人的想法, 当面议论人家总是不太好。
另一方面心里也有些犹豫, 虞家是玄门大家, 虞芳深有蹊跷他们怎么一点儿没有发现, 还是说另有某种隐情。
陆弥在京城这边“入行”算晚的, 她原是北省的人,就是为了参加这个节目,才特地到了京城来,此前并不清楚京城玄门圈子的情况。
在过去交流不便的时候,大部分的信息都是靠着走商的人或是其他能传递信息的人马互相之间交流,所以很多玄门信息包括各种门派功法在内,都有相当的地域性。
但现在, 信息交流沟通的便利大大地促进了各方面的发展, 也包括玄门圈子内“学术”上的交流交互,却并不代表“地域性”就此消失了。
反而, 这变得更为隐蔽而“内部”。
好比当初安逸笙下山的时候,他作为云省的野先生,对京城玄门圈子一无所知,只大概知道几个玄门大宗和大家族,其中就包括了貌似很有历史渊源、非常厉害的虞家,而刚好这个虞家又是他的青梅竹马和未来妻子虞菲回去的那个家。
如果是久居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会对当初虞芳虞菲这对虞家的真假千金的事迹不怎么意外,甚至机敏一些的,已经从虞家试图遮掩、打压到最后失败而不得不低调、沉默的行为中,探究出了安虞柚身世上“耐人琢磨”的地方。
不过因为虞家看起来并不打算认回这个非常有出息的子嗣,大家的态度也很是冷淡。
在当初要不要将安虞柚吸纳到特案局的队伍中来——哪怕只是个编外人士——这个考量的时候,就有不少相关人士投了反对票,不管是出于对虞家的奉承或站在虞家立场,还是因为虞菲当初不太好的名声而对安虞柚本人有所顾忌等等。
这些事情如果安虞柚非要追究,也不是不能够查,甚至也有看到了她的实力并愿意因此讨好她的人,会主动奉上资料一类的东西给她。
可安虞柚本意并不是来特案局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或是派系斗争,更没有开启传统正道或大家族与官方实力之间的角逐这样类似的“战斗”的想法。
她甚至都不太在意这些人、这些事情,她最终也证明了,只要她足够强,只要她表现得足够好,证明了她一颗闪闪的红心,官方的团队没有道理不接受她,何况她其实清清白白,追溯三代五代都没有政审问题的那种。
固然,她妈妈当初留下了许多“道德问题”,受到了非常多抨击,属于一身狼狈离开京城,但原则问题没有犯过,至于那些玄门私底下约定的“俗成”甚至说虞家自己随便开口臆造的什么“家族规矩”“家规家法”,那她就更加没有值得遵守的理由了。
官方也确实没有把这些当做拒绝她的理由,只是一开始还在观望的时候那些人拿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否认她。
但随着她的表现,官方也介入,让人在她身边观察并考察了她的一些思想观念,确定没问题之后,果断接受了她,该有的优待一样没少,全给了她。
真论起来,她加入官方的时间算快的,毕竟往期别的选手大部分要到接近最后冠军赛的时候才会被官方吸纳。
“这人看起来真恶心,不过……”狐仙祖宗漫不经心地表示,“仔细看看好像又不是,但我总觉得她有些违和,就像是你们人类喜欢弄的……整容?塑料感?是叫这个词吗?”
“以前的人类都不整容的,现在整了之后看相都不容易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不符合不匹配的灵肉对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更可怕的是身体的改变长时间积累之下会同样反馈到灵魂之上,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福气、自己的好运,整着整着就没了,嘻嘻……”
“不过喜欢美嘛,我理解,我们狐狸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类没有幻术,天生长得就不如狐狸,哎呀……”
陆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祖宗,能不能说两句正题。”
她和其他人一样,在边上看着医护人员过来,他们最后经过商量,酌情给虞芳打了止痛针和镇定剂,就这样,她似乎才慢慢好受了一些,痛苦的□□放轻了下来,虞念初慌张狼狈的表情也才稍微舒缓了几分。
小悟师父和张荆道长在一边冷静地瞧着,虽然因为他俩说了他们看到的实话惹怒了虞念初,一群保镖围了上来,但顾忌到房间里的直播镜头一直挂着,好像也没有关闭,所以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围了起来,不给人再观察虞芳的情况。
陆弥视线往在场里头最厉害的两个师父那儿瞥着,这两人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虞芳的身上,不如说他们只是单纯发现了奇怪的情况才开口提醒一二,意识到对方不领情之后他们便也不再为难。
只不过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虞芳这样想要“药到病除”是很难了,她这情况明显是有隐情,得罪了后土娘娘,还是“情有可原”的那种,碰了大因果最后受了反噬,一般玄门之人都不会接这种单子,他们提醒是出于善意以及之前和虞念初勉强算同僚,但对方态度一出,他们果断就不会再多嘴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和安虞柚的恩怨,陆弥倒是隐约听说过一点儿,但因为她不是京城本地的,所以也没能一下追溯过几十年前的事情上。
虞家曾经是想借此抨击一下安虞柚的——主要是别的没法说,最方便的一点就是她的出身。
扯上虞菲了,那必然是这个乡下回来不知礼数、心思歹毒的女儿的问题,反正当初大家都知道是虞菲的错,虞芳是受害者非常无辜,但她大度地原谅了对方云云。
但又因为官方等其他势力的阻拦,以及虞家自己一些心虚和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这点儿声音只小范围地在网络上传播了一小段,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安虞柚这种压根不怎么玩手机冲浪的,就根本没发现这么一点点的水花。
在她用实力证明才有了的逐渐增大的粉丝群体和路人好感的加持下,虞家给虞念初花多少钱都抢不过那个第一,不要说别的了。
“有这回事?”
下午,才听到这个风波的安虞柚明显愣了愣。
“是你做的吗?”
“没有啊。”
安虞柚更加茫然了,面对陆弥的问话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就在那里跳了个舞,主要负责祭祀的是我姥姥,但我姥姥只请求了解决花氏墓的问题,不是一会儿吃完下午茶咱们就要去做后勤了吗?”
节目组原是没有给安排下午茶的,但上午仪式之后,官方的人检测了比较久的时间,原定一点开始的节目一直拖到了三点半,正好多了个下午茶时间。
星光集团的人听说了,明氏的总裁团说是要亲自过来,他们请的人马也给出了情况的准确描述,《玄学一千零一》直播间也直播了小部分当时的情形,不知道他们过来做什么,但反正就是要过来,还给节目组追加了赞助,于是大家就多了一顿丰盛的南省风格下午茶。
“但是,真的没有点缘由吗?”陆弥不好对外人说,但并不介意告诉安虞柚她家狐仙祖宗和她说的那些发现。
听到“反噬”,安虞柚微微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颈的项链。
不知道是不是陆弥看错,有一瞬间她觉得对方的项链里好像有一道逸散出的血色,怨气十足的那种,但细看去之后,依然只有那种古朴的神秘的滋味,反正陆弥是不敢再看了。
“待我去问问。”安虞柚想了想回答,“不过她可能确实有些不同。”
“谁?”
“虞芳。”
“她有什么问题吗?”陆弥下意识问,又连忙补充,“等等,这要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就别回了,甭搭理我。”
“她反应好大,而且虞念初也说有之前昏迷前类似的感觉,她们可能真的和昆仑有关系,所以才反应大。”
看医生的时候虞念初也说了自己不舒服,因为提到说“和上次晕倒差不多感觉”,所以节目组很紧张,连忙请她和她妈妈一道休息了,所以下午比赛她可以破例成为最后一个选手,大家就算有意见也不好开口。
“关于虞念初的反应或者说所谓的昆仑血统,我有一些猜测,不知道准不准确。”
“另外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虞芳才晕倒的,但我直觉不是,因为后土娘娘和西王母娘娘是没有仇恨的,这俩执掌不同领域,都是强大的神灵,犯不着拿个‘小角色’对付,再说娘娘行为磊落,也没有给她平添责罚,只是将她的假面撕下来罢了。”
“说的也是。”陆弥点点头,心有余悸,“我瞧瞧偷看了一眼,虞芳果然是用了玄门手段保养的,你没看到,那会儿她那张脸……普通人瞧着还行,用我们的眼睛来看,那简直是恐怖。”
陆弥唏嘘地拍拍胸脯,压低了声音:
“快不能瞧了!前后变化太大,反噬太凶太明显,不怪人把她当‘妖物’。”
第79章
虞芳与虞家内部的惊动不为外人所知, 只是隐约可以从虞念初不太好的精神状态看出来,恐怕事情是真的不好了。
安虞柚等大概一猜,就能想到理由:
神明降下的罚, 还是牵扯的她本人的因果, 哪里是那么好处理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到了什么阶段什么实力,都是这样一个道理。
安虞柚向安姥姥确认过, 并不是安姥姥做了额外的事情, 实际上上午的祭祀仪式已经花去了她所有的精神。
安姥姥并不是安虞柚或虞菲这种天才,她是遵守“常规”培养出来,再正常不过的苗族祭司。
一定要形容的话,她属于一群祖祖辈辈侍奉后土娘娘的祭司中的“优等生”,早在她年轻接任时候, 她就知道自己后面估计没有继承人了, 因为那会儿已经不兴鬼怪玄学之事, 连他们族内都只能偷偷弄, 是不能对外宣道, 也就老人还记得一些忌讳的。
只是如今时代变了,鬼怪真的复苏了,眼见着情况要变得不好,说不准还会有一些新的“改变”,比如像一些本来已经断绝或将要断绝的传承会重现了,但安姥姥对自己的身体也有数,像安虞柚这样的天才万不出一, 至少二三十年内应该很难再出一个, 也就导致安姥姥就算想传给外人,怕也是人接不下去。
可惜, 安姥姥同样也很清楚,安虞柚和她妈妈虞菲一样,是“另有传承”,各有门户的,所寻之道非侍奉后土娘娘的这条路,这母女俩都不是。
再便是她的儿子安逸笙。
安逸笙是有天资的,能算个天才,但这个天才短板过于明显,他的身体实在是太不好了,一开始安姥姥都没觉得这个儿子能活过十岁,没想到竟然还让他活到了二十来岁下山,不过到底没有走过三十光阴。
如此短寿,加上天生的虚弱,他纵是能读书能习得一些玄术,却也不可能一个人挑起某一道的大梁,正如他后来做的那般。
安姥姥可以传给他,但安逸笙活得还没有她久,一个人也没有那个体力跳完祭舞别说是主持仪式,如此一来,传给他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照样是“断代”。
不过让安姥姥唯一意外的是,安逸笙竟然和虞菲在一起了——虽然当初两人还在苗寨时就表现出了一些深厚的青梅竹马情谊。
在一起后,两人很快就有了一个孩子,简直就像是上天“迫不及待”将两个年轻的但都有巨大瑕疵的天才凑在了一起,然后生出了一个真正得天独厚的天才。
虞菲性格有瑕疵,爱走极端,她最后落得个几乎疯狂、失去理智的结局,一面是受了迫害,一面是她性格就有过于敏感、情绪易怒、性格会走极端的因素,尤其是敏锐、易怒和强大,天生的一些天赋给她带来了旁人想象不到的优势,也有普通人一辈子构想不出的痛苦。
在苗寨的时候,她有亲友们的关爱,面对的是简单的生活和自给自足的幸福小日子,在自然和神灵的庇佑下,她的情绪大部分时候都很平和,是一个再优秀不过的好孩子。
结果下了山,那些花花世界纷繁的东西好比是滴入清水的墨汁,很快就将她纯洁的灵魂和美好的性格污染了。
虞菲和安逸笙都不完美,他们有为人称道的优点,天才的聪颖、智者的直觉、战士的本能、大能的敏锐……但也有无法避免的瑕疵。
安姥姥有时候会庆幸,还好安虞柚是跟着她长大的,不然落在这对爸妈的手里,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不过转念一想,小孙女安虞柚是好孩子,天生就是这样纯净纯洁的灵魂,有老天和诸天神明看顾着,便是爹妈教不好,她也不会歪到哪里去,没有人能真的叫她受了委屈的。
几番确定,安虞柚终于肯定:“是娘娘心善啊。”
她捧着项链,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一般说着。
“后土娘娘好细腻的心思,好温柔的性子,看着那般高大巍峨,却又有山岳特有的温柔和保护,果真是庇护着我们的。”
“信着娘娘是没错的,您也不要生气啊,祂对您可好了,这是为您申明大义呢。”
安虞柚脸上是温柔的笑,像是在倾听风声,又像是在那儿发呆。
直到有人过来喊,她才回神,放下脖颈的项链仔细地藏好,应了声,又念了数遍佛经做完了课业,这才顺着意思过去。
听完,即使是她,也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没有这回事,我们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中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若是虞家想查,请走官方的手段,我和姥姥也不怕任何调查,所有有道理的查案我们都会配合的。”
虞家寻不到理由,虞芳的情况似乎又有所恶化,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安虞柚麻烦——
在他们眼中,她如她妈妈虞菲一般可恨,一定是迫不及待找虞芳和她女儿虞念初麻烦了。
为了佐证这点,虞家迫不及待地和官方告状,还说了许多早就知道的流传很广的当年虞菲怎么欺负虞芳后被发现再自讨苦吃的事情。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在这次请后土娘娘的祭祀中,安姥姥和安虞柚借公事徇私,出于私人恩怨,忌恨和嫉妒虞芳,所以虞芳如今饱受苦楚。
“你们应该也有派人去查看过吧,其实大家都看得挺明白的,不过是站在虞家立场的玄门之人不敢明说罢了。”
安虞柚和特案局的人解释,这个人是后勤联络相关的,并不是玄门中人,不过经过了相当的培训。
“虞芳自己身上就藏了许多的孽事,孽果一直没有引爆,反而不知道被她什么法子捂盖子遮住了,可再怎么遮又怎么能骗过老天爷,后土娘娘慧眼明鉴,又是地府神明,最是见不得欺上罔下之事,一眼看出她不对。”
“但娘娘很仁慈,也不屑于对个‘小蚂蚁’出手,娘娘的那道力量在所有人的身上都走了一圈,对善人有裨益,对恶人自然有所惩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类似于削弱,也不是直接的严惩,更多的人处于不好不坏的复杂状态,差不多就是什么改变都没有。”
“虞芳则是自身太过于糟糕,被揭开了头上的‘叶子’,原本的丑陋就会暴露出来,她所受的苦痛不过是反噬,娘娘的力量也就是个引子,顺便在她身上亮个标记,类似于向一些神灵表明,‘这个人的问题是我揭开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做坏事,就不会受到……”那人听懂了。
“是这样的。”安虞柚脸上是一个愉快的笑容,“其实我还挺高兴的,因为我感觉几桩好事都凑到了一块儿。”
“什么?”那人好奇问,“是说这次行动大顺利吗?哦对了,还没恭喜你,你应该第一名稳了,这次虞念初的表现很差,可能第二名都保不住了。”
“我并不担心其他人的排名。”好就是好,安虞柚还不需要别的选手的失误来让她脱颖而出。
“主要是我感觉我家猫好像要‘蜕变’了,以及我下山的心事,唯一的心愿也要达成了。”
“什么?”
“为我妈妈沉冤昭雪。”
“你可以为我和虞家的人转达一句吗?”
八卦天性人人有之,那人简直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嗯,就是拜托你和虞家人尤其是虞芳说,如果她把当初怎么冤枉我妈妈的经过仔细说一说,老老实实地道歉,接下来认真地赎罪,说不定会好一点点呢。”
“哦对了,还有虞家那些人,他们都是帮凶,他们若不想跟着倒霉,最好也老老实实开始做善事开始忏悔,小动作不要再搞了。不过我估计我妈妈不会原谅他们的,至于我个人,我不是很在意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做戏的话就不必做到我的头上了,没有必要,也没有什么用。”
和官方的人聊完,安虞柚带着一个好心情高高兴兴回到了房间。
“谁?!”
她呆滞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立在她房间窗前的陌生那人。
那人佩戴一柄没有剑的剑鞘,红色的绳子系在上面,一身玄色的长袍,靴子似是某种她不太熟悉的兽皮制作,一头黑色的长发像是鸦羽一般,高高地束起,用一根漂亮的白玉簪子固定。
但最分明的是他周身寂寥清冷的气质,孤高又寂寞,就像是一柄失去了方向的断剑,那种古朴却又强大的气势是现代之人身上很难看见的。
闻声,他转头过来,在安虞柚震惊的表情中突然单膝跪地,认真请罪。
“最后一位昆仑剑奴向玄女请罪,请玄女恕奴失职。”
安虞柚脑子空白了一瞬,短短一句话翻来覆去过了三遍,还是没能理解。
有一会儿,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说的什么外语,以至于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合起来却完全没有理解能力。
第80章
“你是谁?”
安虞柚思前想后, 都没有在自己熟悉的人里面找寻到眼前人的姓名,但灵光一闪,她好像又不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昆仑剑奴?
她似乎是听说过的。
他的样貌?
她好像也曾经见过。
“是猫, 初七。”他小声地表示, 似乎因为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耳朵尖微微发红,不过可能是某种礼教规矩约束着他, 他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 也没有缩起脖子藏起耳朵的想法,哪怕他看起来真的很害羞的样子。
“啊,初七。”安虞柚恍然,“原来你是人啊。”
一看到人,她就能确定了, 这不是猫猫化形, 应该是原就藏于猫咪身体里的人魂终于得以修复, 一定要形容的话, 这似乎是某种人猫一体, 但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妖物,存在的很特殊,安虞柚此前没有见过,联想到他说自己出身昆仑,或者这是很多年前的神仙术法下的存在,那她不熟悉就情有可原了。
这么几千年下来,不知少了多少资料, 断了多少传承, 也没有什么可以意外的了。
“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安虞柚想叫他起来,但他执意不肯, 甚至不愿抬头看她。
若不是她阻拦,他或许还会给她行大礼,直接叩拜在地以表尊敬和谢罪——
虽然安虞柚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过。
“有的,叫做明景初。”
“姓明?”安虞柚眨眨眼睛。
“是。”他点点头,“初七亦可,都由您决定。”
明景初人类形态人类样貌下是再明显不过的黑发黑眼,一身古装,腰上的腰带是犀牛皮质的,看起来身姿挺拔,身形瘦削,和他猫咪时候看似毛绒绒其实十分精瘦的状态完全相符。
看脸,他绝对是个罕见的大帅哥,有着极为特殊罕见的清冷气质,凤眸长眉,看起来性情冷淡,眉眼疏离,有距离感的美貌。
他是那种一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却不是垂垂老矣的那种迟暮的沧桑,而是经历过很多故事所特有的那种沉淀和沉稳,与此同时他那种旁人难于接近的气质也将他与俗世诸人隔绝了开来,打眼就知道他“不好相处”。
不过,此时在她面前的这人看起来还是很安静的,内敛而平静,就像是收入剑鞘的宝剑,虽然锋利而华贵,但也同时看起来平静与温和。
安虞柚看他一身恭顺做不得假,几乎是有问必答。
花了一些功夫,安虞柚大概理清楚了小部分明景初的身世——似乎看出她叫他初七更为习惯,他也并不介意自己被叫上小猫的名字,反正黑猫初七也是他没错。
多年前,汉代时候,昆仑遭遇变故,实际上是西王母计算到了某场浩劫,正值玄女打算入世历练——更详细的情况作为昆仑剑奴的明景初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他们剑奴几乎是昆仑所有防卫者中身份最低的——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昆仑关闭了出入口,自此从世人口中完全消失,成为了传说中的地方。
其实汉以前甚至早期,也有一些普通人为寻求长生大道去寻找昆仑,前往神国获得永生或仙法的故事。
到后面,那基本就是“痴心妄想”了,至少明景初知道这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你们昆仑有很多剑奴吗?”
“是这样的……”
明景初并不吝啬,与安虞柚一一道来。
昆仑虽大,但其实就两个地方,一个是西王母的行宫住处,一个就是其他地方。
西王母的行宫之内,除了王母住处,便是西王母之女、瑶池玄女的住处,玄女为仙,是昆仑之内仅次于西王母外最重要的人。
“你说的玄女是指我吗?”安虞柚指了指自己,有一些困惑,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个来头,也觉得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名堂才是。
“我只知道您是我的主人。”
奴隶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家主子。
在昆仑之内,能称得上主人的,只有西王母,除此之外便是西王母的女儿。
安虞柚当然不可能是西王母,那她只有可能是玄女或是玄女相关的血脉,不过就明景初不太清晰也了解不太多的记忆看,到他离开昆仑——当时他是有某个任务刚好不在昆仑,错过了最后关闭的时间——的时候,玄女都没有婚配,也没有停过她有后代子嗣,不过玄女本身是有可能转世转生的。
“好吧,我们不纠结玄女不玄女的问题,先说下去。”安虞柚打算暂且略过这个问题。
除了西王母及其女儿,昆仑只剩下其他一些神仙生物,各种若山海经里描述那般的神奇生物,以及数目众多的“奴隶”。
直白点讲,那是很原始很残酷的“社会形式”,毕竟昆仑那会儿真的十分古老,加上仙凡有别,神仙的力量直接区别于其他生命,两边在生命形式上就是不同的。
排除主子,只剩下奴才,昆仑的所有生命本质上都只是服务于西王母的存在。
西王母安排了一些侍女,也安排了一些侍从,不仅是给自己,也给自己的女儿。
随后便是地位更为低下的剑奴,所谓剑奴,就是以身侍剑的人,比剑侍还要地位更低一些,却是昆仑防护的“主力”。
如明景初这个剑奴,他的主要职责只有一个,保护玄女。
“玄女有自己住处……”明景初其实也记得不多了,似乎昆仑存在某种特殊的保护机制,会模糊掉一些存在,隐藏掉许多的信息。
明景初若不是遇上了身为主子的安虞柚,又刚好得到了昆仑仙草的机缘以及这次最重要的后土娘娘降临带来的某种特殊的“复苏”机缘,生死之间让他恢复,他其实真的就一无所知就此当个假猫了。
“玄女宫里大都是婢女,这些侍女只为玄女服务,又有一些护卫,基本就是剑奴,其中能够为玄女捧剑侍奉的就是剑侍。”
剑侍不仅侍奉自己的剑,也会负责照顾主子的剑,大概也就是普通养护类似这样的功能。
明景初反正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内容,这方面显而易见是西王母娘娘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他一个剑奴是说不上什么所以然来的。
“玄女住的地方人很多吗?”
“不,很少。”明景初马上反驳,“都很少……剑奴……剑奴也很少。”
“我好像是猫,也好像是人……我……”
明景初捂了捂额头,脸上多了一些困惑,看他糊涂又妄图回忆的样子,安虞柚连忙打断。
“然后呢然后呢,你说说你自己是怎么和昆仑失联,又怎么变成猫了?”
后面昆仑遭了变故,等他做好任务回去,就发现自己找不到昆仑,找不回去路了。
作为奴隶,这显然是不可以的,但奇怪的昆仑内西王母布置下的某种机制并没有启动,明景初这个漏网之鱼并没有因为“失职”“离开昆仑过久”而被抹杀,他反正好好地游荡在这个世间。
毕竟是昆仑根底,哪怕只是个奴隶,但能够被选上作为保护玄女的存在,明景初不会是个真的菜鸡,在昆仑里面也是精挑细选,奴隶里的精英——
如果不是在昆仑,而是放在外面其他地方,明景初这样的多少也能算个小仙,打一般的土地神或城隍都不是问题的那种。
虽然在昆仑的待遇称不上好,剑奴就是剑奴,西王母虽然对女儿仁慈,本身却并不是真的多么好性子的神明,这点即使明景初记忆模糊也能肯定,神明到底是有自己残酷的地方,对下面仪仗自己而活的一群“奴隶”不见得多么优待,但明景初话语之中依然对昆仑抱有强烈的眷恋和喜爱。
“是家啊。”安虞柚感慨一句,并没有多说什么。
明景初沉默了一会,慢慢地点点头:“我找了很久,有时候也会帮人类做一些事情,做一些好事。”
每逢乱世,受苦受难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明景初又不是一个完全冷血的人,他虽然也接受了昆仑的一些想法,但对普通人还是心存仁慈和善念的,在一些情况下,他保全自身的同时也会选择帮助世人,甚至于最后一次,他放弃了自己,只为了救世。
“什么问题?”
“忘记了。”
明景初面露茫然:“是很大很大的灾难,很严重的事故,应该就是两三百年前?或者更久一些?”
“我在不找昆仑的时候就去沉睡,睡醒了起来之后就开始寻找。”
“但是找不到,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就好像所有一切都被抹去了,处理得太干净了一些,我真的没有办法。”
明景初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好事情了,只记得自己碰上人世间的大灾祸,总会忍不住出手,到最后好像也得到了一些奇妙的好名声,在玄门有一席之地,只是他自己不是很在乎,他最多是个剑修,不是什么玄门之人。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对,然后我就那么醒来了……”他眨眨眼睛,“在那个学校里,变成猫,醒来了,还是猫,没有自己的意识,然后就碰上主人了。”
明景初一双黑眸里露出一抹更深的困惑和茫然,安虞柚好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那只呆呆的大黑猫的样子。
他一口一个主人喊着她,安虞柚私心里不太能接受这个奇妙的展开,但比他喊自己“玄女”要正常一些,也只能认了。
“明家是你的后人吗?”安虞柚打断他,随便找了个话题。
“也许,”他迟疑地摇摇头,大概是想把一些困惑的思绪甩出脑袋,“但我不确定,因为最后一次,我预料到自己应该会力竭甚至死去,我真的找不到了……只是最后,我也许留了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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