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漾踩着高跟鞋,四平八稳地出了负层电梯。
单手挽着裙摆,袅袅婷婷地靠近了一辆跟夜色合衬的淡银漆色宾利。
走近后。
她弯下柔软腰肢,指节叩了叩副驾驶座的车窗,发出“笃笃”的清脆音节,想要坐在前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坐在驾驶座的余珂循声望过去,便望见一张昳丽娇艳的容颜。一瞬的失神过后,心魂一紧,忙不迭收回视线,征询着后座矜贵男人的意见:
“沈总,太太来了,只是现在这情况……”
车窗隔音效果极好,能够确保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对话。
沈淮礼阖眼靠在干净柔软的真皮垫椅上,闻言轻掀薄冷眼皮,视线精准地定格在外面那一抹窈窕玲珑的身影。
停滞须臾,薄唇轻启,缓声吩咐余珂:“让她来后面。”
言简意赅的指令。
却轰地一下将一座巨石压在了余珂头顶上,心情沉重逼仄。
他熟门熟路地提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摇下半截车窗,没敢直视尤漾:
“太太,晚上好。我最近感冒了,怕传染给您。所以麻烦您还是去坐后座吧,而且那里还宽敞。”
“是吗?这大热天还会感冒吗?”
尤漾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一副“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出示证据”的表情看着他。
余珂审时度势,迅速地抬起手。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语,他握拳抵着唇轻咳了两声,然后哑着嗓子说:“最近空调开太低了,不小心受凉了。”
“……”
“行吧。”
尤漾最怕生病感冒了,虽然余秘书这话有待考证,但她也不想为了计较而冒这个险,“以后记得别开那么猛的空调。”
“好的好的。”余珂大松一口气。
她调转脚尖,刚想挪步走去后车座。
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投落在自己身上。
尤漾步伐蓦地一停。
目光带着探究好奇,刚想穿过半开的玻璃窗看过去。
却在这时。
余珂已经按下车窗按键,迅速地闭合了起来。车子贴了单向性防窥膜,她根本无法窥见内里景象。
尤漾鬼使神差地盯着那扇不透明的玻璃窗瞧了好几秒,像是要将它盯出个花儿来。
片刻后,她倏地回神,收回视线,走向后车座。
弯腰抬腿,尤漾挽着裙摆坐进后座。
调整了下坐姿,掖好柔软布料边角,她才分出心神看了眼旁边。
身旁只有沈淮礼一人,他正阖着眼眸养神,浓黑眼睫簌簌垂落,在眼睑下方冷白肌理上拓下淡淡阴翳,眉眼淡漠得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面容寡淡无情,冷静克制,完全不像是会偷看她的模样。
尤漾心神一晃。
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产生了错觉。
-
余珂发动引擎,闷声响动,线条流畅锐利的宾利开出停车场。
如同一头稳健的银色猎豹,平稳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主干道上。
路边的灯光宛如低垂的熠熠星河,纠缠交织,霓虹光影随着路边繁华风景倒退,显得迷离模糊。
沈淮礼喜静,坐车向来不喜欢播放车载音乐,所以车内很安静,沉默寂寥得能听见细微的匀称呼吸声。
等红灯的时候。
余珂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后视镜,望向后座的景象。
座位宽敞无比,尤漾身子懒散倚在右边车窗一侧,而自家老板则端坐在另外一侧。
两人就像是牛郎和织女,隔着条鸿沟距离横跨不得的银河。
哦,不对。
人家牛郎和织女好歹情意绵绵,还会互诉衷肠,这两人冷漠得像是将对方视为自己不共戴天的血海仇家。
车子驶过高架桥,进入一段较为寥落的道路。
不知道是环境使然,还是心境意兴阑珊的缘故,尤漾突然觉得车内安静得过分,沉闷得像是三人在抱团玩一二三木头人。
沈淮礼这锯嘴的葫芦,打一棒子下去半天也闷不出一个屁。
尤漾有自知之明,所以没上赶着上去找不痛快。
但她实在有些憋不住了,为了撕裂车内凝固的氛围,索性寻了个话头主动和余珂聊天。
尤漾的语气拿捏得还很亲切自然,“余秘书,这段时间工作还顺心吗?”
感受到后面一道直勾勾的目光。
以及,一线似有若无的视线掠过自己。
余珂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他稳住心神,打着哈哈:“挺好的太太,我这段时间工作得很愉快。”
“这样子啊。”
尤漾托着腮,白嫩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得点着脸颊,“那你可否说一说,怎么个愉快法儿?”
余珂正襟危坐,依旧回得滴水不漏:
“跟在沈总身边,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令我觉得很愉快。”
可不是嘛。
连怎么举报直播间评论,如何给人封号都学到了个七七八八呢。(微笑.jpg)
“那,万恶的资本家,最近有没有剥削压榨你呀?”尤漾继续问着。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锐利剑锋直接对准了旁边被她无视了的某个人。
听到这话,余珂十分想大倒苦水,拉着个人历数他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量和吃不消的工作压力。但他深知,自己不敢,也不能,毕竟那尊财神爷还坐在自己后方呢。
“当然没有,沈总平日十分体恤员工,集团工作也很轻松。”
“是吗?我怎么觉得,余秘书你看起来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瘦了不少。”
说这话时,尤漾一双狐狸眸弯成半弧,兜着浅浅戏谑,亮晶晶的,煞是动人。
闻听此言,余珂猛地打了个激灵。
加之感受到一束熟悉的冷淡视线怼在身上,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活生生被人扼住命运咽喉的阉鸡。
这一紧张,面对工作上那些狡诈阴险的老滑头都能从容不迫的余珂,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磕绊了两下,睁眼说着瞎话:
“您……您看错了,我上次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都说我三高了呢。”
“……”
-
车子很快就抵达宴城最名贵的一块地段。
此地寸土寸金,所居住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商界有头有脸、排得上名号的人物。
宾利驶入汀澜名邸,偌大的花园庭院别墅,占地面积极广,各种珍稀的花卉植物被专人打理得繁茂鲜妍,美不胜收。最外面的复式雕花冰冷铁门林立,配备喷泉泳池,显得奢靡富丽,常人望之难以接近。
随着车子停下,余珂感觉自己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都开始缓缓坠地。
再这样被问下去,他真的该去移植一颗强大的机械心脏了。
进入室内。
在整洁得纤尘不染的玄关处换好鞋,尤漾换了双绵软的家居平底鞋,没了高跟鞋的加持,她顿时像是瘪了气的球,海拔下降了好几厘米。
与此同时,身上那条裙摆宽大的高定裙顿时曳了地,顺滑的布料蜿蜒在冰凉的地板上。
尤漾浑然不觉,刚想迈步,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桎梏住了,全然动弹不得。
“?”
她满脸疑惑地回头,入目而来的是一截冷白瘦削的下颌,锋利凸出的喉结,视线上移,便撞入一双漂亮清潋的的眼眸中。
“……”
尤漾低头,便看见一双手工定制的男士皮鞋稳稳当当地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一角。
原来这就是阻碍她动作的罪魁祸首。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抬眸对上始作俑者的视线。
尤漾努力压制住胸腔中快要喷涌而出的怒火,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克制,但发出来的语调却没控制好:“沈淮礼!”
男人骨骼利落的长指勾住条高阶灰的领带,动作不疾不徐地将一丝不苟的衣衫扯松了些。
闻言,沈淮礼垂眼淡淡地递了个眼神过来,对她的突然出声作以了回应。
连句话都没有说,仿若多说一个字就是在浪费挥霍他的生命。
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居高临下地望过来,眼神都带着股睥睨万物,傲视群雄的劲儿,但偏偏气质清冷淡漠,少了些攻击性,多了分悲天悯人。
尤漾最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了,不甘示弱地抻长白皙脖颈,对他怒目而视:“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次,沈淮礼终于施恩般开了口,只是眉梢轻挑,清冽的嗓音中也透露着些许疑惑,“什么?”
尤漾伸出手指,对着他的鞋尖:“你踩到我裙子了!”
“……”
下一秒,沈淮礼冷淡地“噢”了声,从善如流地抬脚,从裙摆上移开,“抱歉,没看到。”
嘴上道着歉,脸上表情却依旧浅淡从容,像极了一尊万年寒冰雕铸的人像,没有丝毫践踏了珍贵衣裙的羞愧感。
尤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视着他,下颏微扬:“那你下次记得去医院挂个眼科,视力那么差。”
被挑衅了,沈淮礼掀眸瞥着她,眸底却凝着点笑:“是吗?可我现在一眼就能看见你身上那颗痣。”
尤漾:“???”
她身上就只有一颗痣,还在胸前,很小一颗几乎微不可查的红色小痣。
思及此,尤漾猛地捂住抹胸衣领,怒目而视:“你不要脸。”
沈淮礼轻哂一声,径直绕过她:“是你非说我视力差的,我总得证明给你看吧。”
尤漾:“……”
走进卧室。
尤漾径直拨指按下总闸开关,吸顶灯大亮,炽白的灯带不遗余力地朝地面洒落着光亮,普照了卧室每一个角落。
即便是久未回来,室内也收拾得整齐干净,没有那股寥无人气的潮闷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淡淡蔷薇熏香气息,好闻且不刺鼻。
她坐在落地窗旁的蓝白格布艺沙发上,将手腕和脖颈上的顶奢钻石首饰摘下来。
力道蹿了丝缕火气,足以称之为扯动,也没拾掇进琉璃收纳盒,而是随意地归置在一旁。
没过多久,沈淮礼也推门而入,高大挺拔的身影骤然笼罩了大片大片光亮。
这间房子是主卧,也是婚房,面积仅次于那间打通了两间屋子作为物品归纳的衣帽间。
尤漾淡淡瞥了他一眼,慢腾腾从沙发上下来,开了旁边的暗门,走进衣帽间。
打开收纳睡衣的那一格时,发现里面的样式都已经更换了,换成《vogue》最新一季的主推款,而且吊牌已摘,熨帖地洗护过。
拎着睡衣一角的指尖一顿,力道不由捏紧了些,圆润指甲边缘泛起浅白。
片刻后,她下意识轻喃了句:“还挺贴心。”
-
拿着配套衣裙进了浴室。
内里装潢清雅秀致,只是过于宽敞明亮,显得冷清幽静。
尤漾嫌静得慌,干脆打开旁边隔水装备里面的蓝牙音箱,放了一首节律躁动的鼓点乐。
明快欢畅的音乐从音箱中流淌出来,伴随着自动感应水龙头下的汩汩水流声。
盥洗台上,从洗护用品到香氛精油,都是国际顶级品牌,还有不少品类是找知名调香师私人订制。
她的心情莫名轻松愉悦,洗漱动作也慢了下来,沉浸式地投入这一洗涤躯壳的流程之中。
加上尤漾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基本是从头发丝儿精致到脚后跟。
一套卸妆和泡澡流程下来,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
不知道是水温太过舒适,还是身子骨疲倦无力,尤漾有些昏昏欲睡,浓重的困意撕扯着残余的理智。
不知道过了多久。
倏忽,她感觉原本平静的水面荡漾了下,泛起一圈圈涟漪。还未睁开眼,背脊和腿弯处便贴上来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掌,将她从渐渐失去温度的水里捞了出来。
迷蒙视线中,沈淮礼腾出单手扯过一旁厚重柔软的浴巾,垫在了台面上,而后将她抱坐在上面。
细细擦拭完水珠,修劲长指一把拎过扶栏上的真丝睡裙。
不知道是不是尤漾的错觉,她总觉得狗男人给自己穿衣服的动作分外轻柔。
折腾了许久,堪堪穿上,沈淮礼刚要把人抱起来带回卧室。
也不知道是坐姿的问题,还是真丝睡裙太过宽松,抑或是一身玉肤雪骨过于顺滑。
松松垮垮的衣服陡然滑落肩头,露出大片大片瓷白肌肤。
“……”
隔着层空气中氤氲的飘渺水雾,尤漾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望见一双漆黑的眼,以及上下滚了两番的喉结。
接下里的事态发展,似乎是水到、渠成。
好热。
水珠滚烫溅落皮肤肌理,尤漾的大脑皮层都在猛烈颤栗。
一股热流游弋在四肢百骸。
脚尖勾着的物什摇摇欲坠,世界仿若都倾倒了,眼角绯色颤颤巍巍,鼻音软哝喑哑:“无赖。”
浅蓝色的睡裙布料被星星点点的白色点缀,加上浸饱了水,呈现一种透明质感,已经完全不能看。
沈淮礼素来冷清自持的嗓音低哑,染上人间烟火气,他低低诱哄:“赔你,一百倍。”
“啊啊啊!”
“沈淮礼,你见好就收行不行,非要榨干我吗?”
“别动,要掉下去了。”
在这样天翻地覆的敦伦之乐中,尤漾的脑海里却莫名闪现一个场景——
知道要和沈淮礼结婚之前,她曾约着人私底下见了一面。
私密性极好的高档包厢里,她带着一副棕茶色墨镜,小巧瘦窄的下颌轻抬,端的是一副盛气凌人难以伺候的大小姐模样:
“我俩结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对未来的伴侣有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和要求。”
沈淮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但语气依旧疏淡:“愿闻其详。”
尤漾绷着张灼若芙蕖的脸蛋,面无表情地说出闺蜜陆苒梨给她提供的据说很严苛的要求:“你必须满足我床上的癖好,并且数量也要达标。”
她以为沈淮礼这样的人肯定满足不了她这惊世骇俗的要求,并且还会因此知难而退,另择佳人。
即便是结了婚,也会是柏拉图式夫妻。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人可谓是不沾染一丝一毫的欲,出了名的冷情又寡欢。
却没想到。
最后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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