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语后知后觉捂着胸, 刚才撞这一下,好疼
楼泽玉根本没想到她会直直撞上来,刚才要不是他伸手及时, 这时候她应该躺在地上。
见她眉头紧皱,他也有些担心, 微微弯腰问她:“撞疼了?”
安语双手抱着胸,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说:“不,不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你怎么会来?”她偏头看了眼楼泽玉身后, 楼下那四人果然跟着上来了。
“姚望通知你来的?”
姚望走上前来解释:“你都上来两个小时了, 我怕你遇到什么麻烦,所以就跟楼总说了一声。楼总正好在附近, 就赶来了。”
安语回神看着楼泽玉, 他身上的高定西装刚才被她撞出了褶皱, 深灰色的领带也跟着歪了角度。
“我没事的。”她轻声说。
她十分自然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带,微微抬眸, 楼泽玉的眼神如水柔和,她的视线垂落,又抚了抚他西装上的褶皱。
“我和周总已经谈好了, 你别担心。”
楼泽玉顺势握着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还疼吗?”
“不疼了。”她轻轻扭动一下,挣脱了楼泽玉的手。
门前的动静引起了公司同事的注意, 她甚至听到有人在低声感叹:“好帅啊。”
安语一回头, 身后围满了人。她一时紧张, 两步退到了楼泽玉身侧。
杨珊珊在人群中望着楼泽玉冒星星眼, 直接起了个头问她:“安语,这是谁呀?”
她抬眸对上楼泽玉的视线, 在一众催促声中,她看着楼泽玉的眼睛回答:“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楼泽玉。”
楼泽玉看着她,眼神不带温度,不回应也不反驳。
人群中窃窃私语,原来这就是Jovan Russell那位年轻的总裁,没想到真人竟然这么帅。
楼泽玉向来行事低调,除了自家公司的晚宴以外鲜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大部分人对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同事讨论的声音太大,说什么的都有,楼泽玉板着张脸,眉头渐渐收拢,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既然是哥哥,面对妹妹的前同事们,他这个表情是不是太严肃了?
她连忙侧过身子拉着楼泽玉的衣摆说:“给个面子,说句话。”
“说什么?”楼泽玉面无表情问。
“说什么都可以。”她摇摇楼泽玉的衣摆,眼神里带着恳求。
“今晚也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薄冰碎裂,寒意散去,她的腰间多了一只手臂。
“岁岁想你了,回家吧。”
“?”
安语一脸疑惑望着他,腰间传来很轻微的揉捏,体温自侧腰攀升,她的身体飞速变得滚烫。
她面向众人,身体紧绷,笑意里藏有不易察觉的尴尬,“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楼泽玉带着她转身,人群之外传来周利洋着急的声音。
“小语,等等。”
两人回头,周利洋迎上前来试图和楼泽玉握手。
“楼总,久仰大名。”
楼泽玉的眼神从他身上粗略扫过,完全忽视了他伸出的那只手,极为平淡地“嗯”了一声。
周利洋做了什么他心里非常清楚,楼泽玉不愿意理他,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尴尬收回手,笑着冲楼泽玉说:“小语的事情我们已经谈妥了,之后要是还有需要天如的地方,小语你尽管开口。”
安语尴尬点了点头,腰间又传来催促的揉捏,她赶紧说:“周总,家里有点事,合约的程序就由黎阳和你对接,最后我签字就好了。”
“好,好。”周利洋连声应着:“有事你先去忙,我们电话联系。”
周利洋话音刚落,她就被楼泽玉的手臂带着转了身,进电梯前,她抬头问:“穗穗是谁啊?”
腰间的手离开,身上的温度却没有下降。身侧的人保持着沉静,声音一贯清冷,他回答:“我女儿。”
“???”
安语拉过楼泽玉的袖子,难以置信问:“你女儿?你什么时候有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楼泽玉紧绷的下颌线有所松动,眉尾微微上挑,“还没出生呢。”
“”
“你怎么”
楼泽玉微微偏头,“有什么问题吗?”
安语小声嘀咕:“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竟然连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可以吗?”
她没应声,明知道他是胡说八道,但心里还是堵得慌。这么多年他就一段感情经历,总不能凭空产生对家庭和子女的构想。
沉默片刻,她轻声说:“我把《月落》的版权给出去了。”
她听见楼泽玉的呼吸声,轻缓而平静,而后沉沉的声音传来,“小人难缠,你做得很好。”
心里有一条缝隙缓缓溢出欣喜,她又偏头问:“是你帮我打过招呼了吗?”
楼泽玉面色不改,“没有。”
回答得这么干脆,一定是假的,但她还是很高兴。解决了唱歌路上一大块绊脚石,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走出大楼的时候太阳正毒,强烈的光线直照过来,她眼底生疼,忙抬手遮了遮眼睛。
指缝中间楼泽玉的身影笼罩过来,她停住脚步,移开手问:“怎么了?”
眼前突然一黑,是楼泽玉把墨镜挂在了她耳上。
视线恢复,眼前的人微微垂眸,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动她鬓边的发,耳畔发痒,她试图出声缓解,“没关系的,就一小段路。”
“走吧。”
楼泽玉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停在腕间,不肯离去。手腕传来微凉触感,整条手臂都跟着瑟缩一下,突然就有些害怕这毫无阻隔的接触,会让他感受到自己略显快速的脉搏。
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小,楼泽玉并没有放手。她就这么被他牵着,直到走到车边。
车窗玻璃上贴着白花花的罚单,一看就是他着急上楼没时间好好找停车位。楼泽玉伸手扯下,直接塞进了安语掌心。
“罚款你来给。”
安语低头看了一眼,罚款两百。
啧,这停车费真贵。
楼泽玉给她开了车门,又是受宠若惊的一天。
她不知道楼泽玉要带她去哪,她也没问,也许这就是多年来养成的信任,去哪里都可以。
“今天公司不忙吗?”她其实很想问问高映寒的事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忙。”他轻声应:“所以没法送你回家,你只能跟我去公司。”
“好。”
她摘下墨镜偏头看着楼泽玉,烈日斜照,在他脸上画下浅金色的一笔,霜白的皮肤反射所有光线,连带着她的眼眸也跟着点亮。
他目视前方,却突然开口问:“在看什么?”
安语急急忙忙收回视线,掩饰问:“要戴墨镜吗?”
沉寂一瞬,楼泽玉微微偏过头,“帮我戴。”
她直起腰,意识到这是个危险动作又退回来说:“等到前面红绿灯再戴吧。”
楼泽玉没有应声,等到车子停下,他又偏头过来。安语没忍住笑,这人刚才不想用手接墨镜还能理解为需要用手扶方向盘,现在不想用手接就是单纯在享受被她服务的感觉。
她朝楼泽玉偏了偏身子,双手拿着墨镜轻轻推到他耳后,掌心凑近时微微触碰他的皮肤,一点点凉意。
趁着气氛融洽,她试探着开口问:“高设计师真的要离职了吗?”
楼泽玉戴了墨镜,她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能听他沉声回答:“真的。”
她的指腹摩挲着裙摆,又问:“那是不是会对公司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红绿灯时间结束,楼泽玉一脚油门踩了出去,他的指尖点了点方向盘,反问:“你和天如解约对天如有什么影响吗?”
她想了想,回答说:“好像是有点儿影响,但不多。”
“那她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是隐隐担忧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她和高映寒并不一样。
她对天如可有可无,但高映寒为JR贡献过三场大秀,她设计的成衣系列也在当时受到热烈追捧,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设计师,失去她,是JR的损失。
她不知道楼泽玉有没有挽留过,也许有,但高映寒还是执意离开。他们之间牵扯太多,她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清楚楼泽玉的压力,她只能保证自己不给他添麻烦,再想办法让他轻松一些。
跟着楼泽玉回了公司,路过楼下的时候昨天那位安保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当时应该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但他看到高映寒就失去了自己的判断,任由她们在室外僵持,这才被有心人拍到。
她因为留意门口的安保落后了楼泽玉几步,等她回头,楼泽玉正站在前面等她。
“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随便看看。”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楼泽玉并没有立刻迈开步子,反倒是用手碰了碰她的手腕。
“嗯?”她一脸茫然看着楼泽玉。
身旁的人没有回答,那灵巧的小指轻轻一勾,她的手就这么被勾进了他的掌心。
和她想象中的微凉不太一样,原来楼泽玉的掌心如此温热。
第22章
人来人往, 楼泽玉不放手,她也没想过挣脱。
路过他身边的员工恭敬喊着楼总,低头时, 那一双紧握的手引人遐想。
像是突然崴了脚,安语走路又开始一瘸一拐, 身旁人感受到她的异常,墨镜下的一双眸溢出担忧。
“你怎么了?”
她愣了愣,她该直说自己和他牵着手会紧张吗?这个想法从她脑海飞速掠过,被她立刻否决。
她故作痛苦, 皱着眉说:“脚疼, 可能是今天走太多路了。”
楼泽玉低头,安语还未痊愈的脚踝微微发肿, 医生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二次伤害极有可能导致韧带撕裂。
他甚至没有多加思考, 一弯腰按住安语的裙摆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骤然失去平衡,安语赶紧抱着他的脖子, 才刚贴近又退缩,“泽玉哥,就一小段路, 我可以继续走的。”
楼泽玉戴着墨镜,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脚不想要了是吗?”
她有些为难,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呢。”
楼泽玉微微低头, 问:“看, 又怎么了?”
安语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 小心翼翼问:“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是你妹妹吗?”
“不知道。”
“那那那你赶紧放我下来呀。”她有些着急,连说话也磕磕绊绊。
楼泽玉不动, 她便在他怀里扭了扭,“泽玉哥?”
楼泽玉的手臂收紧力道,语气里些许无奈,“再动走光了。”
她立刻停止动作,乖乖缩在他怀里不敢再动。她偏头看了一眼,马上到电梯了,可周围人关注的目光太过直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干脆捂脸埋头,做一只鸵鸟。
明明只是想装瘸让牵手变得合理,没想到楼泽玉不按常理出牌,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合理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也终于松了口气。又仰着头轻声说:“放我下来吧泽玉哥。”
楼泽玉没动。
她身上持续发烫,楼泽玉必然感受得到。她鼓起勇气问:“你不怕大家误会吗?”
“误会什么?”
她微微抬眼,楼泽玉还是那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只是在这冰冷中间,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来自他的胸口和掌心。
她垂眸,小声说:“误会我和你的关系。”
他的唇角有所松动,温声回应:“旁人的想法重要吗?”
这么久不见,她真的觉得楼泽玉越来越高深莫测了,说话要么模棱两可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愿意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想了想,回答说:“应该挺重要的吧,毕竟我们都成年了,有些亲密动作可能不太适合。”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说:“所以你是怕人误会我和你的关系,影响你在娱乐圈的发展?”
“不是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是什么?”
她有些急了,明明是担心他,怎么还反过来说自己?
“我只是,只是怕对你有影响。毕竟你分手的消息并没有公开,不是吗?”
“叮”一声,电梯到达楼泽玉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他迈开步子朝办公室走去,脚步声中,她听见楼泽玉说:“那你大可放心。”
她没应声,放心?怎么可能放心?顶着兄妹的身份,她每一次试探的亲近,都不能放心。
可每一次接近,都像现在这样让她无比留恋。
办公室的真皮沙发被空调吹了很久,她坐下去的时候,很冰。
楼泽玉顺手脱掉西装搭在沙发上,转身绕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呼叫器,“送饭进来。”
“你没吃饭吗?”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半了,看来琴婶儿说的没错,他确实经常忘记吃饭。
楼泽玉倒了两杯水回到沙发前,“你不也没吃吗?”
那倒是。
她之前光顾着和周利洋谈合同的事情,根本不记得吃饭这件事。
顺理成章地,她又陪他吃了顿饭,相比较起昨天的沉闷,今天的楼泽玉显然温柔很多。
他往她碗里夹了菜,嘱咐道:“多吃点,太轻了。”
安语唇角悄悄上扬,小声回应:“我以为你进门脱衣服是因为我太重了抱不动呢。”
对面的人唇角带笑,一转话锋说:“嗯,是有点儿。”
安语皱眉:“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楼泽玉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她碗里,“多抱几回就习惯了。”
手上动作停滞一瞬,却也没想到该怎么回应,只能一口咬住那片牛肉,把那些奇怪的想法嚼巴嚼巴吃进肚子里。
既然装了瘸,那就得一装到底。楼泽玉下午工作的时候,她只能缩在沙发一角,哪里都不能去。
趁着楼泽玉下楼,她翻出手机给方修然打了个电话,关于她《月落》那首歌的版权问题,方修然也很认同她的做法。
就这短短一天,她两次体会到被人认可的喜悦,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也可以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因为高兴,她打开相机准备记录下这个特别的时刻。
好久没有自拍,笑得有些不自然,镜头里出现楼泽玉的名牌:Kilian Lou,她的唇角自然就带了笑。
仔细想想,好像成年以后她和楼泽玉都没有过一张合照,如果名字可以代表他,那今天就算是第一张合照吧。
久违地打开微博,她的粉丝量已经突破了五十万,想起来珊珊跟她说的唱歌视频,她试着去搜了一下。
其实那天唱歌的状态很不好,压力很大,表情管理也有些失败,但因为专注,所以足够打动人。再加上有电视剧的加成,呈现出来的舞台效果竟然意外地好,难怪周利洋不肯放手。
光是这一首歌,他就能挣不少钱。
翻了翻评论,竟然大部分都在讨论她的音乐而不是一些其他的东西,看来她的决定没有错。现在的观众并不是傻子,他们能分辨得了好坏,也能看得到她的努力。
一高兴,她就把刚才的自拍发了出去,并配文:有点热。
不过瞬间,微博下就刷出来一连串评论。
【小彩虹:都火了能不热吗[doge]】
【开始爬墙头:这姐总算记起来微博密码了。】
【今天也要做安宝贝的宝贝: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好美好美,斯哈斯哈。】
【方修然唯一的姐:方修然你怎么没和姐姐在一起?方修然你怎么没和姐姐在一起?方修然你怎么没和姐姐在一起?】
【猫猫可可爱爱:咦?后面的办公桌是JR总裁楼泽玉的吗?】
心思被人拆穿,她有些心虚,又翻上去仔细看了看照片。她的脸占据了照片很大一部分,只能在照片左上角看到楼泽玉的名牌,说显眼也不显眼,但他的名字如此清晰,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挣扎了很久,还是没有选择重新编辑。
和他,迟早要站到阳光下,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夕阳西沉,楼泽玉的办公室被点缀大片橙红,她还瘫在沙发上,等着楼泽玉开会回来,一起回家。恍惚间,她就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来,就好像,只要打扮成熟,能独当一面就可以不做他的妹妹。
楼泽玉进门的时候安语浑身都陷在夕阳里,小黑裙和真皮沙发融为一体,纤细的四肢染上夕阳的颜色,光滑的皮肤在橙红光线下微微泛起光泽,一回头,唇边的笑容悄悄驱散他整日的疲累。
“回家吧。”他轻声说。
安语撑着沙发起身,想要走近,又记起来自己装了一天的瘸,现在太心急容易露馅儿,只好乖乖站在沙发边上,等他走过来。
她很私心地想,如果能再牵手就好了。
楼泽玉绕到办公桌前关了电脑,看了一下午的企划案,眼睛酸胀得厉害,起身时伸手捏了捏山根才觉得视线重归清晰。
低头找外套的时候,发现安语正双手抱着他的西装一脸笑意站在沙发边上,像只等待主人怜爱的小猫,毛茸茸的小爪子正肆意撩动着他的心弦。迈步过去,小猫很自然为他撑开衣服,他也很自然享受着她的穿衣服务。
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穿戴整齐,她期待着楼泽玉主动牵起她的手。可随着他弯腰,更加亲密的公主抱又让她乱了心神。
明明心里打翻了蜜罐儿,嘴上还倔强说着:“休息了很久,我可以自己走的。”
这回楼泽玉没有推脱,直说:“那我放你下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贪心,竟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口嫌体正直。
她一皱眉一咬唇,懊悔万分,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低着头,好像听见了楼泽玉很轻的笑声,但又不确定,她闷着声音问:“你在笑我吗?”
他没回答,反倒是提醒她:“开下门。”
她恍然回神,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慌张,伸手拉开了办公室的门。楼泽玉双臂收紧,低声说:“调皮的孩子有人宠。”
手收回来的时候总感觉空落落的,想继续环住他的脖子,可惜没有理由。公司员工陆陆续续下班,他所在的这一层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没有旁人关注的视线,安语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右手在他西装领口轻轻摩挲,像是在拂尘又像是在观察西装纹理。
进电梯的时候,楼泽玉突然说:“脖子痒。”
稍稍愣神,反应过来楼泽玉可能是想要她帮忙抓一抓,便又问他:“哪里痒?”
“后面。”
她把手伸到了他后颈试探着抓了抓,“这里?”
“嗯。”
楼泽玉脖子修长,线条优美,后颈处的头发修剪得很干净,短短的发根扎着她的指腹,刺刺麻麻,一直蔓延到她心上。
她是很贪心,贪心到想独占他的怀抱。
一辈子。
楼泽玉的私人电梯从二十二层下到负二层只需要三十二秒,从电梯走到汽车旁他花了四十秒。这七十二秒的时间,支撑着她的痴心妄想,让她心底埋藏的种子再次发芽,只待春风,只待雨露,便能茁壮成长。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海上呼啸的风,占据她所有的听觉。所以那停车场暗处响起的快门声,自动被两人忽略。
第23章
回家的路上她接到黎阳的电话, 解约的流程他已经和周利洋确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签字。本来她想明天出门签合同,话没说完楼泽玉就叫黎阳明天来家里找她。
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非要装瘸,这下连门都不好出, 本来方修然还约了她明天详谈合同的事情,看这样子估计也得把他叫到家里来。
三次公主抱,击碎了她和楼泽玉之间那一层似有若无的薄冰,她有勇气主动环着他的脖子, 也在他的脚步中间悄悄凑近他, 感受着他的心跳和身体的温度。
晚饭过后楼泽玉接了一个越洋电话会议,趁着他在书房, 她洗完澡偷偷摸去了他的房间。
他今天忙了很久, 又抱着她上上下下, 必然很累,如果这个时候能泡个澡放松一下, 一定会睡得很香。
她想趁着楼泽玉不在赶紧给浴缸放水,可惜放到一半楼泽玉就开门进来。
听见水声,楼泽玉试探着喊了一声:“琴婶儿?”
浴室内没有回答。
他走到浴室门口往里边一瞧, 里头光线昏暗,水汽氤氲,浴缸旁点着香薰, 空气里弥漫着橙花的味道, 处处有人的痕迹, 却没有见到人影。
除了安语, 还能是谁?
他没着急踏进浴室,反倒是退开一步往镜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语正穿着一身米色的真丝睡衣贴在墙边, 身体紧贴的程度好像真的以为能和墙面融为一体。
她的眼神时不时往门口瞄,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通过镜子照了出来。
到底还是记忆中的小姑娘,调皮的天性难改。
他不打算拆穿她,也不着急叫她出来,他转身回到衣帽间,伸手解开了腰带。
安语小心翼翼躲在墙后,明明刚才听到了楼泽玉的声音,现在又毫无声响,难不成已经出去了?
她正打算往门外看一眼,突然听见了抽腰带的声音,随后衬衫面料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突然意识到,楼泽玉这是在脱衣服!
她一偏头,门外的人已经脱掉了衬衣,正赤/裸半身准备脱裤子。
楼泽玉的手刚放到腰间,就听背后一声惊呼:“泽玉哥!”
一回头,安语正伸手蒙着眼睛小步小步往外挪。他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安语紧闭双眼,决定恶人先告状,“你,你怎么问也不问就脱衣服?”
楼泽玉斜倚在首饰台旁轻笑一声:“我不在我的房间脱衣服,难不成要去你的房间里脱?”
“那,那你也说一声啊,万一浴室里有人呢!”
“嗯。”他点了点头说:“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浴室里有鬼呢。”
安语气急,撒开手盯着他问:“你说谁是鬼呢?”
光线进入她眼睛,连带着将楼泽玉此时的模样也印在她眼底。
他单手撑在首饰台上,右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鼓着,微微向后靠的腰拉长腹肌线条,让那性感的人鱼线毫无遮掩暴露在她眼前。
更过分的是,楼泽玉的裤子拉链不知什么时候就拉开了,明明窄腰挂不住西裤,偏偏某个部位过于优秀,生生把那条西裤卡在了那里,想不看也不行。
大坏蛋!
安语惊叫一声,埋头就往外跑,还没出得了衣帽间就听楼泽玉沉沉一声:“站住。”
她顿住脚步,气急问:“又怎么了?”
楼泽玉盯着她活动自如的一双腿,故意拉长语调问:“你的脚踝?”
完了。
她懊恼一低头,刚才这矫健的步伐怎么着都不像是脚疼的样子吧?
安语虽然心慌,但嘴硬。
她故作镇定回答:“今天休息得好,现在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这样啊。”
楼泽玉再一次拉长尾音,把高深莫测做到了极致。
他越是态度不明,安语越是心慌,身后的人没了声音,她又不好意思回头,只好站在原地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楼泽玉起身,只说:“等我出来,有事找你谈。”
“什什么事啊?现在不能说吗?”
楼泽玉没再多说,迈步进了浴室。
直到水声传来,她才偷偷回头看一眼。浴室的门关着,她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心跳得很快。所以楼泽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明明知道浴室有人还要故意让她难堪!
她回到卧室,百无聊赖在他沙发上趴了一会儿。
其实她很喜欢和楼泽玉呆在一起,他的话不多,很多时候都在专注做自己的事情,哪怕压根儿不理她,她也很喜欢一转头就能看到他的感觉。
就好像他一直是她触手可及的人。
安语翻身过来平躺的时候觉得光线太强,她又起身去墙边重新调整了卧室的灯光。
回头时,看到这张曾经躺过的床,依稀记起当时躺在床上的感觉。
为了小小报复他刚才的捉弄,她决定上床滚一圈。
真丝床单柔软又亲肤,身体接触的地方都带着凉意,恰好缓解她身体的热。
她盯着楼泽玉的枕头出神,这人平常是喜欢睡左边还是右边?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挪着身体躺到了楼泽玉的枕头上,刚躺下去就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确定了,他喜欢睡右边。
也许是房间光线太暗,也许是浴室水声惬意,还有可能是受雷暴香味蛊惑,她的眼皮很重,困意很浓。
她听见自己小声抱怨:“楼泽玉,你要洗到什么时候?再不出来我可要睡着了。”
话说完,惹了浑身的滚烫。
他的妻子,那个名正言顺可以和他睡在一起的人,日后是不是也会像自己这样躺在床上等他洗完?
洗完之后,他们会做什么?
他的唇是什么味道?运动时会不会浑身发烫?他会说情话吗?声音是不是和平时不一样?他会很温柔吗?她有没有可能得到这份温柔?
身上的热意骤然退散,随之而来的又是心酸。
算了,不想了。
胸口很闷,很堵,连呼吸都不够顺畅,她钻到枕头底下试图做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迷迷糊糊间,汹涌困意来袭。
这夜很长,楼泽玉好像一直没有出来
他其实知道安语等不了那么久,已经做好了明天再和她说的打算,没想到走出来,床上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楼泽玉脚步一顿,竟一时不知该不该走过去。
他轻声喊:“年年?”
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以为会是安语的恶作剧,他故意放轻脚步走过去,附身接近,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她埋在枕头底下,呼吸声很安静,楼泽玉驻足细听,看样子是睡着了。
好像有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心,那滚烫的血液在身体里快速窜动,让他感觉有点热。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但他不想那么做。
他绕到另一边上了床,为了不把她吵醒,他的动作很轻。
他伸手把枕头挪开,那凌乱的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睡得很恬静,让他不忍心打扰。
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很轻微的痒,让安语抓了抓脸。
楼泽玉以为她醒过来,赶紧退开,没想到身旁的人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仔细观察了一小会儿,床上的人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他轻抬着安语的头,把枕头往她脖子底下塞了塞,睡梦中的人感受到外力皱了皱眉,略有不满喊了一声:“楼泽玉。”
楼泽玉停住动作,只等她下一句。可惜怀中的人睡得沉,好久都没有声音传来,他撑在一旁看着他心中的乖小孩儿,一走那么多年,会不会在别人面前也这么调皮?
他捡起一缕秀发缠绕指尖,唇边的笑意渐深。
他凑近她耳边,低声呢喃:“是你不愿意走的。”
说她,还是说自己,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他的感受如此强烈,随着她的呼吸渐渐加深,是他情不自禁,是他意乱情迷,是他不愿意离开。
他的唇落在她眉间,唇上熟悉的温度引他深陷,私心渐起,他的唇缓缓下移,精巧的鼻尖微凉,他只作片刻停留。
她的唇就在眼前,莹润可爱的样子勾出他的贪心,伸手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怀中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惊醒。
是什么滋味呢?
他想尝一尝。
温暖,柔软,带着香,透着甜。
怀中的人忽然伸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摆,他离开她的唇,下意识摒住呼吸观察她的反应。
可她只是借力往他怀里凑了凑,还用前额蹭了蹭他的胸口,好像含糊不清说着什么,但他没有听清。
顺势收拢怀抱,贪心的手揽过纤腰,让她和自己紧紧相依。
香软在怀,安心,也不安。
直到天色微明,他才沉沉睡去。
但怀中的人醒得很早,因为后腰处突兀地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
迷迷糊糊间,安语似乎摸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身后的人皱眉轻哼一声,圈住细腰的手臂再一次收紧。
滚烫之处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睡衣,如此贴近,她的感受更为深刻,震撼。
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反应,她应该本着理智和科学的态度去看待,不应该掺杂一丝丝的私人情感。
可身后的人是楼泽玉,是她藏在心底深爱多年的男人,那她是不是可以生出一点点的私心?
她重新闭上眼睛,试着放松,试着去感受两颗心的距离,全身心投入这一场注定只有她独自沉醉的梦境。
哪怕短暂,至少沉溺过,也算圆满。
她开始胡思乱想,楼泽玉抱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没把自己当成妹妹?
心上的那一株小幼苗好像迎来了阳光和雨露,在楼泽玉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生长。
再一次醒来,是身后的人用手臂带着她翻身,她以为楼泽玉没醒,没想到一睁眼就对上他还迷蒙着的一双眼。
她一时紧张,挣扎了一小会儿,才小声说:“你,你醒了?”
眼前的人重新闭上双眼,唇边绽开笑容,手臂一勾,安语被迫与他贴近。
她抵在楼泽玉胸口,被楼泽玉揉乱了发,他的胸腔微微颤动,低哑的声音钻进她耳朵,“哥哥的床舒服吗?”
第24章
理智让她伸手推开楼泽玉, 她腾一下坐起身,慌张道:“你,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哥, 你怎么跟我睡在一起?!”
不管了,恶人先告状的事情她得做到底。
楼泽玉伸手捻着她的发丝, 轻笑道:“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难道不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吗?”
安语一时语塞,却依旧嘴硬。
“那我不能睡你的床吗?我睡了你的床, 你也可以去睡我的床啊。为什么要跟我睡在一起?”
楼泽玉听着这语气, 好像还挺委屈。
他半撑着身子,饶有兴致看着安语的背影, 懒洋洋发问:“跟我睡在一起, 委屈你了?”
委屈, 倒是不委屈。
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心里难受。
她一口应下:“对啊!我还没有和男人睡过呢!你身为我的哥哥竟然睡了我两次, 你难道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一句话,楼泽玉就只听清了“没和男人睡过”这几个字,所以她和方修然只是朋友,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心情很好。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安语双手护胸, 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楼泽玉, 你别太过分!”
楼泽玉低头, 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她额前凌乱的发, 他低声说:“那要是我说,我也没和其他女人睡过, 你心里会不会平衡一点?”
安语一愣,“你,你和高映?”
话没说完,楼泽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额前的刘海垂落在她眉间,温热的鼻息轻柔洒过她的脸,他缓缓低头,眼看着鼻尖相碰,他在自己的手背留下一个吻,而在手背之下正好是她的唇。
她心跳得很快,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吻他,回应他,可她被楼泽玉死死压住,根本无法动弹。
感觉呼吸困难时,楼泽玉将一张冰冷的卡片塞进她手里,他摸摸她的发,轻声说:“乖一点。”
下一秒,身上的重量消失,楼泽玉起身走进了浴室。
胸口被他压得有些疼,微微蜷缩身子缓解疼痛之后她才抬手看楼泽玉塞给她的东西。
竟然是一张黑卡。
所以他卖了一晚上关子,要说的事情就是给自己一张卡?这算什么?“陪/睡”福利?
她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既是害羞又是懊悔,更忍不住埋怨。
楼泽玉,你既然坏到和妹妹同床,为什么不可以坏得更彻底一点?
浴室里传来他洗澡的水声,她也终于清醒,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躺下去。
她起身揉了揉腰,一想到这个位置与他零距离接触过,她就觉得手下的位置烫得厉害。
她移开手,摒除了脑子里的杂念,打开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和前来询问楼泽玉早餐事宜的陈阿姨打了个照面。
大早上,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从楼泽玉的卧室出来,意味着什么?
而此时楼泽玉还在房间里洗澡,这气氛是不是过于暧昧?
她被陈阿姨盯着,突然就红了脸,连忙摆着手解释:“陈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阿姨也在楼家待了很多年,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也不像琴婶儿与她分外亲近。
陈阿姨脸上带着尴尬的笑,略有抱歉说:“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她匆匆走远,安语靠着墙一扶额,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整个上午陈阿姨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她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好在黎阳及时赶来,至少让她有事情可做,不至于在家里和陈阿姨大眼瞪小眼。
合同的事情最后敲定,她也终于把心安稳放回了肚子里。中午的时候琴婶儿才来换班,她昨天一整天都带着人在城南的房子里帮她收拾东西,因为家里的乐器太多,可能还需要她回去一趟才好搬过来。
她下午约了方修然在家里谈事情,准备明天再跟琴婶儿回去看看。可她原本平静的下午却被一个突发消息彻底打乱了。
高映寒宣布离职,这在时尚界绝对是一个重磅消息,因为她不光是一名优秀的设计师,她还是JR总裁楼泽玉唯一公开的女朋友。突然离职,外界便自然而然猜测她和楼泽玉感情破裂。
而紧随着这条消息出来的,是JR总裁楼泽玉停车场密会神秘女子的新闻。
高糊的照片里楼泽玉抱着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她埋着头,没人能看清她的脸。
可她昨天刚发过微博,一模一样的裙子,还拍到了楼泽玉的名牌。
不用联想,那个人就是她,安语。
果不其然,神秘女子的身份被网友快速破案,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评论把她淹没,说什么的都有。
第一条,就直指她插足两人恋情,致使两人感情破裂,造成JR人才流失,指责她是个丑闻制造机。
【用户3189447:沃趣,不是吧,前两天不还是方修然吗?这姐玩儿的可真花啊!】
【AAA水果批发王大姐:所以之前有人猜测她是大佬小情人实锤了?!!】
【好多人啊:三姐牛逼,三姐玩弄男人的手段吾辈楷模!】
【小3去死:插足别人感情,臭不要脸,退圈吧!】
看着那些冰冷的词句,她浑身发抖。
手机尖利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突然的震动打乱了她的思绪。
是方修然。
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愣了好久,调整了好几次呼吸,她才接了电话。
“怎么回事?”方修然语气里带着质问。
心里好像有些委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只好故作轻松说:“就是脚疼,他贴心照顾了一下。没想到会被拍到,还和高映寒离职的消息放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要澄清吗?”
她想了想,回答说:“应该要吧,但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晚点再看吧。”
“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别牵扯进来,之前的事情对你来说已经够麻烦了。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到时候可能和你签约也会受影响。”
方修然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绪郑重道:“安语,你给我听好了,无论事情发展成什么样,我都会签你,你也别想自立门户,把你那点儿的心思给我收起来。”
她被方修然的语气逗笑,安抚着说:“好好好,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个道理我懂的!你放心吧,我想抱你大腿还来不及呢。”
“不过今天可能有点特殊,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们再签合同,行吗?”
她突然听见一声水杯重重放在桌面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方修然,你怎么了?”
他沉声回答:“心烦。”
“因为我的事情吗?”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你放心吧。”她笑着说:“我会处理好的。”
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她的房间洒满阳光,但她此刻只觉得冷。她该怎么办呢?又向楼泽玉求助吗?
她坐在钢琴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琴键。
她心里有一个解决办法,但那些话一旦说出去,很多事情就难以更改了。
手机安静躺在一旁,楼泽玉看到新闻了吗?还是说,他在忙着处理高映寒的事情?
她解锁了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沉默了很久,她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挣扎好久,在她刚刚做好心理准备要给楼泽玉打电话的时候,卧室门被敲响了。
她以为是琴婶儿,便放下手机说:“琴婶儿直接进来吧。”
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拄着手杖站在门口。
她立刻起身,恭敬喊了一声:“楼叔叔。”
楼奕君前几年出过一场车祸,右腿骨折,半月板撕裂,腿部神经受损,需要借助手杖才能正常行走。
他如今还是JR董事长,但这些年他因为身体的原因逐渐退居二线,公司的事情一并交由楼泽玉处理。
安语回国以后,只在梧桐路别墅见过他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她笑着迎上前,想要扶他往沙发上坐,还未摸到他的衣袖,楼奕君便撑着手杖径直往前。
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茫然无措的十指微微一抖,尴尬收回。
他坐在安语刚才坐的位置,整个人背对着窗外的阳光,一张脸更显得沉郁。
他抬头看看四周,金丝边眼镜上映出墙上那副简笔画的轮廓。
察觉到这是楼泽玉专门为她准备的房间,他轻笑一声,故作温和问她:“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安语站在原地,双手不安交握在身后,轻声回答:“和家里一样习惯。”
“那这里是你的家吗?”
他面带微笑,眼神温和,像初春的太阳,看似灿烂,实则入骨寒凉。
安语双唇微张,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阴影中的人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反倒是极有耐心等着她回答刚才的问题。
是她的家吗?
是吗?
“不是。”她回答。
楼奕君的手杖“咚”一声砸在地板上,安语一时心惊,连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抬眼,楼奕君板着张脸盯着她,像地狱阎罗正在审判做错事的小鬼。
他问:“你知道高映寒,是什么人吗?”
安语垂眸,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楼奕君冷哼一声:“高家的恒世珠宝,百年品牌,珠宝界龙头企业。高映寒本人,杰出青年,优秀设计师,在公司五年,几度拉高公司营收,是JR不可或缺的人才。”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你呢?你是什么人?你对我楼家有何贡献?有何价值?”
安语愣怔一瞬,一双手在身后紧攥,脚下的地板好像突然间吸收了整个太阳的能量,烫到让人站立不住。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除了会给楼泽玉惹麻烦,帮不上他任何一点忙。
她不说话,对面的人又开口:“我楼家待你不薄吧?”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点点头回答:“是。”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影响他们的感情?!”
第25章
安语眉间轻颤, 解释说:“您误会了,楼叔叔。”
她想解释,楼奕君却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误会什么?”他反问:“你是不是和泽玉睡在一起了?!”
这句话如同巨雷炸响天际, 让她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你还要脸吗?!”楼奕君拔高了声音:“泽玉是你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哥哥, 你竟然恬不知耻爬上他的床?!我楼家何时这样教过你?!”
安语身子猛地一抖,想解释,又被楼奕君抢过了话头。
“是国外的教育太前卫?还是你天性难改?!”
闻言,安语皱紧了眉, “什么天性?”
楼奕君冷哼一声:“我楼奕君活了几十年, 竟也是头一次得知,爬床, 竟然还会遗传!”
爬床?爬谁的床?像是有人突然伸手扼住她的脖颈, 让她呼吸困难, 满脸涨红。
她难以置信望着楼奕君,眼眶通红, 却也忍住没让打转的泪水溢出。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 低声说:“您要骂,就骂我,不要带上我妈妈。”
楼奕君冷笑:“骂你?骂你有用吗?映寒能回来吗?!我楼家养育你成年, 已经尽了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若你识相, 就该早早离开楼家自力更生, 凭自己的能力闯荡,也好让人能瞧得起你。”
“可你现在, 吃着我楼家的饭,还想砸了我楼家的碗!闹出那么多的事情,生生搅黄了泽玉和高家的联姻,你是怎么有脸继续住在这里的?!嗯?”
“泽玉和映寒,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肖想我楼家的儿子?!别以为你长在楼家就是我楼家的人,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这辈子也别想踏进我楼家的大门!”
他的手杖再一次砸向地面,巨大一声响,安语也跟着心惊。
他起身,“今晚之前搬出去,我楼家还能念及多年情分帮衬你。如若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走路的时候,手杖砸向地面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这是驱逐她离开的禁令,刻不容缓。
手机在钢琴上震动,她却依然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走近的动作。
如果十八岁以前的任性是因为不懂事,那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贪心?因为执迷不悟?还是因为她犯贱?活该?
明明知道靠近之后的结局不会是美好,她还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回回落得满身伤痕。
她想抬头让眼泪倒流,泪水却在她看到墙上那副简笔画的时候奔涌而出。
滚烫,灼眼。
那天晚上楼泽玉带她看房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她的家,哪怕他搬走,也不要她走。
她好高兴好高兴,原来楼泽玉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他当时的眼神是那么真诚,她知道,他是真的想给自己一个家,也真的愿意为自己遮风挡雨。
那天晚上,她对着星星点点的夜空把自己的欣喜告诉了妈妈。
她说,妈妈放心,年年从此以后就有家了,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哪怕楼泽玉把自己当成妹妹也没关系,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年年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她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她有一个家,一个始终为她亮灯的家,可以让她这只在海上漂泊多年的小船安稳靠岸,可以让她躲避海上的狂风巨浪,可以让她在迷雾里依旧认得回家的方向。
可惜风太大了,吹散了她的梦,让她看清楚,她没有家,她早就没有家了。
她的家,始终定格在七岁那年的初夏,蝉鸣未起,小荷未开,皎月未满。
她抓着心口,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妈妈啊妈妈,你不要心疼,年年会有家的,一定会有家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差不多是天边开始染上橙红的时候她才迈着僵硬的步伐去拿手机。
屏幕上三个熟悉的字,楼泽玉,未接电话,七个。
下巴上已经冰冷的泪珠啪嗒一声滴在屏幕上,模糊了他的名字,也清楚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
原以为和他维持兄妹关系是为难,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奢求。
可望而不可及,或许就是她和楼泽玉注定好的结局。
她把那张黑卡放在了床头。
“谢谢你,楼泽玉。”
她回头望望这个房间,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不带走,就好像她之于楼泽玉的意义,本该没有意义。
落日西沉,天空染上暮色,她站在楼下,拨通了方修然的电话。
“可以来接我吗?白檀湾。”
让她安心的声音响起:“等着。”
她还站在那天等楼泽玉下楼时的那盏路灯下,太阳刚刚下山,路灯薄薄的光融入落日余晖,若黑夜未临,无人在意这盏路灯是否一直亮着。
突然起了风,有片树叶打着旋儿垂落在她脚边,她被吸引视线,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它浑身青绿,叶脉清晰,还是生机盎然的时候,却因为烈日炙烤,大风吹动,早早落地。
“你也要去流浪了吗?”她举着那片落叶说。
晚风吹动她的裙摆,手中的落叶像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好像在急切地说:放我自由。
她也想问自己,是不是她放下对楼泽玉的执念,就能拥有一颗自由的心?
她摊开手掌,任由落叶躺在掌心,是随风,还是停留,它会自己选择。
叶片颤动,潇潇洒随风而去。她的视线跟着飘向远方,在天的尽头,望叶片翻飞,云层翻涌。
是时候,她该去追逐属于自己的自由。
汽车引擎带起的喧嚣拉回她的思绪,方修然那辆略显浮夸的迈凯伦停在她面前。
她强忍住了再回头看一看的冲动,拉开蝴蝶门上了车。
她的眼睛红肿着,笑得有几分勉强,鼻音浓重还在打趣说:“怎么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跟你在一起啊?”
一转头,方修然拧紧了眉盯着她,一脸的不开心。
她伸手戳了戳方修然的手臂,“你怎么了啊?”
方修然还是沉默盯着她,眼神复杂。
车窗外响起另一辆车的引擎声,她没敢回头看,推了推方修然催促说:“我们快走吧。”
方修然微微偏头看后视镜,那辆白色欧陆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快走。”
安语脸上的笑意不在,那眼眶,分明又泛起泪光。
他没再多想,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去哪里?”方修然沉声问。
她垂眸想了想,问他:“可以去小荷镇吗?”
“你去哪里做什么?”
“我的想去走走。”
方修然沉默,偏头看她的时候她正看着车窗外渐起的霓虹出神。
认识她四年多,他很清楚她的倔强,无论遇到多难的事她都可以说得云淡风轻,也正是因为了解她,所以更加想要看破她的伪装。
可她今天,好像不伪装了。
她的脆弱如此直白,他感受明显-
楼泽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从他被公司各种繁杂事务缠身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不正常。
听到那引擎声音走远,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觉得年年不会跟他走。可当他打开家门,残酷的现实让他浑身冰冷。
楼奕君端坐在沙发,见他进门,沉声问候:“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
楼泽玉愣怔片刻,拉上门,只问:“年年呢?”
楼奕君避而不答,转而说:“琴婶儿饭做好了,先吃饭吧。”
他站在门口没动,沉着脸又一次问:“她人呢?”
楼奕君的手杖跺在地上,厉声道:“楼泽玉,你不要太过分!”
他抬头对上楼奕君的视线,反问:“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
楼奕君大吼一声:“注意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楼泽玉走进去,身高的优势让他占据了气势的制高点。
“因为你一句话我妥协了四年,四年后的今天你还想让我妥协,对吗?得寸进尺就是你的态度?”
楼奕君拄着手杖颤颤巍巍站起来,隔着一张茶几和楼泽玉对峙。
他紧握手杖,只为了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不摇晃,他厉声质问:“为了公司,为了楼家,你不应该妥协吗?这些年,没有映寒你会有今天?因为一个不入流的女人放弃映寒,这就是你身为集团总裁的理智?”
楼泽玉红着眼,凛声道:“怎么?是林家这棵大树你靠得太舒服,就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需要借助外力才能运营好公司吗?从小到大,剥夺我本该拥有的一切,你就这么快乐吗?”
“你本该拥有什么?”楼奕君抬起手杖指着楼泽玉的鼻子喝道:“没有我和你妈为你铺路,你什么都不配拥有!”
楼奕君的手杖再一次砸向地板,愤愤道:“一个供人玩乐取笑的女人也值得你为她跟我红脸?!”
“注意你的措辞!”楼泽玉低吼道。
“反了你了!楼泽玉!我告诉你,四年前我能让她离开你,四年后我依旧能!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她也能配得上你?!”
楼泽玉紧咬着后槽牙,看向楼奕君的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敌意,他的手在身后紧攥成拳,浑身上下翻涌着有形的怒气。
“有你这样的父亲,是我配不上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楼泽玉毅然决然转身,任凭楼奕君在他身后怎么喊都不回头。
他的年年,是天上皎洁的月,泠泠月光,只照亮他仰望的眼眸。
若天上无月,他的心上便无光。
第26章
往郊外走的路好像异常安静, 至少,那些吵闹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汽车引擎轰鸣, 夜风呼啸。
上一次回去小荷镇,还是在十三岁那年的深秋, 楼泽玉刚回国。
那几年JR的事情很多,楼泽玉出国读书三年,每一次回来都是安语去机场接他。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雨, 本来晚上九点就能落地的飞机晚点了。
她捧着一壶热腾腾的甜米酒坐在机场到达大厅的长椅上, 心中惴惴不安。
今天来机场的路上天气很差,现在雨下大了, 云层也很厚,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 液晶屏幕上显示的Delay愈发让她不安。
也许是那些年的朝夕相处让她产生了依赖,她渐渐意识到, 楼泽玉好像才是她最在乎的那个人。
这种感情她自己也很难说的清楚,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他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了?
吴叔叔担心她长时间坐在机场大厅会着凉,便要她去车里等, 她不愿意,还说:“泽玉哥肯定一出来就会找我,我要坐在他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等他。”
这三年, 她在同样的位置上等了他四次, 所以这第五次一定不能缺席。她还催促吴叔叔说:“不知道泽玉哥究竟几点到, 吴叔叔你去车里睡会儿吧, 让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那个晚上的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到达大厅的液晶屏幕上每一秒钟的跳动都显得很漫长。
人来人往, 带起的冷风拂过她的面颊,她捧着保温杯眼巴巴看着那个出口,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
凌晨一点半,屏幕上的航班信息终于更新,她松了口气,至少是安全的。越是知道他接近,她的心情便越是忐忑。
她匆匆忙忙去了一趟洗手间,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容貌,整理了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才又回到刚才的位置等他。
凌晨两点,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念的那个人。
十八岁的楼泽玉已经是一米八几的身高,眉眼还是青葱的少年模样,完全没有现在的成熟冷厉。他虽清瘦,脸部线条却柔和,那双晨星般的眼睛哪怕疲惫也眼底有光。
他匆匆走来,棕色风衣上带着些许凉意,手上的行李箱被他随意推出去,安语走上前,撞上一个结实的拥抱。
以往的分别和重聚,拉拉衣角就已经是他们最亲近的举动,所以那是她第一次和楼泽玉拥抱。
没有吴叔叔在一旁看着,她在惊讶过后大着胆子去环住他的腰,亲昵埋进他的胸口,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感受着他的心跳和怀抱的温暖。
楼泽玉伸手揉着她的头发,小声责怪:“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
她被楼泽玉按在胸口,只能闷着声音说:“说好了要等你的,我不能食言。”
她高兴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他问:“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楼泽玉唇角带着笑,再一次把她按进胸口,故意用力揉着她的头发,语气宠溺:“带了带了,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只想着礼物,没有想我啊?”
她毫不犹豫回答:“想了想了,天天都盼着你回来呢!”她又抬头问:“泽玉哥,以后你是不是都不用再离开家了?”
他伸手替她整理着刚才被揉乱的发,笑着说:“是,以后就在家里陪你。”
手中捧着的甜米酒还一口没喝,她就已经尝到了幸福的滋味,是楼泽玉带给她的。
但那天晚上回家以后她就病倒了。
她其实身体很好,来楼家六年时间基本没有生过病,偶尔有一点打喷嚏多喝点热水自己就好了。
那是她第一次病到起不来床,把楼泽玉吓坏了。
她病得迷迷糊糊,却也知道楼泽玉整夜守在她房间。
她的那张小书桌就在窗户边上,桌上有一盏她很喜欢的兔子台灯,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晚上睡觉总会开着一盏灯,但那天晚上台灯昏黄的光被楼泽玉的身体遮挡,她睡得很不安。
恍惚中,好像是有一团迷雾把她重重包围,她惶恐喊着:“妈妈,妈妈。”
印象中那个温柔的声音没有出现,是楼泽玉的声音在混沌中一把抓住了她。
“安语。”
她知道那是楼泽玉,在楼家,只有他会叫自己全名。
她无力的手动了动,下一秒就被人握在了手心。
明明害怕又难过,却因为被他握着手,不安的心一点点被抚慰,她不再颤抖,也不再害怕。
她知道,这双手会牵着她走出迷雾。
清晨醒来的时候,楼泽玉垂头坐在自己床边,他整夜未眠,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立刻朝她投来关注的目光。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已经让他十分疲累,这一整夜的守护让他眼底的青黑更加明显。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有些不清楚他为什么在这里,但又很开心他在这里。
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安语就先问:“泽玉哥,是你在叫我吗?”
他唇角轻轻一弯,“你听到了?”
她点点头,应:“嗯,谢谢你。”
给她安定。
两人沉默对望,似乎是感冒还没有好,她有些发热,便推推他的手臂说:“你快去睡觉吧,我已经没事了。”
楼泽玉替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面色稍稍恢复才起身离开。
临到门前,她叫住他。
楼泽玉回头问:“怎么了?”
她攥紧了身上的被子,小声问:“泽玉哥,周末能不能带我去小荷镇玩?”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说:“好。”
她那时候想,楼泽玉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干脆,一定是因为心疼她等了六个小时而生病。
小荷镇离市中心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古镇建筑保存完好,又极具江南水乡特色,前两年市政府将小荷镇开发成了旅游景区。
楼泽玉并不知道她去小荷镇的真正目的,他可能真的以为她想去玩。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拿驾照,却又不想出门的时候总有吴叔叔跟着,所以他一早就叫好了车等在路口。
家里车的后排总是有个中间扶手,换了出租车,没有那高级的配置,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悄悄拉近了。
那天有点冷,楼泽玉却没有多穿衣服,上了车没多久,他就冲她说:“坐过来点,有点冷。”
前头的司机一直听着电台里的路况广播,突然听见楼泽玉的话,非常好心地问了一句:“要,要不我开个空调?”
楼泽玉沉着脸,抬手掩嘴轻咳一声,极力掩饰着尴尬。
她那时候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心里只想着他一直怕冷,开空调也不怎么管用,所以她根本没有多想,非常开心就往他身边凑。
她甚至丝毫不顾及楼泽玉已经是个成年男人的事实,自以为贴心地拉开外套的拉链,抱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衣服里塞。
他说觉得冷,可她那天莫名觉得好热。
小荷镇被开发成旅游景区,很多老建筑也被完整保存了下来,这其中就包括她和妈妈曾经住过的那栋小楼。
临近冬天,去小荷镇玩的人并不多,那天又正正好是阴天,秋风一起,浑身都要跟着哆嗦两下。
她那时候还责怪楼泽玉,说他明明知道天气冷还要把风衣敞开了穿,她也不怕惹他烦,一边碎碎念一边帮他把外套扣子整整齐齐扣上。
想着他冷,她又带着他去小镇入口的牌坊旁边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给他抱着。
从小锦衣玉食的楼泽玉自然没有吃过烤红薯这样灰扑扑的街边小吃,为了不让他嫌脏丢掉,她一遍遍嘱咐楼泽玉这是她待会儿要吃的东西,一定要他好好拿着。
她带着楼泽玉在小镇里闲逛,聪明如他,很快就看出来她对小荷镇十分熟悉。
走到一处小石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你以前来过吗?”
她朝他微笑沉默,上前拉着他的衣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荷镇有一条自北向南的小水渠,沿水渠居住的人家每家后门都有一段石砌阶梯可以下水,水渠的水很干净,时常有人在水渠边上洗衣服。
他带着楼泽玉沿着水渠一路往南走,在接近那个名为“荷花池”的人工湖旁边有一栋白墙黛瓦的木结构二层小楼。
她站在水渠边上,指着那小楼的二楼说:“那里,是我的家。”
她那天很开心,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爸爸妈妈而觉得难过,因为她从心里觉得,她有哥哥了,哥哥和爸爸妈妈一样,都是她的家人,她的家人是楼泽玉。
可那个时候楼泽玉盯着她看了很久,好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难过,直到看清楚她眼睛里闪烁的微光不是泪水,他才确信,眼前的人比他想象中更为坚强。
他一手捧着烤红薯,一手牵起了她,他说:“走,带我去前面看看。”
他的手因为抱着烤红薯而温暖着,是她关于那天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段。
他们牵着手走过小石桥,在白墙黛瓦间,两人的身影无限拉近,她向楼泽玉打开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扇门,把自己一生中最深刻的伤痕暴露在了他眼前。
那一天,也许只是楼泽玉生命里无比寻常的一天,但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六年,她用了六年才能直面残酷的现实,才能微笑着对人说起,那里是我的家。
那些封存的记忆终于沉寂,不再叫嚣着折磨她每一个难眠的夜晚。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他。
所以她,怎么会不爱他?
那天天气很差,才刚刚走过小石桥,天上就飘着细细的雨丝。她拉着楼泽玉在雨中奔跑,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被妈妈追着满巷子跑的时光,她的快乐如此纯粹,只要妈妈给她的,楼泽玉也能给。
她带着楼泽玉跑到湖边的小亭子,那里是她小时候最常呆的地方,四角小凉亭视野开阔,四面通透,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扇小窗里,妈妈正在厨房为她烧着那些没什么味道但充满了爱的饭菜。
她和楼泽玉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渐渐地,雨下大了,他们被困在那个小亭子里无法离开。
她说饿了,楼泽玉便从怀里拿出了那个烤红薯,她摸了摸,竟然还是温热的。
她所有情感的来源都很简单,只要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就足够让她欣喜很久很久。
那天,她和楼泽玉同吃一个烤红薯,她清楚地记得他说:“很甜。”
第27章
越是临近小荷镇, 那些关于楼泽玉的记忆便越是清晰。
她忍住眼泪,轻声说:“我们不去小荷镇了吧。”
方修然沉默片刻,像是忍耐逼近临界点,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那你想去哪里?”
她回答:“随便一个路边都可以,我想下去走走。”
方修然迅速往右驶出高架, 把车停在了一个少有人经过的江边。
车停稳,他先摔门下车。
突然的声响让她愣了愣,方修然为什么在发脾气?
她慢吞吞打开车门,一抬眼就对上方修然质问的目光。
他双手撑在车顶, 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楼泽玉欺负你了?”
安语一脸茫然, 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甚至觉得她不应该把方修然再一次牵扯进来。
可能这就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恼人的自卑, 面对这样的情形, 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向他道歉,可她又再清楚不过, 方修然最不想从她口中听到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将那些心事隐藏好,绕过车前走到他身边,她抓着他的手臂, 微笑着说:“我就是有点儿心情不好,你陪我在江边走一走好不好?”
可他毫不留情甩开了她的手,一脸不悦道:“安语, 我是你的工具人吗?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 心头似乎又有委屈在疯狂翻涌。
她垂眸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
方修然向前一步逼近她, “那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一次把我叫出来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和你认识四年,我和你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你到底在强撑什么?”
强撑什么?她也不知道, 但她只能强撑着。
爱上楼泽玉这件事,是她无法启齿的禁忌,她说不出口。
“你说话啊!”
方修然突然的声音吓住了她,泪眼愣怔一瞬,还没看清他的脸,滚烫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背上。
她颤抖着,蒙着脸哭出了声音,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淌,吓坏了她身前的人。
眼前的场景是方修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慌乱,他突然愣神,后知后觉自己的不对,却听安语突然开口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啊?!”
过分激烈的抽泣让她说话都断断续续,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也忍不住要大声控诉:“我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朋友啊!我不找你,不找你还能找谁啊?!”
她今天哭了好多次,眼睛好疼好疼,可她哭得十分难看的时候对面的人竟然笑了。
又委屈,又气愤,她不管不顾用拳头砸在方修然胸口,边哭边质问:“你笑什么,笑什么啊!方修然,你混蛋!”
她胡乱拍打的一双手被他的大手抓住,方修然顺势一拉,她就撞进他的怀抱里。
以为自己扛过了那么多难捱的日子,这一回也一定不用别人来安慰,可真当她撞进这个结实的怀抱里,她又清楚看到自己的脆弱。
泪水决了堤,一边哭,一边控诉:“方修然,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温柔一点!我和你认识四年了啊!你对我,甚至都不如对你只见过一次面的品牌方好!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呜呜呜呜呜。”
“金主爸爸自然是要好好对待啊。”
方修然笑得轻松。
“你混蛋!你混蛋!”
她故意用自己已经脱妆的脸去蹭脏他纯黑色的T恤,以此来纾解她内心的委屈。
方修然没忍住笑出声来,抬手轻轻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她:“好了好了,我以后一定!一定!对你温柔一点,再也不凶你了,行吗?”
她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又大声说:“我告诉你方修然!你要是继续这个样子,你,你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你就准备好孤独终老吧你!”
方修然又被她逗笑,故意说:“那我要是孤独终老,我一定拉你陪着,咱俩谁都别想好!”
安语一听,更加气愤了,毫不犹豫张嘴一口咬在他的胸口,方修然吃痛,连声哀嚎。
“痛痛痛痛痛,小祖宗,快松口!”
安语抬起头,泪眼婆娑却还恶狠狠瞪着他骂道:“方修然,你混蛋!”
方修然躬着身子捂着被她咬疼的胸口,一边哀嚎还不忘嬉皮笑脸冲她说:“那实在不行,我俩凑合一下。”
安语气急,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怒道:“谁要跟你凑合!”
她真是后悔,没有多交几个朋友,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只能听方修然跟她瞎扯。
她转身疾走,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可她没走出两步,腰上就环过来一双手臂。
方修然从背后抱着她,熟悉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跟我凑合委屈你了?!”
安语挣扎着拍打他的手臂,“谁要跟你凑合,谁要跟你凑合,谁要跟你凑合。”
她已经哭到说不出来其他话,只能对他重复发泄着情绪,无奈又无力。
累到极致,她被方修然轻松转了个身,他把她按在怀抱里,一声又一声地安慰:“好好好,不凑合不凑合,只要你高兴,你怎么说都行,好吗?不哭了行不行?”
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她也终于放松,单纯把方修然当成人形抱枕靠着。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和方修然闹了这么一通,心里真的舒服了很多。
她止住抽泣,安静了,有些声音就被放大,她茫茫然抬起头,闷声问:“方修然,你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他面不改色回答:“好久没有抱女孩子了,激动,不行吗?”
安语扑哧一声笑出来,肿胀的眼睛跟着一弯。
简单一句话带走她那些哀伤的情绪,她笑着说:“那我大发慈悲再让你抱一抱。”
“哦!”方修然不满道:“那你是不是应该更配合一点?”
“怎么配合啊?”
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笑声,他说:“以前你说你没有谈过恋爱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安语轻嗤一声:“这有什么好值得笑的吗?”
“没有没有。”他赶紧说:“那你好好抱抱我,我刚才也好难过,我也需要有人安慰。”
她不解问:“你为什么难过?”
一米八七的大明星突然撒娇,说:“你刚才咬疼我了,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咬我的人!”
他故意把“人”这个字的音咬得很死,本来安语还想着安慰他,听他说完这话又觉得十分奇怪,第一个咬他的人?除了人还有什么会咬人?他在骂自己!
她一把把他推开,愤愤道:“你说我是狗?!”
路灯橙黄的光落进他的眸中,琥珀色的眼眸透着无辜,他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狗了?”
“你”
话没说完,不远处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大喊了一声:“狗甜甜!”
两人跟着声音一回头,一个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儿正追着一条短腿柯基跑进路旁的草丛。
她一边追一边骂:“狗甜甜!你给我站住!狗甜甜!小短腿儿你还跑挺快啊你!别让我逮着你狗甜甜!明天的冻干全扣了!你给我站住!”
女孩儿跟着狗甜甜跑远,方修然看戏似的撑在车旁看那小短腿儿柯基和女孩儿捉迷藏。
安语猛然回神,拉着方修然问:“她不会认出我们来吧?”
方修然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呢?”
“可是我们刚刚”
话到嘴边她突然说不出口,怎么她刚才就跟方修然抱在一起了呢?
身旁的人没了声音,方修然才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她。
他伸手拨了拨挡住安语眼睛的头发,笑着问:“刚刚怎么了?”
安语不说话,突然长叹一声,转过身和他一起靠在了车上。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方修然偏头看着她,笑道:“你倒是转变得够快。”
“那能怎么办?”她略有无奈道:“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你都是为了安慰我。”
她转头冲方修然笑着说:“你放心吧,万一被曝光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方修然双手交叉抱胸,饶有兴致看着她问:“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她把眼睛笑成一条线,说:“卖身给你,替你打工,挣钱养你,怎么样?”
方修然抬手摸摸下巴,故作高深莫测上下打量着她,“嗯身材还行,我考虑考虑。”
安语抬手想锤他,还没握紧的拳头立马被他手掌包裹住。
他突然问:“既然你哥早就和他那个女朋友分手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澄清事实?反倒是让你这个妹妹帮他背锅?”
这个问题算是把她给问倒了。
她仰头看看夜空,想了想,缓缓闭上眼睛说:“妹妹哪能比得上女朋友?”
楼奕君说的那些话回荡在她耳边,她微笑着,说:“高映寒是JR的功臣,就算分手离职,楼家也想保她一个体面。楼泽玉向来理智又稳重,和高映寒好歹有三年的感情,又怎么忍心在分手后独自让她承受舆论的压力?而我呢,说是他妹妹,其实现在和楼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一个外人和一个有深厚感情的前女友,换做你,你会怎么选择?”
她睁开眼,看着方修然问:“Aurora和我,你会怎么选择?”
晚风恰好在此时轻柔拂过她的发,在她脸侧用飘扬的发丝留下一个优美的弧度。头顶的路灯肆意洒下光芒,落在她的眼底,那眸光似玻璃般碎裂,她的落寞从裂缝里一点点渗出。
方修然微微愣神,还未张口回答,却见眼前人扬唇一笑,说:“看吧,你们男人的选择如此一致。”
她起身,笑着拍了拍车顶,催促说:“走吧,送我回去。”
她绕过车尾,径直开门坐了进去。
她的手机放在座位上,已经有二十一个未接电话,她把手机扔在一旁,并不想多作理会。
楼奕君今天对她说的话是很难听,可有一点他没有说错,她确实应该离开楼家自力更生,凭自己的实力闯荡,别再让自己落到如今这番境地,别再让人用鄙夷的口吻提起妈妈。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她又从储物篮里翻出了手机,解锁,打开微博,编辑微博,发送,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
她突然释然,原来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靠在车外出神的方修然突然感觉手机震动,他掏出手机解锁屏幕,通知栏里显示:【微博:特别关心,安语:楼泽玉是哥哥。】
第28章
孟璐今天实在是累极了, 下班回家趴在沙发上就不肯挪位置,偏偏狗甜甜在家里叫个不停,吵得邻居来敲了两次门。
没办法, 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给狗甜甜套上了牵引绳。
自从前天晚上带狗甜甜去了一次江边,自从它遇到隔壁小区的狗妹妹, 这两天狗甜甜的精神状态异常兴奋,不是胡乱叫就是拆家,可把她折腾得够呛。
今天狗甜甜一下楼就冲着江边飞奔而去,她本来觉得自己下了班累得像条狗, 看了看狗甜甜, 她觉得自己不配跟狗比。
孟璐作为一名社畜平时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刷短视频,她喜欢小狗, 也在社交平台上关注了很多宠物博主。
自家狗甜甜不省心, 经常被她骂, 有时候自己骂得不过瘾,她还要拍视频发到网上让其他家长帮着一起骂, 时间久了她也收获了一小批关注者。
今天遛狗甜甜,她又拿着手机记录它的求爱经历,才说了一半, 她远远就看见江边有对小情侣在吵架。
她本来不想关注,但因为自己的职业与汽车相关,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限量的迈凯伦。
她在视频里惊叹:“啧啧, 这是谁家的富二代啊。”
她不好意思走得太近, 只好站在不远处围观两人拉扯, 她把画面稍稍放大, 依稀能看得清安语的脸,她忍不住感叹:“限量迈凯伦的副驾驶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眼看着两人拉拉扯扯, 那富二代突然抱住了小姐姐,孟璐来了兴致,决定临场来一段激情解说。
“好的,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出现在我们画面前方的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经过了刚才一番拉扯,男方一展自己的男友力把女方抱在了怀里。解说虽然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观众朋友们可以自行想象。这个时候我们再来看看狗甜甜,果然,受了前方小情侣的刺激,狗甜甜的精神状态几近癫狂,心中对狗妹妹的思念再次加深。”
“画面回到小情侣,两人似乎又发生了一些争执,女方极有可能采取一定措施对男方进行了身体攻击,这时候我们清楚听到女方恶狠狠骂了一句‘混蛋’,男方非但没有道歉,还说‘我俩凑合一下’。”
“解说到这里,本人的职业生涯可以当场结束,由于狗甜甜的干扰,让解说错误估计了两人的关系,刚才那一番解说正式宣布作废。”
“画面再次回到前方二人,女方边哭边说‘谁要跟你凑合’,男方不甘心拦住女方的腰再次将女方抱在怀中。是的,没错,此时的解说已经因为从天而降的狗粮吃了个撑,我承认,我是狗,我就喜欢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情节。同样的情节,我们还能在狗甜甜身上看到。”
“画面回到狗甜甜,此时的狗甜甜已经因为前方的暴击而焦躁不安,小短腿儿正围着解说一圈又一圈地绕,试图用牵引绳将本解说困在原地。你小子,还想跟本解说斗法!”
孟璐双腿被狗甜甜的牵引绳绑住,偏偏这条傻狗绕完了圈子不会反着解开,正使着蛮力把她往草丛里拖。
孟璐胡乱收起手机,直接解开了狗甜甜的牵引绳,狗甜甜得了自由四条腿都飞了起来,孟璐大喊一声:“狗甜甜!”
孟璐追了狗甜甜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把它拖回家,还没喘口气她的闺蜜沈婷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卧槽孟璐,你火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沈婷就在电话那头劈里啪啦说着一堆她听不懂的东西,她赶紧打断问:“你在说什么啊?”
电话那头的沈婷异常激动,听她这么问还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大声重复道:“方修然!你拍到了方修然和安语!你的视频上热搜了!”
一听到视频两个字,她疑问了一声:“卧槽?”
孟璐赶紧打开短视频,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的消息栏已经爆满,每一行数据都是99+。她赶紧点进主页,她最新发布的视频已经获得了超过十万的点赞,她吓了一跳,赶紧挂断了沈婷的电话点开了那个视频。
原来她在被狗甜甜缠腿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激情解说情侣吵架的视频发了出去,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视频中的主角竟然是顶流歌王方修然和最近的热搜榜首安语。
“完了完了完了。”
震惊之余是无尽的慌乱,她又转头骂了一句狗甜甜,“都怪你,我马上要收律师函了呜呜呜。”
和孟璐一样不知所措的,还有方修然的经纪人,红茶。
视频才发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消息,打电话过去询问方老板的时候,他竟然说:“不必澄清。”
要知道这位老板出道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公开承认的Aurora,其他女艺人真的连他的边都沾不到,一有点绯闻的苗头方老板就亲自下场澄清,但对安语,方老板竟然在倒贴?!这是什么有生之年系列?!
安语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方修然捧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她很纳闷儿,问:“你笑什么?”
方修然一抬头,安语身上穿着他略显宽松的睡衣,一头顺滑的乌发半干,一张脸干净通透,瓷白的皮肤在暖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微光泽。
他不是没有见过安语素颜又随意的样子,他们在波士顿当了那么几年邻居安语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可她今晚明明穿得不暴露,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身旁的沙发被她占据,安语很自然偏头去看他的手机,而他的屏幕页面正好停留在安语那条微博的评论区。
首赞太过显眼,嘴比脑袋先动。
“方修然是凑合?”
她看完评论再仔细看了眼微博原博。
连起来就是楼泽玉是哥哥,方修然是凑合?
意识到不对劲,安语直接夺过了方修然的手机。
她在江边发完微博以后手机就因为没电而关机了,本来想回家,一想到余凡曾经暴露过她家的地址,今晚极有可能会有记者蹲守就作罢。
想让方修然送她去酒店,方修然又担心会被拍到所以直接来了他家里。
从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有关注过自己那条微博的后续,没想到洗个澡的时间,事情就开始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一脸茫然看着方修然。
方修然接过手机,无意识朝她靠近了些,从热搜上翻出了那条解说视频给她看。
本来一脸严肃,听到那些诙谐的解说词看到那条胖嘟嘟的小柯基,安语突然就笑了一下,然后问:“这视频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你人设崩塌了欸。”
她翻着视频下面的评论念给他听。
“方修然你倒贴的样子真的很不值钱。”
“然宝,实在不行就和狗甜甜凑合一下吧,甜甜的恋爱至少占了个甜甜。”
安语沉浸式念着评论,还不忘吐槽:“甜甜的恋爱至少占了个甜甜,哈哈哈哈,这也太搞笑了吧。”
可再往下念,她就开始觉出不对劲来了。
“磕死了磕死了,cp名字都想好了,安然无恙cp你们什么时候官宣?!”
“球球安语宝贝,结束然宝的单身生活吧?!”
她拧着眉看向方修然,“她们在说什么?”
方修然一脸无辜摊手,“不关我的事啊。”
安语再看评论区的时候,清一色都是磕cp的评论,和她想象中评论一边倒骂她的情形大相径庭。
直到现在,安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变得魔幻了。
她和方修然,竟然有了cp名字。
下一秒她就冲方修然说:“你赶紧澄清一下啊。”
“澄清什么?”方修然反问:“我现在要是澄清,说我俩仅仅是校友,那不是坐实了你瞧不上我,不愿意跟我凑合的事实吗?我好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我不要脸的吗?!”
“你”
安语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她还是不满道:“之前红毯的事情你就应该澄清一下,不然哪有后来这些麻烦?”
安语莫名心虚瞄了一眼方修然,一看他变了脸色就知道他要发脾气了,赶在他发脾气之前,她赶紧说:“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你叫出来才有这些事情的,我来处理吧。”
方修然不耐烦道:“你处理?你怎么处理?说我俩开玩笑?话是我说的,你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那怎么办嘛!”
安语心急如焚又茫然无措,脸上带了些情绪,看上去既委屈又无奈。
方修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随意发脾气,而是伸手过来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心。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不是。”
“那你为什么急着要澄清?”
她怒叹一口气,说:“还不是怕影响你吗?我这段时间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事,今天大家骂我骂得那么狠,多少对你都有影响。我不想影响你。”
弄清楚她心里的自责和委屈,方修然心里那一丝郁闷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明明很了解她,却总是在这个问题上摇摆不定,他是害怕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吗?他好像也有些不确定。
心软就是一瞬间,他自然而然抬手抚摸她的发,轻笑着说:“调侃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知道,你和我都是专业歌手,我们不靠绯闻吃饭,好好写好好唱肯定不会饿着你,只要作品过硬,别人说两句又怎么了?”
明明是在开解她,可方修然这摸狗一样的安抚是怎么回事?她转头瞪着他:“你在摸狗吗?”
方修然来了兴致,修长的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说:“你别说,好像养你这么一只宠物也蛮有趣的。”
安语一把拍掉他的手,“谁是你的宠物!”
方修然瘪着嘴摇摇头,“脾气太差了,还是换条狗养着比较好。”
“方修然!”安语气急:“你不要太过分!你竟然说我连狗都不如!”
方修然连忙退开,“我可没说啊,这是你自己理解的。”
预感到不妙,方修然赶紧从沙发起身,试图逃跑。
安语看出他的想法,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你别跑,方修然,我跟你没完!”
而此时的周利洋正对着手机长叹,坐在他对面的余凡也同样愁着个脸。
周利洋越看这热搜越气,紧接着一拍大腿懊悔道:“怎么当初没看出来这安语是个热搜体质呢?!这轻轻松松解约可真是太便宜她了!”
第29章
今天格外累, 临到睡前她突然想起来林阿姨给她打过电话,而到现在她都没有回。等她匆匆忙忙去找手机的时候,又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之后根本没有充电。
方修然在一旁看她苦着张脸, 又靠在墙边问:“你在愁啥?”
安语叉着腰叹气,“今天事情太多忘记给林阿姨回电话了。”
方修然懒洋洋道:“林阿姨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我说你和我在一起,她好像还挺放心的。”
安语一挑眉,“你什么时候跟林阿姨交换过电话了?”
“就那天去白檀湾吃饭的时候。”
一提起白檀湾安语就心情复杂。
其实在国外的那四年她也过得挺好,只是一回来见到楼泽玉就像是唤醒了身体里沉睡的某些感知, 让她变得多愁善感, 敏感自卑。
她很认真地想过,如果远离楼泽玉可以让她自信又独立, 那她也许会逐渐适应生命里没有楼泽玉的日子。
躺在床上的时候, 她看着通话记录里那二十多条未接来电, 她的心也极度摇摆。
楼泽玉是想向她解释什么吗?
如果事出有因,如果他早就有应对的办法, 为什么不愿意像她崴脚时候一样早早澄清?说一句他们早就分手了,真的那么难吗?
她点进通话记录看了一眼楼泽玉最后给她打电话的时间,好像在她微博发出去之后就停止了, 也许事情得到解决,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心在颤动,她赶紧拿开手机, 她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 停止幻想, 专注自我才是结束一切痛苦的正确做法。
哪怕这一夜, 注定难眠。
当她第二天顶着一个熊猫眼走出客房的时候,红茶刚买好早餐进门, 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同时叫了一声。
“你你你你,小语你怎么会睡在老板家里?”
红茶一脸惊恐,不过才一晚上没见,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安语疲惫靠在墙上,揉了揉眼睛回答:“之前余凡带着记者去过我家,昨天出了事我没敢回去,他又不肯送我去酒店,只好在他家里将就一晚。”
正说着,方修然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主卧走出来,一开口就是质问:“我家里不比酒店舒服?”
红茶见惯了这两人拌嘴,赶紧催促着说:“来来来,先吃早饭吧,今天我把合同带过来了,你俩仔细看看,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今天一并告诉我,商量完,咱们就可以走正式程序了。”
“行。”安语回答地有气无力。
她这一晚上根本没睡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全是楼泽玉的身影,不如不睡,一睁眼就到天亮。
一边吃早餐,她一边问红茶:“工作室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房子?我想换个地方住。”
红茶诶哟一声:“说的是啊,余凡这人可真是离谱,竟然主动暴露艺人的家庭住址,真够无耻的。我晚点帮你去问问看,一有合适的我就联系你。”
“还需要问什么?”方修然接过话,半睁着眼睛说:“住我对面吧。”
安语摆摆手,“可别,你这可是市中心,我租不起这么贵的房子。”
方修然喝了口咖啡,总算是把眼睛睁开了,“对面是我的房子,借给你住。”
在波士顿做了好几年的邻居,安语听着他的提议根本不打算拒绝,“也行,看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你也不能收我高价。”她想了想说:“八千一个月怎么样?”
方修然面无表情,直接说:“不行。”
安语干脆一拍桌子,“那你开个价吧,只要我付得起。”
方修然吃了一口小笼包,含糊不清说:“三千,一分钱都不能少。”
安语憋着笑,“行,肯定按时交房租。”
红茶在一旁看傻了眼,她也是头一次见人把房租往低了报。
吃完早饭,方修然带着她去看了看对面的房子,问他为什么住一套空一套,他说怕自己在家倒腾乐器的时候被邻居敲门。
看完房子之后两人回去研究合同,安语只是大概看了一遍就痛快签了字,红茶问她:“小语你不打算请个律师帮忙看看吗?”
她想了想说:“看房子之前确实考虑过,看完房子之后觉得我再要请律师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方修然在一旁笑得开心,称赞道:“算你识相。”
合同敲定,她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方修然兴致很高,拉着她就往录音间走。
他这人也不愧是顶流,就连家里也配备了一套完整的录音设备,想当年她还在波士顿的时候,一支好的麦都是卖出《念我不忘》那首歌之后用方修然给的钱买的。
楼家不是没有给她优厚的条件,只是她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一直靠着楼家这棵大树过活。
录音间四面都铺有隔音棉,无窗,光线很暗,方修然拨开桌面上乱糟糟的曲谱,打开电脑和音响,把他前些天做的demo放给了安语听。
旋律响起,安语眼前好像有夕阳乍现,昏昏沉沉地,惬意闲适。
音乐停止,她还未回神,方修然屈起手指叩叩桌面,问:“感觉如何?”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回答:“热恋的感觉。”
方修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热恋过吗?”
安语白他一眼,“没有我不能想象吗?!”
“行!”他伸手点了点她手里拿着的曲谱说:“我试着填了好几个版本的词,总觉得差点儿意思,要不你来试试?”
“可以是可以。”安语摸着下巴略作犹豫道:“不过”
安语拉着椅子坐到他旁边,“我觉得曲风可以稍微变一下。”
“怎么说?”
方修然退开,把电脑让给了安语。
她打开音乐制作软件,调出了萨克斯的声音,贴合他本来的旋律增加了一段极慵懒的曲调。
她沉浸在音乐里,嘴角带着笑说:“我的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落日海滩,八十年代光线昏暗的酒廊,穿着红裙的黑发女郎,摇晃着酒杯朝我接近,红唇在玻璃杯上留下印记,她说请我喝一口,让我沉溺醉意。”
她一提到音乐就很兴奋,又接着说:“你这首歌完全可以营造八十年代的酒吧氛围,利用萨克斯的古典和慵懒把人带回到那个年代,你的声音本身性感一定可以唱出那种暧昧的气氛,再有酒精催动,和黑发女郎谈一场缠缠绵绵的恋爱。啧啧,光是想想就很美妙,我试着来一段,你听”
方修然愣愣看着她,痴迷在她神采飞扬的模样里久久没能回神。
她总是这样,哪怕前一刻还在颓丧,下一刻提起音乐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在她热爱的事情上,她真的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见他愣神,安语推推他,“在想什么呢?”
他回神答道:“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可以试着改一下看看。”
安语重新尝试,又在前奏的部分增加了一点小号的声音,到副歌的部分她试着提议:“你说这里增加一个吟唱怎么样?”
她倒回间奏开始的部分,自顾自哼唱起来,直到进入下一段她才转头问方修然:“如何?”
方修然盯着她,“谁来唱?”
“我来。”她又指着屏幕上的第二段demo说:“第二段的部分我可以和声,我觉得这么暧昧的氛围,不能少了一个女声,你说呢?”
“很好。”方修然肯定道:“你放心大胆尝试,我负责制作。”
仔细听了一遍,她又提议说:“我觉得不能纯复古,还是要有你的特色,你觉得加重电吉他的声音怎么样?如果间奏能有一段solo就更好了。”
方修然提起墙边的电吉他就即兴来了一段,虽说他的电吉他弹得比自己更好,但是她总觉得差点意思。便说:“你让我试试。”
她在方修然原有的基调上整体放缓,让每个音变长变慵懒,每一段旋律中间好像真的有浓烈的酒香飘散,奇妙的碰撞,着实惊艳了他。
两人在那个录音间一泡就是七八个小时,连中午饭都没有心思吃。
等到暮色降临,安语终于感觉到了饿,方修然这才和她从录音间里走了出来。
红茶早就让餐厅送来了晚餐,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方修然问她:“今晚还睡我这儿吗?”
不正常的话从不正常的人口中说出来就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了,红茶在一旁腹诽,这俩人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安语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是饿得慌,心里只想着吃,听他问,她不假思索回答:“不然呢?你让我去睡大街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安语吃了口虾仁儿,慢条斯理咽下去之后才说:“后天吧,我怕这两天家门口有记者蹲守,就劳烦你多收留我两天。”
“可是我明天在夏城有通告,要去三天,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安语手中的动作停住,愣着看他,“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算了吧,这样的话明早我就回去准备搬家。”
为了防止记者蹲守,她特地起了个大早,方修然被她开门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才五点钟。
他眯着眼睛倚在门边,不满嘟囔道:“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还在门口蹑手蹑脚穿鞋的安语匆忙抬头,不好意思撩了撩头发,说:“我回家,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差不多起来收拾收拾去机场了,我先走了啊!”
开门就想溜,方修然又把她叫住,“能开车了吗?”
她试着活动活动脚踝,“应该没事儿。”
方修然连眼睛都没睁开,直说:“门口车钥匙看见了吗?把车开回去,电梯到负二,出了电梯厅就能看见车,别再给我开回来了。”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卧室,在卧室门关上之前,安语谄媚地喊了一声:“谢谢老板!”
一路回到城南,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已经起床晨练了,楼下保安王大爷帮她拿过很多次快递,一来二去也熟了。
今天早上正好是王大爷值班,她笑着打了个招呼,顺带问了一声:“昨天有没有人来找我啊?”
王大爷年纪大了,眼神有点不好使,推了推老花镜说:“没人来问,但是昨儿个我确实见到不少生面孔在小区门口打转,不过你放心,没有我同意,他们进不来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安语朝王大爷竖着大拇指,临走前还说了句:“晚点请您喝茶。”
她像往常一样输入密码打开家门,以为琴婶儿前两天帮她收拾东西家里一定是一团乱,可等她看清楚才惊觉,这哪是一团乱?这根本是把家都搬空了!
王大爷,说好的没让人进来呢?
第30章
她不慌不忙掏出手机给琴婶儿打电话, 问完才知道,楼泽玉已经非常“好心”地帮她搬家了。
她还以为楼泽玉放弃给她打电话是因为彻底放任她不管,合着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主动去找他!
很好。
她心里冲上来一股怒气, 前两天被楼奕君呼来喝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又被楼泽玉死死拿捏, 当她是什么?心情好就施舍给她一个歇脚处,心情不好就直接赶走的流浪狗?
气愤,委屈,难过一并冲上心头, 她今天就要找楼泽玉问问清楚!为什么要让她如此难堪?!
去白檀湾, 一路高架,两个红绿灯。
所有绿灯亮了还不动的, 突然变道不打转向灯的, 超车道上乌龟爬的车主都被她骂了个遍。
素质随身带, 开车的时候除外。
她一路开到白檀湾才刚到八点,平常这个时候楼泽玉已经起床了。
她上楼之前就想好了, 不管怎么样,这气势一定要拿住了,不然以楼泽玉的口才, 肯定轻轻松松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之前琴婶儿帮她在大门录入了指纹,她今天直接就打开了门,她也不管房子里是不是有人, 进门就喊了一声:“楼泽玉!”
等她喊完才发现, 客厅里没有开灯, 稍显空旷的房子静悄悄的, 只有厨房透出一点暖光。
琴婶儿火上的汤锅飘出阵阵香气,她手里还拿着汤勺, 听见声响赶紧跑了出来。
看见安语站在门口,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之主。她迎上前,着急说:“小语你可算是回来了!”
安语微怔,顺着琴婶儿的话问:“琴婶儿怎么这么说?楼泽玉呢?”
琴婶儿朝楼泽玉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拉着安语就往厨房走,“你跟我来一下。”
安语有些不知所云,却也跟着琴婶儿到了厨房,刚站定,就听琴婶儿说:“楼总生病了,昨天就没去公司,家里给他准备的饭菜也没吃几口。我说请医生他也不让,我这正好熬了点鸡肉粥,你哄着他稍微吃点儿,这不吃东西病哪能好?”
“生病?”安语心头的怒气稍缓,却也不愿意真的像琴婶儿说的那样去哄他,生病又不是她造成的,凭什么要她去照顾?!
琴婶儿拉着她不肯放手,说:“那天你走了之后他们父子俩大吵了一架,楼总出门一夜未归,天亮了才回来,结果睡下没多久就开始发烧。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喊着‘年年,年年’,你说说,好歹楼总也是你哥哥,你生气归生气,你也不能完全不管他吧?”
“喊我做什么?”安语气鼓鼓说:“我被那些人污蔑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琴婶儿叹了口气,面露为难道:“琴婶儿也不懂你们娱乐圈的事情,但楼总是琴婶儿一手带大的,他什么性子琴婶儿再清楚不过,楼总从小做事就稳妥,他如果第一时间没有帮你说话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难处。”
安语咬了咬唇,还是不满嘟囔:“他有难处我就一定要理解他吗?”
琴婶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琴婶儿不知道楼董那天和你说了什么话,可不管他说什么,那些话都绝不是楼总的意思。他昨天病成那样还要让我去给你搬家,这归根结底不还是把你当家人看待吗?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谁要他帮我搬家了?我才不想住在这里!”
“好了好了。”琴婶儿转身盛了一碗粥交到她手里,“那你心里不满,就直接找他问问清楚,有些话说开了,心里自然就没有隔阂了。行不行?”
安语站在原地没动,脸上写满了不愿意。
琴婶儿看穿她的想法,又变了法子说:“就算琴婶儿请你帮帮忙好不好?你知道公司事情那么多,楼总一天不去公司,工作全都压到了林董身上,昨天晚上林董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今天好起来,你说我要是没完成任务,是不是就要挨林董的骂了?”
一提到林阿姨,哪怕百般不愿,她还是点了点头,唯一目的,就是要说清楚,然后搬出去!
真到了楼泽玉卧室门口,她又迟迟不肯开门进去,本来在楼下已经酝酿好了情绪,回来听琴婶儿这么一说她的气势突然就矮了一截,再大的脾气对一个生病的人发也没多大意思。
她试探着敲了敲门,里头没有一点声音,料想他还没醒,安语转身就想走,走出两步又隐隐约约听见一点声响,她又倒回去再敲了一次门。
“进来。”
楼泽玉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样子。
有了回应她也不能临阵退缩,开了门就走了进去。
楼泽玉睡觉的时候对光很敏感,所以他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安语进门直接眼前一黑,还好门边感应灯亮了起来,她才不至于摸瞎。
楼泽玉以为是琴婶儿进来,挣扎着起了身,说:“已经好些了,晚点就去公司。”
安语站在门口没动,楼泽玉又问了句:“是琴婶儿吗?”
她挪着步子走到楼泽玉床前,“是我。”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感应夜灯熄灭,房间重回黑暗。
她看不清楼泽玉的脸却还是心跳加速,窸窣声中楼泽玉开了灯。
不过是两天没见,楼泽玉就肉眼可见消瘦了几分,那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眼底的疲惫掩饰不住。
他从小抵抗力就差,每年流感时期避免不了要中招,离开他身边四年多,倒也有些时候没有见过他生病的样子了。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在见到他这病怏怏的样子之后彻底消失了,她端着碗站在床前,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什么,你好点了吗?琴婶儿叫我给你送吃的,你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自己吃吧。”
楼泽玉沉着脸没说话,低垂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夏天的冷。
“为什么夜不归宿?”
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安语一愣,他又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
明明心里想了很多话,偏偏面对楼泽玉的质问时她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说过什么?”他再一次问。
安语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试探着问了句:“什么说过什么?”
他对此表现得很有耐心,重复道:“我说住在家里不可以什么?”
楼泽玉抬眼看着她,灯光从他的头顶落下来,乌黑的发丝染了金边,偏偏那双眼睛冷得厉害,暖光也融不化眸里的坚冰。
她愣怔片刻,一字一句回答:“不可以,夜不归宿。可是”
“可是什么?”楼泽玉盯着她,厉声道:“这个家里你只需要听我的话,我让你走了吗?”
手里的碗好像变得烫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意烫了指尖,心情也跟着烦躁。
“你是在跟我生气吗?”她好像在这些质问里找回了一点理智。
“我不可以生气吗?”楼泽玉反问:“方修然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睡在他的家里?”
莫名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她紧接着问:“那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让我住在这里?还”
“还什么?”
“还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他移开视线,沉声说:“你是我妹妹。”
安语冷笑:“那你告诉我,谁家哥哥成年以后会跟妹妹睡在一张床上?!”
她的眼前好像有一层朦胧的窗户纸,伸手一戳就能捅破,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因为这层窗户纸的存在心底暗藏激动情绪。可楼泽玉的回答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彻底恢复了理智。
他说:“对不起,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沉默对视,良久,安语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搬出去,以后不会麻烦你了。”
楼泽玉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
安语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就想走。
楼泽玉快速抓住她的手腕,加重了语气重复:“我不同意。”
安语甩开他的手,不满质问:“楼泽玉,你为什么要为难我?我是不是你妹妹你心里不清楚吗?不管是从亲缘还是法律关系上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这么热衷扮演我家长的角色?你是在可怜我吗?”
楼泽玉瞬间拧紧了眉,“你在说什么?”
安语也被他慢一拍的反应影响到了,怎么跟她吵架的时候完全不像那天在公司跟高映寒那样能言善辩?
情绪被打断,她也没法继续说什么狠话,反倒是很冷静地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我要自力更生,搬出去有利于我事业发展。”
楼泽玉还是重复:“我不同意。”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安语有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撒,反而被他这冷冰冰的态度堵在心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语被他气得微微发抖,楼泽玉却突然眉头紧锁,抬手扶额无力靠在床头。
她被吓了一跳,立刻上前问他:“泽玉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楼泽玉闭着眼,呼吸声变得沉重而缓慢,只说:“头疼。”
她想伸手去试楼泽玉的体温,却被他抓住手腕,“别和我吵架了行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她坐在床边试图扶他躺下,“那你再躺躺,我让琴婶儿去给你找药好不好?”
楼泽玉抓着她的手不放,苍白的一张脸无端惹人怜爱,楼泽玉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变得这么脆弱,而她现在也确实没办法和一个还在病中的人计较什么。
“别搬出去,行吗?”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被呼吸声的音量盖过。
她恨自己心软,更恨自己深爱。
在这双墨色眼眸的凝望下她输得彻彻底底,好像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可以忍受无数的谩骂和攻击。
好了伤疤忘了疼,大概就是说的她这样。
可她,好难拒绝。
她沉默着坐在床边,出神之际,她好像听到了一句什么话。
她恍然回神,转头问:“你说什么?”
楼泽玉偏过头不肯再说,安语却不肯放弃,又一次问:“泽玉哥,你刚才说什么啊?”
楼泽玉沉沉呼出胸口浊气,像是鼓起了勇气才说出了那句话。
“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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