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的妈妈近来在业委会里混得了一官半职,没事就穿个红背心在小区里直转悠。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王家的媳妇要生产,她都要掺合一两句。
这天小区开进来辆古思特,进门起保安小张就伸头张望,好奇这辆车是来干嘛的。
车子没开几米就停下了,前方一辆临停的电瓶车没有靠边,古思特车身较宽,一时间被挡住了去路。
保安小张连忙跑了过去抬走那辆电瓶车,奈何电瓶车太重,他一个人抬起来有些费力,便喊了声在旁边晃悠的谢晋妈。
谢晋妈几步走过来搭了把手将电瓶车挪到一边。
古思特驾驶座落下车窗,司机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说了声:谢谢。
保安小张勾着头趁机打量内饰,直到车子开远。
谢晋妈问小张:“什么呢?”
“没见飞天女神吗?”
“什么飞天女神?”
劳斯莱斯啊,也不知道来哪家的。
谢晋妈虽然不懂飞天女神是什么,但是劳斯莱斯还是听过的。彼时瞧见车子往她住的那个方向开去了,不免奇怪,也就跟着往回走。
走到楼下的时候,古思特刚停好车。司机下车打开车门,随即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穿着及踝的长款大衣,戴着精致的酒红色钟型帽从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美人迟暮对于陶女士来说似乎并不存在,举手投足之间是常年养尊处优熏陶出的优雅。
她眼眸微转见了谢晋妈穿着红背心站在一边,笑着朝她走去几步,拿着手中的纸巾询问:请问哪里可以扔垃圾?
谢晋妈瞧出面前的女人来头不小,立马客客气气地指着远处:那边,要不然你给我吧。
流庭湖附近的保洁一般也会穿个红背心,陶女士以为面前的热心人是保洁人员,便将垃圾交给了她,说了声麻烦了。
梁延商的车子紧随其后开了进来,下了车后他长腿阔步走了过来。把陶女士和梁爸先让进楼,而后接过司机手中的东西跟在后面。
旁边有路过的大爷见阵仗不小,问了句:你们是来干嘛的?
梁延商温文尔雅地回:去尹教授家提亲。
大爷连连点头笑道:哦,哦,老尹家女婿啊?不错不错。
谢晋妈几步走上前,梁延商恰好转过头认出了谢晋妈。想到之前谢晋结婚还请尹澄吃了喜糖。他也心情颇好地对他们说:回头请你们吃糖。
“恭喜恭喜……”
在一片恭喜声中,谢晋妈拿着尹澄婆婆给她的垃圾站在人群里脸都歪了。
尹教授早已将家里收拾了一番,摆上小吃果盘,拿出上好的茶叶款待亲家。
他退休多年,平时穿得随意。今天难得一早起来梳头、熨烫衬衫,好好收拾了一番。
梁爸一进门就和尹教授双手相握,那热情劲儿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陶女士也拿掉钟型帽上前与尹教授问好。
样上乘的礼品全都包上喜庆的红色依次摆放,礼金首饰一样不少。
因为不确定尹澄会喜欢什么款式的首饰,所以在金饰的选择上,中式婚嫁系列和日常款系列都备了几套。
婆家备金饰是当地婚嫁的传统,但陶女士考虑到年轻人不一定喜欢黄金饰品,还替尹澄选了套铂金钻石款的。
备完这些又觉得少了翡翠不太妥当,想当年她嫁到梁家的时候,她婆婆就是翡翠套件一样不少的。
于是陶女士又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早些年收藏的种老肉细的莫西沙原石。带着原石连夜让梁延商陪她去了趟揭阳,联系上她认识多年的老师傅。听闻她是要娶儿媳妇用的,老师傅不敢怠慢,带徒弟赶着时间出了几件上乘的货头。
担心快递会出差池,取货的时候梁延商亲自驱车来回十几个小时,直到亲眼见这些高货后,陶女士才放下心来。
所有的东西要赶在尹澄出国前准备好,虽然时间很紧,但足以体现了梁家人的礼数和对儿媳妇的重视。
尹教授是个体面人,见男方诚意满满,坐下来后,解释道:小女出国在即,临时做了这个决定,的确是太突然了。给你们二位添麻烦了,还劳烦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些。
梁爸笑道:出国深造和结婚都是喜事,这是双喜临门。我们两家都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是麻烦。
陶女士也接了过来:是啊,之前尹澄来跟我道别,我还以为我儿子要没戏了呢。现在这可是大喜事。
尹教授面带笑意:我第一次见小梁就觉得投缘。
陶女士:可不是嘛,我第一次见尹澄也觉得像自家人。
于是双方家长开启了商业互捧模式,恨不得把对方的孩子夸上了天。
尹澄听着三位长辈那越来越浮夸的场面话,低头忍不住压着笑。抬眸之际,见对面坐着的梁延商也在捂着额掩笑。
尹澄身边关系要好的人不算多,除了平日里来往较密的同事们,也就沈廉走得比较近。
只不过突然领证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忙到出国前一天才和沈廉约上时间出来吃饭。
那天梁延商定了个包间,沈廉和潘律师带着儿子来赴约。一家三口进来后,梁延商起身相迎。
沈廉的目光落在梁延商身上顿了片刻,有些疑惑的样子,随后才在尹澄的介绍下互相问好。
不过才一阵子没见,沈廉的儿子已经能满地跑了,虽然走路还有点东倒西歪的,但一刻都闲不住。一会要爬桌子,一会要下地。
潘律师无奈地抱着儿子逗他,好让沈廉跟尹澄叙叙旧。
后来潘律师来了电话,沈廉也就顺势将小家伙接了过去,对尹澄抱怨道:每次出来吃个饭都是电话不断。
尹澄笑说:要不然就是大律师了吗?
她们聊起航班要飞多久,这倒让沈廉想起来,她家里有个全的按摩脖枕。可以缓解长时间飞行的疲劳,说晚上回去找出来,让尹澄明天出发的时候顺道拿一下。
梁延商替尹澄谢过沈廉后,将她身上不安分的小家伙接了过去,弯腰扶着他的小肉手带着他在旁边一步步走着。
刚学会走路的小人总是充满探索欲,见包间外面的露台亮着灯,抬起头叔叔地叫着,指着外面。
梁延商便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带着小家伙去外面露台玩。
沈廉的目光落在梁延商身上,拼命思索着:我总感觉你家他好面熟。
尹澄没太在意地回:“是吗?”
想不起来了,就是感觉面熟。你我儿子
尹澄回过头去,见梁延商抱着小家伙不知道指着对面什么,小家伙在他怀中手舞足蹈地笑着。真难得,我儿子现在可认生了,没见过的人一抱就哭。
尹澄的目光徘徊在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上,这和谐的画面让她有些恍惚。
你考虑过要个小孩吗?沈廉问。
没考虑过。
要是他想要孩子,你会考虑吗?
小家伙和梁延商玩熟了,抱着他的脖子跟他亲得很。梁延商和他贴了贴,也露出了笑意。
尹澄收回目光很浅地笑了粉扑-儿文=學)下,没有回答,也没有答案。
尹教授没有送尹澄去机场,只是在家跟她道了别。梁延商过来接尹澄,将她的行李先抬下楼放上车。
尹澄几步走到爸爸面前,坐了下来,握住尹教授的手,说道:我妈从前忙起来总把我丢给你一个人照顾,我记得小时候你们总会为了我吵架。
想起从前的事,尹教授嘴角透着释然的笑:你小时候不好带,胆子跟男孩一样大,我总是提心吊胆怕你受伤。你要是伤着哪,我不好跟你妈交代。
不觉得我烦吗?
尹教授的神色停顿了片刻,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中。双眼从浑浊又变得清明,反手拍了拍尹澄的手背:你妈妈在她最忙碌的那几年有了你,她从来没觉得你烦或是累赘。我庆幸她那时候留下了你,否则她走后,我一个人也就没有奔头了。
梁延商折返回来,见父女两在说话,也就没进来,在门口等着。
尹教授回头瞧了眼,对尹澄说:不早了,去吧。
尹教授站在阳台上佝偻着背,尹澄抬起头着尹教授沧桑的模样,眼底温热。梁延商搂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子顺路开到沈廉家楼下,沈廉已经拿着脖枕站在路边等着了。
她将东西给了尹澄后,张开双臂不舍地说:要早点回来啊,尹博士。
尹澄与她拥抱道别:会的。
松开尹澄的时候,沈廉见了她脖子上的橙红色小吊坠,惊讶道:你还是买了啊?
梁延商下车绕了过来,和沈廉打了声招呼,对她说道:谢谢你。
沈廉笑道:你不知道吧,我跟橙子高一开学一见如故就玩在一起了。这么多年的关系了,谢什么。
梁延商眼里含着笑。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让沈廉盯他多瞧了几眼。
去机场高速的路上,他们轻松地聊着天。仿佛只是短暂的出差,过几天还能见面。
直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两人突然都沉默了。所有的话题自然而然终止,只是等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梁延商拉过尹澄的手,塞给她一张银行卡。尹澄拿起来了眼,收进包里。
终于不拒绝了?
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了,还跟你客气什么?
梁延商总算露出了笑意:到了那边,不要委屈自己。该吃就吃,该买就买。
嗯。
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从国内给你寄。
嗯。
“只会‘嗯’了?”
嗯。
梁延商揽过她的肩,拥在怀里:想我就跟我说,签证下来就去找你。
说完他又低头问道:你会想我吗?到那边忙起来我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尹澄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不好说。
梁延商捏了捏她的手臂:都要走了,叫声老公呗。
尹澄抿着唇,对这个称呼还很陌生。大庭广众之下,她实乃叫不出口。
梁延商扯了下嘴角,对她说:手机没电了,你手机给我,我去买咖啡。
尹澄将手机递给梁延商,没一会他端着两杯咖啡回来。
尹澄接过咖啡后,对他说:喝完咖啡我就进去了。
这会换他嗯了。
两人之前就说好了,机场分别千万不要搞那一套你侬我侬,生离死别一样的。分别的时候就同时转身离开,谁也不停留。
所以到了安检口,尹澄垂下头说:那就这样了。
梁延商望着她说:好。
没有多余的道别,两人都转过身去。可是快要进安检的时候,尹澄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瞧了眼。这一眼才发现梁延商根本就没走,还站在原地着她。
她眉毛一横,瞪他说话不算数,梁延商当即笑了粉扑-儿文=學),明亮又温暖。
尹澄回过身朝他刚迈了一步,梁延商便大步走来。不管什么事先说好的约定,也不管周围人的眼光,将她抱离地面融进身体里。
吻着她的发丝唤她:老婆
两个字回荡在尹澄耳边时,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梁延商最后对她说的话是:我会照顾好尹教授。
这是尹澄最放心不下的牵挂,也是她出国前最大的顾虑。当梁延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尹澄瞬间潸然泪下。
心心相惜的情感在顷刻爆发。
她告诉他:我会想你的。
她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在这条路上她蹒跚学习,直到他等来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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