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23
说好的要他请客, 饭还没请吃上,姜迎灯就居然这么被他三言两语拐走了。
眼泪会让理智蒙灰,等姜迎灯再镇静下来, 她已经在他怀里被亲了好一会儿了。想逃跑,但梁净词拥得紧, 像是在手掌里握了个小猫咪, 不容窜逃,低下头轻缓地亲她的脸和嘴唇。
他无视她微弱的挣扎, 用力更深, 直到手机振动起来。
姜迎灯推一推他胸口:“你先接电话。”
梁净词拿出看一眼,没避开她,接过后就简单应了几声, 而后低沉道:“回头跟你说。”几句讲完,便将电话收回。
他窝进沙发,好久没有拥抱的习惯, 见旁边小姑娘直直坐在那里,梁净词才意识到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但姜迎灯被碰到肩膀时却紧了紧身子, 像是也没有习惯这无征兆的复合。
两个人动作都是缓缓的,拉拢与贴近。
姜迎灯没问是谁, 但他低头看着手机时,和她顺口解释了一句:“我妈,和她说了。”
她一头雾水:“说什么。”
“告诉她一声,有老婆了。”
听他稀松平常说这样的字眼, 迎灯张了张嘴, 脸色憋得通红,“什么啊, 谁是你老婆。”
梁净词笑着瞥她,反问:“不是老婆?”
紧接着,又意味深长说:“快了。”
姜迎灯咬一咬后槽牙,摆出一副要翻身做领导的架势:“不许你下旨,等我发话。”
他没明白哪里惹怒,顿了一顿,渐渐悟得她藏在小脾气里的潜台词。
笑说:“好,听你安排。”
姜迎灯捏住他松松的手腕,看他伤口,这会儿在光里才看清,是流了点血,没她想象得夸张,她松一口气,说道:“你救我一命,我还想表示一下的。你怎么不喊我帮忙,等我一转头,自己都上好药了。”
梁净词也瞧了眼伤势,装腔作势说:“没办法,没人疼,只能自己上药。”
她一愣:“你这样很茶。”
梁净词问:“茶?什么意思?”
“你去照照镜子,你脸上写着这个字呢。”
梁净词没去照镜子,只看着她,淡淡地笑。
也不知道他这笑是什么意思,究竟听懂还是没听懂,但姜迎灯回视片刻,在他眼底看到了满足。
她低头,揪着刚才因为肩膀一晃而又轻易散落的发尾,想起新仇旧怨:“我有几次在想,如果不是那时候你太高调,没准我们地下恋还能维持久一些,省得被你家里这些麻烦事打扰。”
“这和高调低调无关,再来一次,也是如此。顺其自然,不必藏着什么,”梁净词对此表现平和,不甚在意,“又不是拿不出手,为什么不说?”
姜迎灯凝眸看他。
梁净词对上她的视线,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谈地下恋。”
姜迎灯也为往日的歧途提供了一点扭转局面的思路,但心中却想,得到的这样一句回答,的确才应该是梁净词的台词。
他不是对一切不管不顾,只不过太端正疏朗,对那些偷偷摸摸的心术,心性不容。
姜迎灯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梁净词说:“不想这些,好好经营以后。”
她点一点头,浅浅应声。
紧接着,一张照片被从茶几的小抽屉盒里抽出来。
被梁净词交到姜迎灯手中。
“是我们的合照哎。”
姜迎灯大概都忘了,他们过去还有过留影。
翻到背面:“还有爸爸写的字!正月十三?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像真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她欣喜外露,看着上面的两人,不停碎碎念。梁净词只是垂眸望着她,笑意浅浅。末了,他说:“我上个月回江都时,去怡园走了走,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你。”
姜迎灯看向他,问:“那你以前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很可爱,像只玉兔。”
这是什么形容?她懵了下。
他说:“嗯,就是月亮上的那只。”
“玉兔和普通兔子有什么区别?”
“月亮上的兔子当然不同。光明,纯净,象征着理想。”
姜迎灯好像还听不够他的赞美:“没别的了吗?”
梁净词说:“这还不够吗?”
姜迎灯其实挺开心的,她一直觉得梁净词特别会夸人,不是敷衍了事的姿态,是满怀诚心,从字典里找出最熨帖,至高无上的美好字眼来衬她。
“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意?”他忽然问。
姜迎灯眼色一顿,倏地警惕看向他。
梁净词又问:“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
她飞快摇头:“……不知道,不能算。”
他哂一声,说:“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比我想象得还早熟。”
“才不是,对你的这种喜欢,就和喜欢二次元男神,喜欢柯南,喜欢犬夜叉,喜欢费云帆,没有什么区别。”
“是么。”梁净词浅浅含笑,想着,“没什么区别?”
“……”
“你也能睡到他们?”
耳朵被刺到一样,姜迎灯从沙发上弹起来,“你不害臊的。”
没走出两步,手腕被捉紧,姜迎jsg灯跌落他怀里,梁净词侧一个身,直接把人抵在沙发的死角。
他从后面抱着。
“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可害臊?”
“……”
这个姿态,亲昵到了顶。她背骨像是撑住了他炽热的胸口与心跳,往日的亲密无间不需要演练,一个紧密的拥抱就将一切赎回。
“我爷爷念叨了你两回,手折了还没好,什么时候一块儿去探望探望?”
姜迎灯舒服地躺在他怀中,也不想挣扎不想动弹,玩着梁净词的手指,挺惊讶地问一句:“我吗?”
“嗯,”梁净词应道,“他喜欢你,说你知书达理,端正文秀。”
她惊讶到几分不解:“我何德何能啊?”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梁净词宽慰道:“我爷爷很大气,观念跟他儿子不同。从小劝诫我,找女友别太看重条件,要讲个情投意合。”
这回姜迎灯是真的惊讶了,回眸瞧他一眼:“他这么开明吗?”
他说:“我奶奶就是他亲自挑的,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娶回家里。”
她嘴巴长大,瞠目道:“真的啊?”
梁净词点头:“说起来也是感人肺腑,有空给你讲一讲。”
“好啊。”
想一想,他接着说道:“我爷爷唯一怕的,是我遇上像庄婷那样的人。他很厌烦她,说她庸脂俗粉,提到也是嗤之以鼻。”
姜迎灯看着他说这话时平静无波的眼,默然片刻,又感慨道:“可她也是上大学的时候跟你爸爸结实的,年轻的小姑娘【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都不至于是庸脂俗粉吧。”
梁净词道:“人很复杂,没遇见过这样的小姑娘,我不好说。”
姜迎灯思及父母恩怨,觉得唏嘘。好半天,唏嘘劲儿过去,她听见梁净词意味不明地问:“你现在有没有想要我为你做的事?”
姜迎灯在慢吞吞地思考这个问题,同时呆呆摇头。
他说:“但我有很多想跟你做的。”
她似乎意识到他的意思,似乎又没有。那双眼让她雾里看花。
梁净词只是微笑说:“慢慢来吧,不着急。”
姜迎灯想一想,提了一个:“那你哄我睡觉吧。”
他问:“吓着了今天?”
“一点点,之前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事情多,我没及时搬走。”
梁净词给她建议:“这段时间就住我这儿吧,省得再找地方。折腾。”
她想到,来时还只是说借住一晚,从进门到出门,关系就大不同了。
这是始料未及的。
他的怀抱具有很强的迷惑性,被这样搂着,就不知不觉,想到了地久天长。
而他现在,给足了她往深处想的勇气。硝烟散去,她看清了那条梦寐以求的路。一只脚迈出去,落下的是一双脚印,梁净词在和她一起走。
“你要是哄我,给我念一段英文好了,保证秒睡。”
姜迎灯以前觉得梁净词讲英文,跟四六级的听力材料一模一样,极其考验她的定力,不是一般的催眠。
他懒懒地扶着额,细细思忖说:“听不出,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她展颜一笑:“我是在损我自己!”
梁净词也笑起来,看一看她:“给你唱首歌吧。”
她问:“英文歌吗?”
“中文的。”
梁净词金口难开,从来不唱歌。那一年撮合他与顾影的话筒都架到他唇边了,他最终也只是有礼一笑,说改天一定。
难得的局,就这样不留情地扫了人家大小姐的兴。
他们以为他是音痴,姜迎灯也这么想。
但梁净词不是。
金口难开就是金口难开,他只是不想给那些人唱,没别的理由。
给姜迎灯唱的是《情歌》。
他声音低醇,又比说话时那种单纯的沉冷多了分韵味,磁性冷冽,又平缓柔和,是在岁月里沉淀过的一杯酒,会被评价很有故事感的嗓音。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
姜迎灯上高中的时候,这歌是校园里的每日放学铃声,她一般会在学校做会儿作业,听完歌再走。她最喜欢的那一句词,被落笔工整地摘抄在歌词本的扉页——“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梁净词说唱歌,也不是只唱完一两句象征性地敷衍一下。
他唱完了整首。
“生命宛如静静的相拥的河,永远天长地久。”
这句尾音轻柔地落下时,她没被哄困,却莫名有点想哭。微微哽咽:“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他问:“好听吗?”
“好听。”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梁净词会对她唱“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陷进煽情的歌词,姜迎灯今晚再度泪失禁。
她捂住眼睛。
梁净词默契地递来一包新的纸巾。
“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姜迎灯擦完湿漉漉的眼:“就睡这里吗?”
“不要紧,”他轻揉她的发梢:“一会儿睡着了,我抱你回床上。”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梁净词低低道:“晚安,宝宝。”
迎灯背靠在他胸膛,他垂着眸,看不完全她的神情,但见那半边脸色,连同颈后的雪白,如同被吹胀的气球,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他扬了扬唇,低头亲她的耳尖。
第68章 C24
姜迎灯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床上, 难得一次,梁净词醒得比她晚,起来看见旁边有男人, 还是很迷糊的。她掐了掐自己的脸,发现不是在做梦, 与此同时, 梁净词抬手握住她的手臂。
姜迎灯轻声说:“那个……我要去上班了。”
“上班?”他没睁眼,声音闷闷沉沉的。好像也在用浑浊的意识思索着今夕何夕, 手指腹在她腕上缓缓地摩挲, 半天才应了一声,“可别一去不回。”
姜迎灯几不可闻地“嗯”了声,松开他手, 下了床。
梁净词慢慢掀开眼皮,看着她背影。
“下午找人帮你搬家?”他忽然说。
“……?”
姜迎灯一愕:“你太心急了。”
“不然?”
“不要这么着急吧,等我有时间再说。”
“没别的意思, 你那儿太危险,不能再住人。”
这的确是一个滴水不漏的切入点, 她说一句:“好, 我考虑考虑。”
随后注意到梁净词从床上下来,姜迎灯慌忙逃窜。
见她反应这样大, 他也愣了愣。
慢腾腾解开睡衣的扣子,从门缝里看着晕头转向的人,他不动声色地弯起唇角。
青天白日,人就变得清醒, 想起昨夜种种, 姜迎灯揉着肿胀的眼,许久才恢复点精神。又想哭又想笑, 最后,还是感动居多。
早晨,姜迎灯在办公室里看完梁朔采访的成片,没过多久,收到梁净词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是当年的那张情侣头像。
除此之外,没说别的。
“……”
他的意图很明显。
但是姜迎灯觉得这头像很过时,她不太想换。
梁净词很坚持:换上,秀一下。
好像很少听他说秀恩爱这类话,她面颊微热,心里却暖暖:给谁看啊?
L:不知道,换。
姜迎灯扶着脸偷偷笑,很快就把头像换回去了。
L:很好。
发过去一个[可爱]的表情,手机黑屏一瞬,她看到自己咧开到有些夸张的嘴角。
“学姐,你在偷乐什么?我给你发了选题表,看了没啊?”
“啊。”姜迎灯惊慌地唤醒电脑,“这就看。”
时以宁伏在一旁,也随她视线看向她电脑上的文件:“咦,你换头像了。”
再一看,“这是情侣的吧?”
姜迎灯心脏一皱,连忙关掉窗口。
时以宁:“真的哎,好熟悉。这是不是——是不是——?”
姜迎灯下意识伸手捂她嘴巴。
这动作实在欲盖弥彰。
时以宁眼珠子快瞪出来,“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战袍有用?!”
“……”
勉强,她点了点头。算是吧,并不想解释太多。
“天啊,你真把他拿下了?”
姜迎灯又点点头。
“我就说,那衣服实在太斩男了!是个男人准把持不住!救大命了,”时以宁晃着姜迎灯的肩,直嚷嚷,“我太佩服你了学姐,什么时候开个课?”
“……”姜迎灯失笑。
时以宁又叹一声:“可惜周老师要伤心了。”
说这话时,周暮辞提着咖啡准时准点地过来了。
“拿下什么了?”
时以宁到周暮辞跟前,说她忍得住吧,她一张嘴全都交代了,说她忍不住,她是偷摸跟周暮辞咬了会儿耳朵。
姜迎灯要是介意,会上去拦着。
但她只是平静地在看电脑上的文件,默许了时以宁的大张旗鼓。
周暮辞听罢,只略略惊讶,问了句“真的?”时jsg以宁点头如捣蒜,他也没太激动,微微一笑,看向迎灯。
怎么说呢,一副预料之中的眼神。
到她身侧,周暮辞靠在桌沿站着,看了她一会儿,姜迎灯也回视,却在这个人一贯磊落的脸上看出一点意味深长,最后,他似笑非笑说了句:“白月光真的很难战胜吧。他一出场,别人都显得不过如此?”
姜迎灯也默契地一笑,当做默认了。
周暮辞说:“我后来又去看了一遍《青蛇》。”
她微讶:“什么时候?”
“我自己去的。”想起上一回聊到的结局,周暮辞起初不解,法海怎能爱上青蛇,还为她再修一世轮回?他是个刨根究底,具有钻研精神的人,心里放不下这个争执,像是长了个疙瘩,为消解疑惑,便又去了一回剧院,最终得出结论,“一知半解,算是短暂地悟到了那种爱。已达彼岸,又返苦海。”
不论他说的悟是真是假,姜迎灯看他的眼神渐渐变欣慰。
周暮辞又说:“不过我的道行还很浅,需要慢慢修炼。”
人与妖的故事背景,都是以千年做单位的,如此绵长,如此厚重。
这两个为爱铺垫的词,听起来就和周暮辞这样的人不搭。
他能说短暂地悟,就已经不容易。
“已达彼岸,又返苦海。”姜迎灯温温柔柔地说:“五浊恶世里,芸芸众生相。彼岸在心底,爱能苦海作舟。”
她见他眸光轻晃,好似被击中-
好消息,姜迎灯下班有人接了。
她从来不要求什么,但他会主动来。下楼的时候,姜迎灯跟自己打了个小赌,出大楼,先环顾,在一棵静谧的榕树下,梁净词的车停在那里。
她喜出望外地奔过去。
姜迎灯歪着身坐在副驾,面对他。
梁净词将手腕松松地搭在方向盘,停车处空旷,他便没急着开车,也偏头看她一眼,问:“工作还好?”
她说:“最近闲下来一些,虽然经常加班,但是我们做完一个项目就会休息几天,假期也不算少,还是蛮好的。”
想到什么,梁净词若有所思提起:“你那个老板——”
“周彦吗?他挺好的。”
见她这样急切打断,他笑一笑,低声说:“嗯,现在我是外人,不能跟我说闲话。”
姜迎灯说:“是真的。”
梁净词没再问,只道:“有什么不方便就说。”
她莞尔:“我现在很坚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伤春悲秋,别人能忍受的我也能,不顺心总有,没必要老是挂在嘴边。你也不要想得太严重,我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梁净词看着她,没说话,也没点头。
“你今天下班了?不会召开紧急会议吧。”
姜迎灯忽然放低声音,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
梁净词没明白这么问的道理,口中,“不”字的音节还没发出,他忽然被环住脖子,姜迎灯飞速凑过来,在他颈侧上烙下一个深吻。
终于亲到了!恶作剧得逞一般,她像个小孩一样幼稚地笑一下:“我要毁了你的两袖清风。”
梁净词稍稍一怔,随后侧过头去看后视镜,用指尖挑开衬衣的领,见到被她盖上的记号慢慢浮出来。他没生气,仍旧笑得那般宠辱不惊。
还顺便解开上面两颗扣子,有刻意将记号放大之嫌。
慢悠悠道:“既然如此,晚上再给我毁彻底些。”
“……你不生气?”
“都给你亲。”梁净词忽然转性,大度地一笑,“想亲哪儿就亲哪儿。”
手刹被放下,他把车往前开,汇入晚高峰的滚滚车流。
天气很好,晚霞是粉紫色的。姜迎灯看着前方,目送夕阳落山,等嬉笑的愉悦氛围散去,她缄默一阵,又缓缓开口道:“一个人最难熬的不是孤独,是有时候受委屈,明明是我占理却没有人撑腰,那种情况难免会难过,可能对方嗓门大一些就把我吓到,但是慢慢地经历多了,就少了怨恨,万事不过如此,就想着两点人生哲言:知足常乐,施比受有福。”
她掰一掰手指,想到,这似乎还是梁净词教她的,学以致用的宽慰。
“总之我每次吃亏了就这样安慰自己,人又不可能总被保护,我也要长大的——什么施比受有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因为我好像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福气。”
梁净词说:“这话就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究竟报不报,很难说。”
他沉吟过一个红绿灯的时间,接着说道:“老话里的许多道理,不是让人奋进自省,或是告诉你如何讨巧占理,只不过是教人自足释然。”
由于对他自带滤镜,总觉得梁净词三言两句就让她心中豁然。他为人处世的逻辑,追根溯源,一切回归到自己的姿态上面,说来无非凝练成两个字:定心。
姜迎灯眼中茫然渐隐,静静地望着他。
“你能做到坦然无愧,心就正了,不必管他人。”梁净词说着,想起了一句很好的话,还给她,“也无风雨也无晴,是不是?”
她不回答,把话反抛回来:“那你呢,你的心坦然无愧吗?”
他当然无愧,所以连语气都显得浩然:“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说完,却又慢慢低抑下来:“除了对你。”
姜迎灯一滞,轻声地说道:“这件事……其实你也可以试着自足释然。”
梁净词语气淡淡:“如果有用,我就不会纠缠。”
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口,几乎是砸下来,闷闷的,酸酸的。姜迎灯沉默很久,直到下车。
梁净词曾经对她说,信念和原则很重要。
可他却背道而驰地为她上演一幕幕打破原则的行为。
他曾经评判他的母亲,太爱一个人,所以显得狼狈。
如今又字字珠玑:情义千古,高于世俗。
姜迎灯不知道怎么定性这种转变,是成长或是什么,而让她直接感受到的,是他做为爱人的温度。
吃上饭了,她收藏了很久的西班牙餐厅,味道一般,但姜迎灯心满意足,结束后,梁净词摸出两张票,竟然是《青蛇》,邀她去看,姜迎灯怎么能说她已经看过,自然应下了,结束后回到家里,她问结局。
“你觉得,法海爱上了小青没有?”
梁净词说:“是大爱。”
她满足地笑:“还是你有智慧。”
六个字,让他听出端倪,凝视过来,问:“谁没有智慧?”
迎灯心惊,不答,低头换鞋。
“和谁看过?”他又问。
她只好承认,“周暮辞嘛,还能有谁。”
梁净词默了默,“跟他约会过几次。”
姜迎灯纠正他:“和喜欢的人才叫约会,跟同事顶多叫聚会吧。其实也就一两次。”
这话才令他一展愁容。
姜迎灯:“他对我帮助蛮多的,我们一直都是盟友。”
他问:“军训就认识了?”
大概是那天听他们打趣提到的那一嘴,没料到他对这事倒是记得很清,极少见他的狭小心眼显现端倪。她忐忑点点头,“对。”
“展开说说。”梁净词语气平缓,慢慢放下手中东西,款步到她跟前。
“……”
如临大敌,姜迎灯心中惊慌,瞥一眼男人还算平静的面色,小心翼翼问:“梁净词,你、你是在吃醋吗?”
他不搭话,往前走,逼着她往后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梁净词、梁净词的,直呼他大名。是她的自由,但难免心有不悦,他眼神浑浊不明,用掌托住她往后一个踉跄、跌进沙发的软软身子。
梁净词歪着头看她的表情,意味深长地一笑:“喊声哥哥,放过你。”
一边说一边看她,手指轻悄地往旁边探,从熟悉的茶几小格子里,取出小小包装。
姜迎灯听见动静,头一偏去看,而后屏住呼吸。
“难为情?”观察了她一会儿,他看破她的表情。
她动作幅度很小,敛着眸,点了点头。
时隔多年,重燃爱火,自然也要有适应的时间。
梁净词挑一下眉梢,却嘲弄道:“翅膀都这么硬了,还知道跟我难为情?”
他话音刚落,一根手指就轻轻松松把要用的东西剔了出来。
但却没急着进行下一步动作。
“大人有大人的做法。”
“……”
“能接受?”
第69章 C25
姜迎灯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 后来趴在床上,疲惫不堪时才有所领悟,什么两袖清风, 并不符合此人定位。听见从浴室出来的脚步声,姜迎灯手握住拳, 脑袋偏到另一侧。
“小鹌鹑, ”梁净词俯身,带来一身混着清香的湿气, 鼻息轻笑说, “又装睡。”
姜迎灯鼓住腮帮。
“不折腾你了,”他抬手轻轻拍她胯,说, “起来给我亲会儿。”
姜迎jsg灯没起,但一侧身,被他捞进臂弯。
刚洗完澡, 梁净词的唇潮热未散,将她体温带着攀升, 姜迎灯竭力仰头配合, 快透不过气。好一会儿,她掀开他睡衣的衣领, 用手指刮了刮下午盖的那个章,听说种草莓很危险,后来她没真下得去嘴。
下颌的青茬擦在她的脸上,姜迎灯闭眼浅嗅, “你香香的。”
梁净词用指腹轻轻拭她唇上水汽, 突然问道:“你想在哪里结婚?”
姜迎灯倏地睁眼:“你说什么。”
他重复一遍:“想在哪里结婚?这里还是江都。”
她缓了一缓,垂下眸, 掩住黯然:“我都可以呀。”
他说:“我得筹备一些东西。”
姜迎灯明知故问:“什么东西,八抬大轿吗?”
梁净词笑说:“当然。”
她也勉强一笑,但肉眼可见并不开心,姜迎灯也没藏着掖着心里话,问他:“你和家里说过了吗?”
“家里?”梁净词说,“有个杨女士。”
他想了想,“还得找个人帮我们证婚。”
姜迎灯又问:“你妈妈会不会看不上我啊?”
她很少提这么直接的话,这会儿却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炯炯地望着梁净词,没有再跟他兜圈子玩猜忌的必要,那些亘在她心口的一个一个心结,总要有人来解开。
说起杨翎。
梁净词没说那天她偷偷看了姜迎灯写的东西,他都没发觉她的小动作,等注意力再回到杨翎那里,却被她眼泪收不尽地拉着,她踌躇很久,欲言又止,终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话说得再多,在文字的力量面前,都显得浅薄苍白。
但她的眼神传递出鲜明的信号,别辜负了这份情谊。
“不会。”他给了她一个定心的回答,一字一顿,坚定有力道,“我妈妈不会看不上你。”
迎灯还是担忧,问是不是真的。
梁净词说:“她很感性。”
他说感性的人都心怀悲悯,容易共情,容易动容于人间真爱。
说到这里,姜迎灯想起什么,她忽的跳下床,蹦到自己还未收拾齐整的行李箱前,闷头翻了会儿,取出个什么物件:“说件开心的事吧,我考了CATTI。”
梁净词看着她举在手里的小本,问:“几级?”
“三级!”
他说:“明天来部里应聘,就在我隔壁司。”
姜迎灯笑容明媚,露出几颗牙。将要说“好啊”,而后想起沉重的现状,又缓缓地沉下手臂,笑意也渐渐变苦涩,最后用手不经意地翻着证书,声线弱弱,像只满腹委屈的小莺。
“我去不了。”
凄楚苍白的声音,慢吞吞托出这四个字。
知道他是开玩笑,但这话无形之中在她心尖尖戳了一下,不痛,却柔柔陷下一个坑,半会儿复元不了。
“梁净词,你说,我们以后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你会不会介意因为我的家庭情况,给他套上枷锁和桎梏?”
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梁净词反问道:“你会吗?”
姜迎灯飞快摇头,是无奈的:“不管我会不会,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花半分钟思考了会儿她的这个问题,梁净词坦诚地说:“在被家庭,父母,国籍这些条件定性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之前,孩子只是生命,生命的维度没有边界。他有他的自由,就像你有你的自由。
“硬要把眼光执着于那些不得已的失去,总去遗憾破不了的死局,一遍遍美化走不通的路,即便一个人优秀到了顶,他这一生的底色,大概也只剩疲劳的灰暗。
“所以你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不介意。”
一席话拨云见日,让她的心底被照进一缕灿灿的光。
她接着问:“那要是他被同学歧视,变得自卑怎么办?”
“我有信心把他教好。”梁净词并不觉得这是问题似的,不以为然,笃定地说,“他不会。”
说起教育孩子,姜迎灯的参照物只有她爸爸了。然而姜兆林其人,儒雅是真儒雅,风骨却是假风骨。如今有人师承他的秉性,却是将两者结合得自如。
他们两个人身上自有一些共通之处,否则不会引起深处的共鸣。
儿时对爸爸的敬仰、对男人的美好品质的绵亘理想,在梁净词的这里得到了发挥和延续。
即便这样松散着筋骨,撑着太阳穴低阖眉目,养精蓄锐的样子,也掩不住他拓在眼底的清正,显现着一副巍然不动的君子气节。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很多年后才堪堪见到,有人坐实了这些出自古语里的美好赞誉。
“你之前有一回说,想过我们的孩子,想他什么呢?”
姜迎灯爬回床上,脑袋往他臂弯里拱,笑吟吟地圈住梁净词的腰。
“想什么?”他稍作沉思,出其不意地说了句,“我给取了个名。”
姜迎灯惊讶得不得了,微微翕动嘴唇,实在有点好笑,又有点不可思议,脑补了梁净词绞尽脑汁给孩子取名的样子,她笑起来,过会儿颇为好奇问:“叫什么?”
梁净词在她手上写字,一边写一边道:“明珠。”
“女孩子。”
他说:“女儿贴心。”
明珠明珠,寓意不言而喻,掌上明珠。老父亲的爱意坦荡得不带藏匿,在唇齿的呼唤里昭然若揭。
“会不会太直白了啊?”
他却说:“爱就要直白。”
姜迎灯笑着说:“好,那她就是二号明珠。”
梁净词也笑,低头吻她眉心:“一号让我亲着呢。”
亲昵的气息散尽,姜迎灯把人稍稍往外推了推,说:“对了,我今晚有个文件要发,但我电脑充电器没带回来,能不能借你的用一用?”
梁净词不假思索:“行。”
紧接着,他起身往书房走去。
姜迎灯跟过去后,电脑已经被他开好。梁净词俯身输入密码,解除了睡眠状态。
姜迎灯坐过去,把硬盘插上,导入视频文件。
文件大,传输速度较慢,她等了等。
梁净词说:“别太晚,要注意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但身体有承受极限。”
听他这样苦口婆心,姜迎灯想笑,她指着电脑说:“就传几个文件。”
他浅浅颔首,“好。”
而后予以空间,去一侧小阳台站着,倚立在月光之下,指尖青烟袅袅。
隔一道玻璃,她静静看他一会儿。
很快,姜迎灯将注意力回到电脑上,打开网页,正准备登录邮箱。
默认的登录,还是梁净词的个人邮箱。
将光标定格在个人中心,她准备点退出登录。却在这时,注意到右下角一封近日传进来的邮件。
有邮件往来不足为奇,但姜迎灯赫然看到了几个字。
发件人:小林杏。
她的眸光猝然一紧。
下意识瞥向门外的梁净词。
他在躺椅里舒服地卧下了。
信被姜迎灯打开。
发件人:小林杏。
收件人:梁净词。
一段日语铺陈在屏幕上,翻译过来是:
【我和小薰今天回国,感谢梁先生的盛情招待,我很喜欢中国,也很喜欢小灯,她是个温柔的人,不论作为学生或是朋友,我很有幸和她相识,她聪颖、坚强,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你不必为她太过挂心,希望你们的隔阂早日化解,我和女儿也期盼尽快再与你们聚首。】
发件时间是今天白天。
小薰也提前和她通过消息,她们今天回日本。
姜迎灯心口一窒,顿觉脑袋闷沉眩晕。她没再看收件箱,转而点开他发出的邮件。
指尖沉沉,像灌了铅,沉重落下,点击进去。
梁净词和小林的信件往来,持续了三年之久。
姜迎灯划到底部,点开最初的第一封:
【小林老师,您好。我叫梁净词,贸然来信,实在唐突,但有一事相求,紧迫不已。从我的舅舅杨格那里紧急获取您的联系方式,怕电话联络冒昧,所以选择邮件沟通。
您的班级里有一名刚入学的学生叫姜迎灯,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因为一些缘故,我无法联系上她,想到她胆子小,不常出远门,担心她一个人太过孤独,在异国他乡多有不便,还望您多多关怀。
感激不尽,改日到东京,必然亲表谢意。】
姜迎灯明明记得,梁净词是不懂日语的。而这满屏的日语字符,每一句话末尾的尊敬语,都是谦卑到极致的用法。
第二封:【她很聪明,有很高的文字天赋和文学素养,也虚心进取,肯花时间在学习上,不会让人费心功课。】
第三封:【迎灯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强,她不吃生食,如果在餐桌上吃了也是出于客气,但会影响她的肠胃健康jsg。】
……
姜迎灯眼里起雾,难以名状的酸楚胀满心口。
她将手指按在触摸板,飞快地上划光标,一封一封信,隔着凝结成团的水汽里,她朦胧地看下去。
【她不善言辞,不会主动和人打交道,但是心很好,真诚善良,是很适合做朋友的人,如果您和她熟悉起来,会认识到她的可爱优秀。】
【这两天东京大雪,交通受限。不知道她会不会留心消息,麻烦您注意一下她的动向,迎灯怕冷,我很担心她在外面走失。感激不尽。】
【小林老师,新年好。如果方便的话,还请邀迎灯到您的家中过节,团圆的节日,人在异乡路难行,她会很想念家乡和亲人。
妹妹很懂事,只需要陪她吃一顿饭就好,不会占用您宝贵的时间。提前祝您平安顺遂,阖家欢乐。】
……
阳台门被推开,梁净词款步走近。见她趴在桌上,以为她哪有不适,躬身轻抚迎灯的肩膀,问怎么了。
她不答话,却倏然将他的腰身揽住,姜迎灯坐着抱他,将柔软的颊面贴在梁净词紧实的腹部。
她声音虚虚的,像差一点就要重重坠落——“你什么时候学的日语?”
梁净词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她停留的地方。
而后缓缓地收回视线,将手掌贴在她的脑袋上,轻抚道:“你走那一年。”
“为了我吗。”
他说:“为了你。”
迎灯耸着肩膀,梁净词用指腹擦她泪痕。
“不哭。”
她哽咽着,声音细碎,用尽了力气出声,问他一句:“梁净词,你告诉我,什么叫做莫愁前路无知己?”
漫长的安抚过后,她听见他的解释:“意思是,不论到哪儿,你都不用担心我会离开。”
梁净词说着,将她抱紧,让她眼泪沾在他干燥的衣角。
“我永远在你身边。”
那天他说,尘封的卷子,信里的秘密,是她的守望与真心。那是属于姜迎灯不会被遗忘、不该被削弱意义的少女时代。
许多年过去。
当他失去了走向她的身份,连靠近都成妄想时,力不从心的关怀,被剥去了一切装点,十足陌生的人情里,他最得心应手的利益交换也派不上用场,坚如磐石的,只剩下这份从灵魂里剖出的诚意。
这是梁净词的守望与真心。
第70章 C26
由于职业特殊, 加上梁净词的行事作风本就小心谨慎,他几乎不跟外国友人来往密切,于是这一些年一直没和小林留电话, 选取了折中有效的办法,用email沟通。
姜迎灯再细看邮件内容, 发现他的用词很讲究, 都是斟酌过的。日语属于入门不难,但是要学精, 真得花一番功夫, 语法、助词都很磨人。
姜迎灯不由感叹道:“你这水平,不考个证可惜了。”
梁净词懒散一笑,抬指敲敲她的脑袋:“读书读傻了?”
迎灯不解望他。
他说:“我不缺一张证。”
姜迎灯:“唉。”叹一声。
和寻常人事事要争先的拼搏劲不一样, 梁净词得到一切都过于轻松,出身使然,能力使然。天之骄子这个词被冠以的深层含义, 岂止是表面光鲜?由稳固随性的心态指向成功,无论过程或结果, 都是她望尘莫及的。
姜迎灯突然觉得手里的翻译证也黯然。
转念一想, 她前几天在视频里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是他无疑。
“你之前是不是去看过我?”
梁净词用手托住迎灯的腰, 自己在扶手椅上坐下,再将她放到腿间,亲密无间的姿态,凑近问:“哪一回?”
她更显诧异:“难不成你还去过很多次吗?”
他说:“是有几次。”
姜迎灯直觉, 他这话还是说得收敛了。
但没再逼问下去, 她一边翻手机视频,一边说:“那天我穿了浴衣, 和同学去海边玩的,你入镜了,我这两天整理相册才看到。”
梁净词注视着她的那双柔情眼,随着姜迎灯的动作缓缓落下,听见视频里的欢闹声,再看镜头中央穿深橘色和服,笑意澜起的女孩。
他想起一些往事。
姜迎灯把视频放大,给他看侧边的人影,问是不是他。
梁净词不置可否道:“这一次是欠你的。”
姜迎灯忙摇头:“不要说欠,你也不要总放在心里,觉得是个疙瘩。我知道的,是因为你妈妈闹自杀,这种程度的变故当然可以理解,我又不会无理取闹。”
他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眼瞳,慢慢一笑说:“食言就是食言,让你空欢喜是我错,我不给自己找借口,你也不用换位思考。”
梁净词说着,捏她脸:“这么看,太懂事也不好,净给男人留找补的余地。”
“……”
“梁净词。”
姜迎灯搂住他的肩膀,整个人放弃支点地压在他怀中,像一滩柔软的水流,轻轻柔柔地出了声:“我要是那时知道你去见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我可能口是心非,说不要看到你,说讨厌你。可是我真的会很开心。”
“我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其实我特别特别想你。”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不过想到我那一点点薄弱的力量并不能够扭转乾坤。”
“我觉得好难啊。”
“爱一个人好难。”
“我总感慨自己运气好背,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你,要是我喜欢的人不是梁净词就好了,可如果不是梁净词的话,我又会喜欢谁啊?除你以外的别人,我总挑三拣四,怎么都看不上。婶婶之前总是说我心比天高。”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来这个地方上大学,我宁可在江都附近找个学校调剂,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为了找借口离开,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交换生。”
“暗恋好苦。”
“不过现在我不想回忆我吃过的苦了,但是你以后要好好地爱我,好不好?”
姜迎灯眼尾泛潮,略显吃力地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向他。
纵有千言万语想回答,但在她这一番回溯面前,他的万般不舍都只会显得单薄且苍白,她承受着他没有经历的痛楚,有关他的回忆,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疤。
“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
梁净词亲着她眉心,说:“那时你小小年纪,愿意跋山涉水来见我,所以我下定决心,就算历遍千难万险,也要找到你。”
姜迎灯感动地一笑:“恭喜你,你找到了。”
他也微笑,点着头说:“是,我找到了。”
姜迎灯擦擦眼睛,收拾好情绪,问:“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想在哪里结婚?这很重要吗?”
他说:“江都是你的家,有感情,况且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那么喜欢燕城。”
姜迎灯却说:“也不是的,我可能哪里都不喜欢。”
什么叫家呢?江都,裴纹换新居,随之迁走的是她关于旧日的最后一抹记忆。老城拆了重建,南大家属院早已人去楼空,姜兆林,是被锚定在原地的,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牵挂,勉强能够留住她。
姜迎灯早就没有家的概念。
她摇着头说:“我不考虑这些。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梁净词动容地看了她一会儿,用手掌托住她薄薄的后背,闭眼,俯首吻上-
近来工作清闲,姜迎灯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日上三竿,梁净词家里没置办梳妆台,她便到盥洗室化妆,由于昨晚匆匆亲热,没来得及整理行头,此刻觉得稀稀落落,化妆品没带全。
蹲在箱子前找眉笔。
东西都抖落了个遍,梁净词遥遥从厨房听见动静,见她焦急,于是过来问找什么。
“眉笔。”姜迎灯头也不抬在化妆盒里翻。
“不急,”他将手掌按在她肩膀,动作轻缓地安抚,问,“长什么样?”
“黑色的笔,很细。”姜迎灯又给他补充道上面写了字符。
他没帮忙去翻,环顾房间,半分钟后,梁净词在一旁桌角躬身拾起她的眉笔。他转着笔身,看上面的字符。
“就是这个!”
姜迎灯喜出望外扑过来,要接走。
但梁净词将笔捏紧了些,导致她没抽得动,姜迎灯纳闷地看他一眼。
他将笔帽摘下,到迎灯跟前,看她两弯细细的远山眉:“过来些,我给你画。”
轻轻一声开关响,卧室的壁灯被打开,昏暗的橙黄色光亮,把彼此照出一种浑浊不清的暧昧感。
姜迎灯没过去,只是抿着唇,忐忑抬眼。梁净词便往前又走一步,顺势低眸,对上她楚楚的眼波。
面前jsg一张素色的面容刚刚上好底妆,碎发都被扫到旁边,一张鹅蛋脸巴掌大小,甚至比他的巴掌还要小些,薄唇的色淡淡,正紧张地抿直。
梁净词根本不会,捏着笔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道理多浅显,但他今天却固执地说想试试,没有松手。
“描一遍,可以?”
姜迎灯点头:“好。”
在古代,画眉举案,是夫君对娘子才会做的事。她不知道梁净词明不明白这个举动里的深意,只是突发奇想要找点乐子也未可知。
她给他表现的机会,平静地仰着面,配合他的手法。感受到那极细的笔触落在眉梢,他的动作轻到她甚至以为没有触碰到。
外面积雨不落,明明大清早,却天色昏昏。
鼻尖之近,一寸之隔。
很严肃的一项工作,进行到中途,她忽然有些想笑,因为梁净词的神情太过正经,他越正经,越觉得难办,姜迎灯就越想笑。
还是忍了一忍,等梁净词久久看着她的眉眼后,心满意足地扬了扬眉。
迎灯领悟,这是大功告成了。
笔端被倾过来,任她接去。
姜迎灯问:“你知道男人给女人画眉是什么意思吗?”
他明白得很:“画眉举案,夫妻情趣。”
她眸光一滞。
梁净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凝神看向她的眼,淡淡地笑:“以后就是梁太太了。”
“……”
姜迎灯面热耳红,陷进夏日早晨这蒸蒸的热浪里,正要背过身去,下巴被他拨起来。
“叫声老公听听?”
梁净词笑得很淡,却显现出几分深意。
姜迎灯偏头一闪,身子也如游蛇般从他臂弯钻出,到镜前去检验他的工作完成度,口中嚷一句——
“我没答应!”
他笑着看她侧影,没再强求,低头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整好衬衣的袖口。
烟灰色的衬衫,容易让人的贵气都显颓然懒倦,但梁净词不颓,他清好似不为俗世的风雨烦忧,静坐其中,处变不惊,像一道薄雾,在窗口之下,一身隐晦的色泽,要将人融于这压城的天色。
他手里掀着一本随手取来的国外杂志,正漫不经心地看。手腕的表戴了许多年,天色越是浊暗,衬得表盘越发亮眼,反倒有种被这流动的低潮濯净之感。
姜迎灯在他对面坐,面前是梁净词给她备好的早餐,吐司和咖椰酱,配一个荷包蛋加燕麦咖啡。她捡起两颗被砍半的小草莓往嘴里塞。
梁净词给她画的眉毛,迎灯很满意,吃着饭也要拿小镜子出来照不停,挑一挑,赏一赏。
另类的妆容,很是新鲜。
“你有没有觉得我变漂亮了?”
梁净词看她:“和什么时候比?”
“刚上大学的时候。”
他打量着迎灯。
“再早几年,你家里还没有出事,姜老师过生日,我回过一次江都。那天你穿着校服,扎一个马尾,给我带路,还记不记得?”
当然,姜迎灯点着头:“记得。”
“从那时起,就很漂亮了。”
人人都说她女大十八变。
可是梁净词没有这样觉得,他说她没变。
她一直都是那一只光明、纯净,象征着理想的小玉兔。
有些人善于隐藏,用温柔的假象粉饰不堪,只能叫人抽丝剥茧地看清本质。就像他爸爸。
而另一类人如迎灯,截然相反,是让人一眼看到底的,在他的眼里心里,无关外貌与个性,迎灯的底色是不会变的。
她太干净了。
看外面变天,心里估摸着下完这场雨,大概率就要降温了。梁净词又查了查这两天工作行程,问她:“今天下班要我去接吗?”
姜迎灯摇头:“公司上市,我们老板给通勤补贴了。”
“现在是个小领导?”
她笑起来,光荣点头:“是的!”
梁净词也笑了:“要接就说,由你差遣。”
姜迎灯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惯着我,我怎么在外面混?好歹是个执行总监,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手里的杂志被放下,梁净词静静地看着迎灯,她问要不要吃,他摇头,过会儿,语重心长开口:“我无权剥夺你独当一面的能力,但在我的面前,你可以选择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妹妹。爱人的用处之一,让你在奔波的时候感受到支柱的力量,有退路,有温度,有三餐,还有家。”
姜迎灯咬着吐司听这一席话,觉得牙齿都变软,连面包都撕扯不动。
他又道:“我是不是说过。”
“什么?”
“我们迎灯,不比别人差。”
许久,她点了点头:“我都记得。”
梁净词又说:“结婚的事,既然你拿不定主意,我想了想,还是在两边各准备一套婚房。”
姜迎灯讶异地抬头看他。
“别总住在婶婶那里了。关系再亲,也是寄人篱下。以后三天两头有些事,要回去走亲访友,就回我们自己家。”
见她默不开口,梁净词声音柔和了一些,继续提道:“等爸爸回来,也好让他有个归宿。”
而后看着她,用征求意见的眼神,问怎么样。
她喝着咖啡,感到一股温温的水流正在注入身体,冲过干涸多年的河床,姜迎灯心底潮潮的。
听他说这些话,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一次是真的,可以拥有和他的以后了。
“你借钱给我。”
梁净词征询的眼神滞了滞,变成好奇。
姜迎灯斩钉截铁说:“我要自己买!”
他缓缓笑开:“好。”
随后抬手,轻轻地替她拭去眉角那影响完美的多余一抹,夸一句:“能干死了。”
第71章 C27
姜迎灯最近有点惆怅。
她忽然觉得梁净词很“不知分寸”, 谈婚论嫁可以理解,可是他怎么能八字没一撇就把老公老婆挂嘴边?好像他们真成了老夫老妻似的,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关节走神, 心道,难不成他这是把重要环节直接省略了?
梁净词这么周到的人, 应该不会不懂得, 结婚前要先求婚吧?
还是说他默认了,姜迎灯跟他的关系不必走这一步?
她撑着脑袋琢磨男人情绪的样子, 就像回到了刚恋爱的时候。
虽然通勤津贴有了, 但梁净词还是坚持来接她下班。
见她一天比一天没精打采,他轻轻拨开倒在他肩膀上的小脑袋。
“怎么了?”
姜迎灯恹恹,“不知道, 中秋哪里过?”
他问:“想回去?”
“我都行。”
总是说都行,都可以,多少让人听出敷衍不负责的意思, 但这是姜迎灯的心里话,她不想在这些事上做艰难选择。中秋从来都不是她的节日。
梁净词便说:“那我安排。”
姜迎灯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荷叶领短衬, 西装版型的高腰A字裙, 颜色是小清新的薄荷绿,可爱风格的领口正被她细心捋平整, 白色的扣带玛丽珍鞋,露出一点雪白骨感的脚背。
搭配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努力把自己往小乖的方向打造,褪去了她如今已经练造出的一部分知性感。
像个学生。
忐忑地叫男人做参谋:“你看一下, 我这样穿得体吗?你爷爷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梁净词不以为然, 只是说:“怎么样都得体,他不该有意见。”
姜迎灯如瀑的乌发落满肩膀与后背, 她还带了两个装嫩的小夹子,正对着镜子别到耳侧,将她文秀的侧脸露出,乍一眼,茶青色的发夹,像发上沾了两片叶。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是怕你家里人不喜欢我,难免要多想。”
他说:“有问题我会去疏通。”
梁净词开着车,在路口才腾出眼仔细瞧了瞧她妆面精致的一张脸,“你去见我的家人,不必带着目的,更不用焦虑会不会被接受。不管他们怎么看你,都决定不了什么。你的存在也好,我们的结果也好。”
最终,眼光落在她的发梢,他说:“是去通知,不是去商量。”
姜迎灯心安地点着头,被他安抚的手指碰了碰耳尖。
“放松。”
“……嗯。”
梁净词牵着姜迎灯进门。
梁家今天也空荡。
小辈不常来,各有忙碌,平常也只有爷爷奶奶在这儿长住。院里有鸟雀在叽喳,迎灯好奇张望过去,听见他说是爷爷养的鹦鹉。
“您的手好些没。”
梁净词忽的开口,姜迎灯一愣,躲在他侧身,瞄过去,才发现梁远儒竟踩在花圃中,拿锄头除草。
她握着他的手不由紧了紧。
“好得很,得亏没住院,歇两天就能歇好jsg的事儿,在医院一耗就没完没了了。”
梁净词拉着人往前。
梁远儒一转头,就看梁净词旁边杵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赶紧丢了锄头,拿帕子擦擦汗:“哎哟,小姜!你可算来了,盼你好几天了。”
一看就是,提前通过气了。
迎灯自如一笑:“爷爷好。”
“快进门,快进门。”梁远儒忙碌地吆喝着,一边给园丁送去锄头,一边叫厨房阿姨沏龙井。
洗洗手,在梨花木的沙发坐下,梁远儒眉飞色舞问:“我孙子,是不是不错?”
梁净词倚坐在姜迎灯的旁边,但笑不语,敛着眼皮,看她绷直的腰身。
她点头:“蛮好的。”
“没亏待你吧?”
又摇头:“没有。”
梁远儒想到什么,又轻咳一声:“你可不能嫌他年纪大。”
姜迎灯干笑一声:“差得是有点多——”
她话音未落,抚在她腰间的指骨倏地收紧,用似掐非掐的动作要挟了她一把。迎灯讪讪侧眸,对上梁净词平淡又意味深长的眼波。
她微笑着说;“不过我很喜欢他,不管他多大我都喜欢。年纪不是我做出权衡的要素,只要是梁净词,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正正好,没有丝毫偏颇。”
不爱才谈条件,爱的话,样样都觉得契合。
不管是年龄,阅历,身体,或是其他。因为齿轮相嵌,感情才能运作,才有共鸣。爱情与般配,不能因果倒置。
梁净词看着她轻笑,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喜欢啊,最重要,两情相悦很难得。”
梁远儒说着,指了指梁净词,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你,要不是爷爷出马,你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呢!”
姜迎灯料想到,梁净词给他爷爷交代的内容都是删减版本了。前尘往事被他略过,梁远儒便以为是他牵的线搭的桥。
梁净词淡淡地笑:“托您的福,娶到老婆了。”
梁远儒再和迎灯说起自己的事,他这人自我定义十分浅薄,从没好好读过书,年轻时,梁家败落过十多年,梁远儒肩上担责,走南闯北做生意,直到家业渐壮,金玉满堂,可惜就是差点书香韵味。说这话时,旁边用来听书的收音机仍没停,在讲余秋雨的《抱愧山西》。
他很敬仰读书人,立誓要叫子孙后代多读书。
于是将梁守行送去国外念书,学成归来后,梁远儒做主给他结了姻亲,挑的是杨家的千金小姐。人都说合适,可惜这场婚姻到头来还是被经营得一败涂地。
梁远儒只好作罢,他本就是懒散不爱管事的性子,于是便由了人去,只叹一句两情相悦最难得。
每来一趟,梁净词都会被他拉上棋桌。
“我得跟您打个商量。”落子前,梁净词忽的开口道。
梁远儒:“说。”
“如果我赢了,还请您给我们证个婚。”
梁远儒别有深意看他一眼,颔首说:“下吧。”
姜迎灯没懂这棋局里的深意,等一局结束,老人家去喝口茶浅歇的片刻,她才暗测测问梁净词。
他说:“他让了棋。”
明里暗里,梁远儒许诺了证婚一事,自然,也是应承了这个婚字。
她这才领会,梁净词的表达很巧妙,告知、请求、商议,与最后一重打探,掂量,全都在一句话里蕴着了。
临行时,梁净词和他爷爷说:“中秋就暂且不回了,也得回去见见那边的家长。”-
夏末初秋。
梁净词略备薄礼准备上门,到江都第一日却跑了空,姜迎灯联系了才知道,她出远门进货,裴小宝小朋友上半年高考落榜,如今被“关押”在复读学校,节假也难回,在微信里怨声载道。
姜迎灯打完电话,见梁净词站在山腰间,静倚门栏,看那远方山脉的浮影。
“怎么说。”梁净词望过来。
“我婶婶这几天不回,怎么办?”
他想了一想,不疾不徐道:“来日方长,总能见到。”
迎灯点头。
下午三点多,天色已然昏暗,看起来有雨要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急于要做的事。梁净词说:“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姜迎灯说:“怡园吗?不知道今天开不开放。”
他笃定道:“开。”
迎灯一愣,“可以是可以,不过秋天好像也没有什么花开着?”
梁净词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地摇头。
姜迎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她带路,前去怡园。
行走在园外,抬头便遥遥看见两排玉兰树,秋末的气温起伏里,一两朵零星的花苞初绽,像是稚嫩地分不清春秋,在往外探脑看看节气。在阴阴的绿意与森森古墙下,花朵被风吹得枝叶摇晃,像雪花在簌簌下落。
“这个天还有花开着啊。”
梁净词说:“进去看看。”
秋天有花,秋菊和栀子里,掺着浓浓的桂香,剩下的,就是那悠闲轻晃的玉兰枝。
原本凄风苦雨的几棵苦楝树不复存焉,原先的绿化区域,植满两排高耸的玉兰树。
她是有几年没来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改变如此巨大。
站在小径中,姜迎灯昂首看花,有点出神。
“这花儿开两季,秋天也能见到。”梁净词说着,见她回眸望过来,问道:“知道玉兰什么寓意?”
姜迎灯说:“至死不渝。”
他满意一笑,点头认同道:“什么都懂。”
隐隐有些预感,姜迎灯惶惶然问:“梁净词,你……是不是在这儿埋了什么秘密啊?”
他驻足不前,与她隔了些距离。
一个修长的侧身,从她的角度遥遥一瞥,品出在放浪山水间,深谷白云的浪漫诗人那种韵味。深居简出,而乘风归去。缥缈诗意,让她凝神。
预感更强烈了,姜迎灯又问:“这花是你种的吗?这里原来是苦楝。”
梁净词没往前,平静地看着她,承认说:“是有些秘密。”
他卖关子:“你找一找?”
姜迎灯没闲情逸致去赏花观景,脚下生风,直直奔着寻他的秘密去。园子不大,穿过湖泊与弯折的桥廊,又到水榭尽处,急急逛完一整圈,最终要放弃时,却见到大门的门后竖着一块新鲜的碑刻。
迎灯小的时候常常来怡园,她确信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脚步放缓,凑近过去,才看清上面的小字与不久前新镀的烫金。
缓缓地平复下心绪,她终于找到了,他的“秘密”。
黑色石碑,端正的楷书字迹被拓作碑文,她认得出,是梁净词的笔迹——
【中秋佳节,故地重游。忆迎灯豆蔻,花开满城。
江都一别,女儿痴心,十年愁情,入骨相思。
有幸燕京再会,千帆历遍,共期良缘。
东郊迎园,易名易主。逢此良辰,赠我爱妻迎灯。
俗世烟云,唯爱不负。永生永世,千秋万代。】
再往下看。
他的落款是:江都故人。
姜迎灯站在檐下,看着“江都故人”四个字,久久地失了神。
她挺直的腰背缓缓躬下,有几分承受不住似的,四肢发软,被梁净词稳稳地接住,他也随之望向前几天才请工人打磨出来的完成品,说道:“聊表诚心,喜不喜欢?”
姜迎灯不可思议,指着问:“这个东西的意思是,这园子是你的了?”
他说:“万一哪天真成个人物了,给后人提供些研究素材,是不是?”
她有点想笑,想问问研究你什么?但视线恍惚被“东郊迎园”这四个字吸引去,慢慢地定格在这句话上面。
“你给怡园改了名吗?”
说着,不等回答,姜迎灯跨过这道门槛,往外跑去,退到三尺远,仰头看高大的匾额。怪她粗心大意,进门时懒得抬一下头,错过其中的玄妙。
“迎园”两个大字悬在头顶,梁净词的字迹,笔风利落,镌刻有力。
“梁净词!你也太有钱了!!!”
嘴巴被他用手捂住,梁净词笑着把她搂住,好似焦急地要维护自己的清廉。一边侧眸看旁边路过的游人,一边在迎灯的耳侧嘘声劝道:“不说钱,不说钱。”
姜迎灯今天不想哭,可抑不住心头酸涩,声线凄凄地问道:“爱妻又是什么意思啊?这还没结婚呢,你怎么那么心急。”
梁净词说:“既然是石头上的字,刻上也就没法改了,只能一步到位,落子无悔。”
不管后人会如何书写他们的故事,姜迎灯也不愿思考这些,她现在只想一直一直抱着他。
梁净词说:“用你的名字命名,自然jsg是给你买的。等你哪天有心情,去把转让的手续办了。”
姜迎灯忙摇头:“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你们这儿的园子,我留着做什么。除了为你,我还能闲来无事到这儿赏花?”
她不说话,闷在他怀里,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迎灯。”
“……嗯。”
“要不要嫁给我?”
耳畔传来这样轻淡的一句问,迎灯微愕,被他拨起下巴,梁净词看着她苍白小脸上缀着的那双杏眼,他又郑重地唤她一遍:
“姜迎灯。”
“要不要嫁给梁净词?”
装戒指的丝绒盒被打开,迎灯敛目,看见里面躺着一颗晃眼的钻。
“要。”她点着头,应一声。
梁净词浅笑:“答应了,就一辈子不再分开了。”
姜迎灯点头如捣蒜,无比响亮道:“要!”
她忙不迭伸出手去,意思是快给我戴上!
梁净词摸了摸她纤长的指骨,动作轻缓,为她戴上戒指,随着钻石被推到底,她听见了长长的檐外迫近的雨声。
天地之间,飞花落雨。
别人求婚买戒指。
梁净词还给她陪了一座园林。
“迎迎,我爱你。”
故园烟雨,满山潮雾,旧日愁情,如一地狼藉的残花,年年知为谁生?
可这世上本没有绵绵无期的雨,再心酸难捱,总是要等,等云销雨霁,等风和日丽,等苦楝变老,等至死不渝的纷飞玉兰,洒满廊间飞檐。
等一句落子无悔的我爱你,让江都城里飘零半生的絮,终又落定在他的肩上。
迎灯踮起脚,迎接他的亲吻。
她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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