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鸽子

    ◎比这还多一层◎

    她清凌凌的声音氤氲在空气中, 随着吐息,明怜的唇瓣一张一阖,唇形美丽, 微微诱惑。

    看着柔弱,像拥有破碎羽毛的洁白, 脆弱鸽子。

    但却能用轻飘飘的, 好听的声音一下子击中他的心脏,在看不见的地方刺碎屏障, 裂痕蔓延后,内里的暗意就透露出来了。

    姒昭不能忍受超过掌控的事情。

    姒昭垂下睫羽, 俊美的鸦色睫毛遮挡眸色, 声音矜贵,漫不经心, “明怜姑娘若想见名士卜洪, 我带你过去。”

    男人语调缓慢, 就像不知不觉拢起了罗网。

    “公子繁忙, 且政务牵扯甚多, 老师终归代表一介势力公子, 我不想麻烦您,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明怜直勾勾地看着姒昭, 眼睛清丽。

    之前明家旁系的事情渐渐平息了, 她是想拜访老师, 但其实这件事不急,老师就在城中, 她何时去拜访都可以。

    重要的是, 她想试探公子。

    明怜内心有点不可置信, 她不确定公子是否是真的将她“封锁”在了府邸中, 她觉得她不至于让公子如此做。

    但经过多日的观察,明怜越发不能忽视心中感受到的端倪。

    男人冰凉的手指忽然捏住她的下巴,“明怜姑娘,执意如此?”

    他指骨用了些力道,明怜的肌肤顿时氤氲出春日桃花般的糜丽绯色,她抬眼。

    姒昭的眼神被明怜瞧清。

    明怜微怔。

    他眸色漆黑,暗色氤氲,不带温雅。

    像是欲.念,但比这还多一层。

    比欲望还要更加病态的东西。

    明怜有点头皮发麻,但这个瞬间,明怜却没退缩的意味。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直勾勾看着姒昭,嗓音染上清冷,“我不想麻烦公子罢了,谈不上执意。”

    明怜被迫抬着下巴,纤细单薄的身影像支撑不住自己的鸽子,将要扑入姒昭的怀中。

    姒昭盯着她,缓缓松开了她的下巴。

    “容我考虑。”男人垂眼,眸色暗藏,肤色白皙,面容俊美的他变得如莲花般温润仁善。

    明怜咬了下唇看姒昭,意识到,他没同意。

    姒昭温润的脸庞在这时莫名透露出一丝琉璃般的虚假。

    明怜的心一颤。

    “公子,其实我的身子不碍事的,我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只在附近也可。”明怜又道。

    姒昭没说话,他的大手猛的掐住明怜的腰,把她拽到怀里,然后唇瓣落在了明怜的唇上,气息灼热,突兀的,带着一种狠。

    “明怜姑娘,莫急。”姒昭低低的声音在明怜耳边响起,明怜触碰到他变得灼热的体温,试探的想法被打乱,一下子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她只是一个留在公子姒昭府上的奴。

    明怜思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可以继续,月事已过是可以的,她本以为姒昭亲吻过后会把她抱到床上,但他吻了吻她后就停下了。

    姒昭眼底带着湿润的欲.望,指腹一点点揉了揉明怜肿胀的唇瓣。

    “明日再说。”他嗓音嘶哑,视线浓稠地落在明怜的脸庞上,却转身离开。

    姒昭离开后,明怜才仿佛找回了身体的知觉,她腿有些发软,跌坐在椅子上,纤细的腰带着疼痛。

    是她僭越了么?

    明怜沉默。

    “”

    第二日,姒昭果真如他所说,政务并不繁忙。

    他带明怜出府,见了名士卜洪。

    “明怜姑娘,我在外面等你。”姒昭嗓音温柔,如沐春风。

    明怜脸微微发红,她指尖颤了颤,感受到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幅度,咬了下唇。

    “嗯。”明怜垂眼。

    门窗紧锁,附近都是心腹学生,名士卜洪得以对明怜舒口气道,“你留在他身边也是好的,过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

    朝堂政变,公子姒昭的探子打探到太子血脉问题的消息,之后,消息自然悄然流通,即便没有提到明面上,但下面的站队洗牌已经迅速发生了变化。

    太子本来具有较大优势的嫡长子存疑,那么最有优势的莫过于公子姒昭了。公子姒昭处理政务赏罚分明,手段果断,受百姓爱戴,若非不是嫡长子,那太子根本无法跟他抢夺。

    “日后身份,今非昔比。”名士卜洪压低声音,对于明怜这个公子姒昭举荐过来的柔弱女子,名士卜洪是一点一点,经过明怜的努力后,在心中真真正正认可明怜这个徒弟。

    不过她太过谦虚,其实她学习了许多政策,在管理之事上也颇有才能公子姒昭又重视,未来身份定然尊贵,只是这出身可能会遭到口舌。

    听到名士卜洪的话语,明怜抿了抿唇,不卑不亢道,“弟子不敢奢求。”

    名士卜洪思考了下明怜的身份,心中暗暗叹口气。公子的出身并非嫡子是公子唯一的诟病点,若公子身边的女人出身卑微,想来会引起莫大波澜。这么看来,倘若公子登上大位,也不一定会继续将明怜带在身边,或者是明面上带着她。

    名士卜洪心中惋惜,暗暗琢磨倘若到时自己这优秀弟子明怜需要帮忙,他必定会伸出援手。

    明怜顿了顿,突然有些小心地询问,“老师认识公子许久,那老师知道公子的一些一些私事么?”

    “私事?”名士卜洪乐呵呵地扶了扶胡须,他看了看明怜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忽然有种总算能在明怜这弟子身上看到与谨慎不同的天真烂漫感。

    男女情爱,这把老骨头倒是喜闻乐见。

    “知道一些,虽说不可妄议王公,但我们师徒间说一些悄悄话,自然不是不可。”名士卜洪道。

    明怜想的是自己疑似被公子姒昭软禁在府中的事情。

    但她觉得也不能非难公子,如果没有公子,她的下场非常糟糕,根本不可能到都城,早早地就失去了性命。

    “老师可知,公子是否有特殊嗜好?”明怜撩起睫毛,她面容柔弱美丽,询问问题时却带着直截了当,甚至是大胆。

    “”

    “这、这,若你问一些喜好,譬如喜好什么书册,那为师倒是可以解答,然其他的为师并不清楚。”名士卜洪模棱两可说,“公子姒昭以往不近女色,作风清正。”

    明怜最终只得简单打听了一些公子的喜好,然后行礼告别名士卜洪。

    明怜出来后,看到姒昭。

    男人站在一匹高大骏马旁,穿着鸦色长袍,眉眼冷白不可攀,他漫不经心地与属下交谈。

    属下似乎提到了什么。

    在这时,姒昭的阴狠意微微透露出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高位着的森然冷意,在他面前穿戴盔甲的属下明显地哆嗦了几下,竟然是害怕公子姒昭,仿佛面对着豺狼虎豹。

    温柔是他。

    还是带着暗意的,才是他?

    明怜攥了攥指尖,走向公子姒昭。

    然而,她还未走过去,尊贵的王朝公子先注意到她,姒昭长腿迈动,走到明怜身旁,接着,握住了明怜的手。

    姒昭嗓音慢条斯理,温和,“走了,回府。”

    他攥住明怜手指的力道却有些紧。

    明怜几乎是被他半拽着带进了马车中。

    明怜诧异。

    “公子!?”

    接着,姒昭搂住明怜的腰,唇瓣就压了下来。

    第42章 回府

    ◎朝政会有大变◎

    一吻结束, 明怜心惊肉跳。

    他瘦削的手指扣着她的脑袋,湿热的气息缭绕在唇瓣缝隙。

    “公子……”明怜声音颤了颤,才在微微肿胀的唇瓣中找到自己的声线, 她明亮清澈的眼眸凝望姒昭,“怎么、怎么如此急迫。”

    话音落下, 明怜下意识咬了下唇。

    若她只是想好好地在公子身边当女侍, 那其实没必要反过来责问公子的索取。

    明怜眼中的情绪微微变化,眼睛欲语还休地看着姒昭。

    她克制住情绪, 然而她这幅模样落在姒昭眼中,姒昭的手指不由得扣紧她的发丝。

    姒昭与明怜额头相抵, 温润尔雅的公子嗓音氤氲着沙哑, 低低的撩人,不紧不慢说, “孤等了明怜姑娘许久。”

    接着, 他松开明怜。

    明怜的发丝凌乱, 从肩膀旁边散开, 她扶了扶歪斜的簪子, 心中微微犹疑。

    公子的吻, 似乎是因为她让他久等后的……惩罚。

    明怜想了想,她与老师的谈话时间,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之前她跟老师谈话, 公子似乎没有在意。

    也对,公子身份尊贵, 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现在她下意识也以为如此, 而且, 她没想到, 温润良善的公子会因这件事惩罚她。

    “抱歉,公子。”明怜垂眼,声音慢了慢,下意识自责,“下次我不会如此了。”

    姒昭蹙了下眉,他玉白的冰凉手指落在明怜的唇瓣,轻轻摩挲。

    “明怜姑娘,不必道歉。”姒昭垂眼,温声道。

    明怜一怔。

    她能分得清姒昭话中的情绪,此时他声音温柔,并无任何伪装,是真情实意地关怀。

    似乎是不忍她如此模样。

    明怜心神动了动,她小心翼翼地反握住姒昭的腕骨,美人抬起破碎绝色的容颜,眸光凝望着姒昭。

    如此脆弱,如此模样,让人想要拥入怀中。

    姒昭心头动了动,想起她肌肤的柔软温度,他抿紧唇线,玉白的容颜克制。

    “明怜姑娘,既已见过名士卜洪,我们回府。”姒昭露出柔和如清雅莲花的笑容。

    明怜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双手握着姒昭的手腕,感觉到他变得灼热的体温。

    她脸微微发红,却没有松开姒昭的手,而是更进一步靠近他,柔软地坐在他的怀中。

    “公子,我有问题想知道。”明怜略微犹豫。

    姒昭下意识搂紧明怜的腰肢,他温和地看着明怜,“何事?”

    明怜感觉心跳如擂鼓,可端倪她无法忽视不见,她望着姒昭的眼睛,低声询问:“公子是要限制我的行动么?”

    明怜以为姒昭会有什么反应。

    要么觉得她怀疑他而皱眉,要么被说出打算而不悦。

    然而男人只是温润地看着她,他手指轻轻的蹭了蹭她的眼角,柔软如羽毛,轻飘飘克制。

    “最近形势复杂,朝政会有大变。”他平静说。

    似乎是解释了原因。

    但是也避开了正面回答。

    同时,也没有否认她的话语。

    明怜心跳的厉害。

    *

    东宫府邸。

    太子正在与心腹门客文大人议事。

    自从上次太子见过皇后就日日酗酒。

    “该死,怎么会是这样,都完了都完了……”太子姒庄披头散发,满面醉醺醺,崩溃绝望。

    不仅如此,宫中也有流言不翼而飞。

    说太子身世成谜,并非正统。

    表面上,皇上并不信任,所以帮太子压下了,还有皇后那边,也帮太子压下了这些杂乱的讯息。

    然而帝王之心的猜忌,太子不敢赌。

    “太子,现在重要的是压下谣言,稳定人心。”文大人满面忧虑,不管太子血脉身世如何,他们这些长期跟随太子的门客与他在一条绳上。

    “谣言?”太子姒庄自嘲笑了笑。

    最怕的是,这并非谣言。

    他想起皇后遮遮掩掩的态度,不管平日里多么愚笨,也能明白。

    “是谣言,不过是谣言罢了。”文大人一口咬死,“太子您身后那么多人呐。”

    太子一愣,忽然因为文大人的话而清醒。

    对,支持太子的人若是知道了谣言只会恨这谣言,他们更希望这些是谣言。

    事情关乎自身未来,太子赶紧唤来清水,泼了泼脸庞,清醒起来。

    “现在我若是倒下了,那公子姒昭就会捡了这便宜,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太子说的对,现在宫中形势,倘若公子姒昭倒下,那您必定是正统啊!”文大人提醒。

    “重要的是杀死姒昭。”姒庄脸上阴狠。

    只要姒昭死了,那父皇肯定不能放弃他这个太子,否则后继无人。

    “然而此前派了那么多刺客都无用……”太子又发愁。

    “太子,我们可以联合其他势力。兰氏那边,皇后那边,都可以帮助您。”文大人道。

    姒庄头疼,“兰氏心怀不轨,只怕是与虎谋皮。”

    “不管如何,先解决了那公子姒昭,日后事情都好说。”文大人劝道。

    姒庄想了想,觉得有理,赶紧换来侍从前去传信。

    *

    公子姒昭的随从回到公子府邸。

    明怜的双脚刚落在地上,差点发出猝不及防的叫喊,她顿时咬唇,然而身体被姒昭箍住腰肢,紧接着男人抱起她。

    虽然姒昭抱过她,她与他也做过多次亲密之事,可这样众目睽睽没有缘由的搂抱,对明怜而言是第一次。

    姒昭掌心温度滚烫,明怜抬眼,见到他漆黑眼瞳中压着沉沉的情绪,混杂着欲色。

    明怜感觉,她此刻无法找出任何理由解释公子姒昭的不同寻常。

    他在她面前,也并非是芝兰玉树完美无瑕的郎君。

    也许偶然间窥探到的,才是公子的真实面庞。

    想到此处,明怜心脏鼓动,极其娇丽悦耳的嗓音低低试探,“公子,可以放我下来么?”

    姒昭的视线平静落在明怜身上,语调带了些不容拒绝,像是念念不忘不愿松手,“你在外逗留许久,我不想放你下来。”

    也像是亲手为明怜戴上枷锁。

    明怜观察敏感,心中意识到了姒昭的态度,她咬了下唇角,肿胀的微微疼痛感和异样感唤起颤栗的收敛,她说不上来心头的感觉,有些诧异,有些明了,有些混乱,有些清醒。

    好像之前的疑惑怀疑在此刻得到了解答,灵台清明,但随之攀升的又是朦胧混乱,为何?为何是她?为何如此?

    然而事件种种,迹象端倪背后潜藏的态度得到了揭露,一时间,无比清醒。

    姒昭抱着她,走入府邸。

    阳光明亮,落在男人的肩上,为他华贵的衣袍镀上熔金色,却没有将他漆色的瞳晕染上光亮。

    明怜猛的头皮发麻,忽然有种也许她彻彻底底落入了某种罗网中的感觉。

    她抬手,抵住姒昭的胸膛,唇瓣微微颤,抱着最后的试探,轻声询问:“公子,我什么时候可以独自出去?”

    姒昭指骨摩挲明怜腰窝,他静默片刻,随即垂眼温润道,“每一日每一刻,都不行。”

    府邸的大门被公子姒昭府上的侍从卫士紧紧关上。

    明怜呼吸一紧,嗓子忽然有些发涩。

    明怜看了眼身后关闭的巍峨府邸大门,身体微微颤栗。

    “明怜姑娘,小心着凉,我抱你回房。”姒昭温柔低声。

    这些时日姒昭对她的拥抱,身边侍从们的怪异看护,他的温柔阻拦,他偶然流露出的幽暗占有一点点拼凑起来。

    还有离开老师名士卜洪时,老师没有忍住,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视线。

    明怜意识到,她看错了姒昭。

    好像,以后并非她是否祈求留在姒昭身边,而是要看姒昭是否会放过她。

    若尊贵的王朝公子不愿放手,她一个卑微的奴一直留在他身边,在众人看来,理所应当。

    俊美高大的男人气度尊贵不凡,他怀中抱着绝色容颜的女子,不紧不慢走向目的地。

    明怜眼中倒映姒昭面容上的温润,感知着他落在她耳边温柔话语后残留的热意。

    她贪恋姒昭的温柔,特殊么?

    她如此卑微,幸得皎月牵挂。

    还是等待着,总有机会离开。

    明怜垂眼,指骨不确定地攥紧姒昭的领口,在男人喉结滚动的时候,她的指尖从他变得发烫的肌肤上松下。

    明怜睫羽颤抖,眼眸流转清澈水光,心中无法遏制地想,她不会贪恋。

    第43章 仰望

    ◎轻轻地◎

    明怜微蹙如烟如黛的美丽眉梢, 小心翼翼地掐了一支花放在篮子中,垂眸间,美目情绪恢复镇定。

    这些日子, 她意识到,她彻底被禁锢在公子姒昭府邸中了。

    花园中, 明怜走了几步, 又抬起羊脂玉般的手指,轻轻掐了一支娇艳欲滴的花放入篮子中, 花瓣柔软好看,不过, 再漂亮, 失去了枝杈的依靠,就只能软绵绵无力地瘫倒在篮子中, 没有反抗力地承接之后的命运, 也许是制香、也许是装饰。

    “女郎, 走慢点。”明怜在花园子里走了几步急急的步伐, 身后立刻有侍女跟过来, 关心呼唤, “小心摔倒。”

    明怜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

    “女郎, 今日您已行的够远, 该歇息了。”侍从们匆匆绕到明怜面前, 低眉顺眼道。

    “我并不想歇息。”明怜蹙眉。

    “女郎,请歇息。”侍从们拥护着明怜, 尊敬道。

    明怜知道, 她们是按照公子姒昭的吩咐, 看好她这个被困在府邸中的雀鸟。

    她眼角余光落在园子的泥土上, 几片自然凋落的花朵与泥土糅杂在一起,透出糜丽腐烂。

    “女郎,请。”侍女扶住明怜,要把她带回去。

    “不必劳烦,我自己可以走。”明怜淡淡抽开指尖,自己提着装了花朵的篮子向屋舍的方向走。

    侍女们紧紧跟在明怜身后,目光担忧关怀,生怕她离开。

    提着花篮的明怜容颜娇美,一颦一笑,带着柔柔绝色,身段清冷。

    不可硬来。

    明怜垂下美丽如蝉翼的睫羽。

    她知晓自己暂时无法脱逃。

    明怜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女子,即便有机会离开公子姒昭的府邸,日后她也难办。

    毕竟她现在一无所有,倘若背叛了公子姒昭,那她根本无法承担后果。

    虽然……她并不知晓自己离开公子姒昭,对姒昭而言,是否算是拥有分量的背叛。

    明怜回到屋中,将花篮子放下,发出轻轻的声音,花瓣互相碰撞,一无所有地躺在屋舍的阴影中。

    “你们都离开吧。”明怜扭头,对紧紧看管她的侍女们道。

    侍女们互相看了看,明怜不知道她们得到过什么吩咐,只见到她们慢慢退下。

    不过这些侍女们并不会走远,就在不远处的抱墙回廊站着,像一个一个的雕塑,遥望着明怜。

    明怜垂眼,以她独自一女,是不能在重重看护中离开的,何况后路未定,不可妄来。

    但以现在的情况维持下去,并非明怜期待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以普通女侍待在公子身边,安稳本分地尽侍从的职责,如天下许许多多待在王公贵族身边的侍奉女子一般。

    可如今的发展越发不符合世俗常理。

    公子限制她的行动范围,实在是过于病态了。

    她未曾明了,姒昭如此困着她,到底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不过是因为皮囊和身子。

    明怜解开衣衫,褪下素朴清丽的衣裙,身穿单薄里衣,在装着层层叠叠服饰的精致大箱子中挑选,瘦美雪白的手挑起清一色的淡色裙裳,想了想,挑了件最里面的红色衣裙。

    她的衣物现在都是提前备好的,全都是公子姒昭的喜好。

    明怜揉了揉额角,心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公子的控制欲……超乎她的想象。

    哪有一个尊贵的王侯公子会如此细致地控制着卑微侍女的吃穿用度。

    这是属于上位者对从属者的掌控吗?

    但对象是一个小小侍女,不管怎样,都不同寻常。

    明怜琢磨着,心中复杂,她按照箱子中的衣物数目比较,公子似乎喜欢她穿淡色衣裙,雅美如雪,那她换上艳丽的服饰,公子会不喜么。

    将华美妖异的红色衣裙放在膝盖,明怜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会儿,眸色微深,带着思考。

    公子若是不喜了,她会如何。

    明怜的心犹疑瞬间,但很快,她眉目平静,将红色裙裳展开,一层层,一件件,穿到自己袅娜的身体上。

    总不能,连一连衣物都不敢换。

    换完裙裳,明怜瞧了眼自己的模样,绯色娇丽,倾城动人,衣物颜色过于明艳,所以她平日里那种清冷不可攀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妖异惑人,脸蛋凝白娇美,一颦一笑,仿佛带着勾人的弧度,唇瓣即便没有涂抹口脂,也是绯红美丽。

    就像一个狐妖偷偷跑到好人家公子的屋中,化出貌美的人形,等待着主人家的归来,接着,慢慢蚕食主人家的心脏。

    明怜愣神片刻,匆匆从镜中收回视线。

    公子政务忙碌,据说宫中太子与天子起了争执,局势变得复杂。

    在政权漩涡中的公子姒昭自然也很忙碌。

    这几天明怜已经摸清了规律,公子白日不在,晚上会归来。

    其实,明怜能够看出公子姒昭因为政务的疲惫,但是他不忘记每晚回来,就像是要陪伴她一样。

    可是,她没有正常的名分。

    明怜攥紧膝盖上的裙裳。

    她枯坐在房中。

    窗外天色渐渐变化,一点点变暗。

    夏日与秋日交接,夕阳虽漫长,但夜色的降临是一瞬之间,黑暗蔓延在空中。

    她白日摘的花摆在篮中,上面的露珠早已蒸发。

    在等待的时间中,明怜倒不无聊。

    屋内其实有许多书籍可以供她观看。

    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凄苦,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屋中,四周屏风墨画逶迤,淡雅香炉袅袅,如此环境,已是与之前完全不同,不需要担心会被苛责,不需要担心银钱饭食,甚至是一种享受。

    明怜是无心做其他事情。

    她思索着自己想要什么。

    对公子姒昭,她是感恩的。

    她甘愿献于公子姒昭。

    所以,侍奉于公子姒昭,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也不后悔,她心底,是仰望那明月的。

    只是,公子的控制与世俗不同。

    明怜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想彻底依附于公子。

    她想……与公子更正常地相处。

    公子现在这般诡异控制,她反倒无法区分,公子对她的想法。

    倘若换成另外的女侍,公子也会如此么?

    若控制只是公子的本性,那公子对她如此,无法说明公子对她的情感。

    明怜不想如此。

    ……她想要,真正的感情。

    明怜暗暗觉得,自己当真是贪心。

    不知不觉,时间流淌,深夜,更夫在王朝都城街道上敲响声音。

    明怜半趴在桌上,门推响,她猛的回神。

    明怜抬眼看过去,清风过月。

    姒昭穿着白袍,肌肤冷白,阴鸷,他迈入门扉,身上冷意褪去,温润如玉。

    “天色如此晚,怎么还未睡?”姒昭将外衣脱下,自然坐在明怜旁边的几上。

    明怜下意识想,自己方才应该帮公子褪下外衣的。

    但慢了一步。

    公子的神情变化,她看在眼中。

    他对自己,是温柔的。

    仿佛外界恶鬼重重,只有这里,面对着她,他才会展现出温柔的一面。

    她竟然有种荒唐的感觉,穿着艳丽的红衣,仿佛自己是公子娶入府中的妻,身着嫁衣,在等待公子。

    可自己只是一个侍女。

    不过是因为控制,让她有了多余的错觉。

    明怜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清醒。

    明怜平静地说,“我在等公子,公子未归来,作为侍女,我怎能早睡?”

    姒昭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明怜的模样,她罕见地穿了红色的衣裙。

    艳丽,蛊惑,诱人。

    公子姒昭喜欢洁白,如雪,白鹤。

    明怜猜的不错,他为她准备的衣物,承载着他的喜好。

    当他不再伪装的时候,经过他的示意,摆放在明怜衣物箱子中的,基本都是清淡的颜色。

    偶然的一抹艳丽,是他对自己掌控感的一种恶趣味控制。

    过于浓烈,充满攻击性的颜色,就像泼天的血,公子姒昭内心不喜。

    但是,如此美丽,艳丽的红色裙裳穿在明怜身上,姒昭看过去,心情反而没有什么排斥。

    女子裸露在外的脖颈,似乎更加纤细,更加诱人。

    姒昭不动声色,笑了笑,宽容,“明怜姑娘,孤留下你,除了特殊情况,无论你做什么,孤都不会责怪你。”

    明怜看着姒昭的眼睛。

    她声音清丽,婉转,“特殊情况?”

    明怜顿了顿,微微垂眼,像是担惊受怕,“公子可否告诉我,我不应该做什么,如此,我才能知晓自己的规矩,否则,我担心会不小心冒犯了公子。”

    姒昭深深看明怜一眼,笑的温润道,“只要明怜姑娘,不对孤有杀意,孤就毫无怨言。”

    明怜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说。

    男人笑着,如明月。

    明怜下意识攥紧手指。

    那岂不是,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让她离开?

    至于杀意,当然,明怜是不会有的。

    她对公子姒昭,始终感激。

    “……倘若,我有一天,想要离开公子呢?”明怜缓缓说。

    姒昭伸出手,猛的把明怜抱在腿上。

    衣裙,压在腿上。

    他指骨敲了敲明怜的腰,情绪波动不大,嗓音慢条斯理,“等政务都在孤的掌控中,会给你更好。”

    明怜心跳了跳。

    政务的事情,公子姒昭是要夺主位了。

    这话,明摆着是要保证她日后的荣华富贵。

    若是寻常女子,当然就笑的花枝乱颤地同意了。

    明怜看着公子姒昭。

    他能为她一个低贱的侍女,保证如此……明怜的心反倒是沉了下,她感受到,公子姒昭控制她的决心。

    明怜不语。

    “不开心么?”姒昭的手扣住明怜的后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孤不该让你独自待太久。”

    明怜心想,好像她是一个无法离开主人的金丝雀。

    “公子,我是……心悦公子的。”明怜的额头与姒昭的额头相抵,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她有点不自在。

    “做公子的侍女,无论怎样,我都应该是满足的。”

    明怜看着姒昭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的肌肤冰凉,就像捂不热的玉石,“但是,我如今与普通的侍女似乎不同。”

    明怜忐忑着,清冷声音摊开讲,“公子,我觉得奇怪。”

    “孤知道,你过去不易。”

    姒昭叹口气,怜惜。

    “我不想让你受到更多的伤害。”

    他如琉璃般,如月般,皎洁高贵。

    虽然怀中的美人用疑惑,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但他温润不变,就像不会褪下的面具。

    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姒昭的指骨插入明怜柔美如瀑的乌发中,俊美的脸庞蹭了蹭明怜的面容,温柔说,“所以,不想让你离开我的保护范围。”

    第44章 干净

    ◎两全其美◎

    公子姒昭的声音温柔。

    明怜坐在他怀中, 望见他眸子幽深,明怜微微抿唇,心想公子的眼神看上去并不温柔, 透着点病态,强势。

    姒昭与她最初想象的完美温润君子不同。

    但明怜不会因此害怕、讨厌公子。

    公子待她还是温柔的。

    “我一直无依无靠, 公子愿意保护我, 是我的福分。”明怜的发丝温婉缠绕在姒昭的衣襟,她容颜似雪, 嗓音娇柔,“只是作为公子的侍从, 一直享受着府中的平静日子, 会让我有些良心不安。”

    就像下棋一样,明怜轻轻柔柔地拎起一颗棋子, 试探对方的阵法。

    姒昭亲了亲她的耳垂, 漆色睫羽半垂, 噙着温润笑意, 声音含糊, “孤倒是觉得, 你已经为我付出了许多,孤保护你, 是孤应当做的。”

    她的付出……

    明怜的指尖颤了颤, 姒昭的脸庞蹭着她的脸颊, 大手掐紧她的腰,修长指骨攒着她的薄衫褶皱, 二人发丝交缠, 气息相贴。

    深深相探, 温情脉脉。

    这个吻, 水到渠成。

    明怜耳热心跳,脸颊埋在姒昭的肩膀,却还在思考着。

    是,是她执意留下。

    公子应允了。

    也是她无以为报,唯有此法。

    但是,她不满足。

    她可以装聋作哑,忽视公子姒昭的刻意圈禁,毕竟与她孤苦伶仃的生活比起来,这样衣食无忧,与贵族郎君日日相处,也很好了,可以说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事。

    可惜,她不是逆来顺受之女。

    现在,她还在试探阶段,她觉得公子待她之事,还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她想试着改变一下,也许还有谈判的余地。

    如果能够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就好了,她与公子,来日方长。

    明怜的衣襟微微凌乱,近来天气慢慢变得炎热,房内放了冷冰,轻风卷了凉意缠绕在她白皙如玉的肩头,明怜下意识瑟缩,脖颈与锁骨的线条更加明显,易碎。

    夜间月色缠绕着庭院花瓣。

    明怜声音带了点低哑,倦懒,“其实,我身份卑微,并不值得公子刻意保护。”

    姒昭的吻落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尖。

    “近日时局混乱危险,与我有关的人恐怕都会受到波及,你是孤的人,如果被连累,孤会伤心,所以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你。”

    明怜与他气息缠绕,听到姒昭明显带着袒护的话语,心情有点发软,她克制了下情绪,抬眸看他,“真的只有……这样的缘由?”

    姒昭感知到她强烈的试探,他露出一抹微笑,男人俊美,犹如矜贵不可攀的佛像。

    他淡说:“否则呢?”

    “公子莫要欺骗我。”明怜声音放的娇气,她的胳膊搂紧姒昭的身体,做撒娇状,“我不希望公子为我多费心。”

    柔软的身体挤压着衣裳,姒昭呼吸绵深。

    他轻轻拍了拍明怜单薄的脊背。

    男人声音如玉,透着安抚,“近来你少走动为好,其他地方多有政客经过,鱼龙混杂,甚至会有刺客出现。”

    明怜听着他说话用语,微微怔愣,感觉他似乎不怎么在意政务,或者说,没那么肝脑涂地。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称那些政客鱼龙混杂,带着漫不经心,居高临下。

    公子姒昭的形象……与她最初所想,又有些不同。

    明怜心中无奈,她的指尖蹭过男人的脸庞,毕竟是同榻而枕的关系,还是亲密的,与曾经战战兢兢不敢多碰公子的情况相比,她现在大胆了许多。

    “明怜姑娘,夜深了。”姒昭看着明怜,含笑说,公子如高洁兰花。

    明怜沉默了一瞬,经过刚才的谈话,她大概看得出来,公子的态度就是不愿放宽她的行动范围。

    难为公子,装的一副温润了。

    事已至此,明怜岂会感知不到姒昭的强势本性。

    然而世间之事不是非黑即白。

    他虽有强势,但他的温柔是真。

    其实他有权势,若只是看重了她的皮囊,囚她在府中,那他完全可以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公子姒昭没有,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温柔的。

    他没有向她索取什么,一直保护着他。

    按照当下形势,朝政混乱,百姓生活自然不安稳,她离开公子姒昭,确实不妥。

    而公子姒昭身份特殊,她留在他身边,过于显眼的话,也是危险。

    公子所说,在道理上没有问题。

    他多出来的私心,是因为她。

    明怜的睫羽颤了颤,感觉心有点乱。

    她觑着姒昭的容颜,男人容颜深邃,面庞如玉,此时因为欲,眼尾染上了潮红,多了失控,惊心动魄的勾人。

    明怜垂眼,这样的郎君,她确实不讨厌。

    “公子,我去熄烛火。”明怜动了动衣袖。

    “不必。”姒昭抱起明怜,他不在意是在光明还是黑暗中。

    明怜指尖攥着姒昭的衣裳,心情纷繁。

    初见时,他救了她。

    大雨磅礴,公子屈尊降贵,将她抱起。

    她的命运因此发生了变化。

    她不可能讨厌或憎恨公子姒昭。

    不管是按照世俗常理英雄救美的角度,还是她第一次得到救赎的角度,她都是……对公子有一份心的。

    帷帐拂地。

    犹如春意盎然的枝条搅乱一池清水。

    明怜意识到自己的心境,情感复杂。

    “怎么了?”注意到女子的心不在焉,姒昭掀起带着薄薄雾意的睫羽,温声询问。

    男人眸色染了分幽沉。

    明怜温婉说,“公子,我在担心有朝一日,你我会远去。”

    姒昭笑了一下,难得没有辨明女郎的真实意图,以为她又在试探,带着嘶哑的声音温柔,“不会。”

    他的指骨扣住明怜的手腕。

    明怜的耳根通红。

    能与心动的公子在一起。

    这一刻,是问心无愧的。

    朝政风波总有一天会平息。

    先退一步。

    慢慢试探。

    况且,操之过急的话,她现在也没有任何准备好的退路。

    “……”

    天空中的月色随着夜晚时间的流淌转动着角度。

    女郎发丝慵懒地缠绕在姒昭的身上。

    明怜性格谨慎,虽然身体困倦,但是她还强撑着谨慎,侧过头,与姒昭轻声细语解释,“公子,今晚的话,是我多心了。”

    “我向来不安,所以……”

    “我知道。”姒昭打断明怜的话,他在明怜的眸色微微变化的时候,轻声,“明怜与我,很像。”

    “嗯?”明怜露出惊讶,美丽的眸子瞪大。

    像?

    一个高高在上。

    一个卑微女奴。

    怎么就像了?

    姒昭的话语点到为止。

    他慢条斯理,又吻了吻明怜的唇,温柔的吻渐渐变得强势,绵绵细雨渐渐磅礴。

    “……”

    深夜。

    侍从送了热水。

    明怜窝在姒昭怀中,感受到他滚烫体温,不禁问,“公子,就此歇息了么?”

    与往日相比,时候还早。

    明怜问这一句话,完全是下意识。

    但刚问完,她的神情略微僵硬。

    ……怎么有种被带偏了的感觉。

    明怜之前不喜欢男子的接触。

    当与男子相处的时候,她总有种被当成羔羊盯着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心底感到难受。

    而现在,与姒昭待在一起,明怜知道了身体肌肤,不是什么可耻的东西。

    姒昭搂紧明怜的身体,俯眼望怀中的她,她肌肤微微红润,仿佛在这一刻,她真的变成了缠绕着郎君,不肯放过郎君的美艳狐妖。

    “你身体会劳累。”姒昭的下巴蹭蹭明怜的脑袋,声音淡淡,“歇息罢。”

    明怜感觉自己无法安心地入睡。

    与姒昭距离如此之近,她感受到他的体温。

    明怜闭上眼睛,心中暗想,公子克制的时候是真的克制,放肆的时候也是完全的放肆。

    克制与放肆,他在她面前展示的淋漓尽致。

    夜色本来不长,但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漫长了。

    明怜动了动身体,姒昭察觉到她没有睡着,他顿了顿,忽然温温道:“大潇太子的血脉存疑。”

    明怜带着震惊,猛的睁开眼。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隐秘,纵然明怜与什么大潇太子没有瓜葛,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公子?”明怜忐忑。

    这样的话,告诉她,当真无妨么?

    “皇后与青梅竹马的汝南王藕断丝连,孕育的孩子都非天子血脉,不出意外,大潇太子会被废去,孤会继位。”姒昭的声音温温柔柔,噙着笑,就像在说好玩的事情,“即便天子不立孤,孤也会拿下天子之位。”

    “近来孤常面对刺杀之事,着实危险,只能先委屈你了,嗯?”姒昭怀抱着明怜。

    明怜顿了顿,艰涩开口,“公子的安危重要。”

    “公子,我明事理……其实公子不必说的如此详细。”

    实在是,让她震惊。

    他竟对她如此信任。

    她只是一个女侍,难道公子姒昭不怕她心怀不轨,背叛他么?

    “我不希望你对我心怀芥蒂。”姒昭的眼底掠过幽深意,他声音如温润无害的郎君,大度宽和,“日后你若对我有不解,问我就是。”

    明怜看了眼姒昭,闭上眼睛。

    一方面,不受控制地心软了一下。

    另一方面,心底清楚,如果公子姒昭的本性不是她最初认为的如白月般温柔皎洁,那她与姒昭纠缠的越深,未来就越难以脱身。

    *

    清晨。

    日光刚亮,明怜为姒昭更衣。

    男人抱了下她,明怜猛的撞在他怀中,腰间的配饰晃了下,松散开,落在地面。

    玉佩砸地的声音响起,明怜面露紧张,指尖还半扯着姒昭的襟带,就松手了。

    她俯身,捡起了玉佩。

    抬眼的时候,迎上姒昭打量的目色。

    一瞬间,明怜看到男人漆色的眼瞳氤氲着沉暗黏稠。

    “公子?”明怜心中慌了一下,略微抬高了声音,带着迟疑。

    姒昭抿了下唇,半垂眼睫,眉眼温润,他叹口气,“这玉佩,似乎不是屋中为你准备的。”

    闻言,明怜愣了下。

    这话,好像他知道她的每一个物件一样。

    虽然东西是公子安排的,但是明怜还是有些震惊,他竟然都记住了?

    明怜有点莫名的不安。

    她表面冷静,清冷的嗓音不紧不慢解释,“公子,这玉佩是……之前在椽县的时候,我从公子那里得到的,我一直感念公子的救命之恩,所以一直带着。”

    姒昭抬手,捧起明怜的手指,就像对待易碎品一样温柔,他的指尖摩挲着明怜的手指,轻柔缱绻。

    姒昭打量了下玉佩。

    对于自己穿戴的东西,姒昭不怎么在意,如过眼云烟,不上心。

    无毒无害就好,是粗麻布还是绫罗绸缎,在他眼中都一样。

    不过,他还是不会忘记自己下过的棋子的。

    “原来你一直带着。”姒昭忽然笑了,睫羽掀动温柔的弧度。

    明怜辨别不清姒昭的真实情绪,只是他很温柔,她跟着姒昭,笑了笑,“我一直记挂着公子的恩情。”

    明怜为姒昭更衣完毕。

    姒昭临走时,吻了下她的唇,柔和轻轻。

    男人睫羽浓密,目光柔软。

    晨光熹微,岁月静好。

    姒昭这几日都是匆忙,明怜独自一人用膳,是习惯的。

    用膳之前,有医官过来为她送避子汤药。

    明怜还未喝,医官忽然笑着问她,“女郎若是不愿意,那我会禀告公子,这避子汤日后就不必喝了。”

    变化在细微之中悠悠展现。

    明怜眨了下眼,温婉道,“不必麻烦。”

    说着,垂眼遮挡神情,继续喝避子汤药。

    医官不解,“女郎,为何要主动喝这避子汤药呢?”

    明怜美貌,留在公子府中。

    下人们都是心知肚明她日后身份会不一般。

    明怜若有了公子的孩子,岂不是更好么?

    毕竟样貌终有一日会老去,跟着王侯贵胄,孩子才是傍身之所。

    明怜喝完汤药,温柔好脾气道,“公子未与我说孩子的打算,我就不必自作主张了,否则节外生枝也不好。”

    “原是如此。”医官点点头。

    心中感慨这美人对公子姒昭的痴情。

    明怜送医官退下,医官说还会来帮明怜把脉,继续为明怜调理身体。

    留在姒昭身边后,明怜的身体也终于有了正儿八经的长期照料,曾经因为苦寒折磨等留下的病根亏损,会慢慢医治好。

    旁人退去,门扉被关闭。

    因为其他下人都是公子姒昭吩咐好的,不让明怜过多离开他的屋舍,也不要过多打扰明怜,所以明怜独自清静。

    避子汤药的味道还在口中,没有淡下去。

    明怜坐下,抽了本书册,低头翻看。

    她不想留下孩子。

    即便对方是公子姒昭。

    因为,她不想就此决定自己的人生。

    如果父亲母亲都还在,家中还未败落,那么她应当不会当一个人的妾室的。

    以色侍人,带着孩子争宠……不是她想要的。

    她还年轻。

    未来……

    她也许会有其他的出路。

    可她这样的想法。

    对世人而言,只是痴心妄想。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只是没有依据的想法罢了。

    跟小孩子玩笑一样。

    明怜静下心来,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她打发时间,翻看书册。

    因为姒昭对她说了朝中隐秘形势,明怜看着书册上的政论,不由得思索。

    太子没了正统嫡子身份,那么公子姒昭必定是众望所归。

    然而,若是事情顺顺遂遂的,简简单单的,那大潇最近的风气就不会处处充满着紧绷了。

    天子之位,背后涉及众多利益争夺。

    公子姒昭反而是最危险的。

    明怜想起之前在宫中遇到的另一位公子姒乔,那位小公子还年轻,估计太子之事后,会有很多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不过,繁复的朝政算计,与她无关。

    她在意的,是公子姒昭。

    目前,只有成功或失败两个结局。

    倘若公子姒昭失败……

    那她不会离开姒昭。

    因为她记挂着恩情,不会背叛他。

    如果公子姒昭成功……

    那他就会成为大潇天子。

    天子要纳后宫,会有正儿八经的皇后。

    明怜指尖攥紧书册,秀白指骨绷紧,蹙起眉梢。

    而她身份如此卑微。

    到时候只是困于深宫的一个妾室罢了。

    还是不能耽于公子姒昭的温柔与缱绻滋味。

    她要想办法为自己打算。

    *

    早朝散去后,宦官传唤公子姒昭,“公子昭,天子让您过去。”

    姒昭温润点头。

    他跟着宦官离开,背后的朝臣们互相看了看,各有各的心思和打算。

    当今大潇天子年老,有些昏聩。

    但是无伤大雅,没有做过什么残忍暴虐的事情,手中的臣子们也是安稳本分,在他统治下的大潇王朝平和不出错。

    这位天子这一生都是中规中矩。

    然而

    在太子一事上,天子难得感受到了危机。

    碍于一些礼节和大潇皇室的情面,太子的血脉还没有得到正确的定论,但答案呼之欲出,天子已经查到了皇后和旧情郎勾勾搭搭的时间,甚至也查到了皇后竟然胆大包天,在后宫中明目张胆地养着情郎的孩子。

    天子怒火冲天,直接气到病重,让宫人幽紧了皇后。

    另外,本来是要把太子带过来严加询问的,看看血脉上有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但没想到那太子竟然如此不成器,直接带着门客逃了。

    天子更是郁结于心。

    他的几个公子,他都看在眼里,对于谁会当下一任天子,他心知肚明。

    公子姒昭……天子不喜,天子能够感受到,这公子姒昭,并非常人,作为天子,他心底深处是害怕这个儿子的。

    太子姒庄……天子其实非常偏心。

    虽然不是亲生。

    但是太子姒庄的父亲是王爷,太子姒庄也是皇室之子。

    为了大潇,天子其实觉得无妨,大不了就当作是过继而来的,从小养到大,感情深厚,天子是不会抛弃太子姒庄的。

    他已年老,现在考虑的是谁能够当大潇的天子。

    太子姒庄无才,那就让自己留下的人制约太子姒庄,让他当一辈子的傀儡皇帝。毕竟天子自己也没什么政务才干,只要知人善用,就够了。

    虽然公子姒昭有才,可是公子姒昭……天子总觉得不放心,与虎谋皮,实在是胆战心惊。

    只是,太子姒庄竟然连夜离开王都,简直胆小如鼠至极。

    天子万不得已,眼见自己病重,只好重新唤公子姒昭到他面前。

    现在是不得不,暂时扶持公子姒昭了。

    姒昭到天子跟前,禁卫军站在殿外,手持刀剑,对公子姒昭警惕满满。

    姒昭一派温润,漫不经心。

    像是高山上的雪,无人能够折攀。

    不急不躁,温和无害。

    是世间难得的如玉公子。

    天子在病榻,苍老的眼睛落在姒昭身上许久。

    在皇室中,公子姒昭被他和太子多番打压,最后竟然安然无恙,手握重权,还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在是可怕。

    大潇落入他手中,不知道是好是坏。

    大潇天子万般纠结,别开视线,“昭儿,朕唤你来,是想与你聊聊家常。”

    “父皇请说。”姒昭温和有礼。

    “你回都后这些日子的政绩朕都是看在眼里的,太子他……近日养病在外,所以暂代政务的事情,重新交与你手。”

    “……”

    大潇天子不得不将之前收回的各种权势重新给姒昭。

    越是交接,他越是感觉可怕。

    之前他收回姒昭拥有的东西,姒昭总是神情淡淡,温润不在意。

    难道,那个时候姒昭就已经算计好了?

    可……太子血脉之事,太子自己,还有他,都不知道,姒昭当然是不知道的。

    只能说,此子心机过重,难以看透。

    大潇天子与姒昭假装和善。

    说着说着,提及一事。

    “昭儿,你尚未婚配,可曾有心仪之人?”天子病容上挤出慈祥的表情。

    姒昭微顿,他肤色冷白,像厉鬼,淡淡道:“儿臣对婚配之事,暂无向往。”

    “你该成家立业了,像太子……都好几房妾室了呢。”大潇天子道,“你也应该选个吉日,成婚为好。”

    “不必。”姒昭声音淡漠。

    “你身为皇家子弟,总不能孤独一辈子。”天子真情实意地发愁,“你不愿意是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女子在怀?朕打听过了,你与那名士卜洪的一个女弟子交好,还把那女子接到了府上。”

    姒昭撩眸,眼瞳薄冷,“所以?”

    天子有种被俯视的感觉,他暗暗生气,可形势不得不逼人低头。

    “名士卜洪的女弟子也没什么权势,都是小门小户,你喜欢,让她当妾室,不就行了么?还是抬举她了,她自然没什么理由拒绝。”

    “现在,朕不管你是不是有什么美人在府上,你最重要的是,风风光光地娶一个正妻。”

    姒昭容色冷然,神情阴森,煞意氤氲。

    大潇天子猛的接触到姒昭的神情,愣了下,“你……”?这,有那么不愿意?

    “父皇病重,多多修养,儿臣就不打扰了。”姒昭拂袖离开。

    天子:“……”

    天子身边的内宦上前,“天子,这公子昭未免也太猖狂了。”

    “朕怎会不知。”天子语气嫌恶,“只是江山不可无后稷之人。”

    天子咳嗽着说,“他的婚配……还是要尽早安排为好。”

    任由公子姒昭就这么坐上天子之位,自然不行。

    必须要为公子姒昭找一门婚事,这婚事不能让他扩大权势,又要桎梏他,而且是天子的人。

    过了一会儿。

    有内宦过来说皇后派人求见天子。

    提起皇后,天子就满心愤恨,扭曲震怒,“不见!让他们滚!”

    外面。

    雷雨将来。

    天色聚拢乌云,暗色笼罩大地。

    姒昭的马车在宫道行驶,至了宫门,上将军庆谷勒马见公子姒昭。

    “公子,接下来要去……”庆谷询问。

    “不必。”姒昭直接打断他的话,男人的手撩开马车帘子一角,他修长指骨冷白,泛着阴森,“回府。”

    庆谷诧异,顿时紧张。

    “公子是有什么变故么?”

    “莫非天子……”

    姒昭淡淡一笑,车马中,他矜贵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他自是要支持我。”

    庆谷挠挠头,心想,那公子应该是回府休息吧。

    “恭喜公子,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理成章了。”庆谷祝贺道。

    庆谷追随公子姒昭。

    最开始是见公子姒昭温润,治理有方,是难得的明君之范。

    后来……庆谷发现公子姒昭不是正儿八经的温润郎君,他阴鸷,冷漠,甚至有些残忍。

    但现在,上了一条贼船,除了支持公子姒昭,没有其他选择。

    比起太子那混账东西,公子姒昭还是值得跟随的。

    总的来说,庆谷是真心祝贺的。

    公子姒昭却平静道,“还未成事,莫要急燥。”

    “这不已经成了么?”庆谷疑惑。

    “根基牢固,若要改变,谈何容易。”姒昭松开车帘,声音冷傲,“孤先回府。”

    他要的,从来不是天子之位。

    而是牢牢地掌控所有东西。

    现在的情形,还不够。

    马车驶向公子姒昭的府邸。

    姒昭靠在车马中,他撩起睫羽,肤色冷白,漆色的眼瞳阴鸷,就像染了血的寒色玉石。

    男人目光转动,落在对面空空荡荡的软榻。

    明怜曾与他同坐一马车。

    他鼻尖轻嗅,仿佛能够嗅到女子身上温软的气息,纵然她与他用了同样的香,她自身的清甜气息是无法改变的,那气息清清浅浅,带着无尽蛊惑。

    公子姒昭内心对于天子位寡漠,对婚嫁之事更是薄然。

    他没有娶妻的打算。

    世人都觉得,人应该拥有家室陪伴。

    可他厌恶成家。

    太子姒庄的血脉拥有问题,天子也能够容忍。

    可曾经,年幼的他仰头望着母亲被勒的发紫的面容,惶恐求助,撞到天子的依仗中,天子只是厌烦被冲撞了。

    后来,他为了拉拢政权,做过不少事情。

    一个落魄的皇子,若想爬上去,哪有光明磊落。

    他见过不少大潇的腐败,肮脏。

    手中沾染过无数的血。

    就如,他这副清润皮囊下的内里早就腐烂。

    姒昭呼吸平稳,淡漠的墨色眼瞳看着对面的软榻。

    车马中多日没有她。

    女子的柔软香气早就烟消云散。

    明怜……

    女郎清冷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她那么孤傲,如鹤。

    那么……洁白,干净。

    想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又恐旁人知道她太多。

    实在是病态又矛盾。

    若是能藏在眼皮底下,一辈子,就好了。

    车马内昏昏。

    雷雨轰鸣,磅礴落地。

    姒昭抬手,扯下整齐矜贵的发冠。

    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凌乱不堪。

    男人肌肤冷白阴鸷,眼瞳阴森,唇色渗着血色。

    姒昭轻轻叹息一声。

    第45章 笑靥

    ◎随心所欲◎

    “女郎, 公子回来了。”府邸中的侍从对明怜通报说。

    公子姒昭对明怜在乎,而府中没有其他女眷或亲人,不知不觉, 府中的下人把明怜当作女主人一样的存在,公子姒昭的生活小事, 会汇报于她。

    “我知道了。”明怜点点头,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走出去迎接公子姒昭,但想了想, 微微垂眼,停了自觉多余的步子, 安安静静坐在屋中。

    明怜本质上性子傲, 不喜欢奉承阿谀,潜意识里想去迎接公子姒昭, 不是想要讨好他而刻意伏低做小, 而是单纯的对于拯救了自己的郎君的感恩情绪外露。

    可她很快想起来, 公子姒昭对她的行动范围看管的严格。

    明怜攥紧手指, 指尖戳进手腕白嫩的肉中, 心情克制。

    虽然姒昭用朝政上的理由解释了他的行为。

    但明怜心思敏感, 因为过往的经历心底深处存着一份戒备,所以能够感知到, 姒昭的一些冠冕堂皇。

    明怜喝了一口茶水, 茶叶的味道复杂, 覆过她的舌尖,滑入她的喉中。

    这茶叶是上好的茶叶, 寻常人家根本无法接触到。

    如果没有在公子姒昭的府中, 她是不可能喝到这样的茶的。

    明怜微微失神。

    她又想起姒昭清晨离开的时候, 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男人的笑意带着真情流露的柔软, 阳光正好,笼罩在他的肩膀,他的面色愈发柔和。

    如果她家道未曾中落,按照父母的性子,定然会为她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她会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当夫君清晨离开家中为事务奔波的时候,定然会像今天早晨那样,与她柔和地相视一笑,伉俪情深,温柔脉脉。

    天空下着雨。

    时而疏密,时而磅礴。

    “女郎?你去何处?”侍从见明怜从屋中出来,立刻提起精神,谨慎道,“公子说过,外面危险,女郎最好待在屋中。”

    明怜眸色不着痕迹地微沉。

    她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看顾。

    让她有种自己是一只被困在繁华牢笼中的金丝雀的感觉。

    “公子不是回来了么?外面雨大,我想接一接公子。”明怜唇角轻轻抿了抿,美艳绝色的容颜因为她清冷卓然的气质透着温婉情愁,她柔声细语。

    侍从有点不忍拒绝明怜,略微慌乱。

    明怜悄悄打量着侍从的神情,继续加大筹码,“公子都已经回来了,有公子在,能有什么危险呢?”

    “也就几步路,让我去看看公子吧。”明怜轻轻说。

    “……好。”侍从被说服。

    “女郎,雨大,小心。”侍从撑着伞,跟在明怜身边。

    身边有了人服侍,就不必再担心风雨侵袭,一片安宁。

    雨水让天地间都多了层濛濛气息。

    翠绿的叶子更显翠色。

    隔着廊阁,明怜看到公子姒昭。

    男人眉眼冷隽,如同寒玉一样冰凉,宽袍长袖,玉冠整齐。

    他一个人,身边没有人跟随。

    剔透的雨水从他的玄色鞋履下滑落,带着点难言的潮湿诱人。

    看方向,姒昭是要往寝屋的方向走。

    明怜正好迎上他,她身段袅袅婷婷。

    “公子,你回来了。”明怜好听清泠的声音像漆黑夜间悄然盛开的洁白花瓣,落在姒昭的耳中。

    姒昭的视线微顿,落在明怜身上,眸中情绪晦涩难辨。

    他不是好糊弄的人,所以明怜遥遥地走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明怜了。

    姒昭瞥了眼侍从,眸色透寒。

    侍从脸色顿时发白。

    “公子,我听到通报说你提早回来了,就想出来迎你。”明怜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美人向前,走到姒昭面前,几乎差一步,就会落入他的怀中,她掀起小扇子一样的羽睫,眼瞳中带着光。

    美人娇柔,易折,似乎会被轻而易举地吓到。

    若是当着她的面处罚了带她过来的侍从,那她可能会觉得自己过分。

    姒昭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给了侍从一个眼色,让侍从退下。

    侍从劫后余生地松口气,匆忙离开原地。

    “公子今天怎么会这么早回来?”明怜对姒昭笑笑。

    姒昭轻描淡写,温温道:“孤见了天子,天子与孤说了几句话,他拿孤没办法,孤离宫后突然有些乏了,回府休息几日。”

    虽然是简单地带过了,但明怜略微受宠若惊。

    他说的已经够详细了。

    因为按照他的身份,他不必对她过多解释。

    “那公子这几日都不走了?”明怜伸出手,整理了下姒昭的襟带,声音柔柔。

    她不害怕公子姒昭,暂不管其他各种复杂因素,她感激的姒昭能够多多与她在一起,她当然也是开心的。

    “对。”姒昭点头,眉眼深邃。

    明怜看着姒昭,她的视线掠过姒昭的发冠,微顿,接着关心道,“公子的发冠似乎换了。”

    清晨公子姒昭的衣服是她帮忙更换的,所以她记得这些细节。

    “公子……遇到什么了吗?”

    难道又是刺客?

    明怜担忧。

    “不小心碰坏了。”姒昭声音温朗,不疾不徐,“孤去了衣坊换了新的。”

    公子直接回府不也是可以更换么。

    明怜心中暗忖。

    不过公子表面如高山白雪,难以忍受瑕疵也是正常。

    “对了,孤在衣坊顺手买了一样东西。”姒昭含笑的声音响起。

    明怜温婉顺着说:“是什么?”

    姒昭从袖中拿出一支簪子,男人的手修长,线条冷冽,带着阴戾的苍白色,他将镶嵌着勾勒着绯红花瓣的娇俏步瑶拿到明怜眼前。

    “想到了你,就买下了。”

    “喜欢么?”

    姒昭的语气始终是慢条斯理的,像玉石相啄相碰。

    明怜微微瞪大眸子,有些怔愣。

    她看到男人就像从袖中折出了一支绯色花瓣。

    摆在她面前。

    他温柔的笑意透出柔和的真情。

    不是作假的温润。

    红色的珠坠映在明怜漂亮的眼瞳中。

    她的心竟跟着步瑶珠子的晃动,而颤了颤。

    姒昭看着明怜的神情,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步瑶,缓缓说,“若你不喜欢,下次为你挑旁的。”

    明怜摇摇头,赶忙攥住姒昭手中的簪子,柔声:“公子,我是喜欢的。”

    指尖相触,酥麻感不经意袭过二人皮肤。

    姒昭抿了下唇。

    他不动声色,垂眸将手中绯色簪子插入女郎乌黑的发中。

    娇俏美丽的步瑶轻轻晃动。

    明怜的目光与姒昭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雨水顺着漆色檐角滑落。

    姒昭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他慢慢收回手指,嗓音氤氲些许低哑,“走了,先回屋。”

    明怜垂首,摸了摸发上的簪子。

    与屋中提前安排好的一切不同,这个簪子是姒昭自己制造出的变故。

    他机缘巧合下,想到了她,为她买的,她自然是喜欢的。

    明怜唇畔露出一抹轻轻的笑。

    女郎笑靥如花。

    姒昭俯身,他抬起指尖摸了摸明怜的脸庞,怜惜暧昧。

    明怜微愣,姒昭竟然光明正大地站在庭院中捏了捏她的脸蛋。

    “外面终归是雨大,你穿的单薄,我担心你着凉。”姒昭的外袍披在了明怜的肩上,宽大的衣袍罩住明怜娇柔婀娜的身躯。

    郎君芝兰玉树,温润撩人心扉。

    *

    姒昭暂且在府中歇息。

    过了几日,姒昭还在府中。

    明怜向来适应力良好,所以很快习惯了与公子姒昭岁月静好的感觉。

    明怜跪坐在案前,她手中拿着精致的灰压,耐心十足地一点点压平香炉中的香灰。

    美人穿着皎白的衣衫,除了发间的绯色步瑶外,其他地方都是洁白如羽。

    身骨清绝,眉眼如雪。

    姒昭手中翻动的书册不知不觉停下,他的目光落在明怜身上。

    男人眸色幽黑,安静地欣赏着她。

    明怜动作赏心悦目,焚香的过程行云流水,最后点好香,袅袅的烟雾缭绕在她的身旁,熟悉的清冷香气流淌在屋中,而明怜在氤氲烟雾中,仿佛天上仙娥一般皎洁,又像是漆色天空中的明月,清冷明亮。

    姒昭的指骨敲了下桌案,唤明怜,“明怜姑娘,我这里有几块玉佩,你来瞧瞧。”

    明怜眨了下眼睛,她温温柔柔地走过去。

    “公子,我瞧不出好坏的。”她本能谦卑地说。

    姒昭不在意,他推出一个装着三个玉佩的托盘,漫不经心说:“你看哪个合你眼缘。”

    明怜看着玉佩,若有所思。

    这几日姒昭在府中,大多时候是与她在一起。

    美人在侧,红袖添香是常事。

    姒昭也会送她一些东西。

    不过她知道姒昭不是单纯的温润郎君,所以每次心底都存了点回旋的余地。

    不卑不亢的。

    明怜打量着这三个玉佩。

    按照品质的话,她是可以挑出好坏的。

    在府中,姒昭没有限制她的学习,还让人教了她许多东西,将她当作寻常的贵族女郎一样。

    明怜的视线在三个玉佩间流转,沉默一会儿后,挑走了中规中矩的玉佩。

    “公子,这个。”她纤细如葱的指尖点了下她挑中的玉佩。

    姒昭笑了,男人的笑犹如琉璃雕塑,矜贵清雅。

    “你拿走这条玉佩。”他不紧不慢说。

    明怜耳边的一缕发丝滑落,她抬眸瞧了眼姒昭,直觉有些不对劲。

    她垂眼,静观其变,先拿走了玉佩。

    “……公子,这玉佩有什么玄机么?”女郎清冷的声音很快响起,倔强追问。

    “只是想看你喜欢什么。”姒昭温润说。

    他随手拎起剩下的两个玉佩,攥在手中,指背绷起青筋,很快,这两块剩余的玉佩碎裂。

    男人动作慢条斯理,甚至没什么太大的声音,若是换做旁人,可能都不会注意到。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明怜皱眉,立刻抓住姒昭的手。

    姒昭当即笑出声,声音有点颤,他眉眼间的温润在这瞬间被一种幽幽的蛊惑取代,他深情地注视着明怜,温温柔柔,“你不喜欢的,我自是要抛弃了。”

    病态的感觉流露。

    明怜的双手指尖攥紧姒昭的有力腕骨。

    她垂眼,冷静,“公子直接扔了就是,何必伤了自己的手。”

    明怜顺着姒昭的腕骨,推开他的掌心。

    姒昭的力气大,明怜的力气自然是抵不过他,他瞥了眼明怜,慢慢顺着她的动作打开手指。

    明怜看到姒昭的掌心果然有血痕,明怜不由得心疼。

    公子姒昭没对她做过什么坏事,对她一向温柔,最近还教导她许多贵族女郎才能学习的东西,显然为她打算着想,将心比心,明怜关心他。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的碎片捡出来,又拿了帕子按在姒昭的掌心,为他止血。

    “公子,我去叫医者。”明怜蹙眉说,姒昭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拽住她,带着强势,将她拽回身侧。

    “急什么。”姒昭神情带着慵懒,“只是小伤。”

    明怜执拗,“无论是大是小,若是受伤,尽早医治为好。”

    姒昭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想到她的身世。

    她孤独无依,因身份卑贱而委曲求全的时候,无论受过怎样的病痛,都无法得到医治。

    姒昭眸色发深,男人的手攥着明怜的胳膊,宽大的指骨一点点,缓慢地隔着她单薄的衣料滑落,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我房中有药,无碍。”

    明怜的指尖颤了颤,温婉道,“我去为公子拿。”

    “明怜。”姒昭抓紧明怜的手,他的眸色幽幽,静静看着她,忽然说:“你选了什么玉佩,就不能改变了。”

    否则,他就会毁掉。

    明怜呼吸微微紧绷。

    她腰间还挂着公子姒昭的玉佩。

    姒昭的话意有所指,她听懂了。

    她不能背叛公子姒昭。

    既然选择了他,就要留在他身边。

    公子,是想让她为他守节么。

    明怜又说了一遍,“我为公子拿药。”

    她的手从姒昭的手中脱离。

    她有些心慌意乱。

    片刻后,明怜垂着眼睛,视线落在姒昭的手上,动作轻轻地为他涂着药。

    她慢慢悠悠,轻声细语,柔柔和和。

    “我突然觉得,公子……有几分小孩子脾气。”

    姒昭的指尖动了动,他干净的手猛的抬起明怜的下巴。

    郎君眸色幽深,缱绻,缓缓地摩挲着明怜的肌肤。

    “你说,我有小孩子脾气?”姒昭温和。

    他身上的侵略感却展开,缭绕着明怜,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她拥入怀中,吞之入腹。

    明怜避开他的视线,“对不起,公子,我失言了。”

    姒昭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肌肤,轻柔怜惜。

    他笑了笑,“不必对我说对不起。”

    “明怜,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随心所欲就好,只要在我身边。”

    明怜睫羽颤了颤。

    她注意到姒昭话中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前提条件是留在他身边。

    明怜咬了咬唇瓣,带着试探,柔弱低声,“可是,我一向卑微,我害怕……”

    “我留下你,就会护着你。”姒昭柔声安抚,就像对待心爱情人的温润郎君。

    他喉结滑动,将明怜抱入怀中,明怜手中的药膏盒子清脆地砸在地面,姒昭的大手托着她的身体,她的衣裙盖在姒昭衣摆。

    两人身上的香一模一样,无法分辨彼此,互相融合。

    “公子最初的玉佩,我会一直留着的,与公子送我的新玉佩一起。”明怜的脸在姒昭的脸侧,她的声音自然而然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姒昭:“嗯。”

    姒昭抱着明怜,手背泛起克制的青筋线条。

    明怜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声音温和,“明怜姑娘,你若不愿意待在我身边,那我不强人所难。”

    明怜迫使自己冷静,慢慢说:“公子,我不是不愿意。”

    “既然愿意,那就留下。”姒昭平静说。

    明怜依然没有看到姒昭的神情。

    他目色幽暗,阴鸷。

    若明怜当真要走,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我会留在公子身边的。”明怜的身体柔软,她轻声说,嗓音温柔。

    姒昭垂眼,眸色被浓密漆黑的睫羽遮挡。

    明怜默默思量着。

    但是日后,公子若不是公子了。

    而是天子。

    坐拥江山,身后有三千佳丽。

    一个小小的女侍,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吧。

    而且,在公子是公子的时候,她多多陪伴公子,也算是报恩完毕。

    “……”

    “明怜姑娘,你留下了,我就需要你,我会一直需要你。”姒昭温温柔柔。

    明怜心想,姒昭的意思就是她最好一直留下。

    明怜点点头,表示知道。

    内心却不是很相信。

    如果她没有美色,那也不能如此报恩。

    一直留下的话,容颜终归会衰退。

    甜言蜜语。

    顺着郎君。

    无妨。

    而且

    如此温情脉脉,柔软缱绻的时刻,她内心是贪恋的,心软的。

    明怜的脸颊侧了下,视线落在姒昭的脸上。

    男人模样清冷,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如皑皑清雪。

    俊美,贵气,又对她温柔。

    在他怀中,她没有悔恨。

    明怜搂住姒昭。

    姒昭抱着明怜,感觉她的身子骨纤瘦,就像鹤一样,如今,白鹤收拢翅膀,单薄的肩膀靠在他的怀中。

    姒昭呼吸略微灼烫,亲吻明怜的脸颊,怜惜温柔。

    男人的吻过于温柔缠绵,明怜的眼尾潮湿。

    他能够看出明怜的试探心思。

    她这样的女郎,自然是不甘心被困在一隅。

    明怜对他有感激,但是还称不上是深深的情意。

    她对他还没有爱。

    总是会露出一些失控的獠牙。

    姒昭想,他本该生气的。

    可是,他无法对明怜露出生气的样子。

    反而自己的心情多有煎熬,脱离了预想的掌控而生出的失控感让他不喜欢,然而,看着明怜,他无可奈何。

    他想抓住的女郎,正是这样不管不顾,一身清冷傲骨的明怜。

    这样的她,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在他面前屈服。

    他喜爱这样的女郎,又想折断她的羽翼,让她眼中只有自己。

    姒昭自己,是一个有些感情缺陷的人。

    他对明怜动心,想要让明怜爱他,可他骨子里的掌控欲过强,过于偏执,认定了明怜,就要完完全全地掌控她。

    寻常的承诺与轻飘飘的柔情,他不信任。

    他需要激烈的情绪表露。

    彻彻底底地成为他的人。

    姒昭手中冰凉的药膏和血按在明怜的肩上,衣衫沾染上血色,姒昭低哑说,“脏了。”

    沾染血色的肩膀衣片丢在地上。

    姒昭任由失控放任。

    *

    天子召见公子姒昭后,公子姒昭就收回了之前管理事务的权势,而且不是暂代了,是真真切切的权力。

    现在,即便他没有亲自出面,由着他的属下管理,大潇王城酆都也重新回到了安定的局面。

    风雨歇息,暂时平静。

    而酆都城外。

    一个郊野的小庄中。

    鸡鸣狗吠,院中吵吵嚷嚷。

    太子的衷心门客拦住一个医者,担忧的问,“我家郎君,怎样了?”

    医者轻松道,“嗨!只是淋了雨受了凉,把药喝了,休息几天就无碍了。”

    说着,医者拎着药箱子就要离开。

    “等等等等……”门客却焦急地拽住医者,“当真无碍?为何我家郎君还下不了床啊。”

    医者眉眼浮上嫌弃,“就这点病,寻常人都不必卧床,你家郎君自己偷懒,追问我干什么,我该说的都说了,药也开了,行了行了,我还有别的病人,别拦我了。”

    医着扯开门客,大步离开。

    门客不满嘟囔,“若是之前,你怎敢这样对我,一个乡野村夫。”

    门客走入破败简陋的屋内,太子姒庄正躺在榻上,眼底乌青,满身郁色。

    “我这病,能好么?”太子姒庄嘶哑道。

    门客:“……”

    “自然,您喝了药就成。”

    太子姒庄拿起药碗,然而不出片刻,就作势把药碗砸在地上,“太苦了!”

    门客慌张拦截,皱眉劝说,“郎君,我们的银两快不够了,这药最好不要浪费。”

    “银两怎么就花的这么快,我们还没到……那个人的地盘。”太子姒庄神色不自在。

    这次,他带着心腹门客离开,是为了去投靠他的那个生父,汝南王。

    汝南王愿意收留他,因为太子姒庄毕竟还有着太子的名义,普通的天下人尚不知道真实情况,在名誉上,有利于争夺天子位。

    汝南王重兵在手,姒庄觉得自己很有机会。

    不是天子血脉又如何?天子没有治理才能,手底下的重兵也不在,徒有名义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怎样,他可都是皇家血脉。

    这天子之位,最终还是他的,后世史官也不会觉得他血脉卑贱。

    所以在兰氏把他的血脉之事透露给天子后,他选择了离开王城。

    “哼,兰氏自己早就气数已尽,被公子姒昭收拾的不成样子,还想拿捏我?做梦!”太子姒庄冷笑,“我可跟那些贱人不一样,不管事态怎样变化,我父亲母亲都是尊贵的。”

    “等我与汝南王联手,再杀回来。”

    “且让那公子姒昭风光一段时间。”

    门客附和,“是是是,郎君,您先把药喝了吧……”

    他比姒庄考虑的更多。

    姒庄蠢笨,但他现在离开姒庄也是死路一条,只好继续辅佐。

    那汝南王拥有兵权不假,但是还不够,否则汝南王自己早就反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只是,听说……从前朝地界中割裂出来的离族使者到了汝南王的地界,与汝南王有联手的意思。

    第46章 日光

    ◎不是为了糟践你◎

    姒昭在府中, 与明怜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亲亲我我外,也会做点其他事情。

    天色晴好, 姒昭带明怜到猎场,要教导她围猎的知识。

    明怜着玄色猎装, 与姒昭的猎装颜色相仿。

    二人一前一后, 身后跟着猎场的仆从们,走进猎场。

    鎏金色的光辉从天空落下, 织就金线披纱一样落在明怜和姒昭身上。男俊女貌,肤色凝白, 二人宛如缠绕在一起的金枝玉叶。

    庆谷刚清点完猎场的人, 扭头看到公子姒昭和明怜,他赶忙走过去。

    “公子。”庆谷先对姒昭恭敬行礼, “我已让军旅中的人替换完毕了。”

    猎场地点特殊, 为了防止又有刺客混进来, 所以庆谷在公子姒昭的示意下, 对人手进行了更换, 且人手不固定, 定期轮换,防止给暗害公子姒昭的人可趁之机。

    姒昭颔首, 容色俊逸, 他心情不错, 眉眼温润,不紧不慢道, “你做的好。”

    这时, 猎场的侍从过来, “公子, 您让备的马已经备好了,您要看看么。”

    姒昭微微笑了一下,男人鸦色的长睫捧着日光的清辉,寒鸦镀光,他声音冷贵,“孤去瞧瞧。”

    寻常的时候马匹准备好了就是准备好了,姒昭身份尊贵,不会费过多功夫再去多看,但今日这些马是供明怜所骑。

    姒昭先去检查马匹,明怜自然而然地跟着侍从先前往猎场的帐篷。

    庆谷神情犹豫,他没有离开猎场,而是跟上了明怜。

    “明怜姑娘……”庆谷出声。

    “怎么了?”明怜回眸,声音柔和温婉。

    美人容颜貌美如舜华,嗓音好听。

    庆谷平日里只跟大老爷们待在一块,脸立刻红了。

    他退后一步,“抱歉,叨扰了。在下本不该直接与明怜姑娘搭话,只是有人请在下传话带给明怜姑娘。”

    “庆谷大哥请说。”明怜温温婉婉,她与带她前往帐篷的侍从一同停下。

    侍从疑惑地打量着庆谷,一时拿捏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

    庆谷他们是认识的,是公子身边的得力助手。

    庆谷没有为难侍从,直接当面与明怜说了是什么事情。

    原来是名士卜洪的一位弟子,也就是明怜的一位师兄,托庆谷来给明怜代话。

    庆谷不敢拂了名士卜洪的面子,日后名士卜洪是要当丞相的,而且已经听到了要传话的内容,若是不传,岂不是就是故意破坏人家师兄妹关系的恶人,庆谷向来光明磊落,心思正直,肯定是答应传话。

    传话的大意就是师兄担心跟着公子姒昭的明怜,公子姒昭未来身份不同寻常,而明怜对贵公子而言只是一种风流韵事,若是明怜想要趁早脱身,那就与师兄通风报信,师兄会接她的,自家师兄妹,自是亲近关怀。

    大潇民风开放,没有一女从了一男就不能背叛的规矩,师兄提出把明怜接走,也是情理之中。

    “他说,是把明怜姑娘你当成妹妹,所以明怜姑娘不必惊慌。”庆谷传话道。

    庆谷顿了顿,小心翼翼,“明怜姑娘,你意下如何?”

    明怜微微垂睫,女郎沉思如幽美空兰。

    她的师兄能说这样的话,也是有心了。

    在同门弟子的情谊上,明怜感激对方肯认真看待她,还在朝局复杂的情况下,仍然记挂着考虑着她的安危。

    只是……明怜并非直来直去不懂感情的人,单从那师兄让庆谷传话这件事来看,明怜就大概了明白了师兄的心意。

    入公子姒昭的府邸是她亲自所选。

    明怜断然没有临阵逃跑的想法。

    何况,局势混乱,她若是趁机离开,岂不是忘恩负义。

    再加上,明怜清楚,流露出强势控制一面的公子姒昭,怎会轻而易举地放她离开。

    自己与姒昭的事情,是自己的私事,她自己有想法。

    “庆谷大哥,请回话我师兄,让他放心,我一切安好。”明怜有礼貌地说,“还请告诉他,以后各自珍重……我现在已经不是名士卜洪的弟子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强求不得。

    姒昭检查完马匹,走过来。

    他见到明怜依然站在外面,还没有进入帐篷,微微蹙眉。

    庆谷感觉到公子的视线,下意识要离开,只是想到自己若是匆忙离开反而不妥,所以站在原地与明怜一起等待姒昭过来。

    姒昭眸色微动,他冷白禁欲的手背泛起青筋,平静地看看明怜和庆谷,“庆谷,有何事?”

    “公子,是名士卜洪的弟子在外面遇到了在下,让在下传话给明怜姑娘。”庆谷低头汇报。

    “原来如此。”姒昭冷白的指骨微微抵在唇边,睫羽半遮漆色眼瞳情绪,他淡淡道,“你还有别的要事,既然已经传完话了,就早早离开吧。”

    庆谷:“是,公子。”

    公子姒昭向来不为难真心忠诚于他的人。

    “孤看过了那些马匹,矫健但不暴虐,正好适合你,你挑一个。”姒昭慢条斯理说,他伸出手,抓住明怜的手指,他的指尖带着寒凉感,明怜的手生理性地瑟缩了一下,姒昭的手用力,捏紧她的指骨。

    姒昭的视线静静瞥向明怜,明怜对姒昭温婉一笑。

    “现在有些热,先准备准备,待会儿再骑马。”姒昭温和地与明怜说。

    明怜点头,“好。”

    明怜跟着姒昭的步子,走向帐篷中。

    帐篷的帘子被侍从放下,镶嵌着金线银线的帐帘挡住了外头明亮灼热的日光。

    帐篷内放了冰块,散发着凉丝丝的气息。

    明怜口中微微吐出浊气,她撩了下耳边的发丝,汗水微微渗出,女子额角沁出细密晶莹的汗水。

    美人绝色,除了熏香的气息外,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姒昭修长手指拿起一条帕子,微微攥紧,他抿了下冷而凉薄的唇,压下克制的血色。

    明怜感觉到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额上,干净的湿漉漉帕子顺着她娇嫩细腻的脸颊肌肤滑动,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姒昭站在明怜面前,他垂眼,宽肩窄腰,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高大的身躯挡着明怜娇娇婀娜的身体。

    “这样的事怎么能劳烦公子。”明怜怔愣,下意识说,她抬手就要拿走帕子。

    而且,如果不是公子为她擦汗,她可能根本就不会处理自己身体因为炎热带来的不适。

    “让我来。”姒昭柔声,他的眸色幽黑,不容拒绝。

    明怜感受到姒昭温柔的擦拭,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和。

    如果说,在尝试风月之前对她温柔,是一种怜香惜玉的做派,那公子姒昭得到她后,也许会因为失去了探究的新鲜而渐渐冷淡。

    但是公子姒昭对她……是越发温柔。

    她明明意识到了,姒昭有着强势,甚至是病态的一面。

    可竟然贪恋这样的温柔。

    明怜一时失神。

    “怎么了?”姒昭放下帕子,声音温润,“弄痛你了么?”

    明怜摇摇头。

    她的脸庞因为湿漉漉的帕子覆盖过而残留着凉意。

    轻轻的空气落在她的肌肤上,她就觉得酥麻。

    “我只是意外。”明怜垂眼看着猎装鞋履,清泠泠的嗓音慢慢地说,“公子看着养尊处优,没想到会待我如此。”

    “作为公子的女侍,应该是我服侍公子才对。”

    “孤留下你,不是为了糟践你。”姒昭轻轻叹口气,他的手指抬起明怜的脸庞,明怜与姒昭对视。

    姒昭平静地望着明怜,他的眼眸中没有温润的伪装。

    幽幽的,阴鸷的。

    有缱绻的柔情,也有一种像是要将她牢牢困住的病态。

    “孤会对你好。”他声音染了嘶哑。

    明怜摸了摸姒昭的脸,指尖有些颤抖。

    因为在床笫间见过这样的姒昭,她倒是……不害怕了。

    但过于病态浓烈的情绪,终究不是她想要的柔和感情。

    “我相信公子。”明怜慢慢说,她的指尖描摹过姒昭的眉眼,她本能地觉得不能放任姒昭如此情绪流露,所以转移话题,“但我还是意外呀,公子,我以为公子不会做这样的事。”

    “难道公子是,无师自通关心人?”明怜娇俏地笑了笑。

    说完,她眼睫毛颤了颤。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于开心。

    明怜的视线又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下意识要低眼。

    姒昭抬起她的下巴。

    他平静说,“我不是你想的那般完美。”

    明怜:“……我知道。”

    她坦荡地看着姒昭。

    姒昭慢慢摩挲明怜的肌肤,指腹一点一点,激起酥麻,犹如小猫的尾巴,不经意透露着柔软的亲近。

    他垂眼,睫羽敛下骇人幽暗,淡淡道:“我的生母只是宫女,养母兰氏苛待,我从未有过真正的皇子待遇。”

    “从小,我就学会了照顾母妃,他们待我如下人一般。”

    姒昭的指尖蹭蹭明怜的唇瓣。

    他撩起眸子,温润道,“明怜,你错认我了。”

    沉默半晌。

    男女呼吸轻落。

    “是,我是错认了。”明怜拂开姒昭的指尖,平静说。

    她的眼瞳清冷,亮极了。

    姒昭眼底氤氲暗色。

    “但是……”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觉得公子不完美。”明怜柔声。

    她对于公子本人没什么意见。

    除了对她有控制欲这件事。

    只能慢慢劝公子了。

    “我见到公子的时候,公子就如皎月一样。”

    明怜一字一句,凝望着姒昭,眼中染上情意。

    “现在的公子,是现在的公子,不是过去的公子。”

    姒昭怔愣。

    他冷白俊美的脸庞,犹如落雪,一丝脆弱浮现。

    “过去的公子,受了伤,只能独自舔舐。”

    “我怎么还能去苛责。”明怜声音略微沙哑。

    她大概明白了,为何公子姒昭会说她与他有相像。

    伴随着这样的话,明怜也是在关心自己的过去。

    明怜更多的。

    是关心过去。

    在这一刻。

    虽然因为看到公子姒昭的脆弱而产生了动摇的情,可她明确地感知到,自己在关心自己。

    她一时无言。

    姒昭忽然抱起明怜,他的姿势亲密,明怜的下巴顿时抵在他的肩膀上。

    “公子?”明怜诧异。

    姒昭亲吻她的耳垂,轻轻啄弄,细细吮吻,爱怜温柔,明怜刚刚整理好的发丝一下子凌乱。

    只是亲吻。

    却在接触的时候,双双眼尾潮红。

    *

    太阳略微暗淡。

    至少不是灼热化人的黏腻阳光了。

    明怜与姒昭离开帐篷。

    之前,姒昭也教导过明怜使用猎弓。

    明怜学得快,已经有了一些基础。

    这次,姒昭的意思是教她更详细的打猎手段。

    比如何时拉弓,何时用力,怎样才能给猎物最直接的毙命。

    明怜不太会骑马,姒昭抱她上马,沉稳有力。

    他冰凉的乌色发丝滑落,贴在明怜的身上。

    二人身上相同的熏香纠缠着。

    骏马矫健,滚烫。

    虽然情绪竭力冷静,但是明怜毕竟不会骑马,还是感觉不安,她靠在姒昭身上,感受着熟悉的气息。

    “公子,猎场危险,其实公子不必带我来的。”明怜忽然说。

    猎场依靠深山,刺客常常隐藏。

    这些天,明怜没有闲着,姒昭自己或者让人教了她许多贵族女郎才学的东西,明怜一时半会儿学不完。

    何况天热,在猎场是有些汗湿薄衫,略微不便,公子姒昭向来风清皎月,估计是不喜欢在这个时节到猎场游玩。

    虽然明怜内心深处是向往猎场的。

    不过她心思深,一般人看到的是她的表面,一层柔弱,一层可怜,一层谦逊谨慎,大多觉得她可怜,而不知道她倔强背后的理性。

    明怜自己习惯藏着自己的狠,温温婉婉的后退,倒没觉得自己劝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姒昭的声音在风中有些薄冷。

    明怜眼睛不眨。

    “只是,总要教你一些防身的手段。”姒昭不紧不慢说,情绪莫测。

    明怜神情微动,她想看姒昭的模样,只是情况不容她分神。

    她的手捏着箭,视线落在猎物上,冷静浮现在她清如星眸的双瞳。

    在风中。

    “让你也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到时候,才不会后悔。”姒昭轻声。

    姒昭的手牢牢握紧明怜的指骨,拉弓。

    一抹狠戾浮现。

    不远处,猎物飞快在林间掠动。

    箭从弓中释放,狠戾袭向猎物。

    无法分辨,这样果断的袭击,是来自明怜,还是姒昭。

    第47章 言语

    ◎“公子要责罚我么?”◎

    皇宫主殿。

    苦涩药味弥漫在殿宇中。

    皇后通奸、太子出逃一系列事情让年老的天子郁郁寡欢, 因气愤而引起的疾病越来越严重。

    “还没找到?!你们都是一群饭桶!废物!”天子将汤碗重重地砸在地面,身体强烈起伏,脸上的皱纹深如丘壑。

    “臣冒死禀告, 请天子赎罪。”负责找寻太子姒庄的将士冷汗渗透内衫,战战兢兢, “天子, 还有一事关于太子”

    “说!”天子咳嗽着,眼睛猩红的骇人。

    将士胆战心惊, “太子他,我们没能追到太子是因为他得到了汝南王的庇护。”

    主殿内响起天子愤怒的斥骂声, 一阵东西砸地的噼啪声响。

    殿门外的宫人都是战战兢兢。

    “天子, 还要找太子么”

    “找!”

    “继续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方设法把那孽畜带回来!”

    将士应是, 心中却想, 太子姒庄已经进入汝南王的地界, 汝南王重兵在手, 从汝南王的眼皮底下抓人, 谈何容易。

    将士低头弓腰,惆怅离开。

    天子的心腹内宦走到天子榻边, 担忧地说, “天子, 龙体要紧。”

    天子靠在厚厚的靠枕上,面色愤怒未消, “他是想气死朕!”

    “朕还未定他的罪, 他就眼巴巴地投靠汝南王, 他、他简直是个蠢货!”

    “孽畜!”

    “天子太子从小到大心思单纯, 一向敬爱天子,兴许是受了旁人的蛊惑才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情。”内宦低头。

    “蛊惑又如何,真心又如何,只要他踏入了汝南王的地界,那一切都晚了。”天子的脸上疲惫色浮现,一时间,老态龙钟。

    “朕就这么一个用心对待的儿子。”

    “朕护了他这么久,到头来竟都是无用功。”

    “你说,朕到底要怎么做。”

    “难道是朕做错了么?朕不该宠爱太子?”

    “天子,您身在高位,不得不承受常人不能承受啊,天子不必自责。”心腹内宦道,“只是,事到如今,只好任用公子姒昭了,天子”

    天子神色略微怔然,“公子姒昭,只怕养虎为患。”

    他眼中浮现追忆。

    年少的公子姒庄还有公子姒昭在天子脑海中划过。

    “庄儿从小就是单纯的,是好是坏,心思怎样,一目了然。”天子手指敲了敲床榻,“可那姒昭小的时候,朕感觉他看着朕的时候,带着一种恨意,朕怎么愿意留这样的孩子活下去,可是那兰氏收养了他,朕也只好作罢。”

    内宦安静,默然聆听,知道天子是在倾诉,这样的倾诉是一种情绪发泄,不需要他的回答。

    “可后来,他竟然一派温润良善,在朕面前恭敬有礼,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这实在是过于可怕,他竟能隐藏如此深,朕觉得恐怖。”

    “如果让公子姒昭登基,那朕恐怕命不久矣啊。”天子喃喃道,“可大潇不能让汝南王来继承,那就是谋逆,篡位!前朝的教训,朕不能犯,朕要好好守着大潇。”

    大潇确立国号后不过两任,当今的天子父皇是大潇的开国皇帝。前朝被大潇取代,很大的原因是前朝的皇权分裂,各自为王,这才让大潇的开国皇帝有了可乘之机,取代了前朝。

    前朝遗留的皇室没有完全被大潇剿灭,他们光明正大地称自己为离族,聚集在远离大潇国土的地界居住。

    “离族的使者也到了汝南王的地界”天子头疼,“汝南王是想与前朝勾结,庄儿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只怕他,有去无回。”

    老内宦叹口气,“天子不管怎样,公子姒昭也是您的孩子。”

    “即便公子姒昭是装出的良善,也无妨,只要他能够好好孝敬天子,好好善待大潇,就够了。”

    天子闭上眼睛,呼吸浊厚,情绪激动起伏半晌。

    寂然无声后,天子的声音无奈响起,“只能如此了。”

    “过几日是乞巧节,宫中大开宴会,让各族携带女眷来你安排一下吧。”

    老内宦垂首,“是。”

    天子的意思是让贵族们都准备准备,挑出一个懂事的女子,到时候要为公子姒昭定亲了。

    *

    随着乞巧节的临近,酆都街市的氛围变得热闹起来。

    紧绷的气息在节日的影响中渐渐消散。

    商贩们背上乞巧节的玩意,高高兴兴地吆喝着贩卖。

    贵族郎君和女郎们带着仆从出行,虽然还没有到乞巧节当天,但是男男女女,情愫暗暗流转。

    碧天晴夜,人间佳节。

    不知道又是哪家女郎在朦胧面纱下,含着羞赧的脸,抬眸看到了心仪的俊俏郎君。

    与酆都热热闹闹的街市不同,公子姒昭的府邸冷冷清清。

    这里的侍从们,还有来往拜访的门客们,一如既往的严肃安静。

    至于节日上那些带着柔情的女眷都未曾踏足过公子姒昭的府邸。

    公子姒昭向来不在意什么节日,即便是年关,也是冷清。

    明怜跪坐在蒲团上,本来也是不在意什么乞巧节的。

    遇到公子姒昭之前,逢年过节,她没有享受休息的份,作为奴仆,她面对的是看着服侍的主家小娘子高高兴兴,而她因为节日的到来承担着更重的劳苦。

    拜入名士卜洪门下的时候,名士讲究简朴生活,热热闹闹的节日过于充满红尘气息,与明怜没有关系。

    这次乞巧节,明怜没什么向往。

    向来与自己的无关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在意的想法。

    只是,隔着婆娑珠帘,明怜听到政客与公子姒昭的谈话内容。

    此时,公子姒昭在主位聆听门客的汇报。一旁博古架摆放着雅致玩物,如山如画,紫檀香炉流淌出仙云般的袅袅熏香。

    明怜在姒昭身旁后侧,一道珠帘遮挡了她的面容。

    她被公子姒昭带在身边,顺道留下。

    明怜因此,能够听到一些朝政之事。

    公子姒昭在政务上,对她竟一直是毫不避嫌的态度。

    是信任她么。

    还是觉得她在他的掌控中,所以无比宽怀。

    看似放任,其实是一种控制的体现。

    明怜垂眼,看着自己膝盖上的衣裳布料,衣物上绣着精致的纹路。

    门客恭敬坐在下方,与公子姒昭道,“公子,此次乞巧节宫宴,看天子的意思,是想要为您挑选婚约了。”

    明怜指尖揉捏了一下膝盖上的布料,她不禁抬眸,静静聆听门客与公子姒昭的对话。

    “公子可有属意的家族?”

    姒昭眉眼清冷凉薄,淡淡道,“并无。”

    门客提议说:“天子那边定然会选出衷心于当今天子的,只是,恐怕不利于公子的政权,请公子提早筹谋,有一些家族的女眷品行端正,比如”

    “孤自有打算。”姒昭冷然打断。

    门客顿了顿,赶忙表达忠诚,“臣自当效忠公子。”

    门客与公子姒昭又提了一些旁的事,姒昭起初平静地听着,渐渐的,门客注意到姒昭指节在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几。

    好像有些不耐了。

    但是公子不耐?怎么会。

    门客暗暗纳闷,他的视线扫向旁侧的珠帘。

    珠帘后影影绰绰有着一道婀娜的身影,是一女子,但不知道是何人。

    能让公子姒昭带着,聆听朝政之事的女子,应当是身份较为尊贵的女子吧。

    难道,公子其实早已有了王后人选?

    可怎么没有透出讯息来。

    并未听过王城中有哪家女眷与公子姒昭交好啊。

    门客心中思虑,视线在珠帘后的那道神秘身影上停滞许久。

    开始只是好奇,可隔着遮罩,他也能看到那神秘女子是个貌美之女,不由得有些出神。

    “即已论完,退下罢。”姒昭幽幽冷冷的声音传到门客的耳中。

    门客恍然梦醒,脸上滚落冷汗,不敢看公子姒昭染上阴鸷的神情。

    “”

    屋内只余姒昭和她,明怜伸手掀开珠帘。

    “公子,回去么?”明怜神情平静,询问公子姒昭。

    姒昭侧首,望向明怜。

    她容色妍丽,脸上的妆容浓淡相宜,抬着一只手掀动珠帘,身体还未动,宽大洁白的衣裙被她腰间一条细细的襟带缠绕,腰肢盈盈弱柳,半低着腰,略微倾身望来。

    姒昭起身,牵住明怜的手。

    他的手微凉,呼吸微热。

    明怜虽没有得到姒昭的回复,但是他动作温温柔柔,牵着她的手,半扶起她的身体,带她离开原地。

    郎君温柔脉脉,明怜也回以温柔的笑。

    明怜觉得自己一人可以行走,姒昭扶起她后,她下意识松开手,姒昭反握住她的指节。

    他深深看明怜一眼,眸中带着缱绻。

    姒昭牵着明怜,带着她,她跟着他的步子。

    明怜闻到公子姒昭身上的熏香气息,与她现在所穿衣物的香一模一样。

    她的发丝柔顺披散在身后,每一缕发丝都是清晨公子姒昭站在她身后俯身,慢条斯理,为她梳好的。

    明怜心想,公子姒昭就是如此,有着强烈的控制欲。

    姒昭看明怜一语不发,他关怀道,“怎么了?不开心么?”

    明怜垂眼,轻轻说,“方才公子与门客说起乞巧节,我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我之前一直是小娘子的仆从,还没有真真切切地好好过一回乞巧节。”

    姒昭微怔,明怜鲜少在他面前主动暴露脆弱的一面,他抬手,抚摸明怜的发,他的指节滑过她的发丝,这次的抚摸情/欲不多,带着怜惜。

    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孤苦伶仃独自吃苦那么久想到那样的画面,着实让人心疼。

    “陪孤无聊了这么久,是不是都饿了。”姒昭低声,温润。

    明怜看着姒昭的眼睛,轻声,“是有些饿了。”

    还未到用晚膳的时刻,姒昭让侍从送来了一些糕点。

    散发着酥香气息的糕点摆在精致的盘子中。

    明怜没有立刻做出动作。

    她的腰肢向来很瘦,所以饱腹欲望不强烈。

    姒昭打量着明怜的神情,他若无其事地露出温润笑意,修长指骨拿起一块糕点,亲自递到明怜的唇边。

    明怜没说话,安静地咬下糕点。

    姒昭垂着纤长瑰丽的睫羽,凝视着明怜,半带打量。

    “有话要与孤说?”姒昭喂了明怜几块糕点后,慢慢悠悠道。

    “公子聪慧。”明怜不慌不忙。

    姒昭看着她如此,他的心情反而不错。

    “是想说什么?”姒昭耐心。

    “公子乞巧节的时候,要去参加宫宴,是么?”明怜说。

    姒昭:“嗯。”

    “你在府中歇息。”

    公子姒昭的意思,还是让她继续呆在府中。

    明怜微微蹙眉。

    “公子一定要离开么?”她先是探寻道。

    姒昭看着她,他脸上浮现柔和,怜惜,“天子宫宴,不得不去。”

    “可乞巧节特殊。”明怜的心砰砰砰,她本意是想假装成吃醋,想试探公子姒昭,让他放宽“掌控”,可是不知不觉,说起这些话来,竟然带了几分真情,她耳朵有些热,“我不想让公子去参加宫宴,与其他女眷坐在一起。”

    话音落下,明怜咬了咬唇瓣。

    吃醋,吹枕边风这样的事情她倒是不擅长。

    话语不擅长,就由身体来取代。

    明怜凑近姒昭,二人的距离缩近。

    她的肌肤,白皙。

    柔柔的身体裹挟在宽松的衣裙下。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扯了扯姒昭的衣袖。

    身体又靠近了一些。

    姒昭感到了失控,他攥紧明怜的手。

    “公子,那宫宴,我可以也参加么?”明怜小声。

    姒昭平静地看着明怜,半晌。

    他抬起指尖,抚摸了下她的头发。

    “宫宴人多口杂,你一向谨慎,怎么会突然感兴趣?”姒昭声调平稳。

    “乞巧节宫宴上,公子应该会见到许多女眷。”明怜垂眼,柔和说,女郎垂首,乌黑的发丝微微散开,露出凝白易折的纤细脖颈。

    像是有些吃醋。

    姒昭沉吟,说:“宫宴结束后,我就会回来。”

    明怜一点点收敛神情。

    公子姒昭稳重,看来故意假装吃醋是不行的。

    她要另想他法。

    尽量避免任由公子姒昭的病态控制发展下去。

    *

    夜晚休憩。

    床榻上的帷帐垂下。

    灯火熄灭。

    明怜与姒昭共枕而眠。

    姒昭从背后拥住明怜,他笑了笑,嗓音嘶哑含混,带着餍足,蛊惑。

    明怜沉默了一会儿。

    夜色微凉。

    “公子。”明怜低着嗓音。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

    然而明怜内心不愿意让自己就这么放任下去。

    让自己变得如金丝雀一样。

    “”

    “公子可曾想过,给我什么名分么?”明怜的呼吸放轻,指尖有点抖,她慢慢攥紧手指。

    姒昭撩起眸子,看着明怜的侧脸,他漫不经心说:“都是虚名。”

    接着,他的声音放的温柔,“明怜,你要在意么?”

    “虽然留在公子身边是我强求。”明怜掐了下手心。

    “但是公子日后若有婚姻,我总不能身份不明不白的。”

    “我不会成亲。”姒昭却说,男人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带着妖冶感。

    明怜有点迟疑。

    姒昭是王侯贵族,之后是天子,怎么会不成亲?

    只是与她亲近后对她心软的情话罢了。

    明怜心底不相信郎君说出的甜蜜话语,她不改变自己的问题,“即便如此,我也想知道,公子会给我名分么。”

    姒昭摸了下明怜的脸庞,温润笑了一下,说:“我不希望你站在世人面前。”

    “明怜,你放心,我不会负你。”

    闻言,明怜斟酌着,今晚不再追问下去。

    她心想,自己向公子姒昭索求名分这件事,逾越了。

    她明明信誓旦旦,说只要能够报答公子恩情就够了。

    可竟然变得贪心起来。

    这是对她自己说过话语,对自己情感的逾越。

    明怜闭上眼睛,她感受到公子姒昭怀抱她的力道加紧。

    男人的胸膛带着安全感,将她纤细的身体保护在怀中。

    明怜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没想到在公子姒昭怀中,很快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明怜做梦梦到了过去。

    是很早的记忆,久远模糊。

    在她尚为稚童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败落,父亲母亲都在,他们恩爱和鸣,常常宠着她。

    小明怜软软糯糯,小小年纪就是美人坯子。

    不过那个时候她并不瘦,是小孩子应该有的软糯模样。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家宅渐渐变得不那么安宁。

    开始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人带着躲藏感,悄悄地到家中拜访,与父母密谋商量一些事情。

    明怜还小,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早早地就被乳母抱回去睡觉了。

    后来就是父亲脾性变得越来越坏,染上了赌瘾,家中慢慢衰败,母亲每日都带着愁容,带病逝去。

    “”

    明怜醒来,看着公子姒昭屋舍中的帐幔,有些恍如隔世。

    她眯了眯眼,梦中过去的事情清晰地残留在她的脑海中。

    在父亲染上赌瘾之前,出现在家中的奇怪人士们是什么人?

    明怜蹙了下眉。

    父亲染上赌瘾,跟那些人有关么。

    不过,这记忆太过模糊,明怜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或者只是梦境胡诌的东西。

    过了几天。

    到了乞巧节。

    当日,公子姒昭要前往宫中参加宫宴。

    宫宴白日就已经举行了,会持续到夜色。

    酆都的贵族们也可以参加这次的盛大宫宴,街道上名贵的车马络绎不绝,驶向宫中。

    明怜一如往常,与公子姒昭一同用过早膳。

    随后,送公子姒昭离开屋舍。

    姒昭摸了摸明怜的发丝,温柔说:“我不会娶妻,你不必担心。”

    “好。”明怜看着姒昭微笑。

    现在有她在身边,姒昭对着她说自己不会娶妻,很正常。

    明怜对自己的样貌与身子如何很是清楚。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所以她不因为姒昭这样简单的三言两语就相信姒昭对自己是非常喜爱。

    二人之间没有明确的关系,而姒昭的控制欲强,明怜感觉她与姒昭之间的感情是危险的。

    甚至,她无法辨别,她与姒昭到底算不算是感情。

    更倾向于,金风玉露相逢,享受欢愉。

    明怜看着姒昭离开,去参加宫宴。

    公子姒昭的府邸偌大,姒昭未走到公子府邸大门,侍从忽然匆匆来报,“公子,明怜姑娘说自己身体忽然有些不适,让您再去看她一眼。”

    姒昭大步转身,重新回到屋舍。

    “人呢?”姒昭站在屋舍中,眉眼染上冰冷,阴鸷色翻涌。

    桌子上还残留着茶盏,是方才他与明怜用早膳时使用的。

    侍从们在姒昭身后,低着头,透出恭敬。

    对于姒昭的话,侍从们迟疑。

    姒昭看了眼侍从们的神情,他声音不急不慢,听着温润,“明怜呢?你们看到哪里去了?”

    侍从们反而害怕,支支吾吾,“公子,明怜姑娘她”

    姒昭继续打量侍从们的神色。

    见他们虽然害怕,但是不是恐惧。

    这样的神情,是因为没有违背他的真实命令,而在纠结隐瞒着什么。

    姒昭睫羽微垂,浓密睫毛阴影明灭。

    “我知道了。”姒昭打断侍从们,语气缓慢。

    侍从们松口气。

    只是,姒昭离开屋舍。

    他带着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记得领罚,每人二十大板。”

    面上虽然温润,从容。

    但内里的阴鸷,狠戾,无法遏制地翻涌。

    理智也无法压过。

    姒昭径直到公子府邸的大门,步伐透出焦急,甩开身后匆忙跟着的护卫。

    准备前往宫宴的马车停在大门。

    姒昭神色漠然,他上了马车,猛的拽开马车的车帘。

    光线从外面落入马车中。

    女郎貌美妍丽的模样出现。

    姒昭的腮帮子鼓了一下。

    接着,他笑了,神色温润,从容,“你何时布的局,孤竟不知道。”

    “只是多亏了府上的人,称不上布局。”明怜不卑不亢。

    她何时靠着自己,离开了他的安排。

    竟然出现在他面前,似乎是要陪他一起参加宫宴,打他个措手不及。

    姒昭看着明怜。

    他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酸涩,甜蜜的感觉翻涌,这样的怪异感,让他有些怔然。

    很快,姒昭坐在马车中,他温柔看着明怜,“怜儿,你没有听话。”

    “是。”

    明怜抬首,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很干净。

    虽然明怜与姒昭都是相貌好的人,但在眼睛上,她与他一点也不像。公子姒昭眼睛深邃,多情。明怜的眼,清冷倔强。

    美人声音轻,温温婉婉的,像花一样柔弱。

    “公子要责罚我么?”

    第48章 代价

    ◎宫宴◎

    明怜会早姒昭一步出现在马车中, 是因为她提前笼络了一些侍从,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手段,只是用了一些话术, 说自己是要为公子姒昭准备一个惊喜。

    这件事可大可小,再加上公子姒昭与明怜形影不离, 这才迷惑了侍从们, 让明怜自觉意外地成功了。

    之前,明怜一次服侍完公子姒昭, 听到侍从感叹她的“受宠”,见到她, 还对她有讨好的话语。

    她身体疲累, 姒昭在府中有其他事情处理,所以只有她一人。

    然而活动范围仅限姒昭屋舍的院落。

    明怜绕过廊道, 伸出手指接了下阳光。

    女郎盯着凝白指尖璀璨的色彩, 眸色微深。

    她忽然听到有侍从聚在一起谈话。

    “明怜姑娘, 可真是受公子喜爱呀。”

    明怜屏息, 凑近了听。

    另一道声音有些纠结, “这么看来的话, 我们是不是应该不要那么凶巴巴地监督她,万一日后她责怪我们, 那我们也担待不起啊。”

    听到他们的对话, 明怜心底有了一些打算。

    不过, 不到万不得已,明怜不想利用那些侍从。

    但她后来试探了好几日, 从公子姒昭身上感知到的, 都是他的控制。

    姒昭温柔, 缱绻。

    让她心动。

    可来自他的控制感越来越强。

    “”

    此时此刻, 明怜的心情没有表面上那般冷静,公子姒昭称她为怜儿,马车内,窥见他情绪失控的面容,她的心脏跳动怎能不为之失控。

    “是该罚。”姒昭倾身靠近明怜,他微微眯眼,深邃黑眸透着情绪内敛的冷漠。

    明怜攥紧袖中指尖,她知道这次是过分逾越了。

    然而,她不能接受一直被困在府中。

    明怜与公子姒昭越是相处,越能感知到他温润皮囊下的控制欲。

    想要参加宫宴只是明怜的一个借口,她本意是要找到一个走出府邸的机会。

    明怜静静地看着姒昭,她的眸光冷清。

    “伸手。”姒昭说,语气淡淡。

    明怜安静地看姒昭一眼,伸出手,掌心朝上,露出娇嫩柔弱的手心肉,“公子想怎样?”

    不待明怜听到公子姒昭的话,她的手心猛然疼痛。

    姒昭拍了明怜的手,力道不重,反而有些暧昧。

    只是明怜肌肤一向娇嫩,她感到了点疼,指尖肉眼可见地泛红。

    “好了。”姒昭说,他坐在明怜对面,长发在肩旁垂着,神态慵懒,墨发华贵。

    车马行在酆都街道,周围陆陆续续有其他贵族的车马出现,一同前往皇宫。

    明怜收回泛红手指,她抬眸,看了姒昭一会儿,心情复杂。

    这点惩罚怎么能叫惩罚呢。

    小打小闹的疼痛,甚至都比不上有时候夜中在姒昭怀中感受到的强烈。

    姒昭的目光与明怜打量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他叹口气,袖袍扬动,男人微凉冷白的手抓起明怜的纤细腕骨。

    “很疼?”姒昭低眼望着明怜因为掌心牵连而发红的指尖,他的拇指柔柔地摩挲她的掌心。

    “已经不疼了。”明怜指尖瑟缩,向后躲。

    “不疼为何要躲?”姒昭蹙眉。

    他的大手攥紧明怜的手。

    “你在责怪我惩罚你么?”姒昭抿唇。

    明怜默然瞬间,说:“公子,我受到过主人家的惩罚,远远比这重的多。”

    “公子待我,一向宽容。”明怜轻声。

    她没有正面回答姒昭的话。

    姒昭深深地看明怜一眼。

    “你与寻常侍从不同。”姒昭收回手,他的指尖搭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敲了敲。

    “孤不是宽容之人。”姒昭容色温润,“今早帮了你的侍从,他们都会领罚,每人二十大板。”

    明怜咬紧唇瓣。

    她脸色发白,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在瞬间变成抗拒,她嗓音颤抖,“公子,与他们无关。”

    姒昭漆色的眼瞳盯着明怜,他脸上的温润淡下,浮现病态。

    “若你不出现在马车中,那就是他们放走了你。”

    “届时,他们唯有一死。”

    明怜怔愣。

    这样的控制欲,实在是疯狂。

    姒昭说完,他闭了闭目,再次睁眼,他模样矜贵,似乎什么事情他都无动于衷。

    刚才阴鸷的话语犹如明怜的错觉。

    再次看公子姒昭,他还是风光霁月的模样。

    肤白俊美,矜贵温和。

    但明怜不想自欺欺人。

    方才的公子姒昭,那样的阴鸷语气

    阴森,幽暗。

    过于病态。

    明怜咬紧唇瓣,安静坐着。

    “这么不喜欢此次宫宴?”姒昭温和地问。

    明怜微顿:“不是。”

    她不太想说谎。

    比起不喜欢这次宫宴,她反而感谢这次宫宴。

    能够让她拥有一些机会。

    也能够借此更加了解公子姒昭。

    姒昭凑近明怜,摸了摸明怜的后颈,他的动作柔柔的,摩挲半晌,垂眸,情绪莫测,轻柔说:“既然跟来,那就罢了。”

    闻言,明怜松了口气。

    很快,马车到皇宫。

    气氛热闹。

    即便马车的车帘合拢着,也能感受到外面人来人往,有许多贵族女眷的欢声笑语。

    明怜的睫羽垂下,心中有一些向往,但立刻克制住,用平静的情绪取代一切。

    能够踏出府邸一步,初步试探公子姒昭,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

    车马彻底停下。

    “公子”明怜看向姒昭,说,“我可以在马车中等候。”

    “不必。”姒昭道。

    因为姒昭身份特殊,所以他可以在偏殿中休整准备。

    姒昭让马车到偏殿。

    整个过程避开人的耳目,没有让明怜被发现。

    姒昭把明怜抱下来,直接到偏殿中。

    他对自己的侍从说,语气冷淡,“别让宫里的人过来。”

    侍从低头,不敢胡乱看。

    姒昭把明怜放在偏殿的床榻上。

    他扯下帷幔,亲力亲为。

    明怜意识到,姒昭是要把她留在偏殿中,就像困在屋舍中一样。

    与主动待在马车中不同

    这样,她其实还是被困。

    “公子。”明怜起身,急促呼唤姒昭,她扯住姒昭的襟带,“等等。”

    “怎么了?”姒昭停住,声音无比温柔。

    明怜微微蹙眉,凝望着姒昭,阻拦的话语在唇舌中斟酌。

    二人相望。

    明怜的眼神透露出情绪。

    她不满意现在的安排,以及来自公子的过分控制感。

    男人叹口气。

    他的掌控欲是在骨子里的,当明怜选择踏入他帷帐的那晚后,明怜就注定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将明怜扯向自己,明怜猛的撞到他怀中。

    姒昭的气息席卷着明怜的身体,仿佛渗透过她的每一处肌肤。

    明怜浑身颤栗了一下,但马上就是宫宴了,姒昭应该来不及做什么。

    “怜儿,若你想求什么,你可以试试,付出一些代价。”姒昭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脸庞,他声音含混,蛊惑糜丽,宛如邪魔。

    第49章 使者

    ◎宫女衣物◎

    公子姒昭的话语带着引诱意。

    明怜聪慧, 立马明了。

    明怜的手指攥紧姒昭的衣襟,指骨绷紧,然后松开衣襟, 身体向后避了下。

    “公子,此处不妥。”明怜道。

    姒昭带着尊贵气度, 深邃双瞳看明怜, 语气不带起伏,“这里是偏殿, 无人打扰。”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怜。

    明怜觉得,姒昭现在的温和神情有些虚假, 他说的话和想做的事情都透露着无法遮掩的掌控和离经叛道。

    看来, 他还在为她擅自离开府邸的事情生气。

    “公子待会儿还要参加宫宴。”明怜离开床塌,向偏殿内的另一侧走去。

    偏殿里的东西不多, 冷冷清清的。

    明怜推开紧闭的窗户, 外面的空气刮进来。

    姒昭的步伐在她身后响起, 男人大步走过来, 他修长手指攥紧明怜的手腕, 把她的手抬高, 明怜的后背被迫紧紧贴在姒昭的身体上。

    呼吸纠缠,衣衫、香气紧挨。

    姒昭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明怜诧异, “公子?!”

    在敞开的窗户面前, 她感到慌乱, 生怕被外面路过的人瞧见。

    明怜的发丝凌乱,散在姒昭的脸庞, 他抬眸, 眸色妖冶。

    她的身体颤了颤。

    “我不强迫你。”姒昭轻轻吻了吻明怜的发丝, 松开她。

    明怜的脸庞氤氲绯色。

    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她觉得自己浑身发软。

    明怜咬紧唇瓣, 从窗边走开。

    她没有关上窗户,倔强地让外界的光和空气进入殿宇中。

    姒昭坐在桌几旁的椅子上。

    宫里的东西都透露着低调的奢侈。

    姒昭垂眼,喝了口桌上的凉茶。他的喉结滚动,冰凉的茶水压抑躁动。姒昭想了想,说:“为何跟来?”

    明怜背对着姒昭,她整理了下衣衫,早已想好了说辞,半带羞恼,半带忐忑,“乞巧节宫宴,公子会选妻我想来看看。”

    “你不愿我婚娶?”姒昭不动声色。

    明怜微顿,摇摇头,“公子是否婚娶,是公子的事情。”

    她转过身,眸色清冷。

    姒昭俊美冷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他伸出手,“过来。”

    明怜走过去,姒昭的手揽住她的腰,想要把她抱到腿上,但他与明怜的目光对上,姒昭眸色微深,他指节轻轻敲了敲明怜的后腰,声音氤氲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晦,“你不想留在偏殿?”

    明怜的身体顿时紧绷,她清泠泠道,“是。”

    “要与我一起?”姒昭不紧不慢说。

    与公子一同参加宫宴?

    “我的身份不够。”明怜平静说。

    姒昭轻轻笑了一下,“孤会帮你解决。”

    “求一下孤。”

    “只要你在孤身边,你做什么,都可以。”他声音温柔。

    明怜微微怔然。

    “等等,公子,这样不行。”明怜回神,避开姒昭的亲吻。

    “为何不妥?”姒昭的眼尾带着潮红,身体闷热,失控感翻涌,他打量着明怜,因为不能触碰到她,而觉得烦躁。

    明怜心想,她现在的身份是侍奉公子姒昭的女郎没错。

    但是这基于的是她的报恩。

    至于再用此付出代价,而求取什么,与她想要的不同。

    如果她为了从姒昭那里获得什么,而屡次任由病态的关系发展,那么,也太诡异了。

    放任下去的话,她会成为怎样的存在?

    明怜想,她不过会变成玩物一样罢了。

    “会耽搁公子参加宫宴。”明怜指尖推了推姒昭的身体,避开温润公子变得灼烫的目光,“且时间仓促。”

    “既然如此,就不做过分的事情。”姒昭起身,怀抱住明怜的身体。

    他雅致俊秀的面庞凑近明怜,悦耳的声音轻柔,“我想亲近你,也不可以么?”

    “”

    偏殿外面。

    内宦急急忙忙地找过来,“公子昭怎么还没有过去?天子都等急了。”

    守在偏殿门外的侍从一板一眼,“我们公子有事情,再等等。”

    内宦焦头烂额,想要硬闯,却被公子姒昭的侍从拦下。

    “天子要怪罪的啊!”内宦更慌张。

    公子姒昭的侍从面无表情。

    内宦没办法,只好回去汇报天子。

    外面的动静弱下后,不多时,姒昭从殿宇中走出。

    男人着长袍,如冷玉般皎洁。

    “公子,方才内宦前来催促了。”侍从们汇报。

    “孤知道。”姒昭点头,他没有因为天子的催促而焦急,眼底凉薄。

    姒昭的唇色透出靡丽色,他抿了下唇,不紧不慢吩咐,“去,找一套宫女的衣服来。”

    侍从们诧异,不过他们听从命令,很快就去按照吩咐办事,把宫女的服饰拿了过来。

    拿着宫女衣服的侍从正要跟姒昭走入殿宇内,要把衣服送进去,但姒昭伸手过来,拿走了衣物,“你们继续守在外面。”

    他亲自捧着衣物,回到偏殿中。

    门被姒昭关上,合拢,他看着门扉彻底紧闭,挡住了外面的光后,才收回视线。

    殿内,明怜坐在桌案上,她正在整理凌乱的发髻。

    公子姒昭强势,最终她没有避免与他的亲昵。

    所幸,控制了度,只是亲一亲,搂一搂。

    姒昭显然满意了不少,不知不觉中,他其实越发喜爱与明怜的接触,在他未察觉的时候,能够抚平他内心的沟壑。

    姒昭声音温柔,“怜儿,你换上这套衣服,随我一同参加宫宴。”

    亲吻,耳鬓厮磨事情后,温柔是很正常的。

    明怜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明怜看着姒昭递过来的衣物,略微迟疑。

    看来,姒昭是想让她扮作宫女跟随他。

    姒昭是打定了不让她离开他监管范围的主意

    能够瞧一瞧宫宴的情形也好。

    也许能够获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很快,明怜定了定心神,接过姒昭递过来的宫女衣物。

    宫内的衣物繁琐,更换起来麻烦,不过明怜早已习惯一人做事情,她不需要旁人服侍,她捧起衣物,转身走向屏风。

    “我来帮你。”姒昭却说,他声音如清玉。

    明怜一愣。

    姒昭走向明怜,他伸出手指,不带欲望,平静解开她的外衫,要为她换上宫女的衣物。

    明怜的手指搭在姒昭有力的肩膀上,略带躲闪,“不必,公子,我自己来就好。”

    姒昭幽幽看明怜一眼,他轻声,“你我之间,谈何躲避。”

    最后,明怜的一双鞋履,也被姒昭亲自更换。

    男人半跪在明怜面前,修长大手轻揉她的脚踝。

    他掌控着她身上的每一处。

    明怜不着痕迹,微微蹙眉。

    换完衣服,姒昭动作温柔,怜惜,为明怜重新梳了发,这才离开了偏殿。

    明怜假扮宫女,跟随姒昭。

    半道上,一内宦过来,火急火燎,“哎哟,公子昭,您可算是过来了。”

    “参宴的女眷都等的急死了。”

    姒昭神情薄凉,看着不太在意。

    明怜抬眸瞧姒昭。

    公子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矜贵,高洁。

    遥遥不可攀。

    她刚看了没多久,姒昭就回头看他。

    明怜微怔,有些被抓包了一样,她抿紧唇线。

    “在宫宴上,你是我身边的素娥姑娘,记住了么?”姒昭温和嘱咐。

    明怜点头。

    姒昭笑了一下,又说,“不必害怕,有我在。”

    明怜:“好。”

    明怜心中却在想,刚才宫殿中,他的病态样子像是她的错觉。

    明怜沉默跟在姒昭身后,心中慢慢想着,公子姒昭此人,表里不一。

    最初在椽县救她的时候,他温润如皎月,高洁不可攀。

    那时,他也是在装么?

    明怜收回视线,眉眼染上些思考。

    二人前往宫宴,丝竹声音飘荡而来。

    同样是乞巧节。

    王城酆都总归是太平,热热闹闹的,有节日的欢庆气息。

    而汝南王的地界则没有节日气息。

    离族使者带着离族人到汝南王的地界,气氛紧张,人们大多不出门户,免得惹上麻烦。

    汝南王的府邸中。

    姒庄要去见汝南王谈事情,现在,姒庄已经认了汝南王为父亲。

    路上,姒庄突然与一人撞了一下。

    那人急急匆匆的,刚从汝南王的院子里离开,是离族使者,姒庄稍微有点印象,好像是离族里的一个头目。

    他们离族,是前朝遗留的一个皇室。这头目放在前朝,那也是尊贵不可攀,只是如今,离族人都是罪人。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姒庄的时候,那离族使者像是看到了碍事的东西,模样透出些气愤,只是他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具体神情。

    “神神秘秘的。”姒庄还一无所知,只是看着离族使者的面具,皱眉说,“故弄玄虚,成何体统。”

    然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离族使者的身体猛地撞在了姒庄的身上,姒庄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对不住。”离族使者敷衍道歉,急忙离开。

    姒庄险些破口大骂。

    “汝南王要等急了。”姒庄身后的门客扶起他,并提醒他,避免姒庄多事。

    姒庄拍拍衣服上的脏污,推门进入,见汝南王。

    汝南王坐在书案后,正在写写画画。

    姒庄等待着,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隐隐作痛,方才那个离族使者撞的忒狠了。

    姒庄呲牙咧嘴,发出了些抽气的声音。

    汝南王抬头,“庄儿,怎么了?”

    姒庄撇撇嘴,“父亲,我在想,那离族能信任么?”

    第50章 痴痴

    ◎早就知道◎

    汝南王低头写字, 狼毫墨水氤氲在纸张上,他是一个中年人,面容端正, 带着威严气度,听到姒庄的话, 汝南王轻描淡写, “都是一些前朝余孽,利用罢了, 庄儿啊,他们值不值得信任, 没关系。”

    “只是, 那使者的态度也忒差了,见了我, 好像见了仇人一样。”姒庄不满, “果然是罪人余孽, 没有教养。”

    汝南王顿了下, 那离族使者的态度一向温和有礼, 怎么会是姒庄所说的那样?

    难道是来自同辈的鄙夷?倘若前朝未覆灭, 离族使者严格来讲,也是王侯之子, 甚至是皇室血脉, 与姒庄相仿。

    或者, 是姒庄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惹恼了那离族使者,所以离族使者才没给姒庄好脸色。

    话又说回来, 这姒庄实在是被宠坏了。

    汝南王暗叹。

    虽然姒庄过来投靠他这个父亲, 冒着天子震怒的危险过来表示孝心, 汝南王颇为感动。但是, 他与姒庄没有什么真正的亲情。作为孩子而言,姒庄的年纪太大。

    不过,汝南王不会苛责姒庄,从今往后,他会好好待姒庄。

    汝南王与当今皇后是青梅竹马,本来和和美美,可惜天子看中了皇后的美貌,迎娶皇后,当时天子还不是天子,汝南王气愤于被夺爱,愤怒上荐父皇,结果被当今天子的门客们倒打一耙,称他是破坏兄弟情义。

    皇室子孙身份,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汝南王只好艰难咽下这口气。

    后来,天子年老,对皇后不闻不问,汝南王这才在一次阴差阳错的宫宴中与皇后重续旧情。

    而姒庄的血脉汝南王心中其实有疑虑。

    但是若追溯的话,最开始皇后还未嫁过去之前,他与皇后还存在着联系,所以也说不准。

    不过姒庄既然过来投靠,那想来应该是他的儿子。

    毕竟,若是姒庄是天子血脉,那他不可能慌里慌张过来投靠天子介怀的汝南王,没有人会如此蠢笨。

    “庄儿,过来,把你对当今局势的想法说给我听。”汝南王喊姒庄。

    姒庄神情一凛,赶忙过去。

    在他的说法中,不免万分贬低公子姒昭。

    姒庄时时刻刻记挂着一件事,那就是待他重新风风光光地回到酆都,一定要让那公子姒昭好看!

    *

    酆都。

    天子皇宫。

    丝竹音靡靡。

    后宫妃子们在天子周围入座,再往下是各贵族家的女眷们。

    很多贵族家不知道公子姒昭和兰氏的不和,只觉得这既然是为了公子姒昭挑选妻子而准备的宫宴,那就要好好地与公子姒昭的养母兰氏沟通,兰氏强颜欢笑,心中郁闷难以言喻。

    皇后在天子左边,神情不大好看,满脸病容,下面的女眷们对皇后近来与汝南王的丑闻多有听闻,都在悄摸摸打量着皇后和天子。

    天子坐在最上方,清晨用了强身健体的汤药,所以能从病榻上离开,只是这会儿昏昏欲睡。

    “天子,公子昭过来了。”内宦走到天子身旁,弯腰禀告。

    天子猛的睁眼,看向公子姒昭。

    只见,公子姒昭气度不凡,鼻梁高挺,漆眸似夜,着月白长袍,不带笑容地走过来,他落座,恣仪优雅,肤色冷白,黑色的发如绸缎,即便没有一言一语,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宫宴上的贵族女眷们纷纷看着公子姒昭,多有惊艳。

    女眷们向来有自己的交际圈,而公子姒昭之前不被天子重视,王城中的官宦之家,对于利益纠纷非常清楚,所以也未曾主动了解过公子姒昭。

    而如今,公子姒昭被天子重视,天子亲自在乞巧节为公子姒昭开办宫宴。贵族女眷们开始琢磨与公子姒昭的婚事。

    本来,公子姒昭迟迟不来,贵族女眷们觉得受到了怠慢,感到不满。

    可是当公子姒昭出现,不紧不慢落座,贵族女眷们看到他如画一般的模样,心里的那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再加上,与曾经的太子姒庄比起来,这公子姒昭看上去好的不是一丁半点。

    郎君俊美,自带温润如玉的矜贵气度,估摸着是个会疼人的。

    而且公子姒昭尚未纳妾,在女色上干干净净的,又洁身自好,又受天子重视,且样貌好,性格好,简直是如意郎君。

    女眷们的目光都大胆地落在了姒昭身上。

    这本就是为了娶妻而设的宴会,不存在什么矜持不矜持。

    有大胆的女眷出声,娇娇俏俏地与姒昭搭话,“公子呀,路上可被什么耽搁了?”

    众人看过去,出声的是一位将军家的小女儿,打小娇生惯养,模样也是娇憨,惹人喜爱。

    明怜也看过去,她目色平静,安安静静地瞧了瞧那出声打趣的女郎,那娇俏的女郎具体是什么人,明怜不知道,只是能看出她一定是在宠爱中长大的。

    在这场宫宴中,所有在坐的女眷,明怜都不太了解。

    以她这样的卑微出身,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

    明怜悄悄地看着她们,听着她们说话,打趣,默默辨别她们是什么关系,家中是什么人了解这些官宦之家的面孔,对她是有利的。

    不过,在场的女眷们都没有注意到明怜。

    她的目光安静,如寻常侍女一样,内敛不起眼。

    再加上,明怜换了宫女服饰后,因为担忧自己的面貌会惹来麻烦,所以用妆匣中的脂粉为自己扮丑了些,妆匣是姒昭亲自为她拿的。

    此时,明怜肤色暗淡,垂着头,站在公子姒昭身后的暗处。

    这样,就没什么人注意了。

    姒昭眉眼淡淡,没有回答女眷提出的问题,他惯来以温润作为伪装,所以不说话的时候,身上也有温润气度。

    女眷们没觉得他不礼貌。

    公子姒昭不随便搭理女眷,这说明公子姒昭不是轻浮的人,是有礼的君子。

    至于公子姒昭对她们不感兴趣,女眷们没想过。

    公子姒昭必定是要娶妻的,即便他真的完全不近女色,那也要娶,女眷们继续打量试探着公子姒昭。

    宫宴无比热闹,充满着女眷们的调笑声。

    不管天子、皇后、兰氏是何种心思,也不管姒昭是否在意下面的女眷们,宫宴整体而言在顺利进行。

    明怜紧绷的心情在这样充实的热闹感中渐渐放松了不少,环境影响人的状态,而且热热闹闹的,比安静的屋舍要好,她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唇角,有点笑意。

    明怜向来安安静静待着,但这是出自于自保的想法,其实她也喜欢热闹的氛围,性格敏感,就容易被环境影响,若是能够每天开开心心的,那人生也是快哉。

    快到傍晚,宫宴上点了灯。

    光影之下,姒昭盯着明怜脸上的笑意,他的神情古怪瞬间。

    他想过明怜装扮宫女站在他身后,会委屈了她。

    她身体娇弱,站这么久,也许会很累,而且其他女眷们都大胆地调笑着,姒昭自己都觉得不耐,更不用说明怜了。

    可明怜只是在笑。

    姒昭垂眼,神情淡了淡。

    姒昭抿了口薄酒,睫羽落在眼睑下,眸中暗色更深,阴鸷意浮现。

    “今日乞巧佳节,待会儿离了宫,身边无人作伴怎好?”天子的声音慢慢传过来,天子装作慈爱地看着姒昭,“昭儿啊,你可有想一起结伴游行的女郎?说给朕听听,朕帮你瞧瞧。”

    明怜猛的回神,她下意识将视线在宫宴的女眷上绕了绕。

    贵族女眷们百花争艳,个个出彩。

    不知道,哪位女眷会被公子姒昭挑中。也不知道在漫长的宫宴中,他心底可曾有过偏好。

    明怜微微出神。

    未来嫁与公子姒昭的女子,能够承受公子姒昭隐藏在表面下真实的控制欲么?

    不过,若是公子姒昭的妻子,不管是政治原因还是举案齐眉的原因,公子姒昭想来会平静温和地待她。

    而自己可能只是身份特殊,过于卑微,所以公子姒昭才会那么的,肆无忌惮。

    “儿臣并无享受乞巧佳宴的心情。”姒昭指骨不紧不慢敲了敲酒杯,他声音夹着薄凉色,就像冷冷的寒月。

    姒昭如此不给情面,天子脸色顿时难看,“你”

    “既然时辰已晚,儿臣就先告退了。”姒昭笑了一下,郎君姿仪优雅,高贵。

    下方的女眷们痴痴地看着姒昭。

    对于姒昭的拒绝,她们并没有过于生气。

    姒昭没有直接在宫宴上看中哪位女郎,那说明大家都还有机会与公子姒昭结亲。

    来日方长,不急。

    天子当着众贵女的面,不好发脾气,他忍着因为姒昭而带来的憋屈,勉强扯起笑,“昭儿,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实在是难得,何必不解风情,今日朕不会为你增加什么政务,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儿臣不胜酒力,那就先退席了。”姒昭微笑。

    当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起身离开。

    天子攥紧座椅扶手,强忍愤怒心情。

    明怜见姒昭离开,心想自己也是要跟上的,不过她的目光先在宫宴女眷们身上看了看,将她们的态度和反应记在心里,然后才要跟上姒昭,这时,姒昭的手先抓住了她的手,宽袖相遮,背着光的昏暗中,带着隐秘的暧昧,明怜的心怦怦地跳了跳。

    她垂眸,紧跟着姒昭,装作谨躬的宫女。

    贵族女眷们见姒昭离开,都有些惋惜,她们维持着表面的热闹,心底各有盘算。

    离开了宫宴。

    偌大皇宫中,其他地方带着静谧。

    夜虫悠悠鸣叫,姒昭攥着明怜的手,大步向前。

    “公子?”明怜起初没觉得有什么,渐渐的感觉有些不对,她蹙了蹙眉,声音生理性地染上些娇,“公子,你抓疼我了。”

    四周无人,姒昭停下。

    明怜顿时踉跄,姒昭转身,大手牢牢地扶住她娇小的肩膀。

    他身上冷雅的香侵袭着明怜的感知。

    她与姒昭用的是同一种香,然而这香在姒昭身上,却多了冷感。

    “公子?”接触到姒昭的眼神,明怜怔然。

    姒昭深深地望着她。

    “怜儿,你不会吃醋么?”他轻声。

    明怜默了一下,缓缓说:“我与她们本就不同,谈不上吃醋。”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公子会娶妻,是她早就清楚知道的事情。

    在她选择进入公子帷帐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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