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凌晨夜月如盘。
御街南段的饭店和早点摊开业最早,摊主们丑时备货,寅时开张。
中秋节这天还没到晚上,两百步宽的御街两旁灯火通明,沿商街道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湖中心游人赏月,姑娘相邀放花灯。
“今年的中秋怎这么快挂上红灯啊?”
“商家嫡女今日出嫁了,这一条宽敞官道,听说是新郎官临时起意让人挂的。”
“听说那新郎官学识粗浅,想半天才想的一句:红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你猜他意思怎的?打一灯笼找不到商家之女,如今娶到了要打一街,才配得上。”
食肆棚下的锅里水泡咕嘟咕嘟冒着白白蒸汽,馎饦在热汤里翻滚,用笊篱一捞放入干净的碗中,拌入调味、葱花、煎蛋,再装饰一颗刚从菜地摘上来的青菜,筷子夹上一口,筋道爽口,汤味浓郁,同时飘着汤中青菜的清香。
食肆旁边,是卖包子的老店铺,包子馅料有黑木耳韭菜素搭,虾泥鸡肉蒜蓉荤配,近月掀起一股风向,口味加了香软可口的红枣、黑糖、豆沙泥,口味繁多,可供食客任意挑选,生意还算火爆。
一些老百姓等商贩活动,懒得上街就找根细绳栓一笆斗,在笆斗里搁置几文铜钱,等卖胡饼的小贩路过就打开窗户把笆斗顺下楼,晚些再带全家上街进酒楼吃顿好的。1
玄都物产丰富,早市热闹拥挤,即便是一顿朝食也花样繁多,客人随心而食,这家小摊满客便去下一家食肆,从不需要荒时等待。
但在中秋节这天,原本灵活就食的玄都城食客,竟不约而同,耐心十足地在御街南段西侧路排起百米长队,就为等一口季节月饼铺子的招牌。
“听说店里的老板今日大婚,凡是来买者,即可得到一碗神秘的粉吃。”
有人不屑一顾:“中秋是为了图个热闹,买个月饼吃个团圆,听说这家铺子月饼好吃才买,粉没吃过?都那味道,能有什么好吃的?”
但空中除了月饼的香味,还有酸辣诱人的粉香。
“好香,这神秘大礼到底是何等味道。”
前面买的人被拦住问:“到底什么粉?什么味道?”
吃过的人只有至简的两个字:“好吃!”
前面传来喧闹:“为什么我买了月饼,却不得这粉吃?”
有人答:“客人稍安勿躁,这粉为季节月饼铺子专门为先预定的客人提供的中秋礼品,当是新品出市,给先来的客人品尝,要想吃,得中秋过后,我们老板会开设天和食肆专门提供大家吃粉的店面,到时候还请各位光临。”
这家月饼铺子玩出了花样,不光卖的月饼口味多样,还把送的红苕粉叫做酸辣粉,酱料鲜香,香辣适中又带点藤椒的酥麻,腌制的酸虹豆角色泽金黄,脆皮爽口,很多人吃完月饼的甜蜜,就为了这一口咸辣味来这领神秘粉丝。
反正老板当日大婚,他们这些早早预定月饼的人白得一份粉吃。后来的人也就只有干看着羡慕的份了。
因为小粉摊位只有一位年轻漂亮的齐厨娘忙活,站在前排的客人会自主帮忙收拾碗筷,再自己坐着先品中秋月饼,好等酸辣粉吃。
齐厨娘眼里带笑,接过妇人递过来的大瓷碗:“姐姐是要打包带走吗?口味微辣,加辣还是重麻辣?”
月饼铺子分出来的空地让座位有限,商时序吩咐她做完就去柜台领取工钱回家,奈何食客热情大方,主动提议齐厨娘多备些粉条,他们自带碗筷,边吃边走回家,或者带食盒装回去与家人分食。
齐厨娘送走前一位食客,忙不迭地招待下一位,“配菜要哪些?”
刘木匠趁早给东家赶完工,好在节日与家人团聚,急急来季节月饼铺子领先预定的月饼,听说月饼铺子老板还送了一碗名叫酸辣粉的吃食,他正好肚子一饿。
可他看着多种小吃配料,犯了难。
齐厨娘了然都是新客人,立即贴心推荐道:“先试微辣吧,倘若不够味,郎君可自己添辣。”
她牢记商时序的嘱托,推荐道:“拌入粉条的配菜可以选择三样,像这白净剔透的泡椒鸡爪,颜色焦黄的酱辣鸭掌、鸡胗切片,蜜汁鸡腿,剁椒鸡爪,需得额外加两文钱。”
刘木匠见也不贵,索性道:“都要吧,我尝尝。”
“好嘞。”齐厨娘手脚麻利地将红苕粉装入碗中,舀起盐醋油放入,再用筷子搅拌一下,转眼又会变成诱人的红橙色,撒下炒香的脆花生、葱花和香菜,光闻空气中酸与辣的味道就让人胃口大开。
她拿新的碗,把泡椒凤爪、酱辣鸭掌、鸡腿等摆一个圈,中间放入切片鸡胗,上面装饰一朵薄荷叶,与酸辣粉一起递给刘木匠,“一共二十文,放到那钱箱里吧。”
装红苕粉的木盆旁边有个开一小口的木箱,食客根据自己买的量给钱,虽然没有专门算账的人看着,但也没人敢来抢走,后面排队的人流如潮,百双眼睛盯着,又是熟悉的人,即使有贼心也没那脸占白嫖,这碗粉都是老板送的了,再贪鸡脚鸭掌的小钱便宜那太不地道。
刘木匠一文不少地把钱投进木箱,右手接酸辣粉,左手接秘制小吃,酸香麻辣的香味直蹿入他的鼻腔,勾得口津泛滥。
他走到小摊旁边摆的低矮木桌,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月饼是等回家与家人分食的,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筷子捞起酸辣粉丝大声吸溜,把浮在汤上的酸虹豆拨到口中。
红苕粉软韧劲道,又粗又滑,豆芽鲜嫩,配上咬破酸虹豆后流出的酸汁,汤底蒜香浓郁,酸麻辣适中,迫不及待让人再夹起一筷子塞入口中,“哧溜”一声滑进肚子里。
刘木匠吃得身心畅快,大汗淋漓,夹起泡椒鸡爪往嘴里一嚼,脆骨在口腔里嘎嘎响,酱辣鸭掌皮韧而香,他满足地点点头,吮指时眼都不抬,埋头苦吃。
一饭完毕,意犹未尽,刘木匠吃完才发觉旁边有人同他一般享受绝美滋味,连碗底的汤都舔了干净。
两人相见恨晚指着桌面上的空碗夸赞,他们聊得起劲,给其他食客让出位置,把碗筷送到专门放脏碗的竹篓里,然后边走边停爽朗大笑,聊着玄都美食,遇到老熟人便介绍季节月饼铺子。
齐厨娘回身喊道:“小福,小琴,碗篓满了,快来换走!”
月饼铺子里面传来回应:“好勒!这就来!”
很快,店里走出来了两位蓝衣侍卫装束的男人。
店里生意火爆得超乎他们的想象,齐厨娘感叹商时序的先见之明,让店员都换上统一的服装,不然人多眼乱,不知到底哪个是店里的伙计,哪个是买月饼的客人。
也幸得商时序的大方,这一天过去,给他们提成的工钱,比他们从前半年的收入还多。
齐厨娘越干越有劲,“客人,这款酸辣粉小吃、这些泡椒凤爪、酱辣鸭掌将在中秋节后于天和食肆出售,还请各位光临!”
……
无风黄昏,未到夜晚明月早就挂上半空,玉圆皎洁,街道树梢暗斜错错,一支迎亲队伍行走在如铺红光的路上,喜庆的的唢呐热闹响彻在街市间。
身穿红色吉服的十二位婢女手提花篮,在花轿的两边笑着朝路人撒喜糖。小孩子一声声恭喜新娘子新婚中哄抢糖果与杏小月饼。
大人哈哈大笑贺喜,这边是热闹的娶亲队伍,隔一处放置一桌月饼供人品尝,那边是节日里的打铁花、放花灯。路人个个拿着一杆兔子灯笼,都纷纷说:“今年的中秋,格外让人印象深刻,我想连着明年一起过了。”
“新郎来了,新郎好俊俏!”
新郎白玉发冠,一身红衣衬得人俊朗如玉。
他回头朝花轿一看,周围的人笑他道:“新郎官羞羞!偷看新娘子啦!”
偷看又如何。
这终于是,他的娘子。
他多看一眼,就多占一眼的便宜。哪怕知道商时序嫁他只因为他家的权势,他觉得也没关系,值得,何足介意,何足道哉。
花轿停在裴府正大门,送嫁的婆子一掀轿红帘,里面伸出一只芊芊玉手轻放到轿门边的手掌上,围在花轿周围的人一下哄地嘻叫。
商时序盖着红盖头,身上坠玉金穗泠叮作响,柔柔袅袅被扶着出轿,恰似红棠欲水,嫣红似火。
一阵清风吹起红盖头一角,红流苏随风飘荡,大家好睁大眼睛去看,红唇雪肌,妆比花娇。
裴惊辞先呆了片刻,一向随性厚脸皮的他竟不知所措起来,惹得周围人推搡闹他要红包。
看见同样美景的,还有柳南絮。
他如一枝清冷的松雾,埋在宾客人流,耳边全是周遭的人恭贺连连的声音。
一身漂亮嫁衣的商时序,他恍若似曾见过,只有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是新郎官。
他本是利益至上的人,认可商时序的决定。可新郎官这个位置,本不应该是裴惊辞站着的地方。柳南絮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
金黄的阳光从窗扉倾泻而入,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金黄萧条。商时序别开眼,一手还攥笼着覆在身上的薄被。
她从床上醒来,习惯地喊来婢女服侍。
却感觉到一双粗糙带茧子的大手,她吓了一跳。
右手掀起幔帐,猛地掀开帘子去看!窗外头晨光明媚,鸟鸣悦耳。
一转眸光,只见屋内床榻另一边放了把红褐沉香椅,上面坐着身穿金嵌肩红袍的裴惊辞,淡淡神色,不紧不慢地擦拭佩剑。
裴惊辞:“娘子,日照三竿,该去给公婆敬茶了。”
商时序:“你怎么不喊我?”
裴惊辞:“反正咱爹娘又不会怪我们,你怕什么?”
关键他们两个什么事都没发生,商时序面上一红,才反应过来,裴惊辞这称呼变得挺快。
商时序洗漱一番,依着规矩给公婆敬茶。
周围不知谁笑了,有人打趣道:“午饭已准备完毕,等敬完茶,再去吃饭好好休息吧。”
这是笑他们这对新人昨晚睡得太晚。
明知没有什么发生,商时序羞得抬不起脸,她偷看向裴惊辞,这家伙正经绷着脸色点头。
等回到婚房,裴惊辞跟在她后面故意地喊:“娘子,你怎么害羞了呀?娘子,我的腰可疼了,你帮我揉揉可好?”
昨天晚上。
商时序被掀开红盖头喝完交杯酒后,便让裴惊辞打地铺睡。
半夜,她睡到一半发现这家伙不知何时躺在她脚下蜷缩,当时她又不知道是他,一急,鼓足了勇气将脚下一团不明物体踢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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