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合上书。
脸红？脸红那是当然的, 被一个三无面瘫美少年这样直接贴脸开大，谁不脸红？
她脸红是生理反应！
但是未免也太离谱，这位勇者大人, 到底成天都在想什么？能不能想点关于家国大义，上高度的东西！
系统小声哔哔：“你不也是成天满脑子黄色废料……”
雪青毫不犹豫承认：“我就是这么双标。”
在那之前, 还有一件事, 她必须和亚兰明算账——
她绷住唇角，鼓了下脸颊, 严肃地看着亚兰：“亚兰，你是不是经常对我用‘迷惑’？”
这里的“迷惑”, 更准确的说法是“魅惑”，这个世界, 魅魔血统太少见，记载几乎为零，人们通常把魅魔和迷魔混为一谈。
亚兰阖了下眼睛。
他并不奇怪会被雪青发现，也不狡辩，回到：“之前, 是有的。”
难怪！雪青可气了：“以后一次也不准对我用, 不然我气起来你就完了我跟你说！”
亚兰答应得很快：“好。”
细数下来, 雪青已经吃过几次亏了, 才不信他：“现在立刻, 签订合同！”
行动派雪青“刷拉”撕下一张纸, 手写合同内容, 推到亚兰面前, 她是魔法师, 写点魔法合同信手拈来。
亚兰目光些微闪烁：“抱歉，我以后不会再用。”
雪青冷声：“签。”
亚兰：“……”
他还是拿起笔, 把纸张垫在大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起来还有点委委屈屈，似乎是“我们都是伙伴了你不信任我”那一套。
只是，雪青清楚得很，别看他表面纯良，勇者的心机，总是表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认真折叠好合同，藏到自己的魔法囊袋里。
终于解决完自己犯花痴的问题，雪青看亚兰，都顺眼几分——
不对，顺眼个毛线！
现在他们正在北上，应该争取在到达希尔帝国的地界前，解决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雪青自己身上的魔物气息。
昨晚她就想到，假如亚兰点了牧师技能点，就会发现她身上的不同，她到时候光躲米歇尔也不管用。
阻止亚兰点技能点是其中一个方向，但是凡事，都要做二手准备，她必须在北上这段过程中，学会掩盖自己魔物气息。
那本某种程度上，已经被爆改成少女漫的《勇者传》里，曾描述过亚兰他们消灭一种会掩藏自身的狡猾魔物，魔物地衣。
它们和普通地衣一样，依附在岩石、树木上，进食一次，可以撑上好几年，然后等下一个倒霉蛋，把它们当做岩石上的软垫坐下歇脚时，再发动进攻。
正是这个可以长期不进食的属性，让它们潜藏得很完美。
雪青打算拿它们炼制成药，掩藏身上魔物气息。
《勇者传》上，因为缺了吉雷特、阿比芭等重要关键角色，消灭地衣这个篇章，已经变得很模糊，如果没记错的话……
雪青摊开地图，对亚兰说：“我们稍微绕一下路，从这边走。”
亚兰想了想，没有异议。
那是一片叫无边黑土的地界，在赤斯王国。
由于亚兰法雅之心和光明教会的通行证，他们非常顺利地借道这些王国，越靠近希尔帝国，这里的光明神庙，也越多。
知道他们要去无边黑土，赤斯王国的外交官员：“不是不行，但那边已经被我们封锁三年。”
雪青心一沉。
三年前，魔物地衣在进食，被路过的米歇尔发现。
米歇尔消灭掉大部分魔物地衣，他不能肯定魔物的种子被彻底销毁，建议五年内，人类都不要踏足无边黑土。
官员握着胸前十字架：“光明神保佑，感谢米歇尔牧师。”
“亚兰大人是圣骑士，还拥有米歇尔牧师盖章的通行证，如果你们想去，我们不会阻止，但是，请卢赛尔牧师引导你们前往。”
雪青：“……”
该死的牧师。
烦是烦了点，她没慌。
如果牧师也像魔物一样划分等级，米歇尔是让她忌惮的十八，亚兰目前是十，其他牧师，能达到八就不错了，她不太看在眼里。
卢赛尔牧师三十多岁，头发却比米歇尔还要白。
成就上，他是初级牧师，赤斯国内大部分魔物事件，都交由他处理，殚精竭虑，当然老得快，这也是牧师难长寿的原因之一。
卢赛尔打量着雪青，突的说：“你的头发，本来不是这个颜色吧？”
雪青：“……”
亚兰也看着雪青。
其实只要看过布莱夫王国的通缉单，就知道她曾是浅色金发，事实上，她有黑色的头发和瞳孔，只有她自己和魔王城知道。
她合理怀疑，卢赛尔可能察觉出什么，在诈她。
她笑了下：“你的头发，本来也不是这个颜色吧。”
卢赛尔：“……”
他决定从无边黑土回来后，让魔法师给他染个头发。
——
有了卢赛尔牧师同行，雪青和亚兰队伍行进的速度，大大缩减。
因为牧师成长期太脆皮，保护卢赛尔的，有魔法师、弓箭手、战士、骑士等等，加起来，竟然有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一个个一脸不好惹。
对自己带太多护卫，拖累进度的事，卢赛尔客气解释：“不好意思，我们牧师出行是这样麻烦。”
雪青用手肘，推推亚兰，示意他。
亚兰代替整个冒险团表示观点：“没关系。”
卢赛尔好奇，问雪青：“这种话，你为什么不自己说呢，是不是欺负冒险团的伙伴呢？”
雪青：“并不是，我纯粹是不喜欢说谎。”
卢赛尔：“……”
亚兰点了下头，是这样的，他能感觉，雪青现在很不爽。
而对雪青来说，关系大着呢。
她想排查无边黑土魔物地衣存活情况，如果这里没有，她得换地方。
偏偏这个牧师，悠哉悠哉，真的很影响进度，而且，牧师对她发色存疑只是小事，更可能，他是针对她换发色的动机。
对狡猾的牧师来说，需要掩藏的东西，可能都有问题。
不愧是接触过千百种魔物，有过大量实战经验的牧师，他应该直觉她哪里不对。
所以，她才懒得说没关系。
搁下刀叉，雪青：“我吃饱了，你们吃。”
她跳下餐椅走了，卢赛尔好笑，问亚兰：“她一直是这个性格啊？这样的伙伴，想必你在冒险旅途中，肯定很辛苦……”
话音未落，亚兰打断他的话：“卢赛尔牧师。”
卢赛尔愣了愣。
他睇着卢赛尔，浅蓝色的眼瞳里，一派冷然：“不要随意下定义。”
不管是对他，还是雪青。
以及这段旅途。
卢赛尔收起微笑，道：“抱歉。”
就这样，两天的路程，硬生生就拖到五天，当雪青到达无边黑土时，终于明白这个地方名字的意义——
一眼望去是一片平原旷野，无比广袤，靠近外边缘，地上长着不足一厘米的小草，盖不住地皮漆黑的土地。
这在整个欧罗巴那大陆来说，都非常奇特，在魔物地衣被发现前，这里是赤斯王国的旅游胜地。
再次见到国家地貌多样性，卢赛尔：“这就是无边黑土，有何感想么？”
雪青发现残留的旅游景点标志，扯扯嘴角：“你们就只是拿它们当旅游景点？”
卢赛尔：“怎么样，很奇特吧？”
雪青：“嘘，再说就烦了。”
卢赛尔：“……”
雪青克制着没骂粗话。
这么肥沃的土地，居然只是拿来观光旅游，服了你们西幻世界了，活该成天吃炖土豆和煎牛排，一辈子没见过好货稻米。
他们到达无边黑土时，天色已经暗了，在当地官员的建议下，决定第二天再进入这片土地。
雪青等不到第二天。
卢赛尔跟来无边黑土，不单是给他们带路，也负责查看魔物地衣复生情况。
如果她等到第二天才傻傻跟着一起，就算见到魔物地衣，地衣也得给卢赛尔和亚兰联手给扬了。
凌晨三点半，雪青勉强起床。
她很困，耷拉着眼皮，用魔法在空中凝一块冰，双手放上去，清醒几分，再用自己的冰手，对准自己脸颊，犹豫三秒。
按住。
“嘶——”
这回，魔王完全清醒了。
这个世界太可恶了，哪有魔王三点半起来干活的，不讲道理！可是，现在不努力，以后每个三点半，魔王都不能睡觉。
雪青披上魔法斗篷，掩盖自己的样子，到达无边黑土外界。
无边黑土外，有大魔法师布下的魔法结界，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结界的效力没那么强，对雪青来说，轻轻松松。
踏进这片黑土，惊扰一声声虫鸣。
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魔物地衣，石头底下？灌木丛？还是干脆使用魔王的能力，搜刮魔物地衣残余的气息？
几步后，雪青突然觉得不对，刚刚还有虫鸣，现在太安静了。
就在下一刻，她快速往左边躲，几根带着除瘴之息的弓箭，落在她刚刚站在位置，看守无边黑土的高塔，亮起光芒——
“警告！无边黑土遭遇入侵！”
雪青“啧”了声。
能发出除瘴之箭的，只有跟着卢赛尔的那个强大弓箭手，这回，是她小瞧卢赛尔，他给她挖了一个坑。
带着的“保护”他的二十多个人，是来对付她的。
雪青借着灌木丛，躲避魔法师的攻击锁定，暗处，一根根除瘴之箭，落在她身后，甚至有的擦着她的发梢。
她记得，还有战士来着。
下一秒，一柄战斧从空而降，强壮的战士抡起战斧，朝雪青砍来。
战士是盾，除瘴之箭只对魔物有效，他们不用顾忌伙伴，继续打击雪青，雪青只能一边躲，一边寻找突破口。
卢赛尔站在高塔上，劝降：“如果你明确表示你的身份，明确表示你的目的，那么这一切攻击，都会停下。”
听到他这么说，她肯定，自己还没暴露身份，卢赛尔也没有透过魔法斗篷发现她，他是疑罪从有。
她更不能主动暴露。
得不到回应，卢赛尔在半空画十字架阵。
雪青见过这个阵法，在亚兰对付埃雷拉的时候。
麻烦了。
卢赛尔可比亚兰熟练多了，不过几秒，一个十字架阵画好，雪青思绪一转，刻意暴露在攻击范围。
“轰隆”一声！
她躲开攻击，趁攻击产生的烟雾，打算飞速逃出无边黑土，只是战士太犯规了，他直接抡起战斧，劈开烟雾！
雪青藏进稍高一点的灌木丛。
她咬咬牙。
怎么办，不是很想和他们打。
卢赛尔虽然爱装逼，臭屁了点，但是他爱吃辣，并且一直在寻找辣味食物，做推广大使。
在西幻世界，他简直不亚于食物界的圣光，雪青还想指引他炼制火锅底料，解救贫瘠的面包世界。
战士看着很壮，有个喜欢的棉娃娃，每到一个新地点，就会让魔法师给他的娃娃买新衣服，因为他去裁缝铺很奇怪。
隐匿在暗处的弓箭手，喜欢吃蛋挞，她分蛋挞给雪青时，给她的比给亚兰的多了一个。
……
但是魔物和人类，是死敌。
雪青抿了下嘴唇。
没办法了。就在她即将拿出魔杖的那一刻，身后，有一个人轻声：“跟我来。”
顿时，雪青头皮发麻。
她竟然没留意到有人靠近。
身后的男子。为了隐藏身份，他也披着魔法斗篷，这是雪青分给他的，自然能一下分辨出，他就是亚兰。
亚兰把一个东西塞到雪青手里，握住雪青的手，避开战士劈砍的范围。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魔法师和弓箭手，她们找不到目标了。
这么黑的天，这么黑的土地，卢赛尔方无法只靠光分辨雪青的行踪，实际上，战斗一开始，他们就将她的气息，标志为“异”。
魔法师负责追踪“异”，才能把光源始终跟着她。
亚兰塞在雪青手里的东西，消除了她的“异”。
那是法雅之心，是我方的气息。
卢赛尔不甘心，他不愿意放过任何魔物：“大范围追击它！”
他们有二十几人，开始地毯式搜索，雪青和亚兰一路躲，一路逃，等终于离开无边黑土，躲到旅馆时，两人都有点累。
他们直接坐在窗户下方，轻喘着气。
窗户外，刮过一阵大风，被乌云掩盖的圆月，终于路面。
清透的月色，倾泄到地上，在地上画出窗户的形状，自然的散光，让周围附上一层朦胧温柔的滤镜。
雪青先拨开斗篷的帽子，深呼吸。
便看亚兰也脱下帽子，他流了点汗，发梢微微沾着脸颊，浅蓝色的眼珠子，在夜色里尤为明显。
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雪青。
雪青斜睨他：“干嘛？”
她不会解释自己，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无边黑土的。
然而，亚兰只问：“这也是一种保护么？”
雪青愣了愣。
亚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一拢，轻轻握拳，肯定：“这是保护。”
如果真的动真格，卢赛尔方打不过雪青和亚兰。
而他们主动选择不战斗，也是一种保护。
雪青：“你想多了……”
她话没说完，亚兰直直看着她眼底，忽的，他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和一声：“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地保护了什么。
雪青张大眼睛。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笑。
只是，他不笑时，都已经那么好看了，一笑起来，就像冰川融化，虽然带着一股不变的凉意，仍然让人震撼。
尤其在夜月之下，他是如此圣洁，再多的形容词来描述他，都显得匮乏，只会让人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堆到他面前，他值得拥有这些好东西……
下一刻，雪青用手掌拍自己脸颊，醒醒！
亚兰微微凑过来，仔细看雪青。
雪青手还贴在脸颊上：“？”
亚兰：“你被迷惑，就会拍脸颊。”
雪青：“……”
亚兰：“可是，我刚刚并没有迷惑你。”
雪青：“……”
亚兰眼睑微动：“所以，你也喜欢我吗？”
twelve
首先说明, 觉得一个人漂亮，不等于喜欢他。
雪青一直觉得兰迪很漂亮，但他们物种不一样, 不可能产生喜欢这种情绪。
被亚兰以一副求知态度，问出这个问题后, 她缓缓弯起眼睛, 一笑：“亚兰，你知不知道, 人生三大错觉中，最公认的是哪一个？”
亚兰：“错觉？”
“【他/她喜欢我】。”雪青突的面无表情。
亚兰：“……”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 戳他额头：“所以，清、醒过来没？”
话的重音在“清醒”, 雪青戳亚兰的力道，更大了一点，把勇者大人戳得脑袋往后晃了晃。
他还睁着那双该死的好看的眼睛，沉思的模样。
突的，门外传来敲门声, 以及牧师卢赛尔的问话：“亚兰圣骑士, 你在吗？”
雪青一怔, 妈呀, 为了讨论什么喜欢不喜欢, 她居然失去了躲回房间的最佳时机！
男人果然影响人拔剑的速度！
亚兰房间挺大, 但也空旷, 雪青想躲到床底下, 亚兰挡了下她的头, 雪青怒目，压着声音：“干嘛？”
亚兰：“不用躲。”
这时,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卢赛尔，声音变大：“亚兰圣骑士？如果再不回应，我们会破门而入。”
听他这么铿锵有力的声音，肯定是优先怀疑雪青是今晚的嫌疑魔，已经去雪青那里查探过了。
雪青再躲也没太大意义，现在就是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亚兰房间，最简单的就是共同商量攻击招式什么的……
可恶，亚兰是圣骑士和牧师，和她一个魔法师有什么好商量招式的。
但亚兰很自信，很肯定地说出“不用躲”，她倒是有点好奇，他会怎么解释。
于是，犹豫了一秒，雪青果断把两人脱下的斗篷塞床底，拉了张椅子，坐下，随手找了本书，摆了个装逼的姿势，假装阅读。
亚兰过去开了门。
卢赛尔身后，跟着这一行，二十来个魔法师和战士等，人多，气场很足。
他板着脸：“你总算开门了。”
亚兰颔首。
透过亚兰手臂旁的缝隙，可以看到雪青在桌边坐着，她披着银色长发，眉宇微垂，带着她惯常的倦意与厌世感，光看她表情，卢赛尔就能解读到，她在讥讽他这么晚扰人清梦。
卢赛尔眉头一跳，他其实知道亚兰是成长期的牧师，这是米歇尔写信告诉他的。
假如雪青真是“嫌疑魔”，亚兰绝不可能包庇她，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与魔物战斗二十年的卢赛尔，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动摇。
当然，卢赛尔还是必须弄清楚这一切的，他直接问出来：“我记得，我们经费充足，不至于让二位，挤在同一间房吧？”
亚兰：“我们一直一起睡。”
卢赛尔以及身后一众群众：“！！！”
雪青：“！！！”
要不是手上有道具书可以掩盖，她自己首先在桌上表演一个平地摔。
她就不该相信三无勇者莫名其妙的自信！
卢赛尔和在场各位，也被这七个字的信息量，炸得头昏脑晕，各个虽然都是母单，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只是，亚兰的外表太漂亮，漂亮到有种不食烟火的神圣感，非常唬人，同行人都没曾想过，他会说出这种话。
几秒后，卢赛尔找到声音，磕磕绊绊地坚持：“为、为什么？”
雪青这一刻，有被牧师追根究底的精神感动。
还好他坚持问，不然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就没了，而亚兰说的误解度那么高的话，其实一句，就能解释清楚。
就听亚兰说：“因为我们是伙伴。”
雪青松口气，没错没错，解释清楚了，这个借口是差了点，总比没有好。
亚兰：“精神伙伴。”
雪青：“……”
谁来毒哑他！
但这时候，卢赛尔基本已经（自认为）清楚亚兰和雪青的关系，他抱歉一笑：“我明白了，不该打扰你们的兴致的。”
雪青：别走！
贴心的卢赛尔，顺手把他们的门关上，房间里恢复一片安静。
亚兰思索着，问雪青：“兴致？”
雪青：“……”尴尬得想死。
她默默合起道具书，那本书被她抠破一个角落，看着怪可怜的，她问：“亚兰，我们是伙伴？”
亚兰轻轻点头。
雪青：“并肩战斗的伙伴？”
亚兰又点了下头。
雪青怀疑他语言中枢出问题了，认真地问：“‘伙伴’在你眼里，是会半夜幽会的那种吗！”
这次，亚兰思考了三秒，语气微妙：“我不会和兰迪幽会，它只是一头越吃越胖的犀牛。”
三无美少年勇者，第一次评价一个事物，用平淡的眼神，平淡的语气，说出了非常恶毒的话语。
惨遭恶评的兰迪又打了个喷嚏。
雪青：“……给我第一个珍贵的冒险伙伴兰迪道歉！”
——
另一边，卢赛尔虽然是被亚兰糊弄走了，但越想越不对，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然也不会在三十岁，成为初级牧师。
他依然怀疑雪青，苦于抓不到证据，直接写了一封信，加急送给米歇尔。
如果雪青真是他认为的魔物，那这将是欧罗巴那大陆，第一起魔物化人形事件。假如魔物能化成人形，隐匿在大众里，这对人类而言，将是一场浩劫。
当然，信里他提到的亚兰，则揣测他可能被雪青蒙蔽。
第二天，雪青若无其事跟着他去无边黑土，他暗中观察雪青，她没有任何异动，而无边黑土，也再没看到任何魔物的影子。
这说明无边黑土能提前两年解封。
“太好了，咱们又可以观赏这片神秘伟大的土地了！”
“要消除舆论负面影响，我们之后在这片土地上，办一个篝火宴会吧！”
“希望无边黑土，能再次给大家带来幸福。”
“……”
民众的反应都激烈兴奋，只有雪青不忍直视，这么好的土地，他们是真的一点没想过拿去耕种啊！
当然，她旅途的目的也达成了，那天被卢赛尔方追着打，她顺手收集到她需要的魔法地衣，得到不少原材料。
是时候继续朝希尔帝国进发。
雪青在卢赛尔面前，光明正大地走了，这让卢赛尔很忧愁。
他没愁多久，有卫兵拿着一封信，递给卢赛尔，说：“卢赛尔牧师，那是前面冒险团给您捎来的信件。”
卢赛尔连忙打开信封，雪青笔迹潦草：[牧师先生，我或许找到你满头白发的原因了。敬告你，再纠结下去，这满头白发都留不住了。]
[它们会一根一根，一根一根离你头皮远去。]
再往下，雪青画了个简笔画小人，那小人头发空了一块，是典型的茫田海（茫田海设定参考地中海）。
卢赛尔：“……”
中年牧师把信丢在地上。
然而，信件里，却掉出几个种子，卢赛尔捡起种子，正疑惑，信封上出现隐藏的文字：[我就知道您会气得摔信。]
[别着急丢掉这些小玩意，它们来自南部斯玛特，叫辣椒，你会喜欢它们的果实的。]
——
犀牛车上，雪青拿到魔物地衣的尸体，在指尖搓搓。
把魔物地衣炼制成药，服用后，即使是米歇尔老头，也看不出破绽，除非又出现卢赛尔那种直觉怪。
只不过，比起卢赛尔，米歇尔更老谋深算，雪青没打算和他比心眼。
可惜的是，卢赛尔恐怕把赤斯王国的事，告诉米歇尔了，那么对同为牧师的米歇尔来说，他肯定更信任卢赛尔。
到希尔帝国边境这一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希尔帝国大片土地位于北方，更靠近极地，温度低，风大干燥，每年海洋带来的水汽和降水，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让这儿变成一块人类宜居地，甚至比南部某些过度潮湿的国家更舒适。
过边境，办完手续，就可以用上希尔帝国的交通工具——独角兽。
这种生物和犀牛一样性情温驯，比犀牛好一点是会飞，唯一的问题是非常怕热，哪怕只是到斯玛特王国那样温度还可以的国家，它也能立刻过热死。
它只能是希尔帝国和北部国家专用坐骑。
雪青和亚兰是帝国的客人，卫兵给他们配备精良的独角兽，这样，犀牛就略显磕碜了。
他问：“犀牛只能走地面，不太好，要不暂时寄放……”
亚兰：“好。”
卫兵：“呃……”他话还没说完。
雪青填完资料回来，兰迪已经被安排好了。
她疑惑，问亚兰：“真的必须寄放在哨所吗？他们怎么没和我说……”
亚兰面不改色：“嗯。”
不过，兰迪越来越壮了（雪青是不会承认她把它喂得过胖的），带着一起走，有时候是挺麻烦，她总不能每次都扛着它跑，魔王被坐骑当坐骑也要有个限度。
最终，兰迪被暂时寄放在希尔帝国南部省的哨所，而亚兰和雪青继续向北。
如果说，赤斯王国只是光明神庙稍微多一点，那希尔帝国，就找不到没有光明神元素的地方，就连衣裳纹路流行因素，都是与光明神传说有关的蜥蜴纹。
希尔帝国的皇都阿拉科，就在北方。
由米歇尔的引荐，希尔帝国的雷格三世，接见了他们，与雪青想象的不同，这位皇帝很亲民，和亚兰雪青聊了南方特产。
末了，雷格三世一手摸了下自己额头、鼻尖、下巴，停在他的心口，说：“愿光明神保佑你们。”
这片土地，政教合一，人们坚信庇护他们的光明神。
见过国家领导人，走完流程，雪青和亚兰暂时跟着米歇尔，他们住进光明神牧师宿舍。
这里的“牧师”，和类比圣骑士、魔法师职业的“牧师”不太一样，希尔帝国神庙繁多，需要一些布施的人。
真正能与魔物战斗的牧师，太稀有，因此，在希尔帝国，普通人也可以通过考试，当上牧师，当然只是讲师身份，和魔物战斗时还是得靠真正的牧师。
在希尔帝国，为了区分这两种牧师，后者通常被叫“光明牧师”。
他们住的，就是普通牧师宿舍。
一路上，普通牧师见到米歇尔，都会停下来行礼，可见米歇尔身份之高。
米歇尔发觉雪青在观察四周，笑着说：“明天是一月之初，晨会会有十个光明牧师在场，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接受第一缕光明的洗礼。”
十个光明牧师，这分量是其他国家想都不敢想的。雪青是魔物，去那种光明神的老巢，她疯啦？
但正是如此，心理战嘛，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她没有遗漏“第一缕光明的洗礼”这句话，问：“那要几点过去呢？”
米歇尔：“你是第一次来晨会，最好是四点前，让光明神感受你的诚意。”
雪青：“……”
去死吧！光明神！
不得不说，诚心想杀死光明神，也是一种诚意。
这个时节，正好是秋季，其他地方就算了，还没那么冷，凌晨三点她起得来，但希尔帝国只有其他南部地区温度的一半，最适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别提有多舒服了。
雪青知道被窝的恐怖之处，不太相信自己能单纯靠意志离开被窝，所以，临睡前，特地嘱咐亚兰：“三点五十分，假如那时候我没醒，你一定要敲我的门。”
亚兰点点头。
雪青有点不放心，说：“明天的晨会，非常重要，敲到我开门为止，明白了吗？”
亚兰：“嗯。”
吩咐完人形闹钟，雪青用魔法也设置时间提醒，戴上一顶圆滚滚的睡帽，一躺下去，就断片了。
隔天，三点五十。
亚兰准时来敲门。
他敲了三四下，里面毫无动静，少年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可能自己敲的声音太小，想起雪青的嘱咐，他稍稍用了点力气。
“咔嚓”一声，非常突然地，“砰”地，门掉到地上。
亚兰：“……”
周围的宿舍牧师都不在，这么大动静，倒没人出来查看，亚兰踩着门，走进雪青的房间，然后，看到床上睡得侧躺睡觉的雪青。
她银发笼在睡帽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小团似的，平时眉宇间的神气飞扬，变成一种静谧的温柔。
亚兰目光顿了顿。
正常情况，他应该遵循骑士之礼，退回屋外，等雪青起床。
但雪青让他叫她起床。
他蹲在她床前，想了想，用手指轻轻戳雪青脸颊，没反应。又捏了捏她脸颊，还是没反应。
原来，平时她经常板着的脸，会摆出生气和欢笑表情的脸，这么柔软光滑。
不由自主，亚兰又轻轻捏了一下。
再看了眼时间，三点五十二分。
没办法了。
亚兰翻箱倒柜，找衣服、梳子、首饰……
——
雪青这一觉，睡得很沉。
除开天气因素，还有一个她没料到的因素，她梦到魔王城了。
准确来说，那不是梦。
似乎是离极地和魔王城近，她和魔王城之间出现了意外的感应，于是，睡梦让她的意识回归魔王城。
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被魔物们围着哭。
都是些能化形的魔物，大概五六个吧，嘤嘤嘤捂脸哭，哭她不负责跑出去，哭她让他们很担心，哭她落下一大堆魔王城事务……
哭得雪青脑壳都大了，感觉自己好罪恶，和昏君差不多，让大臣们操心了。
但是奇怪，她没听说过魔王城有开展什么业务，哪里来的事务需要处理？
只是，她还没弄清楚这一点，就隐约感觉到四周讨论的声音。
不好，有晨会！
她蓦地睁开眼睛。
只看她就坐在晨会的椅子上，四周，是大家好奇打量的目光，以及一些窃窃私语：
“好漂亮啊……”
“但是在这种场合怎么能这样！”
“让圣骑士给她当仆人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雪青闭了闭眼，缓缓低头。
她穿着一身红色格纹蕾丝花纹繁复的洛丽塔连衣裙，戴着同款帽子，这套衣服上，点缀满各色宝石珍珠和高级琉璃，光泽闪闪，极尽奢靡华丽。
因为太过度，导致国宴上穿都有点过，所以，即使非常好看亮眼，从买来后，雪青就没穿过。
但它现在，在自己身上。
而自己在庄重的祷告晨会上。
雪青瞳孔地震了一会儿，看向坐在她身旁，穿着黑色西装的亚兰。
亚兰因为他的美貌，早已习惯那种打量的目光，一脸若无其事。
雪青扯扯嘴角：“你有没有觉得，这套衣服，哪里不对？”
亚兰问：“你不舒服吗？”
他是在她睡衣外直接套上衣服的，可能卡住布料纹路，会不舒服也正常。
雪青：“……”
这时候，参加晨会的米歇尔，看热闹不嫌事大般，一脸温和地说：“没想到，你们关系确实很好。”
雪青：“？”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问亚兰：“我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亚兰眼神右移。
米歇尔：“亚兰把你抱过来的。”
众牧师和民众点头。
雪青：“……”
亚、兰、你、小、子！
thirteen
“神说, 这世界不是永恒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神说，在他真身离开世间, 接受光明洗濯时，还会有光明神, 为众人清洗灵魂的污垢。”
“光明神一直存在……”
牧师的话就像念经。
整场晨会, 雪青都板着脸。
自己过于华丽的穿着。以及抢眼的登场方式，让她很分心, 没那么在意晨会的内容，某种程度上, 倒是好事，不太被光明牧师们影响。
结束时, 她第一次感谢光明神，至少流程没那么冗杂，她也终于可以离开教堂。
只是，她刚站起来，米歇尔主动说：“想必你们也饿了, 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雪青拒绝：“我得回去一次。”
米歇尔又说：“可以, 我会让人把早餐送过去。愿光明神保佑你。”
雪青：“谢了。”
她昂首挺胸, 提着闪瞎整个教堂的华丽裙子, 和亚兰一前一后离开, 到了没人的廊道, 她泄气：“受不了了, 好重啊！”
她的脖子手臂上, 挂满了金银翡翠项链和手镯, 满满当当的，能妆饰的地方, 都没空着。
雪青一边拆，一边往后面丢。
没听到首饰落地声，她回过头，亚兰把首饰都接到手里，他拎着这些过于华丽亮眼的饰品，倒也不违和。
他脸上没别的表情，却莫名有种无辜的感觉。
跟个笨蛋美人似的。
雪青眉头跳了下，没好气道：“亚兰，你就不能挑正常点的衣服吗，在那种场合，怎么能这么穿啊？”
亚兰整理好手上的首饰，他垂着眼睛：“衣服代表身份。”
雪青走了几步，才明白亚兰的意思，好笑：“米歇尔那么高的身份，都穿得和个种地的老头似的，我一个魔法师，有什么身份？”
不是雪青看轻自己，她是有实力，但是没去考任何证书，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只不过一个小小魔法师。
得亏是米老头光伟正不计较，不然当众拉下脸的话，就难办了。
做人还是低调的好。
却听亚兰说：“你是有身份的。”
雪青：“什么身份？”
她这一反问，亚兰竟也微微皱眉，在思索着什么，雪青搞不懂勇者在想什么，他行事自有一套逻辑，她背过身，抬手摇了摇：“得了回去吧，我也饿了……”
亚兰：“你对其他人如何，我不清楚。”
雪青伸在半空的手，凝滞住。
亚兰：“对我来说，很重要。”
像是抽丝剥茧，把那缕被外因遮掩的心思，单独拎出来，他明白了，他确实没错，因为，雪青是重要的人。
重要到，他把最华丽漂亮的衣服，堆砌在她身上还觉得不够，她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勇者，第一次，沉住呼吸。
他没有发现，他在等雪青的反应。
雪青戴着蕾丝手套的指尖，微微一蜷。
她朝前走出几步，感觉身后一片安静，她也停下脚步：“还愣着干嘛，衣服重死了，扶我一把啊！”
亚兰回过神，连忙走上前去。
他扶住她的手腕，负责地问：“下次，还给你这么穿？”
雪青：“……”
雪青：“你还想有下次？？？”
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水晶玻璃上反射出他们的影子，照射到远处房间里，另一块水晶——这是魔法道具，能在人不知不觉间，窥探人的行动。
而控制这魔法道具的，是希尔帝国首席大魔法师，利奥，他身边，还站着首席牧师，米歇尔。
刚刚雪青说的米歇尔穿得像个种地老头，利奥还无情地嘲笑了米歇尔，此时，看亚兰扶着雪青离开，利奥觉得自己笑早了。
单身三十四年的利奥，朝米歇尔发怒：“你把我叫过来用最高级的魔法偷窥人家，就看这个？就这？”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没找到老婆啊？？？”
米歇尔：“我也单身了一辈子。”
利奥：“你是牧师！牧师！你结个屁婚！”
米歇尔：“唉。”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米歇尔清清嗓子：“说回正话，卢赛尔说这孩子有问题。”
利奥：“但这个孩子看起来没有问题，他们看起来不就是一对小情侣吗？”
米歇尔摆摆手，替亚兰澄清：“不是的，起码，在雪青的眼里，亚兰这孩子，还不算伴侣。”
利奥：“呵，长得帅有什么用。”
米歇尔：“那我们长得一般的……”
两人再次沉默。
利奥受够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了，他拂拂衣袍，准备走了：“行了行了，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青春期，咱们都从那时候过来的，卢赛尔这是第一次预测失误吧……”
米歇尔缓缓说：“埃雷拉在出事前，也没有人发现他的问题。”
这句话，让利奥停住。
利奥出自埃雷拉门下，虽然两人服务于不同国家，利奥一直很尊敬埃雷拉，只是，布莱夫王国第三区大爆炸的调查结果显示，埃雷拉是主因——
作为受世人敬仰的大魔法师，居然自甘堕落，与魔物结合。
根据希尔帝国深挖调查，大陆魔法师协会监管处带走一批埃雷拉的信徒，利奥要不是在希尔帝国，没有和埃雷拉保持联系，也会被拘禁。
为了魔法界的权威，也为了欧罗巴那大陆的稳定，这个消息被压下去，只有少数高层才清楚。
他们至今都没有查明白，是谁用同等量的魔法，控制住大爆炸的规模，把损失减少到最低。
米歇尔和利奥，都有种世界在变革的预感。
听米歇尔这么说，利奥放下不耐烦，问：“那你要怎么做？”
——
“那你要怎么做？”
脑海里，系统发出一句灵魂拷问。
雪青：“我都到敌方和我方的大本营了，你说呢。”
她躺在床上，翻《勇者传》，她骂了很多遍这本破书，但有时候，还是可以从隐晦的描写里，瞅出点苗头：
【……米歇尔目光复杂地看着雪青……】
现实里，米老头是个表面和善的眯眯眼，雪青在他那两条眼缝隙里，很难看出“复杂的情绪”这种感觉。
不过小说里提醒了，说明一切和她猜的差不多，米歇尔肯定和卢赛尔沟通过，在防备她。
雪青可没把握自己能硬
忆樺
刚过米歇尔。
事实上，当时她对埃雷拉也是，要不是她拿捏了信息差，埃雷拉又过于轻敌，他不会那么快被消灭。
米歇尔在防她，她必须抢先手，今晚睡觉，估计还会回一次魔王城，必须安排起来了。
只不过，她的意识去到魔王城，身边没有任何防备，如果这段时间，被米歇尔先下手为强，那她就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必须找个可靠的人，帮她看护她的身体，以防偷袭。
——
亚兰洗过澡，用白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银发，突然传来敲门声，他看了眼搁置在桌上的怀表，十点十分。
这个时间……他穿好衣服，拉开门。
门外，雪青腋下夹着枕头和棉被：“你今晚睡地板，没异议吧？”
整个希尔帝国，唯一能从米歇尔手里护住她失去意识身体的，思来想去，只有亚兰，还附带“任劳任怨”和“无条件”的优秀前提。
反正关于她和亚兰的关系，他们都误会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误会到底吧。
她边打哈欠，大摇大摆走进亚兰的房间，把枕头丢到床上，亚兰似乎才反应过来：“我也想睡床。”
雪青斜他一眼：“那我睡地板？”
亚兰：“一起睡。”
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这个对话简直过分了，只有两人的情况下，雪青毫无顾忌：“行啊。”
抛开别的不说，在冒险途中，两人经常轮流守夜，雪青对亚兰是很信得过的，再者……
亚兰刚洗完澡，头发带着点湿润，前额碎发微垂，微微遮住那双微挑的眼睛，欲语还休，漂亮得好像不是人类。
她和他睡一起，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压下心底的乱七八糟，雪青扯着棉被盖住，躺下。
亚兰也吹灭灯。
雪青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但耳朵，还有点适应不了，不远处亚兰清浅的呼吸声。
她挪动眼睛，看向亚兰，亚兰闭着眼，银色的睫羽，根根分明，精雕细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装了“目光感应装置”，在她看过去时，他也睁眼看来。
雪青收回目光。
她望着天花板，嘴巴快过大脑，问了一句：“亚兰，假如我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你会怎么想？”
问完，她就后悔了。
亚兰懂什么啊。
她正要错开话题，却听亚兰说：“会很期待。”
雪青：“啊？”
她一次疑惑地看他，亚兰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他没有太斟酌思考，说：“因为你就是你，不管什么样子。”
不管什么样子，他都会想看，带着一种期待。
如果别人看过她别的样子，他没看到，他还会不高兴。
雪青喉头一梗。
勇者大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开口，就让人猝不及防。
雪青：“你……算了，”她伸出双手，垫在后脑勺，笑着说，“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啊，跟谁学的？”
亚兰摇摇头，想到雪青没看到，补了几个字：“没有人。”
哟，还无师自通呢。雪青：“开个教学班吧。”
亚兰：“你是学生的话，我就开。”
雪青立刻拉下脸：“才不要师生play……”
亚兰：“？那是什么？”
因希尔帝国的寒冷，雪青本来手脚冰冷，只聊了这么会儿，她手脚变得很暖和，眼皮也越来越重，她敷衍一句：“你去问米歇尔。”
她说完这一句，呼吸变得绵长，睡着了。
亚兰：“……”
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他把手放在心口。
不知道为什么，跳得有点厉害。
——
不出雪青所料，她睡着后，再次回到魔王城，昨晚自己太懵，意识也不是很清楚，被魔物们拉着哭，浪费了几个小时，今天肯定要做点实际事。
除她之外，魔王城现在有五个能化成人形的魔物，其中，两个负责她的安危的，雪青给他们编号是暗卫，还有三个大臣。
大臣们都穿着黑不溜秋的袍子，脸上没有具体五官，只有一团魔气，雪青给他们编号叫大臣一、大臣二。大臣三。
大臣一又要哭，雪青吓死了，忙说：“不准哭！”
一连忙止住泪水。
雪青开门见山：“昨天你们说的事务，是什么？就是说，我需要忙的是什么？”
大臣二：“陛下现在没有实体，没办法处理这些事务。”
雪青：“那是什么样的事务？”
大臣三：“我们不识字，不清楚。”
他们和雪青沟通，是靠魔物特有的感应，不是用欧罗巴那的大陆语言。
雪青：“……”好啊，满朝文武都是文盲，盲点好啊，这江山迟早要坏。
奇怪的是，既然她是魔王，怎么还得处理用欧罗巴那大陆语言撰写的事务呢？
东西要她亲自处理，大臣们又都是文盲，她要了解清楚事务的真相，恐怕得身体回到魔王城。
暂且压下疑虑，雪青又问大臣们：“你们知道希尔帝国嘛？”
大臣们纷纷点头。
雪青问：“你们能潜伏进希尔帝国吗？”
三个大臣吓得连忙摇头，堪称语无伦次：“最近有一股令人惊慌失措的、过于强大的、明亮的滚烫的……”
雪青一下子猜到他们描述的东西：“光明牧师。”
大臣：“对对对。”
最近这股力量太强了，前所未有的强，他们在魔王城，也寝食难安。
雪青猜是米歇尔回来，让大臣们怂了，不过，她本来也只是问问，真让这三个小文盲去冒险，代价太大了，希尔帝国的光明牧师可很多，再来几个像卢赛尔那么难缠的，她得先折损。
雪青又问：“你们能离开魔王城最远的地方是哪？”
大臣们在地图上划范围，是极地内部范围。
他们说：“我们所到之处，就是魔王城所占领的地方。”
雪青一愣，噢哟，魔王城也有自己的金手指。
大臣解释：“要看极地内部的动静，如果动静大，极地势力缩小，我们走得更远，能快速扩张。”
用数学关系来形容极地和魔王城，那就是包含和被包含的关系，魔王城就处于极地里，也就是魔王城可以反过来吞并极地。
或许米歇尔怎么也没猜到，她会在极地搞事。
与此同时，米歇尔发现，最近魔物的异动多了一点。
捋时间线，是从雪青和亚兰抵达希尔帝国后开始的。
他决定，也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和利奥经过商量，把消息透露给亚兰和雪青：“魔物异动，为了防止规模扩大，我们需要去极地内部，借光明神的力量，查清异动来源。”
雪青：“光明神的力量？”
米歇尔：“‘光明神把力量的种子，存在极地的高塔，当魔物隐隐异动，一切有迹可循。’”
“孩子，你或许不是光明神教教徒，不过，连这个传说，也没听说吗？”
雪青眯眼笑：“那没办法，我没有您博学。”
总而言之，不管是不是借口，他们都会去极地。
米歇尔想借助光明神的力量，来肃清环境，雪青也要借此机会，请亚兰入瓮，在魔王城的地盘动手。
两人目标一致，此事推进得很顺利。
到达极地这天，已经快是希尔帝国的冬天，这里的冬天，比任何地方都要冷，极地尤其是。
天上下着鹅毛暴雪，如果不是利奥撑开防护罩，一行人早就冻成雪人。
亚兰下了独角兽车后，抖抖肩膀上的雪，他拿着一整套的防寒装备，什么斗篷大衣，护耳，围巾，手套等等，在雪青下马车时，一件件套到她身上。
把她裹成圆滚滚的小球人。
雪青：“……”
她没来得及吐槽亚兰，就被眼前的奇观震撼。
飘着大雪的世界里，唯独极地，开辟一方天地，泛着圣光，不受天气的影响，仿佛世外桃源。
雪青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恶补的光明经书里，有这么一句话：【光明神说，世界需要一个起点，于是极地出现了。】
极地就是孕育世界的地方。
希尔帝国为了保持极地的纯粹性，禁制任何除人类外的生物，靠近极地，独角兽也不行，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风雪，到达极地的范围。
好在一切顺利。
一靠近极地，就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温暖，雪青被热到了，脱下手套围巾和护耳，塞给亚兰。
看到这一幕的利奥，默默咬牙切齿。
他很快收起情绪，不管如何，对魔物仁慈，就是对人类残忍，进入极地内部，会彻底变成他们的主场。
极地是光明神庇护最强大的地方，雪青无处可逃。
为了降低她的警惕，这次只有米歇尔和另一个牧师跟过来，利奥伪装成一个普通魔法师，并没有暴露真实身份。
一切，准备就绪。
雪青和亚兰，跟在米歇尔身后，进入极地。
迎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地上铺着白色的粗糙的石头，没有什么太高大上的建筑或者雕塑，比想象中要接地气。
雪青正在观察，突然有种轻微的窒息感，四周围着他们的人，立刻后撤，一道金色屏障，在空中若隐若现。
雪青一下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个大型十字架阵，没想到米歇尔半点时间都不留给她，在她抢先手前，抢了先手。
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信息差，米歇尔并不知道，魔王城的存在。
雪青：“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米歇尔叫亚兰：“亚兰，离开她的身边。”
亚兰没有动。
对方队伍里，一个圣骑士拿出最高级的法雅之心，道：“召唤圣骑士亚兰，后退十步。”
“沙沙”，他的鞋底摩擦着地面，往后退了三步。
法雅之心的控制效果，是看圣骑士个体情况，遇到意志极为坚强的圣骑士，就不能完全控制住，他们希望亚兰退十步，最后，亚兰只是退了三步。
他身前，是一路冒险过来的伙伴。
身后，则是对他有重大恩情的师父，和整个人类阵营。
圣骑士又喊：“亚兰，拔剑参加战斗！”
亚兰垂着的手，僵硬地抬起来，握在剑柄上，遗憾的是，并没有拔剑。
他望着几步开外的雪青，浅蓝色眼瞳，微微闪烁。
四面八方，都是针对自己的攻击，雪青举起双手：“不是吧，你们真的打得下手啊？”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来极地这段时间，跟她一起打过牌，吃过瓜。
极地圣光笼罩下，众人神色莫辨。
米歇尔皱起眉头，一旁，利奥的法杖，凝聚一团魔力，强悍而纯粹，这是现行魔法。
雪青知道，他们要瓮中捉鳖，不会派弱的魔法师，这家伙看着年轻，不比埃雷拉差。她一边躲，一边用魔法抵抗。
但还是敌不过利奥的积累，她的防御出现一瞬间的漏洞。
米歇尔在空中画个“十”，所有圣光汇聚，向雪青冲过来，雪青翻滚躲开。
他们的目的达成了，雪青撤去所有伪装。
亚兰手放在剑柄上。
在他面前，几缕黑发，被风高高扬起，在空中划破一道锋利的弧度，也在他浅蓝色的眼珠子里，落下深深的一笔。
那是与他的银发浅蓝眼珠子，完全两个极端的颜色。
四周人们发出惊呼：“黑发黑瞳！”
这是传说中，最不祥的发色和瞳色。
雪青捋了把头发，有点无奈：“这么稀有的颜色，和无边黑土一样，观看要收费的哦。”
利奥黑脸：“这家伙果然是魔物！”
米歇尔没有废话，当即动手。
雪青巴不得把极地搞得更乱点，她压着自己的实力，只用出七八成，边逃边躲。但这样下去，恐怕很快被米歇尔方占上风。
雪青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亚兰。
可怜的勇者，估计三观崩塌了。
她打了个响指：“为我所用吧，亚兰。”
刹那，亚兰拔出长剑弗兰卡，对准追击她的米歇尔几人，米歇尔一惊：“亚兰，你把法雅之心给她碰过！”
亚兰：“……是。”
雪青笑了：“对啊，我就是靠法雅之心，帮我躲开卢赛尔的追踪的。”
利奥骂了声粗话。
她碰到法雅之心的那一刻起，就产生用法雅之心控制亚兰的想法，法雅之心存在魔法和诅咒，以她的实力，篡改一下并不算太难。
亚兰是个她都忌惮的战斗力，可千万不能白白便宜米歇尔。
有他加入，双方陷入僵持，雪青放松警惕。
极地已经够乱了，她得和魔王城那几个文盲大臣联系，让他们再来个里应外合，这样就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至于之后，如何处置亚兰……
杀了吧？
她看向战斗中的亚兰，他借掉落的势头之力，腾空而上，英姿飒爽，挥剑毫无多余的动作，非常养眼。
雪青愣了愣。
再次说明，觉得一个人漂亮，不等于喜欢他。
但是，让一个帅哥死，多少有一点可惜。
她要联系部下，又要留意战局，还忍不住想战斗的后续，一个脑子当三个用，后果就是，她没能在光明牧师们的蓄力攻击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这种战斗，一点失误都能要命。
眼看针对魔物的超强净化攻击，一个个朝她冲过来，雪青躲得艰难，下意识手一挥，让亚兰过来。
他就像她手里的漂亮提线木偶，以极快的速度，绕过利奥，冲到雪青身边。
拿他当肉盾，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米歇尔也会看在他是少见的成长期牧师，收回攻击，的吧。
不，根本没有。
雪青握拳。
米歇尔睁开双眼，将所有攻击，孤注一掷。
他与魔物战斗数十年，从没见过雪青这种这么恐怖的魔物，确实如卢赛尔所说，她就是浩劫本身。
他宁愿死，也要消灭她。
而亚兰被牺牲，也没有办法。
圣光没有减弱的痕迹，雪青手一松，解开控制。
算了，自己也不是不能挨这一下，不要不小心让勇者吃了一招，变得更强……不过，现在或许也是借光明牧师之手，消灭勇者的时候……
但是，亚兰怎么还在她面前不走？
米歇尔沉痛：“亚兰，如果你是一名真正的圣骑士，你就不该被控制。不管是□□，还是精神……”
亚兰张了张口。
雪青看到他，对米歇尔说了两个字：“抱歉。”
雪青：“欸……”
在她解开控制的情况下，亚兰放出浑身圣骑士之力，又用上牧师的能力，这两种力量，与米歇尔的攻击，都是相融的。
米歇尔的攻击，被他融了一半到自己的攻击力，卸力，另一半他用剑挡下。
他早就，学会怎么保护人了。
“咔嚓”一声，弗兰卡再度英勇献生。
亚兰闭上眼，用单膝跪地，用断剑杵着地面，银白的头发在狂风中飞扬，他嘴角溢出一点血，给俊美的面庞，增添一抹奇异的血色。
雪青轻轻抿了下嘴唇。
这时，魔王城回应了雪青的召唤。
刹那，天地一片震动，圣光里出现一团黑色的圆形浓雾，众人大惊失色，饶是米歇尔和利奥，都露出少见的错愕神情。
浓雾迅速吞噬圣光，在场的光明牧师，力量也被快速削弱。
雪青见好就收，她用风卷着亚兰，避进黑色浓雾里。
米歇尔抬头，望着几乎占领半片极地的黑色浓雾，喃喃：“反噬……”
——
挡下米歇尔的巨大圣光攻势，亚兰陷入短暂的昏迷。
等他再度醒来，他在一座暗无天日的黑色宫殿里。
几步外，视线顺着台阶缓缓往上，是王座。
雪青翘着二郎腿，坐在王座之上，她一头漆黑的头发铺开，如绸缎般光滑漂亮，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深深的潭水，倒影天上星光闪烁，显露一抹狡黠。
她一手撑着下颌，声音和以前一样，带着小小的恶意：“怎么样，惊喜吗？”
亚兰：“……”
到这种关头，勇者依然维持三无人设，雪青有点不开心，不管怎么样，被她骗了这么久，他甚至还喜欢她。
结果，这一切都是她编织的谎言。
恼羞成怒吧。
她才不介意他心里的她，是什么样的。
雪青换了一只手垫着下颌，一哂：“来，叫一声魔王陛下来听。”
亚兰垂了下眼睛，道：
“魔王陛下。”
雪青：“……”
不是，他怎么这么熟练啊！
fourteen
城堡外, 电闪雷鸣恐怖的天空，一下安静。
雪青也沉默了。
他不是勇者吗，他不是小说的主角、大陆之星、全人类的希望吗？怎么和想象中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如果亚兰誓死不服从, 她有的是办法让他服从，结果他太服从, 她装杯装一半, 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办法，驯服勇者的环节被砍掉, 雪青索然无味，她站起来, 俯视亚兰：“行，接下来还有事情给你。”
魔王城吞噬极地, 需要“锚点”，本来潜伏在魔王城唯五的暗卫和文盲大臣们，都被雪青安排出去固定疆土，需要点时间才能回来。
现在的魔王城空空如也。
雪青要检查魔王城的情况，从她有意识开始, 就没怎么逛过魔王城, 还有大臣们说过的事务, 她也要去检查。
她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亚兰, 嗯, 如果事务太复杂, 也不是不能让亚兰代劳。
只不过魔王城又大又空旷, 雪青还没找到事务, 就受不了窗外那堆怨气满满的骷髅了, 非常不符合审美。
环境决定心情，她必须先解决掉骷髅。
雪青指着窗外的骷髅, 问亚兰：“看到它们了吗？”
亚兰点点头。
雪青：“去吧。”
亚兰拿着新剑去干了。
不止如此，魔王城不知道几百年没打扫过，地板天花板都很脏，天花板角落居然还长着魔物地衣，不要太离谱。
作为魔王，雪青是不可能自己动手清理的。
变成清洁工，想必对勇者来说，很屈辱吧！
她指着各个角落堆积的灰尘，冷声命令亚兰：“这些，全部弄干净。”
亚兰点点头。
不过两天，外面怨气骷髅，被亚兰挖了个坑，净化后全埋了，里面角落灰尘也没有被放过，魔王城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他还做了蛋糕。
从魔法囊里拿的材料，草莓蛋糕甜味适中，口感蓬松柔软，雪青拿着叉子吃了一口，睁大眼睛。
她狐疑：“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蛋糕的？”
亚兰：“和多贡王国御用厨师长学的。”
雪青又吃了一口，带着挖苦他的语气：“看不出，你还有烹饪的爱好啊。”
亚兰：“嗯，你喜欢吃。”
雪青：“……”
此时，亚兰在半开放式吧台，侧身背对着雪青，他穿着衬衫长裤，外面套上围裙，为了干活方便，银发在后脑勺，扎了个小辫，用的还是雪青的樱桃发圈。
他用一条白色的布巾擦盘子和玻璃杯，四周光芒，勾出他宽肩窄腰，非常符合人类对所有美好身材的审美。
颇有种“勇者大人解甲归田，当上家庭主夫”的奇幻感。
雪青拍了下脸颊，等等，这是什么魔王过家家游戏吗？这家伙，不会在当家庭主夫方面，也天赋拉满吧！
他们是宿敌！是死对头！
这时候应该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场面！
可是……雪青用叉子戳戳蛋糕，真的很好吃啊，这真的是他第一次做蛋糕吗，怎么能把握得这么好？魔王城里，可不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等这个蛋糕吃完，再跟他开打，一定不死不休。
她脸颊微鼓，快速往嘴里塞蛋糕。
吃到一半，一杯冒着气泡的苏打水橙汁，放在她手边。
看起来超爽口好喝。
雪青慢慢嚼着蛋糕，僵硬地抬起头，新东方勇者，亚兰同志，就站在她旁边，道：“试试。”
雪青瞳孔地震：“……”
万幸，在魔王信念产生动摇之际，来了一只信使。
信使也是小魔物，它贴着墙壁缝隙，溜进屋里隔得老远，伸出长长的小爪爪，把装着大臣们口信的魔力，送到雪青面前。
小魔物看起来很受惊讶，雪青收敛点魔王的气场。
大臣们交代了一件事，大批魔法师、弓箭手、战士、圣骑士、咒师等等职业，大批人类、精灵、矮人、兽人等等种族，聚集在极地之外。
很明显，他们要和魔王城势力对抗，不惜采用人海战术。
雪青弯了弯唇角：“找死呢。”
她离开魔王城的时候，就是自己最弱的时候，就算那时，也只有强大无比的魔法师和牧师，会被她看在眼里。
如今，极地被魔王城吞掉一半，深受光明神影响的牧师们，力量也少了一半，连米歇尔也很难拿出能对付她的招数。
她看向窗外，呢喃：“好不容易清理掉的骨头……真愚蠢，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吗？”
像在说那些人类。
更像自语。
亚兰看着雪青，低声说：“可以谈判。”
雪青手指在桌面点了点，才问亚兰：“你去？”
亚兰轻点头。
雪青嗤笑：“哦，那行吧，毕竟是你的人类同胞，我给你这个面子。”
她拿起那杯橙汁，对亚兰做了个cheers的动作：“去吧，祝你成功。”
亚兰：“是。”
而趁亚兰转身的空档，雪青赶紧喝口橙汁，然后她惊了下，仔细端详这杯橙汁。
妈呀，怎么这么好喝？再来一口。
——
魔王城要和人类谈判的消息，由小魔物信使，传到人类这一方，无人不惊讶，呼声四起：
“一定是面对人类强大的力量，魔王城撑不住了，想用这种方式，来苟延残喘！”
“决不能答应这场谈判。”
“还我们神圣的极地！”
当然，也有人比较冷静：“这次对方参加谈判的，是圣骑士亚兰，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呢？”
人类内部的领袖高层，对此也有各种不同看法，最终，米歇尔和利奥权衡利益，联手拍板，答应这场谈判。
本来米歇尔想亲自去，人类方并不同意，他是当世最强的牧师（即使力量减半），假如中了圈套，人类方将彻底无胜算。
考虑到雪青和亚兰，曾在欧罗巴那大陆一同冒险过，最好是找一些和他们接触的同伴。
比如，布莱夫王国的卫兵吉雷特，斯玛特王国的大魔法师阿比芭，以及多贡王国的王子里奇。
三人都答应参与这次谈判。
谈判的地点，选在魔王城和极地交接的中心地带，一座空旷的教堂里，为表诚意，双方都不能往这边安插战力。
吉雷特、阿比芭和里奇，一同步行到教堂。
教堂上的时钟，正好到数字“12”，发出钟鸣，咚、咚、咚——
吉雷特推开教堂的门，里面意外的干净，里奇脱下风衣，挂在手上，阿比芭则抱着手臂，打量四周。
亚兰还没到。
三人聊了起来，阿比芭：“我就说呢，她一个魔法师，居然能把我弄晕，是我们太大意了，她居然是魔物。”
吉雷特低声：“……即使如此，如果不是她提醒，我现在还在用错误的拉弓方式，无法成为真正的弓箭手。”
里奇也说：“是的，骑士之国，也将徒有虚名。”
阿比芭愣了愣，才说：“算了，我承认，你们说的有道理。”
“我是魔法师，在这点上，我比你们都有更能感知，她的魔法能力深不可测，给出谈判这个机会，说明她不想打，而不是她打不过人类。”
“但是，”阿比芭话锋一转，“亚兰是不亚于她的强大圣骑士，我听说他后来还成为牧师？如此稀世人才，雪青拿什么收买他，让他甘心代表魔王城，前来谈判的？”
当时，亚兰是被掳进魔王城的。
阿比芭和吉雷特一致认为，亚兰被蒙蔽了，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有里奇抬了下眉头，没说什么。
阿比芭话音刚落，门被推开。
穿着西装的亚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人立刻停止闲聊，氛围不由紧张，即使是昔日曾一起战斗过，此时，他们确实是完全对立的两方。
亚兰却神色平和，指着不远处的桌椅：“请坐。”
四人坐在四个角落，桌上放着一张极地的地图，标出魔王城和极地现在各自占有的领地。
一半一半。
人类代表团还没提出诉求，亚兰给一张协议草案。
考虑到亚兰表达能力的问题，协议是雪青准备的，可以说相当详尽，那几张纸，从阿比芭传给里奇，再传到吉雷特。
三人神情，恍恍惚惚。
抛开其他零碎条约不谈，最重要的两个条约，放全人类里，恐怕能引起爆炸式的反应——
第一，只要人类方不动手，魔王城方，就不会主动动手，永久处于停战状态。
第二，魔王城不承诺约束大量魔物，但可以参与讨论如何约束魔物。
约束魔物。
欧罗巴那大陆，和魔物斗争几百年，假如能寻找到约束魔物的方式，把它同化成欧罗巴那大陆种族里的一种……
三人不敢想象，那得是多么伟大的事业。
这份草案，极其重要。
吉雷特大松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尝不可，更应该说，这份草案为长久的斗争，找到一个解决的出口。
阿比芭沉默不语，她知道，世界的变革，从这份草案开始。
里奇作为三人中身份最高的，由他来表达谈判代表团的观点：“感谢魔王城出示的草案，我想人类方一定会好好考虑，我们会把草案带回去，由全人类共同决定。”
“希望魔王城给我们点时间。”
魔王城没有要他们立刻回复，亚兰点头。
对立方的交流，到此为止，三人都松口气，因为这份协议，紧张的氛围也被化解了。针对心里的疑惑，阿比芭不由开口，问亚兰：“亚兰大人，这段时间，您……还好吧？”
亚兰：“很好。”
阿比芭：“啊？”
他似乎想到什么，刻意加了一句：“她倚重我。”
“倚重”这个用词，即使亚兰神色和语调都很平淡，旁人听着，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
这让吉雷特也不由好奇：“在魔王城，亚兰大人都做些什么？”
亚兰：“打扫和做饭。”
吉雷特和阿比芭：“……”
连事先有所准备的里奇，也沉默了。
圣骑士当管家，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谈判结束得比想象中快，三人步行回去，阿比芭突然想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你们说，如果雪青执意毁灭世界，亚兰大人能不能劝住她？”
里奇：“他绝对会帮忙。”
吉雷特：“我也这么觉得……”
三人脚步一停。
感谢雪青。
——
第一轮谈判结束，双方对第一版停战协议草案，达成初步认同，暂时都没有开战的意思。
达成微妙的平衡后，魔王城固定边境的大臣和暗卫们，终于可以先回魔王城。
他们一路上都很兴奋，瞧啊，魔王刚回来，就不费一兵一卒，扩张魔王城，吞噬了极地的势力！
只是他们没高兴多久，越靠近魔王城，他们就越害怕，感觉城里有很大的危险。
其实这种危险，从很早之前他们就感受到了，只不过他们以为是来自魔王城外，结果原来就在老家。
魔物们一边纠结害怕，一边靠近魔王城，又被魔王城的外表惊到了，本来堆满骸骨的外围，居然变成漂亮的花圃，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喷泉。
黑漆漆的城墙表面，也被刷得一尘不染，露出本来城墙藏青的颜色。
天上雷雨乌云，也随着气场变化，消退不少，从一座阴森森的古堡，变成颇有文化底蕴的城堡。
大臣们：“……”
有一瞬间，他们很怀疑自己走错路了。
可雪青确实在这座城里。
五人见过雪青，来不及汇报边界的情况，比手画脚，让雪青避难：“魔王陛下，有个坏消息，感觉，魔王城很不安全！快逃！！！”
雪青在吃葡果：“是吗，我觉得挺安全的。”
这时候，亚兰开门，端茶进来。
大臣们惊呆在远处。
亚兰看着他们。
对他们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毫无防备下，突然近距离接触太阳。
大臣们差点瞎了，和蚂蚱一样乱跳：“啊啊啊，魔王陛下怎么把那亮光带回来啦！”
雪青：“？”
面对这团恐怖的亮光，他们缩成一团，躲到墙角，瑟瑟发抖，他们有预感，他们一定会被光亮杀掉，一定！
啊啊啊他那个眼神好恐怖啊！
亚兰只道：“换鞋。”
大臣：“啊啊啊……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换鞋？”
他们找回一点理智：“魔王城什么时候有这个规定？”
大臣们的怒喊尖叫，只有雪青能听懂，换到亚兰视角，五团穿着斗篷的黑色魔力，在角落各种膨胀收缩、膨胀收缩。
雪青只好替他跟魔物们解释：“他的意思是，进出要换鞋哦。”
亚兰：“不要污染我们家。”
雪青继续翻译：“……还有，不要把外面脏尘土带回我们……的地方。”
稍微润色了点。
即使听的是关怀下属版本，大臣们依然：“？”这就变成你们的地方啦，那我们算什么？
亚兰给雪青倒了一杯红茶，雪青品了一口，又问大臣们：“要喝红茶不？”
大臣们看一眼亚兰：“不不不不不……”
他们反应实在太大了，雪青皱了下眉头，对亚兰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情交代他们。”
亚兰收起茶盘，出门。
太阳终于走了，魔物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雪青一针见血，问：“光亮指的是？”
大臣们：“这是一股令人惊慌失措的、过于强大的、明亮的滚烫的……”
雪青明白了：“哦，原来你们那天说的，是亚兰啊。”
大臣们：“对，没错！那是神的光辉啊！”
“咔”的一声，雪青手里茶杯，差点没拿稳，红茶溅到手背，她没有拂开，问：“神？光明神？也就是，亚兰身上，是光明神的光辉？”
“光明神”这三个字，激起大臣们的心理恐惧，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匍匐在地，打着哆嗦。
可见他们的恐惧程度。
雪青缓缓张大眼睛。
原来如此啊。
如果按这个逻辑，原小说《勇者传》混乱的逻部分，一下通畅。
这就能解释，没人知道极地有魔王城的情况下，亚兰为什么能发现，因为，极地就是他的领域。
在无人能多职业的世界，亚兰为什么能多职业，因为最接近神的职业，是圣骑士和牧师，他同时拥有这两种力量。
包括，亚兰为什么那么强。因为，他就是这世界的主宰。
神一直存在。
雪青脑中，浮过光明圣经一条条内容——【神说，这世界不是永恒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神说，在他真身离开世间，接受光明洗濯时，还会有光明神，为众人清洗灵魂的污垢……】
神的真身离开世间？原来在这里就暗示她了。
圣经不只是人类对光明神的幻想，而是，一种纪实文学，光明神离开世间，接受光明洗濯后，终究会回来。
亚兰回来了。
雪青擦掉手上茶渍，慢慢放下红茶，动作看着轻，但茶水在茶杯里，疯狂晃动。
既然男主是世界的真神……
她问系统：“那我是什么？”
少见的，系统没有回答。
那她是什么？
她是在光明神的阴影里，诞生的东西，作为忤逆神的存在，注定被光明神消灭的阴暗？
魔王和勇者永远为敌，正如她诞生于光明中的黑暗，与光明也永远为敌？
城上露台，一个精致的亭子里，桌面上，摊开《勇者传》，既定的剧情，已经顺利来到魔王城和人类签订协议的部分。
不过，也有一些模棱两可的描写，让人不得不在意：
【……自从进入魔王城，亚兰总会眺望远方，若有所思。】
雪青坐在雕花椅子上，眺望魔王城整片地界，她拿着羽毛扇子，挡住下半张脸。
黑暗中，黑色的眼底，有什么在疯狂涌动。
不是没有解决方案。即使杀不掉亚兰，即使无法弑神，她也可以用各种方式，囚禁他，让他失去神格，只是……
门开了，亚兰也来到城上的露台。
他拿着谈判的第一版协议草案修改，雪青用羽毛扇，遮去下半张脸的表情，只用眼神，示意他放在桌上。
亚兰放好后，并没有走。
雪青疑惑地看他一眼，只看他倾身，浅蓝色的眼珠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突的问雪青：“谈判后，我能得到什么？”
雪青斜他：“没礼貌，叫魔王陛下。”
亚兰：“魔王陛下，谈判后，我能得到什么？”
雪青随口：“这里是魔王城，只有黑工，没有工资。”
亚兰：“不要钱财。”
雪青：“……”
她这才想起问理由：“为什么这么问？”
亚兰：“阿比芭说的。”
那天，他到教堂时，正好听到，阿比芭说的一句话——“雪青拿什么收买他，让他甘心代表魔王城，前来谈判的？”
他们认为，他有收到好处。
雪青明白了，又气又好笑：“魔王城供你吃供你住，你还跟我要起好处了？”
亚兰垂着长长的银白眼睫，没说话。
雪青：“你认真的啊？”
他站在原地，微微抿唇。
雪青：“……”
看来，他确实有想要的东西。
那他要的，会不会是和光明神有关？这家伙，一直装作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心思可能比谁都深。
现在是她在蚕食他，换成是她，也决定不能容忍，有谁侵占自己的势力。
她倒要看看他要什么。
雪青捏着羽毛扇子：“行啊，你要是有能力，自己来拿。”
话音刚落，亚兰往前一步，他的走动，带来浅浅的风。
雪青一怔，在她面前，他行了个骑士礼，单膝跪下，一手放在左胸口，然后，他手指掠过雪青披散在后背的黑发，拾起一绺。
羽毛扇子上方，雪青慢慢睁大眼睛，睫羽颤然。
亚兰低垂眼眸，他倾身，薄削的唇，轻轻地，印在发梢上。
——神说，这个世界要有光。
然后光亲吻了影。
那一刻，雪青听清楚自己心里一句话，面对亚兰，不是没有解决方案，只是……她好像不太愿意。
还能怎么办，这个勇者，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而已。
end
已知亚兰是光明神, 极地是世界的起点，也是神归位之地。
雪青推断，回到这里, 对亚兰而言，如鱼得水, 即便他还不能摸清楚事情全貌, 肯定能感知一二，但他没有半点表现。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摸索, 她都要被亚兰的反应骗过去。
只是有些事，不是不去弄懂, 不是装作不明白，就能糊弄过去的。眼前, 大臣们像寒风中树梢仅剩的叶子，抖啊抖，再抖下去就要枯萎了。
原因只是亚兰。
从雪青视角，他站在她旁边，什么都没做, 目光也相当平静温和, 再加上过分漂亮的外表, 总不会让人产生恶感。
但魔物不是靠外表分辨敌我的, 是靠气场。
雪青琢磨出原因, 说：“亚兰, 不要恐吓他们, 他们胆子很小。”
亚兰收回目光, 他没有恐吓他们。
只是有点不习惯。因为这些魔物们擅自踏入, 本来只属于他和雪青的居所。
雪青再问大臣们：“你们之前说的事务，是什么？”
亚兰的让步, 让大臣们找回声音：“在这里，请跟我们来，陛下。”
他们把雪青带到一座高塔前，然后，又缩在角落，做出一副随时逃跑的姿势：“陛下，事务就、就在里面。”
“我们无权涉足，请您自便。”
高塔外，充满人类把守的痕迹，有很多结界和警戒线，甚至还有千年前的大魔法师，布下的结界的影子。
人类把这里保护得很好。
只不过，对雪青来说，这儿现在是属于她的地盘，她手一挥，破除枷锁。
亚兰推开沉重的大门，高塔第一层，墙壁上点满了火焰，定睛一看，那里并没有可燃物，而是魔法火焰，魔法寄居在墙壁上，火焰闪烁不定。
这使得内部非常明亮。
雪青眯了下眼睛，这才看清楚，高塔内部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白色石碑，石碑莹莹，笼罩圣光，顶部抵着天花板。
从上往下，从右往左，刻了光明圣经第一篇章的内容，无非就是讲光明神的诞生、极地的来源。
颇有种神话的韵味。想必如今流传在世的光明圣经，就是人们从这上面誊抄的。
她仔细查看石头的内容，过了会儿，问亚兰：“这石碑上蕴含的力量，是和你牧师的力量一样的吧？”
亚兰眼眸微动，回过神，道：“是的。”
难怪菜鸡大臣们进不来。
只不过……雪青观察四面，这里除了石碑还保留着光明神的力量，隐隐蔓延着与她同根同源的魔力。
不多，但是确实存在，这是魔物的力量。
雪青握了握手。
她看到一道楼梯，说：“上去吧。”
第二层和第一层几乎一模一样，连石碑也是，这不过这次石碑刻的是光明圣经第二篇章。
而且，第二层，光明神的力量，更为淡薄，魔物的力量，更为强大。
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也是如此，直到第六层，光明神的力量，淡薄到雪青作为拥有相斥力量的魔王，甚至可以把手放在石碑上。
光明神的力量，在这里到最低临界值。
摸到石碑，雪青才发现，从第一层到第六层，都是同一块石碑，这块石碑本体就至少六层楼高，被高塔建筑包围，让人误以为它们是分开的。
估计继续往上，也还是同一块石碑。
而同一块石碑，力量居然能从强到弱。
雪青看了眼亚兰。
进入第六层开始，亚兰的脸色，稍稍变了，光明力量和魔物力量持平，对他而言，不太好受。
雪青后退几步离开石碑，说：“你就留这吧，我去第七层。”
亚兰默默跟上她的脚步。
雪青顿了下：“随便你，受伤了我可不理你。”
亚兰点了点头。
雪青：“所以，别轻易受伤。”
这回，轮到亚兰步伐停了下，但很快，他快步跟在雪青身后，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他缓缓说：“不要担心，我不会受伤。”
雪青：“……”
她恶狠狠：“我才没担心你！”
第六层已有预兆，第七层则是个分水岭，在这里，光明力量被魔物力量，彻底压制，而石碑上雕刻的文字，若隐若现。
似乎会突然消失。
雪青努力分辨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出，那是光明圣经第七篇章的一句：【神说，这个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句是正确的。
雪青心中算着，现存世界的光明圣经，有十八篇章，那是古人类进入高塔，一点点誊写的，这里是第七层，那么往上，还能到十八层。
眼下，到第七层，圣经就模糊不清了，要么是古人类自己编造后面十一篇章的经书，要么是，高塔内部发生了变化。
而人类害怕石碑被污染，从誊抄完后，就没有进来检查过，哪里知道，从根上被污染。
雪青好笑道：“亚兰，你知道吧。”
“魔物等级里，十八代表魔王，七这个数字，则是魔物能力的分界点，七往上的魔物，远强过七以下。”
亚兰：“嗯。”
他曾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一只等级七的魔物藤蔓。
雪青抬头，看向通往第八层的楼梯，她弯了下嘴角：“这就和这高塔里对应上了。”
继续往上，第八层的石碑，不仅雕刻字完全看不见了，石碑本身的白色，也蒙上一层模糊的黑雾。
亚兰的脚步变慢，雪青却很舒适。
难怪魔王城会在极地诞生，毕竟力量已经直接依附这座石碑。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第十八层。
这是顶楼。
而十八层的石碑，也是石碑最后的部分，被黑色的雾气笼罩，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这截石碑与光明神已经没有关系了。
雪青抬起手，魔物力量很亲昵地绕着她的手，像是倦鸟归林，带着令人熟悉的安稳。
亚兰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光从他外表，看不出变化，不过他心口起伏的弧度，还是暴露他此时的不适应。
雪青记起，最开始，在看这本小说时，世界观里介绍有一句话——魔物是几百年前突然出现的。
那时，估计魔物力量只占高塔十八层一点，随时间过去，从上往下，逐渐变严重，魔物也从等级十八，逐渐减弱到等级一。
这么推断，再过几百年，高塔一层被完全侵蚀，欧罗巴那大陆的魔物，将碾压人类。
大臣们所说的，要处理的事务，就在眼前。
雪青往前走出一步，靠近黑雾缭绕的石碑，身后，亚兰也想跟上，她手指划过半空，一道透明墙壁，阻拦住他。
此时的他，连这道最简单的魔法防御，都无法破除。
被隔在墙壁之外，他皱了皱眉。
雪青停了下，说：“你乖乖待那，不要动。”
然后，继续靠近石碑。
她不会被石碑和魔力伤到，黑雾像是欢迎她的回来，向两边分散，雪青抬起头，黑色的石碑上，铺满文字——
【好恨啊，杀掉他们！一个不留！】
【这些血是人类应该流的。】
【好害怕啊，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糟糕！】
【……】
这些文字，是用欧罗巴那语言撰写的，充满人类的怨恨、不甘、嫉妒、贪婪、恐惧等情绪，杂乱无章地占据着石碑，逐渐往下蔓延。
这是万千恶念。
雪青大脑一阵头疼，她闭了下眼，脑海里，如走马观花般，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后，突然定在进极地前，米歇尔说过的话。
老头面带微笑，反问她，说，圣经里提过，光明神把力量的种子存在高塔，当魔物异动，一切有迹可循。
或许他也没想到，这句“魔物异动，一切有迹可循”，指的线索其实是，力量的种子，被魔物侵蚀。
是的，这块屹立在天地间的石碑，就是光明神在离开世间时，留下的力量的种子。
但是现在，发生了点什么事，石碑被人类的恶念缠绕，甚至改变石碑的文字。
雪青后退两步，暂时脱离被恶念影响的状态。
她无声松口气。
有意思的是，同样作为魔物，大臣们却一直惦记着，让她来处理石碑的恶念，然而，她要处理掉的，就是魔物力量的来源。
一旦成功，大臣们也会受影响，甚至灰飞烟灭。
考虑到大臣们都是文盲，他们连这里是恶念都不清楚，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可能，既然如此，那催她来处理恶念的，就是他们的职责。
像程序设定那样。
谁那么无聊，把五个呆瓜设定成任务提醒器，这么有责任心，那就别让恶念蔓延啊。
对啊，会是谁……
刹那，雪青瞳孔猛地缩起。
她毫不犹豫伸出手，朝自己力量来源攻击，瞬间，侵蚀了石碑的恶念，似乎化成一股洪流，蓦地涌动向她。
雪青直面这恶念，没有动。
是的，她猜到了，会给呆瓜做程序设定的人，只有自己。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不管她现在为何不记得，但自己给自己定闹钟般的提醒，一定是有道理的。
雪青相信自己。
也是这一瞬，“咔嚓”一声，亚兰突破透明墙壁，他蓦地冲到雪青面前，拦住前方的黑色洪流。
洪流在触碰到亚兰时，有一瞬的犹疑、凝滞，似乎在估量，前面的人自己能不能应对得过，这是对待天敌的本能，即使这个天敌足够虚弱，习惯还是让它不敢妄动。
雪青惊愕：“你疯啦？”她和洪流同根同源，不会受伤的。
亚兰张开泛白的嘴唇：“你让我不要受伤。自己怎么可以受伤。”
他深深看她一眼：
“不要受伤，雪青。”
一秒后，洪流涌向二人，雪青眨了下眼睛，四周变成一片虚无的黑，她平躺在地，时间似乎凝滞。
好一会儿，她才问了声：“系统？你在吗？”
系统熟悉的，贱贱的声音：“1。”
雪青：“我现在想到一个更刺激的可能性。”
系统：“什么？”
雪青坐起来，盘腿：“就是，亚兰该不会是水仙吧？我该不会就是亚兰分裂的，所以亚兰喜欢我，我们俩搞水仙呢？”
系统脑子混乱片刻，连忙否定：“不是的！”
雪青对手指：“诶，居然不是吗……”
系统：“不是水仙很抱歉，还让你失望了。”
雪青：“^_^。”
它清清嗓子，回：“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根据我们和光明神做的交易来看，你不是光明神的衍生。”
雪青一愣：“什么意思？”
系统唏嘘：“我能透露的是，为了你意识到的此时此刻，我们确实和光明神做了一场交易。交易的终点，就在你摸到这一系列任务的源头的时候。”
雪青：“等等，能仔细点说吗？”
系统：“按照交易规则是不可以的，但是，你可以再问问看，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给你一些解答。”
系统这小暗示，雪青一下get到，她问：“穿越局和光明神做交易，才出现【宿敌计划】，对吗？”
系统：“是的。其实我工作的单位，不一定叫‘穿越局’，只是这么叫，更符合你的理解。比如在欧罗巴那大陆这个世界，我们穿越局会被叫成，太阳神。”
那是更古老的神，几乎消失在所有记载里。
系统也不一定真是“系统”，只是代号。
雪青：“好吧，那种科学和玄学交接的奇妙感稍微好点。”
她又问：“亚兰为什么要和你们做交易？”
系统：“因为他需要与宿敌和解。”
那个宿敌，就是她。
雪青：“我是这个世界，才和亚兰认识的吧……”
系统：“你能确定这个世界，是你第一次来吗？”
雪青一愣，她明白了，最后一个世界开始时，为什么让她先回到还在东方世界的身体，再进入这个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才是她这场穿越的第一个世界。
她在这里，以魔王的身份，和亚兰相遇过，或许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最后，亚兰选择和穿越局交易，穿越局提取她的意识，和亚兰的意识，在各种世界里，经历【宿敌计划】。
然后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寻找与彼此和解的方式。
而这个世界，已经是二周目了。
雪青立刻想到那本《勇者传》，那最开始她一直吐槽的汤姆苏剧情，或许不是这个世界的初版。
她直接问系统：“《勇者传》是不是被改过一遍？”
系统：“是的，我操笔改动的。”
雪青想起各种扮猪吃老虎的剧情，捏了下鼻子：“确实是你的风格。”也难怪，她当时吐槽得那么厉害，系统却沉默许久，敢情是它的大作。
系统：“喂！光明神毕竟是超级大客户嘛，二版的世界，肯定要围绕他来写啊！”
雪青：“那么初版呢？”
系统：“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雪青：“我自己……”
她从身上的魔法囊袋里，拿出那本《欧罗巴那大陆勇者纪——最弱勇者踏平魔王城传奇！》，它完全改了个文名，现在变成初版，叫《光明神纪》。
雪青翻开书，缓缓屏住呼吸。
《光明神纪》是诗歌体，记录了光明神的诞生、成长，以及暂时消失，和最终回归。
暂时消失的原因，是他的力量会一直一直增长，却无法得到有效控制，终有一天，会膨胀过度，毁灭世界。
所以，他选择接受光明洗濯，撤掉力量，到恢复正常的时候，他会重归神位，主宰一切。
那他暂时消失的这段时间，谁来处理世间对光明神的信仰？
【神说，还有另外一位光明神。】
她是被光明神承认的“光明神”，并不是她的力量和光明神同源，而是她被赋予和光明神一样的地位。
她拥有的力量，就是和光明神对应的，暗的力量。
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世间人的喜怒哀乐嗔痴，她一并接受，尤其是针对最难处理的恶念，她会吞噬它们，消化它们。
只是，她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神，在一神论的大陆，人们排除异己的信念，会把她逐渐推向另一端。
那些溢出的恶念抓住这点漏洞，反过来驾驭暗的力量，来侵蚀光明石碑。
与此同时，恶念借着暗的力量，在各地慢慢滋生，靠吞噬人类存活。
这才是魔物浩劫的开端。
而在意识到，恶念的反噬会导致自己记忆丢失时，她分出五股力量，督促自己，必须回到高塔，解决这个残留的问题。
最终，她站上和亚兰相反的对立面，成为魔物之王，魔王。
等迎来光明神归位，她为了将魔物彻底消灭，自我封印。
雪青手指停在最后几行诗歌，书上这个结局，字体飘忽不定，这些文字似乎随时会消逝，这归结于光明神的阻拦。
第一版的《光明神纪》，已成过去。
第二版的《勇者传》，是和光明神做了交易的穿越局和系统编撰的。
而现在，雪青和亚兰，在经历这一场漫长冒险后，整本书的论调，发生巨大的改变，结局，尚未可知。
雪青额头跳了跳：“等等，那你写亚兰以后会让我一辈子做劳工？”
系统：“咳咳，这还不是为了激励你去找他嘛，不然等光明神归位，还是会和一周目一样的结局。他和我们交易完，什么都没改变，我们风评堪忧。”
雪青沉默了一下，问：“光明神和你们交易，那他付出了什么呢？”
系统：“神格。”
系统又说：“好了，我和你的交易，也到此为止了。”
它带着点唏嘘，说：“再见，我的朋友。愿光明神保佑你。”
即使交易结束后，亚兰将不再是神。
这世上再无光明神。
下一瞬，雪青周围时间涌动，那疯狂涌动的恶念彻底包裹住她，她却感觉不到负累，因为，她被笼罩在一道圣光里。
黑发在空中飞舞，她往前走出几步，在半空中看到一小团光亮。
面对洪流，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的他，却激发出本能，化成这团光，一直护着她，即使自己受了重伤。
“傻子，呆子，疯子。”
雪青低低呢喃着。
她伸出手，要将那团光，笼络在手心，光不太愿意的样子，她不由又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受伤。”
“倒是你受伤这件事，我得找你算账。”
光闪烁了一下。
她将光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看着四周汹涌的恶念，不由笑了：“你们仗着二神的存在，将我推到世界的对立面，找到攫取力量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世界又只剩下一神了，那就是我。”
所有信念，都在她的掌控下。
恶念们咆哮着，滚动着。
雪青抬起手：“祝贺你们，功亏一篑。”
她手心一压，转瞬间，恶念如漏气的球，逐渐消失。
肩膀上的光亮，又跳了一下。
她把它捧在自己手边，观察了一会儿，低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回吻。”
——
雪青手里那本小说，名字变了。
从系统定的《勇者传》，变成《魔王的馈赠》。
这一次，她变成主角，书里内容也变成她曾经的吐槽，和历险的那段旅程。
虽然她彻底顶替了亚兰的位置，接受了世人的信念，不过，她更喜欢称自己是魔王，神如果总强调自己是神，那这世界也离完蛋不远了。
雪青解释：“非要说的话，我就只是个稍微厉害点的人而已。”
“对吧，亚兰？”
亚兰“嗯”了一声。
他正在给她挑衣服。
他的银发已经变长了几厘米，扎起来更为漂亮好看，很快，他挑好雪青今天的衣服，一整套金色的长裙，闪亮的钻石和宝珠包裹着长裙，看得人眼睛发疼。
雪青：“……”
她怀疑这小子没把自己当“普通人”。
她指着这衣服：“你确定要让我穿着这套衣服，去参加米歇尔的葬礼？”
亚兰：“不行么？”
他漂亮的浅蓝色眼瞳里，是真的很疑惑。
雪青：“绝对不行！你给我找一套黑色的！简单的！质朴的！”
亚兰：“……”
现在已经是极地和魔王城融合事件、人类和魔王城签订和平条约后的第十年。
从那之后，世界上的魔物，逐渐减少，米歇尔也安享晚年，成为世界上最长寿的牧师。
雪青和亚兰，并没有正式出场，他们只是到了葬礼现场，献上一朵花后，选择离开。
途中，雪青遇到一些故人。
十年过去，卢赛尔养出一点黑发，容光焕发，在和葬礼来宾推销：“请一定要来我们赤斯王国订购辣椒，这种东西不被推广，暴殄天物！”
吉雷特也来参加葬礼。他结婚了，有了一个女儿，自己成为王国有名的弓箭手，还是参与推动布莱夫王国政改，废除七区的核心政治人物。
阿比芭没来，听说因为贪污被检举，坐牢去了。
里奇成为多贡国王，带着一队圣骑士，也亲自来到葬礼现场，一同向这位伟大牧师致敬。
……
献完花，雪青和亚兰回极地去了。
本来魔物暗卫和大臣们，还在快乐摸鱼，一看到亚兰，立刻束手束脚，因为亚兰负责教他们欧罗巴那大陆语言。
他们多次向雪青表示非常折寿。
但是亚兰说他能教好他们。
雪青毫不犹豫偏向亚兰。
大臣们严重怀疑，亚兰只是用这种方式，把他们骗离魔王身边，谁家好老师会布置一天写一百篇文章啊！
但是伟大的、英明的魔王大人，却没有识破亚兰的诡计，让大臣们很痛心。
不过还好，今天没课，大臣们溜走了，雪青坐在躺椅上，喝了口红茶：“舒服。”
她翻了翻《魔王的馈赠》。
这本以她为主角的小说，如今世界一切平稳，书面上也进入尾声。
雪青自言自语：“那这样就完结了。”
亚兰：“什么是完结？”
雪青：“一切都结束啦！”
亚兰：“哦。”
他在整理账本，这是雪青用来记录信念的账本，他现在不是唯一真神，处理这些信念的进出账，倒是很熟练。
雪青看他垂着银色眼睫，神色淡然。
但是，她手上那本《魔王的馈赠》，却出现新的剧情：
【一些都结束了？
亚兰想，不是的，不会结束。
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他会一直一直一直，守护着她。】
雪青：“……”
啧，这家伙。
这回，她可不会脸红了。
亚兰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雪青。
雪青：“？”
她再看看书里，浮现又一行：
【至于现在……
他想亲亲她。】
雪青：“……”
她抬起手，朝亚兰招了招。
亚兰低下头，她闭上眼，亲吻他的嘴唇，他的唇瓣凉丝丝的，因为今天刚收拾过花园，身上带着点栀子的清香。
雪青笑了下，颇有种大人模样：“这种事，不要只在心里想想。”
亚兰摸了下嘴唇，若有所思：“我想亲，就可以亲么？”
雪青：“……”
亚兰真如雪青说的，没再只局限于心里，直接问：“吃饭时，睡觉时，走路时，说话时，抿唇时……”
雪青：“……你是想长在我嘴唇上吗？”
亚兰：“不是。”
他突的笑了下，好看微挑的眼睛里，蕴着星光点点，他唇角也上扬着，语调轻缓：“我只是想随时亲你。”
雪青又一次被他美到了，她呆了呆，下意识点了下头。
然后她手掌拍在脸颊上。
亚兰低头，亲了下她压在手掌的脸颊上，认真地说：“谢谢。”
竟然还道谢了。
雪青：“……”
这个勇者，绝对用了美男计，太恶劣了！
extra 1&2
番外一 不想工作
人类历史上, 将魔王与人类签订条约、魔物锐减那一年，定为新纪元一年。
下面要讲的这件事情，发生在新纪元三年。
——
“陛下, 起来签个字。”亚兰神色淡然地说。
从他口里“陛下”两个字，有种“陛下”是他属下的错觉。没办法, 有些人, 即使他没那个意思，也长了一张适合篡位的矜贵脸蛋。
当然雪青现在巴不得他篡位。
统领世界的信仰, 真的超级麻烦。
“好烦。”
她穿着长长的柔软睡裙，卷起被子, 把自己团成一个小面包，缩在床角落, 声音闷闷的：“亚兰我警告你，再打扰我的梦境，我会革了你的职位！”
亚兰：“……”
昨天晚上，雪青对他再三强调的内容：“明天我必须解决手里所有积压的工作，你到时候就算是用逼的, 也要让我做！”
像这种矛盾的指令, 经验告诉他, 一般要遵循雪青前一天所说的。
不然她会生气。
他看着床上的蚕蛹宝宝。
逼的吗……
而此时, 雪青又一次在合适的温度、温暖的被窝的催眠下, 即将坠入睡眠。
突的, 被子外有什么动静, 她睁开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 整顶被子被掀翻，由于她是卷着被子的, 整个人被这股外力，卷出被子之外。
她晕头转向，双眼瞪成圆圈，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压倒她头上，力度正好锁紧，让她挣扎不得。
亚兰双腿分别跪在她腰间，他低头，银色碎发垂落空中，从雪青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他微松的衬衫领口，那如冰刀凸起的喉结。
喉结上下一动。
雪青：“……你、你干嘛？”
亚兰缓缓靠近她，那线条流畅完美的脸型，微挑的双眼，高耸的鼻梁，格外诱人，浅蓝干净眼眸里，第一次，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雪青屏住呼吸。
这可不太行。
她试着抽动手肘，亚兰却更用力地攥她的手，她要动脚，亚兰用自己的膝盖，压住她的脚。
她笼罩在他之下，大脑开始像生锈了咔咔转不动，声音微颤：“你、你、你疯了？要造反吗？”
亚兰：“造反？”
他面无表情，一手拿出待处理的事务，送到雪青面前：“这些事，必须完成。”
雪青：“……哈？”
可恶，她还以为，亚兰觉醒了什么病娇属性，和她玩强制爱，结果竟然是为了工作！
这万恶的工作！
她脸色青了青，但今天确实是deadline了，再不处理堆积起来的恶念，各地又得生出魔物事故。
她叹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放开吧……”
说完，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亚兰还没放开。
她抬眸，径直望进亚兰眼里。
他眼底光泽，细细闪烁着，然后，他更靠近了她，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甚至，都能感知到他呼吸的力度。
有点重。
雪青接连眨几次眼睛，只听他问：“为什么你有点失望。”
雪青：“失望？”
亚兰：“告诉我，我能做得更好。”
雪青：“……”
他都这样压着她了，还想怎么做啊！
不行，自己可不能认输。
她手臂一用力，让亚兰感觉到她来真的，不由得松手，然后她反过来，坐在他腰间。
这次，攻守交换。
雪青拇指碾过亚兰的下唇，轻声说：“下次别再做那种动作了，亚兰。”
“你会被我摆布的。”
亚兰：“……”
眼看雪青要收回手，亚兰忽的捏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雪青愣了下。
身下漂亮的青年面上神情依然，却张开那好看的唇，缓缓说：“可以摆布的。”
雪青：“……”
三秒后，雪青跳了起来：“行了行了，我去工作行了吧！”
她仓皇套上外套，卷走文件，“嘭”地关上门。
门内，亚兰才床上坐起来，拇指按在自己下唇，弯了弯唇角。思索片刻，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笔记本，写下两行：
【将雪青压在身下叫醒她，可行。】
【看起来，她不讨厌。】
笔尖移动到下一行，补上一句：
【我也很喜欢。】
——
番外二视察大作战
自从接手神的工作后，雪青引入了新的管理方式——那就是把信仰这种东西，做成明面上的数字，以对恶念的蔓延和诞生，有一个直观变化。
文件其实是亚兰整理的，他毕竟也当了极长时间的神，而且又很聪明，处理这些手到擒来。
然后，雪青就和总裁那样，拿到报表，过一眼，签字。
神力作用在签字上，有签字的报表，对报表上报告的信仰，拥有强制性，比如报表上用善念和恶念相互抵扣，在雪青签完字后，二者会直接抵扣消失。
看起来很简单吧？
如果每天签字十分钟，这工作确实很简单，但雪青是那种会一个不小心，把无数个十分钟积攒起来，压在deadline的性格。
所以，此时她坐在桌前疯狂签字，笔都要冒火星子了：“签不完了签不完了！”
亚兰在她旁边，接过一张张报表，帮忙销毁——强制性执行完，报表没有存在的必要。
雪青签着签着趴在桌上，一边哭一边签：“都怪你和穿越局做交易给出神格！害我不得不接手工作！”
亚兰：“怪我。”
雪青：“等一下签不完你负责！”
亚兰：“我负责。”
“……”
以上对话发生在每个月月末。
亚兰还会负责在她空不出手时，给她擦擦脸颊悔恨的泪水。
不过，作为卡点大王，雪青还是能在每个月最后一分钟，完成所有签名。
雪青丢掉笔：“耶！完成了！接下来放29天假！”
亚兰给她捏肩膀：“嗯，放假。”
他心里默默决定，下个月还是用这个月让雪青起床的办法。
摆布会是什么……
有点期待。
雪青才不清楚亚兰在安排什么，她抖抖手中最后一张报表，突然奇怪：“亚兰，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三个月，恶念变多了？”
亚兰：“是的，变多了。”
雪青：“魔物不是解决得差不多了吗？”
亚兰：“和布莱夫王国有关。”
就在今年，布莱夫王国发生大动乱。
过去，布莱夫王国那一套七个区分治、人种至上的政治政策，之所以行得通，就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强敌——魔物。
现在魔物已经不足为惧，外部矛盾无法转移内部矛盾，叛变在几个低级区同时发生，第一区第二区肯定不愿意放权，他们展开了对第五区、第六区、第七区低等民众的屠杀。
一二区掌握了高级生产资料，坐拥大量兵力，其他几个区暂时不是对手。
米歇尔说：“这是他国的内乱，不涉及光明神教的事，希尔帝国无法插手。”
“只能派遣部分牧师，联合多贡王国的圣骑士，对被屠戮的平民，进行一些人道帮助。”
雪青：“原来是这样。”
她站起来，对米歇尔说：“谢啦，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米歇尔：“您会插手吗？”
亚兰给雪青披上短款的格子外套，她从领子里撩出长发，说：“不，我不会掺和。”
“我只是要调查魔物作祟的可能。布莱夫底层自发的反抗，要靠他们自己。没有流血的斗争与革命，终究不会深刻而长远。”
米歇尔：“正是如此。”
雪青又说：“当然，如果我随便插手，我工作会增加很多麻烦项的，我才不想呢！”
亚兰颔首，他也同意，不能给雪青增加工作。
米歇尔：“……”比起魔王这个身份，她更是一个厌恶工作的女孩。
临了，雪青和亚兰要走时，米歇尔把他们送到门口，手指点着自己额头、鼻尖和下巴，对她行了个礼：“有劳您，魔王陛下。”
雪青笑了下：“这才多久没见，没必要这么生疏啦，你还是叫我雪青吧。”
米歇尔目中感动。
雪青吐舌：“而我叫你米老头。”
亚兰跟在雪青后，还补了一句：“再见，米老头。”
米歇尔：“……”这也太不生疏了吧！！！
他们潇洒地走了，利奥在旁边笑得拍大腿：“‘米老头’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非常有田园气息，听说卢赛尔种了新品辣椒，要不品牌就叫米老头？”
米歇尔：“利奥，上次亚兰瞒着雪青过来问，有没有叫‘奥利奥’的饼干，说雪青经常睡梦里呢喃着想吃。”
利奥：“噶？”
利奥关注的点，不在自己名字被当饼干，而是：“什么叫‘梦里呢喃着想吃’？他怎么知道她梦里说了什么？”
对啊，亚兰怎么知道的？
两人突然，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利奥掀桌：“我三十七了还没和女性牵过手！”
米歇尔伸出手：“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和你牵手。”
利奥：“你是女的吗你就说，滚啊！！！”
米歇尔：“对了，他们那个犀牛，上次雪青写信说要接去极地一起住，这次好像又忘了。”
利奥：“咦，亚兰说不用啊。”
到底用还是不用？
犀牛槽的兰迪：T T今天又是想念雪青的一天。
——
另一边，雪青和亚兰抵达布莱夫王国第五区。
第五区刚发生一场爆炸，被炸断腿的人在街边□□，妇人抱着小孩哭泣。
有悲伤，有愤怒，更有自怨自艾：“为什么第五区要跟着一起反？我们明明没有第六区、第七区那么惨，我们继续过我们的生活就好了！”
“对啊，我们只是想要和平的生活有错吗！”
“我不想反了，我想回到布莱夫王国的统治……”
雪青和亚兰游离在这些恶念之外。
她低低说了一句：“太天真了。”
作为“下等区”，第五区确实比六七区好，但如果他们就这么认命，不站出来，那他们的子子孙孙，会过得越来越差。
迟早有一天，第五区也会沦为六七区。
雪青：“走吧。”
亚兰跟在她身后。
身后的怨言与痛苦，逐渐远去。
雪青拉斗篷，遮住下半张脸，她声音紧绷，说：“不要干涉，知道了吗，亚兰。”
亚兰：“嗯。”
不远处，一枚枚魔法球越过雪青和亚兰的上空，炸到他们刚刚看过的平民区。
滚动的风吹落雪青的帽子。
只是，过了一会儿，轰炸过后的平民区，却被保护得很好，一时之间，平民们既惊讶，又庆幸，而敌方因为轰炸失效，害怕是更强大的魔法师在庇护平民，不敢妄动。
于是给了平民们足够转移的时间。
雪青抬了下眉头：“都叫你不要干涉了，亚兰。”
亚兰：“是，对不起。”
雪青：“没办法，原谅你这一次。”
她鼓了鼓脸颊，心里盘算这一下得增加多少变数，继续大步往前，风吹起她的黑发，像是勾线水笔，一笔一画排线而成，带着点些微的锋利感。
亚兰看着雪青的背影，回首，又看了眼几乎地平线上，成一小粒点的平民区。
其实，他根本没有出手干涉。
这一次，他们是遇到心软的神了。
——
彻底调查完，此事与魔物无关，只是人类历史进程里的又一循环，雪青和亚兰也即将离开布莱夫王国，回到极地。
没想到路上和布莱夫正规军遇上了。
“他们身上没有友军标识，恐怕是他国来帮助反叛军的间谍，动手！”
正规军将军一挥手，魔法师部队立刻结成结界，拦住雪青和亚兰。
雪青：“……麻烦了。”
她转过身叫亚兰：“跑！”
按她和亚兰的实力，如果反抗，可能会一不小心，除掉整支正规军部队。
每次遇到这种事都只能逃，是真的挺无奈的。
魔法师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还追着他们打，雪青和亚兰在建筑掩体里穿梭，忽的前面，是一个【大魔法师】拦住他们。
一发强力的魔法球，朝雪青轰过来，雪青倒是没事，就是被气流滚动扑到身上，兜帽往下落。
雪青脸色一青。
世人知道魔王是黑发黑瞳，如果她在这里，被看到一头黑发，传出魔王帮助正规军或者反叛军的传闻，恐怕是最坏的结果。
好在身侧，亚兰摊开身上斗篷，包裹住她，包括那头黑发。
他们躲到一边。
雪青靠在他胸膛上，当机立断戴好兜帽，再抬头：“谢啦，亚兰。”
亚兰嘴唇微微抻平。
爆炸再次出现，突的，雪青双脚腾空，亚兰一个横抱，抱起她，躲过爆炸产生的狂风。
雪青下意识环住他脖颈，两人贴近，她呆了一瞬：“你干什么……”
算了，他或许不知道公主抱意味着什么。
可是下一瞬，她留意到，亚兰环着她的手在用力，他的目光，有点儿不自然的闪烁，这种闪烁极为不明显，但在他甚少有明显情绪的脸上，还是一眼让人识破。
雪青也一下记起，好几年前，有那么一次，他也是公主抱她后，也有这个细微的表情，只是那时候自己刚战斗完，负伤了很累，没太在意。
雪青眯起眼睛，直接问：“亚兰，你该不会故意装作不懂公主抱的意义，显得自己一身正气凛然吧？”
亚兰：“……”
他垂下睫毛：“什么意义？”
雪青：“你还装？”
亚兰：“……”
他抱着她，躲过又一阵爆炸，终于说了实话：“我怕你不给我抱。”
果然，打从一开始他就耍了小心机，雪青手指掐了下他脸颊：“好啊，你小子果然装傻！”
被掐了脸颊，亚兰也不生气，只是垂眼，深深看着雪青：“因为，我很喜欢。”
雪青愣了愣。
他仔细把她抱在怀里，紧紧贴着她，她耳边，除了呼呼风声，和远处的爆炸声，还有他充满磁性的好听的声音：
“很喜欢、很喜欢。”
“每次和你靠近，我的心脏，会狂跳。”
雪青：“……”
似乎要证明自己，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摸。”
雪青：“……”
他面上俊美无比，神情清清冷冷，而隔着一层薄削的腹肌，掌心之下，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很高，很高，一下又一下，似乎要引起她的共鸣。
雪青猛地抽回手：“正经一点！我们在逃亡！！！”
亚兰疑惑：“这是不正经的事吗？”
雪青：“呃，也不是……”
亚兰又拉着雪青的手，又放在自己胸口：“那你摸。”
雪青：“……”
救命啊，谁来教这个傻子勇者啊！！！
——当然，等到能常态化接吻，已经是在这之后第七年。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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